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城市空間形制包括城市地域空間的外部整體形態與規模、以及內部空間構成與布局的形式與特征,它是城市發展程度、階段與過程的空間反映,也是城市建設和發展的物質文化基礎。分析清代四川民族地區寧遠府城西昌的空間形制發現,其空間形制具有軍事性、政治性、民族性和地域性特征,其代表了民族城市、山地城市、沿江城市空間發展的特征與模式,折射了清代四川民族地區城市空間發展的歷史。相對于民族沖突導致的城市空間形制的限定、破壞和隔離,在清代的西昌,民族融合和交往所帶來的空間擴張和發展才是根本性的、主流的。
[關鍵詞]清代;西昌;城市空間;形制
中圖分類號:C95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9391(2012)04-0069-08
基金項目: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在禮制與自然之間:清代四川城市空間形制研究”(項目編號:10YJC770023)、四川大學學科前沿與交叉創新研究一般項目(項目編號:SKX201017)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范瑛,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985工程第3期區域與歷史創新基地副教授、博士。四川 成都 610064
清代四川西臨西藏,南接云貴,境內居住著滿族、蒙古族、回族、藏族、土家族、苗族、彝族、納西族、壯族、布依族、傣族、白族和羌族等多個少數民族,是民族地區與漢族區域的過渡地帶,具有重要的軍事戰略意義。清代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尤重經營邊疆,中央政府經營西南邊疆的努力貫穿著清代四川歷史的始終。伴隨著平定邊疆的戰事和改土歸流,一大批城市在四川民族地區建立和發展起來,奠定了近現代四川民族地區城市建置和分布的雛形。由于清代四川民族地區城市往往位于四川青藏高原與四川盆地之間的過渡地帶,占民族交通要道,扼民族交往門戶,因此在地形影響下呈現出山地、高原、河谷等不同類型城市獨有的空間形制特征。同時,在空間文化和建筑風格方面,地方民族宗教文化的長期熏染,與來自中原的禮制文化的滲入和控制相互疊加,兩者的矛盾、沖突、妥協和融合,構成了民族城市空間形制獨有的特色與魅力。城市空間形制包括城市地域空間的外部整體形態與規模、以及內部空間構成與布局的形式與特征,它是城市發展程度、階段與過程的空間反映,也是城市建設和發展的物質文化基礎。
一、清代西昌行政建置與城市發展概況
清代四川寧遠府治西昌,歷史悠久。漢初為邛都國地,元鼎六年(公元前111)開始置越嶲郡,轄十五縣,屬益州管轄,東漢因之。三國時期屬蜀漢,晉太安二年(303)改屬寧州,后復屬益州。劉宋時還置邛都縣。后周天和五年(570)置西寧州,后更名為嚴州。隋開皇六年(586)置越嶲縣,并設為嶲州越雟郡治。唐武德元年(618)復改嶲州,三年(618)置總管府,后改為中督府,督羈縻十六州,屬劍南道。太和五年(831)南詔攻陷嶲州,西昌陷于南詔,咸通中為蒙詔所據,立城曰建昌府。宋為羈縻州,仍屬于大理。至元憲宗時才內附,至元十三年(1276)為建昌路總管府。明洪武十五年(1382)置建昌府,屬四川布政使司,后廢府改建昌衛。清康熙八年(1669)仍曰建昌衛,屬建昌監理廳,置總兵鎮之①。雍正六年(1728)裁衛改寧遠府,領越嶲廳、會理州、西昌、鹽源、冕寧三縣,簡稱“寧五屬”,西昌縣為附郭首縣②,并把建昌左所中前所禮州守衙并入為縣治,而周圍的昌州長官、威龍長官、晉濟長官、河東長官、阿都長官也相繼歸屬③。
