李 卉
摘 要:作為“制度性公共選擇理論”的奠基之作,奧爾森在《集體行動的邏輯》一書中所提出的“集體困境”理論具有極其深刻的理論意義,目前國外社會科學領域對于這一理論的研究很廣泛,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理論的前提假設、參與約束及其排除兩個方面,并圍繞著兩個焦點展開了激烈的討論。這些討論無疑擴大了公共選擇理論的領域,使原有的公共選擇理論超越了傳統政府和政黨行動的研究范圍,這正是奧氏“集體困境”理論的意義所在。
關鍵詞:奧爾森;集體困境;研究綜述
中圖分類號:D0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2589(2009)20-0036-02
經典學術著作往往揭示了一個普遍存在而又常常被人忽視或誤解的問題,奧爾森的“集體困境”理論的價值就在于此,1965年出版的《集體行動的邏輯》這本書,從一開始便成為西方經濟學特別是公共選擇學派的奠基之作,這部著作不僅給無數經濟學家以啟迪,而且還給了任何一個試圖揭示人類行為規律的學者以令人興奮的啟發,可以說這部著作已經成為任何一個社會科學工作者的必讀之書。
人類從產生之初便始終面臨著無數多個個體行為和群體(或集體)行為的選擇,某個人類個體之于其他個體是獨立的,他有自己獨立的思維方式、行為邏輯,并可以獨立地對周圍的環境或未來的情況作出判斷和預測,并對自己將要采取的行為作出選擇。但另一方面,個體又始終逃脫不了群體對自身的影響,因為作為個體的人必然要通過群體性的交往才能獲取知識、集體性物品甚至情感上的溫暖,畢竟“羅賓遜式的孤獨”僅僅是個浪漫主義的例外罷了。
可見,集體之于個人是必不可少的,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作為個體的人所處的集體的集合也在不斷的增多,從人類產生之初為數不多的親屬結構集團,再到后來稍大些的地域性群體,以至于隨著社會分工的發展而不斷出現的行業性群體等,群體的集合在不斷擴大,那么作為個體的人也就有了更多的加入某個集體的選擇,奧氏“集體困境”理論所要解答的問題是,人類個體為什么要加入集體?當人類以某個集體形態出現的時候,其行為又是受怎樣的邏輯支配?毫無疑問,這些問題的回答對于研究人類社會的發展是極其重要的。
從20世紀50年代起,越來越多的社會科學家認識到,經濟學的方法也許可以用來研究政治,于是,他們開始移植經濟學的概念和方法來解釋政治現象,由此興起了一個新的研究領域,新的研究方法和理念使政治科學變得耳目一新,如同傳統經濟學家分析私人市場中的消費者和公司行為那樣,自由民主社會里的集體決策行為被模型化了,這一新的方法和視角逐漸發展成為一門新的學科,由于它橫跨經濟學和政治學兩大學科,因而有時它被稱為“政治經濟學”;又由于它關注公共的或集體的選擇,而不是傳統微觀經濟學所分析的個體私人選擇,所以又被稱為“公共選擇理論”。在這一理論體系內部,更為抽象的模型化研究與更具應用性的研究之間在學術旨趣上存在著根本的分裂,有的學者又將前者稱為“基本原理”研究,而把后者稱為“制度性公共選擇理論”[1]。奧爾森的《集體行動的邏輯》則屬于“制度性公共選擇理論”的奠基之作。
奧爾森對其模型的構建是從研究組織的基本問題開始的,在他的時代,主流政治學家假定組織是一種原始的狀態,莫斯卡等人求助于自然人“聚在一起與其他人群對抗的本能。”[2]另外一些學者則追隨帕森斯和貝爾斯,把并非以血緣為根基的團體的形成歸結于現代化的過程[3];而更為流行的壓力集團理論則認為有組織的團體是政治的基本單位,享有共同的價值和利益的人或多或少不可避免地結合成各種實體,持這種觀點的學者包括本特利(Athur Bentley)、杜魯門(David Truman)和拉瑟姆(Earl Latham),他們都是奧爾森批判的對象,奧爾森認為上述諸多觀點和理論的弊病在于沒有認識到不同規模組織之間的運作方式和原則,在批評已有集團理論的基礎上,奧爾森對有組織的集體行動的邏輯基礎進行了完全不同的解釋,提出并論證了兩個核心觀點:一是小集團較之大集團在集體行動時更有效率;二是“選擇性”激勵對于潛在集團的存在具有決定性作用。