西昌自古“在牦牛徼外,為若水之野,東連烏蒙,西距吐蕃,南接中慶,被鄰西蜀”④,其地山疊嶺深谷大,山川縱橫,有直有曲,有分有合,為川西與民族地區交界地帶,歷史上與少數民族互相爭奪,屢得屢失。元鼎初年(公元前116)地震,縣“陷為汙澤”,六年(公元前111)且蘭邛笮反叛。唐貞觀二十二年(648)因征高麗而發民造船,當地民眾苦于徭役反之,后逐為吐蕃所據⑤。至德二年(757),一度為吐蕃所占,貞元十三年(797)收復。太和五年(831),嶲州為彝族所破,次年遷州治于臺登。至唐懿宗時屬蒙詔,立建昌府,遂入南詔范圍。宋代嶲州棄置化外,大渡河以南均為彝族所有。至元朝成宗時(1302),又收復嶲州,改稱建昌路,總管府設建安州,即今西昌,領九州一縣⑥??梢娢鞑貐^長時間為吐蕃、南詔、大理所據,直至元代歸附,此后才相對穩定。明代始在此建城,管理和教化于民。
西昌“雖為夷地,屢經陷沒,然常額開道,地早通商”⑦。漢武帝時此地作為通商要道得到高度重視,為通西南夷始置越嶲郡,時售馬諾驅,黎州互市。越嶲入唐成為嶲州州治所在,城市得到空前發展。貞觀年間修建了工程浩大的清溪道,北通益州(今成都),南達姚州(今云南姚安)。一時間商貿發達,城市建設亦達到空前水平??上Ш蟊煌罗⒛显t攻陷,城市遭到空前浩劫,一蹶不振。大理管轄時期,與五代、北宋、南宋之間一直相安無擾,寧遠城成為大理對內地貿易的主要口岸,和宋朝的成都府路、梓州路經濟聯系密切。出口貨物以建昌馬及藥材為大宗,進口則多蜀錦、蜀布,市面通行宋錢鈔。元代至元年間,自建安北到成都,南至昆明的川滇釋路建成,建安城成為川滇主要通道的中心城鎮,人口增加,城市也有擴展。此后歷經明代持續發展,城市商業繁榮,“人煙輻輳貨堆排,填滿東西兩道街”⑧。
清代時局相繼穩定,西昌城內“士庶商旅云翠齊集,而縣屬東西兩鄉,生齒教繁,農隙負販。由縣境之北而爐城,而上下川南各鄉鎮,或由南行而滇之迤西,州邑村閭,足跡殆遍。雖不足列商人之林,而逐什一,歷關市,猶之商也。若夫郡城都市,巨鎮街場,列肆而居者,營業種類,蓋亦多矣”。西昌商業以金為大宗,“當麻哈菜子地馬頭山各金廠暢旺時,城內大商,收買亦金,以廣布白銀為資本,吸收鄉場鎮市商所收零金,制成金葉,行銷上海”;“金之外或辦絲成馱,運售云南大理,清代咸以生絲貿,……且以赤金為貨品者,有時購辦于鈩城。此種商業,兼辦蟲草貝母等品,運滇銷售,此則商業之較大者”。⑨特別是清末,云南相繼開五關,川南與云南貿易繁盛,金、生絲、鹽業、煙草業、棉紗業等尤為繁盛。至“光緒三四年,因設立商會,始就城區清理商號,大別之為十幫。銀錢幫,凡掉換金銀,兌換金銀者屬之。布幫,販賣布匹者屬之。鹽幫,運銷土鹽者屬之。山貨幫,收買山貨者屬之。藥材幫,買賣生熟藥材者屬之。皮幫,分生皮、熟皮兩業為一幫。雜貨幫,經營絲棉及洋廣貨者屬之。杉幫,本地產陳橋杉板交涉繁多特設一幫。西幫,陜幫購辦沙市布匹銷寧屬,營業正當買賣公允特設一幫。渝幫,由重購運棉絲至此收買山貨藥材營業最盛特設一幫。此清末之可紀者。”⑩
二、清代西昌城池建設與基本形制
西昌“東連烏蒙,西距吐蕃,南接中慶,毗鄰西蜀”,“地據西南咽喉重要之處”,“捍蔽三州,咽喉六詔”(11),扼西南交通要道,從古邛都開始,即為西南絲綢之路上的中心城市,也是漢族與西南少數民族爭奪的主要目標。故其建城歷史固然悠久,然兵連禍結,數度興廢。
邛都置縣后,歷兩漢、蜀、晉至南北朝,存在535年,城建于西漢太始年間,東漢獻帝時為部族割據,城郭頹圮。蜀相諸葛亮南征收復,任張嶷為越嶲郡太守,郡治從僑寓的安上縣(今屏山縣)迂回,初筑土塢據守,南中平定始修繕城郭,恢復聚邑。漢城位置在今西昌城東南。(12)
越嶲入唐成為嶲州州治所在,自高祖至肅宗138年間,得到空前發展。城郭擴展到周長20里,面積達6000畝。東起姜坡,西至寧遠河,南迄龍眼井,北止鸚哥巖,比后代城池寬廣一倍有余。玄宗開元年間在城東、南、西修了新安、三阜、遏戎三座衛城。民間還陸續興建了發蒙寺、白塔寺、景凈寺、光福寺等大寺廟。嶲州城成為劍南道南部最大城市,軍事、政治和交通中心,一振興旺發達景象。然而此后被吐蕃、南詔攻陷,城市遭到空前浩劫,唐人筆記稱“劫后州城,孑遺一塔”。[1]
大理寧遠城建城情況,宋史僅有“羈縻于大理”五字。留下文物古跡只有一座建于城南的土主廟。元代永寧州城在建安城東一里,為宣慰司土官駐地,面積約150畝。[1]
明代建昌衛城位于懷遠河(東河)和寧遠河(西河)之間的向陽山坡,自西北斜向東南,展開成摺扇形,有“白扇扇金爐”之說(13)。初為土城,宣德二年(1427)筑以磚石,高三丈(14),周九里三分,計一千六百七十四丈,有四門,分別為“安定”、“建平”、“大通”、“寧遠”,寧遠門后封閉,又于城西南另建一門,亦稱西門(15)。各門均建有城樓,外有甕城。衛城共有九街十八巷,市肆多在東南部。西北部較空曠,少街巷多寺廟,較場、官倉、武備庫、錢局、火藥局都在這一帶。[1]
清代寧遠府城西昌基本繼承了明代的城市格局,乾、嘉、道、咸歷朝屢經修葺。同時為解決城內供水困難,從城外引溪水入城,流經主要街巷,然后從順城街穿城南流人懷遠河?!扒∷哪辏?739)奉文修補,五年(1740)告竣。城外西北一帶有濠淤塞,水入城者三,一由白塔寺后城角堰溝入,一由涌泉庵后城邊堰溝入,一由城東北角千佛寺后堰溝入”(16)。“乾隆三十一年,嘉慶十六年,道光十一年,咸豐元年屢經重修,嗣是隨時補葺,同治光緒以后無重修”。(17)
西昌縣位于安寧河中上游,橫斷山脈南段西緣。四周群山環繞,中為安寧河河谷平原及邛海湖濱平原。縣城坐落在北面倚北山,東、南、西三面環水。懷遠河自東北來,西流繞城東向南流經西昌城,寧遠河自東北山箐流出繞城西流南,兩河于城之西南角方向交匯,為安寧河。兩河以半包圍之勢將西昌縣城夾于中間,形成了西昌縣城一面靠山、三面臨水的格局。整個城市地勢北高南低,落差明顯,北面雖靠山,然東、南、西三面,以及城外卻均平坦。西昌城北靠瀘山,“一部分乃是建在山坡腳上。城內地勢,北高而南低。沿著南北街向(上行,坡度)之大,在我國城市中,頗屬罕見?!抢飽|西方向,路頗平坦,和南北街的陡坡,完全是兩種風味”。[2](P.3)
因西昌城三面環水,故時值雨季水患嚴重。加之清初“因夷患頗兇,為防夷人藏在樹林中起見,將城四周山上樹木一起砍光(目今西昌附近幾十里,幾乎全是禿山,因此故)。既無樹林可以蓄水,水患果然愈鬧愈兇” [2](P.3)。所以到了清代中后期,水患頻仍。嘉慶二年(1792)五月,陰雨連綿,二十三日夜河水暴發,沖壞建成南門外大橋一座,居民鋪戶房屋被水沖去,城垣沖塌七十九丈。四年(1794)五月十五日夜山水復發,漲數丈將北門以下鸚哥嘴及東門上兩處城墻沖塌十余丈,南門外民房沖去數戶。道光七年(1927)閏五月十五日酉刻雨傾盆山水暴發,河水不由故道,南門外大橋小橋俱被沖壞,西門外寧遠橋、新橋亦皆沖壞(18)。光緒十四年(1888)六月,東河水溢,沖毀城垣。宣統二年(1910)六月,大水沖毀城堤,七月水逐毀城數十丈。(19)因此嘉慶十六年(1811),道光十一年(1831),咸豐元年(1851),光緒十四年(1888),宣統二年(1910),屢經重修。