奧爾森所關心的重點是集團產品的性質及由此所帶來的搭便車的邏輯,奧爾森的價值在于他把搭便車的問題提升到了對政治家來說十分重要的高度上來,而且這一命題在公共選擇學派中保存了顯著的地位,繆勒甚至認為“搭便車問題蔓延到了整個公共經濟學的研究”[4],作為奧爾森模型的支持者,繆勒在有關公共選擇理論的著作中討論集體行動的邏輯時用了整整一章來介紹和討論他。
奧爾森的追隨者們在其后的若干年間也發展了大量的文獻以支持奧爾森的觀點,而這些文獻在政治學中亦占有重要地位,門羅所編輯的文獻中認為,奧爾森的理論提供了“有見識的,嚴謹的和非常簡潔的解釋”[5],這些文獻也成為奧德舒克所羅列出的有關公共選擇“革命”的核心文獻中占有重要地位,而拉爾曼、奧本海默和斯維司泰克1993年的關于理性選擇理論對政治學的貢獻的調查中也證實了奧爾森的著作及其追隨者文獻在公共選擇學派中的卓越地位。
任何一個新的學術理論的提出都要經歷一個激烈爭論的過程,而這對于該理論的修正與完善是必要的,奧爾森的集體行動理論也不例外,對其理論的批評意見主要集中在以下兩個大的方面:
1.關于前提假設
如其他公共選擇學派經典作者一樣,“理性經濟人”模型在集體行動理論的相關闡釋中都居于核心地位,這一“理性經濟人”模型所隱含的假設包括:一是人們擁有一系列偏好,并且能夠感知并排列它們;二是上述偏好順序是可以傳遞的;三是人們在采取策略行動時,總是尋求最大可能的收益和最低的成本,并采取“理性的”行動;四是人們在采取行動時主要是自利的,利己主義和工具性的。
上述理論前提在奧爾森那里得到了捍衛,他認為這些理論前提根本就是無可爭辯的,也沒有隱含任何實質性的價值判斷,然而,經濟學家越來越多地發覺,他們的“理性經濟人”概念經常被不加分析地介紹引用,卻缺乏明確的界定,事實上,理性經濟人通常是“一個抽象的、虛幻的人物”,他只是“內含在那些假定之中”而沒有得到明確的描述。[6]更多的批評者認為奧爾森假定的理論前提本質上是個人主義的,他不能涵蓋人們的行為所受到的結構性壓力和約束。這使得奧爾森在解釋團體參與的廣度和范圍時遇到了困難,當他由于不能解釋“事業性”團體而受到批評時,他宣稱那種解釋僅限于經濟背景下(因而他所舉的例子都與工會、職業團體和勞工聯合會相關),這被一些學者批評為逃避。為對這一困難做出回應,一些學者將利他主義引入他們的模型,比如,馬格里斯就假定,在具體分析時,個人是具有分裂人格的、自利的,有團體傾向的人都爭取至高無上的地位。[7]
2.關于參與約束及其排除
更多的批評集中在奧爾森關于參與約束及其排除方式的觀點上,所謂的參與約束是指促使人們搭便車而不是加入大型集團的那些因素。
首先,批評者認為奧爾森所列出的參與約束因素過于單一、不夠全面,奧爾森僅強調了非排他性(即非成員也能享受集體收益的事實)和與供給的不相關性(即任何個體都對團體的生存能力做出微不足道的貢獻這一事實),Patrick Dunleavy列出了七個參與約束因素,

Dunleavy指出存在4種獨立的主要約束阻礙著人們參與團體:(1)團體性關注不可分割的收益;(2)團體行為關注非排他性收益;(3)個體參與與供給不相關;(4)不加入的行為難以辨別。上述4個基本的參與約束又派生出了3個次要的約束因素:(5)對不加入者實施懲罰的概率較低(如果團體成員難以辨別不加入者,團體就不能對那些搭便車的人實施選擇性激勵);(6)從不加入行為中很少能獲得反向模擬效果;(7)其他潛在成員采取合作的不確定性。Dunleavy認為,集體行動的難題是上述諸多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而不是如奧爾森所說的那么單一。
其次,奧爾森認為所有的參與約束都是固定的,并且是由團體領袖控制以外的因素所外生性地確定的,而一些學者則堅持認為參與約束是內生性的,影響和約束個人參與集體的所有因素都是個人主觀的認知,比如,“團體規模”意味著被相關個人所覺察到的規模。[9]
再次,奧爾森指出個體的策略行為受到集團客觀規模的影響,但Dunleavy則認為,“集團規模”的概念是含糊的,他進一步區分了團體潛在成員的數量、團體的實際成員數量、團體的動員比率(也就是實際成員除以潛在成員)三個重要變量,他認為團體的潛在成員數量較之實際數量(規模)對于個體的策略行為的影響更大,因為有時候,集團的實際規模與辨別程度呈正相關,比如當集團的實際數量非常大時(包括相當社會領域中的絕大多數人),這時候不可辯性就下降了。相反,當團體的實際成員小而潛在成員多時,非加入者就很難辨認,與此同時,逃避對不加入者實施的懲罰的概率就隨著潛在成員數量而增加,最終使得其他潛在成員采取合作行為的不確定性就明顯增加了。[10]