三、清代西昌城市內部空間結構
寧遠府城西昌位于兩河環抱的中央,城北倚山,東、南、西三面環水,城市外部形態雖然有接近方形的趨勢,但仍呈現出順河流走勢的不規則形狀。正如民國考察西昌的曾昭掄所言“西昌城的外形,大體近乎方正,約有一公里左右見方。其西南角上伸出較多,所以看來有點像一只粽子?!盵2](P.5)
盡管如此,城內的街道走勢卻為正南北向,以“四牌樓”為中心,向西方輻射分別為東街、南街、西街、北街,四條主干道與周圍街道成網狀散布于城內?!按颂幨纸挚?,豎有一座穿心鼓樓。其上懸一塊橫匾,題“育鱗亭”三字”。[2](P.5)據清光緒間胡孝博《西昌街衢記》載:“城中建樓,檐牖軒敞四暎,曰四牌樓。其東曰府街,府署及中營守備署在焉;前曰涌泉街,左營守備署在焉。后曰后營巷,迤東為研經書院;旁曰青龍巷;曰都司巷,左營游擊署在焉。其南曰南街;曰順城街,縣屬在焉;曰三角坻;曰玉帶橋;曰太字巷。其西曰西街,中營游擊署在焉;曰石塔街;曰小教場;曰大水井;曰三衙街;曰雞心石;曰十字街。其北曰北街;曰石牌坊;曰倉街;曰滴水巖,鎮署在焉;曰莪眉石;曰城隍街,瀘峰書院在焉。西郭曰寧遠橋;曰建關;曰馬水河;曰西門坡;曰正西街;曰大倉口;曰蕭水河;曰木牌坊。南郭曰大通橋,越河而南曰興隆街;曰后街;曰魚市;曰正東街;曰馬石橋;曰段家街;曰通海巷”。(22)
光緒丙申(1896)四牌樓街毀于大火,后比戶貧不能再構建。但街衢仍舊,民國年間仍以“四牌樓”為中心,向西方輻射,城內街道為北街、南街、府街(原名東街,清代為寧遠府衙屬駐地,故名)、倉街(原名西街,因西端有糧倉,故名)。自府街東端沿城墻至南街口為涌泉街。自南街口沿城墻至西城門為順城街(曾稱崇正街)。自雞心石往南交順城街為石塔街,沿街刻有佛像和藏文的石塔十余座,相傳為藏族僧眾到白塔寺參拜路標,街道較陡,中段石階在翻修街面時鏟除。自倉街中段往南至黃家巷口為什字街,相傳為清代武官戈什哈駐地。自石塔街中段向東交什字街為三衙街。城外街道,自南門口沿城墻交西門坡北段為西街,由西門坡北端至勝利路北端為馬水河街,勝利路北端至寧遠橋為寧遠橋街。過寧遠橋西行便是清代通京城官道,橋西1公里處有接官廳。東河東岸東行為河東街、段家街,是去川興、昭覺等地的通道,往南為魚市街,是去普格、寧南等地通道。[3](P.398)共計城內街道34條,城外15條,各街道均有柵門和更樓。
由街道的分布可知,西昌城的府縣衙署分別位于城東和城南。寧遠府署,清初建,位于東門內數十步,東岳廟之西,東西兩轅門,對城闉于四牌樓通行為直線,行人往往由照墻外行,頭門外月臺高敞,樂樓東西峙,內左為箭道,右為銅政房,儀門內東廂為吏戶禮三房及承差廳,西廂為兵刑工及承發四房,中為大堂,煖閣右居門丁,即收發文件處,左為官廳,進而為二堂,堂郭然三間(23);縣署偏居城南,南面城,東抵三角坻,西抵三清觀,北抵千總署。明建昌衛署,清朝雍正六年(1728)改建縣署。道光三十年(1850)地震圯。咸豐元年(1851)知縣鳴謙重建,置監獄及東西二倉,一在署內,抵千總署。典史署在縣署西北;庫獄具在縣署內;建昌鎮中營署,在城內南街;建昌鎮左營署,在城內東街;建昌鎮右營署,在城東門內;東營守備署,在縣署后;左營守備署,在城東南涌泉街;中營游擊一員駐剳寧遠府城南街;左營游擊一員駐剳寧遠府城東街;府經歷署在城內西街典史署北;建昌總鎮署在北門內(24)。除了府署等少量府級機構外,多數軍政衙署均在城西一側。
主要文化機構分布在城西及西南一帶。府學教授署在城內西街典史署北;縣學教授署在城內南街西側,明建昌衙學,后毀,清朝雍正六年(1728)裁為西昌縣學,八年(1730)知縣學倬重建(25)。瀘峰書院,在寧遠府治城內正西街,乾隆十八年署府安宏德詳奉士民倡捐一案創修,書院講堂三間,內箱(筆者認為應為廂)房各一間,二門一座,大門三間,禮州北寺及洪覺二處充入書院。欽加道街寧遠府知府陳梅亭擴充后院地基,又添修正房三間兩箱(筆者認為應為廂)房各三間,而書院逐深邃改觀來學者眾(26)。
西昌祠廟大都位于城南、城西。文昌宮在舊縣署三清官之西,創于元至正間,明嘉靖時圯,邑紳和旭等重修,道光七年(1727),寧遠知府桐墅翟公令首購民地以闊其左,筑石,鋪平其右,于是桂香殿巍然高踞,啟圣有祠,奎宿有閣,道統建祠,莊嚴華麗,為鄉試之地,清末,科舉廢,設學務公所于此;崇圣祠在文廟后,名宦祠、忠義祠在文廟之東;鄉賢祠、節孝祠在文廟西;蒼圣祠在文廟左側;關帝廟,在城內西街;府城隍廟,在城內西街;縣城隍廟,在府城隍廟左側;火神廟,在城西門內(27)。
西昌城內寺觀較多,分布也廣。白塔寺,位于城西北隅,寺內古木蔭濃,清雅靜肅。銅鑄偶像,大小佛百余尊,朔望月叩洪鐘,聲達四野;千佛寺,位城東北上大水溝西;發蒙寺,位于白塔寺西南;盛西寺,城西南隅,寧遠門內;涌泉寺,城南涌泉街,南河分流入城處,即南寺;東林寺,城東門坡北,又稱東庵,為僻靜古剎;彌陀庵,石塔街北,殿宇三進,嚴整靜寂;北庵,鎮署西;地藏殿,東倉巷內;普渡庵,城隍廟前;昭忠祠,普渡庵東,祀清忠烈;古三清觀,崇正街縣署西;真武觀,城外馬水河街面北,建月魯城遺址上;關帝廟,南月城內;東岳廟,東門內舊府署左;古玉皇殿,倉街中;古三皇宮,城西雞心石街北,每歲九月廿四日致祭;倉圣宮,紅照壁街孔廟東,每歲三月廿八日致祭;北圣宮,城內西南大水井西;惠民宮,在正西街;九皇宮,舊址東街;五顯廟,城內府街都司巷內,以上寺觀均在城內。此外,城外也分布有少量寺觀,忠烈宮,城外正西街,祀唐中丞張巡,每歲十月十五日致祭;天樞宮,城外東街南,乾隆六年修,祀宋文丞相天祥,每歲六月二十九日致祭;南華宮,城外較場壩北;天上宮,城外西街;禹王宮,城外土城西南隅;惠民宮,在正西街。(28)
西昌自古即為西南絲綢之路的貿易重鎮,明清以來隨著政治的安定和經濟的恢復發展,西昌貿易日益繁盛,建昌竹枝詞為:“水敦山垣建城,關門鎖錀自天生,要知山水清,佳處二百年來享太平。人煙輻輳貨堆排,填滿東西兩道街,高唱一聲上橋去,賣花童子著花鞋?!?(29)可見明代橫貫城東西的東街和西街為貿易繁盛的主要商業街區。至清代,“城內的南街(名‘大南街,亦稱‘正南街,并不很長),和城外緊貼南墻的大西街是全城中最熱鬧的街道。商業大都集中在這兩條街上,重要店鋪,盡在于此。其次西街,也還不錯?!瓥|北兩條大街比較要荒涼的多,尤以北街為甚”。[2](P.5)
清代以來商業發展迅速,會館亦多。滇南會館,大水井街北,前殿輝煌,中殿宏大,迭祿,后殿靜僻;陜西會館,即北圣宮,建筑宏敞;廣東會館,即南華宮;福建會館,即天上宮;四川會館,即惠民宮,民時商會即設于此;湖南人常集于舜王宮,因此也可說舜王宮為湘會館;而江南人則集于五顯廟。(30)