可見,與采用博弈論和計量經濟學等技術的“基本原理”分析的諸多著作相比,奧爾森的“集體困境”理論并沒有采用復雜的基本原理推理,他也沒有僅僅描述抽象的,只在邏輯上存在的實體性行為,相反,他卻令人信服的,實用性地闡釋了自由民主社會中政治的核心過程是如何運作的,在其出版后的幾十年里,其理論思想在美國、英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和西歐國家政治辯論的發展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對政治科學和實際決策都有著廣泛的影響,他在政治科學理論發展中的重要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奧爾森堅持了公共選擇理論所倡導的個人主義方法和新的政治學研究起點,“議員或任何個人在參與市場和參與政治時的行動都是基于同樣的、普遍適用的價值尺度。”[11]而與公共選擇理論的先驅布坎南、塔洛克、阿羅、唐斯等學者相比,奧爾森的研究無疑擴大了公共選擇理論的領域,使原有的公共選擇理論超越了傳統政府和政黨行動的研究范圍。
參考文獻:
[1]Patrick Dunleavy,Democracy, Bureaucracy and Public Choice: Economic Explanations in Political Science [M].Hemel Hempstead: Harvester Wheatsheaf,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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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Talcott Parsons and Robert Bales. Family, socialization and interaction process. Glencoe, llionois: Free Press,19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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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Hollis and Nell, Rational economic man: a philosophical critique of neo-classical economics [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5:5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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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帕特克里·敦利威.民主、官僚制與公共選擇:政治科學中的經濟學闡釋[M].中國青年出版社,2004:68.
[9]帕特克里·敦利威.民主、官僚制與公共選擇:政治科學中的經濟學闡釋[M].中國青年出版社,2004:68.
[10]帕特克里·敦利威.民主、官僚制與公共選擇:政治科學中的經濟學闡釋[M].中國青年出版社,2004:58.
[11]James Buchanan and Gordon Tullock,The Calculus of Consent [M].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1962:20.
(責任編輯/王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