清代中后期,寧遠府社會較安定,內外道路暢通,西昌經濟和人口發展迅速,城市空間突破了城墻的限制,在城外沿河地區新建了大片街坊,是為清代西昌城市空間發展的一大特征。據光緒年間時知縣胡薇元西昌街衢記,已形成了城外的15條街巷。(31)新街坊分布于懷遠河中段東西兩翼,以帶頂蓋的懷遠橋(亦稱大通橋)連結。西翼自橋西起至大通門,然后沿城墻西行直抵寧遠河畔,總長三里半。這片街坊南方有一道弧形夯土城,東起懷遠橋,西至寧遠橋。東翼自橋東頭起至止水寺后分兩岔向東、南兩方發展。東段長約三里,南段長約二里。[1]民國時期曾昭掄也記載“舊城雖已被毀,遺跡仍然存在。城東門外,隔河東北岸,乃是市外市街的主要部分,穿之東行,兩三里內,不斷有房屋。此外西門外略有市街,南門外,則以夷患關系,一出城門就再也看不見房屋?!盵3](P.4)
四、清代西昌城市空間形制特征
清代寧遠府城川邊民族過渡地區,具有重要的政治軍事地位,同時位于川西高原山水之間,亦是典型的沿江山地城市,長久以來,多民族沖突與交流的歷史積淀,造就了其獨具地域性和民族性的空間形制特征。
(一)軍事性特征
首先,西昌東連烏蒙,西距吐蕃,南接昆明,北鄰西蜀。地據西南咽喉,具有重要的政治軍事地位,歷來為漢族中原王朝和吐蕃、南詔等少數民族王朝相互爭奪的主要目標,其城形制與空間結構具有明顯的“界以番族”的軍事性特征。
西昌城墻“高三丈,底厚三丈六尺,頂厚二丈,周圍九里三分,計一千六百七十四丈”(32),無論是城周規模、城墻高度還是城垣寬度,在清代地方城市中都相當可觀,顯然與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突出的軍事職能密切相關。城建四門,各門均建有雄偉的城樓,四門外均建有甕城。“雉堞射擊孔為品字形,這一制式僅京師、省會才用”。[1]城內東街、西街、南街、北街十字相交,直通城門,便于調派軍隊,城中心建有鼓樓,其軍事預警功能有利城市防衛。所有這些,構成了民族交界地區典型的軍事防御型空間形制特征。不僅如此,城市空間的發展也受到軍事特征的影響。直至清末,城中北街仍未有發展,“最為荒涼”,皆因“以前夷人多系自北山來,因此北門防衛,最為嚴密,建筑亦最堅固。城墻垛子后面,凹下成槽,以資掩護守兵。垛子中間,則開有銃眼多處。城門口立有石碑數塊,類皆述及以前防夷事宜。”[3](P.5)
(二)文化、經濟特征
其次,西昌縣城作為清代四川寧遠首府,亦是中原王朝在民族地區確立的政治中心,宏偉壯麗、形制完備的城池是其統治權威的象征,加之位于民族交往的要道,長期是少數民族和漢族物資文化交流的中心,長期受到漢族文化的同化,因此其空間城市形制也集中體現出中原禮制文化的影響。
盡管西昌一面靠山,三面臨水,城市形態受到地形條件的限制較大,城市也受河流和山地影響難以中規中矩,但其卻在盡可能的條件下塑造出接近方形的外部形態,且內部街道格局卻南北相同,城開四門,街道以“四牌樓”為中心向四周輻射,形成以東、南、西、北四條主干道與四周街道交叉的網狀格局,城市中心建有四牌樓和鼓樓,符合中原傳統禮制城市形態的要求。其四門名“安定”、“建平”、“大通”、“寧遠”,也無一不顯示出寄望民族地區長治久安的寓意。
清代西昌不僅在政治軍事上是川西民族交往的門戶,在地理上更扼民族交通要道的咽喉。由于其位于安寧河畔、山水之間獨特的地理位置,其城市空間形制受地形影響明顯,呈現出典型的山地城市和沿江城市疊加的空間形制特征。
西昌縣城依山而建、三面臨水,地勢北高南低,落差明顯,是典型的山地城市。城市北面依山的高陡,與東、南、西及城外的平坦形成了鮮明的對照,而同時南北街的坡度與東西街的平緩也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景觀,共同構成了山地城市獨有的高下相傾的視覺景觀和對照。而其南北街的高度落差,也成為西昌最為突出的空間特征。
懷遠河和安寧河兩河以半包圍之勢將西昌縣城夾于中間,是為典型的沿江城市。城市東部形態因河流的影響而呈不規則形狀,同時也面臨著所有沿江城市共有的洪澇問題。清代由于生態環境的破壞,西昌水患頻繁,城市多次受到重創。清代中后期,西昌城市發展突破了城墻的限制,新街坊分布于懷遠河中段東西兩翼兩三里的地方,這種城市空間沿河外向發展的趨勢亦代表了沿江城市空間擴展的典型模式。乾隆年間,敘州府城宜賓沱江北岸的小市廂開始興起。小市與州城隔江相望,通過余甘渡、楊公渡、撫琴渡、順江渡等與州城相連。(33)夔州府萬縣依山為城,因江為池,城池堅固?!叭坏貨_戶繁,城小不能容,南津一帶民居多于城中數倍”。(34)
事實上,類似的城市空間的外向型擴張在其他民族地區城市中也較為普遍。清代中葉,茂州城因其特殊的交通地理位置而成為川西北與民族地區之間重要的貿易集散地,隨著商業繁榮,茂州城的發展逐漸從內城擴大到外城,然后突破城墻的限制,至清末城外街道分布已經頗具規模[4](P.10);作為漢藏貿易經濟中心的松潘,因城市商業繁榮,在城外東北關廂發展,人煙稠密,商賈輻輳(35);會理州作為南方絲綢之路的要津,歷代均為川南入滇轉往印緬的重要通道,清代發展成為四川通往滇黔的重要交通商貿樞紐,同治六年(1868)建外城,有東、西、北三條主要商業街,各省商旅云集,商業繁盛。(36)在清代統一多民族國家的發展下,四川地區的民族交流日益繁榮,超過了歷代水平,民族地區的城市作為民族之間物資和文化交流中心的職能也日漸強化。伴隨著經濟交流的頻繁和繁盛,民族城市的經濟空間日益擴大,最終導致了城市空間的擴張和城市空間的職能分工。清代四川民族地區城市空間發展的實踐表明,相對于民族沖突導致的城市空間形制的限定、破壞和隔離,民族交往與融合所帶來的空間擴張和發展才是根本性的,其影響力度更大,范圍更廣,效果也更為持久。
注釋:
① [清]徐連纂修:道光《西昌縣志》,道光二年抄本,上卷,建置沿革。
② 鄭少成等修,楊肇基等纂:民國《西昌縣志》,民國三十一年鉛印本,卷一,地理志,沿革,三頁。
③ [清]胡嶶元修,鄭宗瑞纂:光緒《西昌縣志》,光緒二十二年刻本,卷之一,地理志第一,一至二頁。
④ [清]徐連纂修:道光《西昌縣志》,道光二年抄本,上卷,形勢。
⑤ [清]胡嶶元修,鄭宗瑞纂:光緒《西昌縣志》,光緒二十二年刻本,卷之一,地理志第一,二頁。
⑥ 鄭少成等修,楊肇基等纂:民國《西昌縣志》民國三十一年鉛印本,卷四,政制志。
⑦ 鄭少成等修,楊肇基等纂:民國《西昌縣志》,民國三十一年鉛印本,卷二,產業志,商業,二一頁。
⑧ [清]徐連纂修:《西昌縣志》,道光二年抄本,下卷,藝文詩,建昌竹枝詞。
⑨ 鄭少成等修,楊肇基等纂:民國《西昌縣志》,民國三十一年鉛印本,卷二,產業志,商業,二十一頁。
⑩ 鄭少成等修,楊肇基等纂:民國《西昌縣志》,民國三十一年鉛印本,卷二,產業志,商業,二十一頁。
(11) [清]徐連纂修:《西昌縣志》,道光二年抄本,上卷,形勢。
(12) 唐朝李賢永隆元年(680)在巴州(今四川巴中)成書的《后漢書注》明確指出“邛都故城在今越閡縣東南”,參見(唐)李賢《后漢書注》。
(13) “白扇”指西昌城,“金爐”指古瀘山。
(14) 嘉慶《大清一統志》、光緒《西昌縣志》和民國《西昌縣志》均載城“高三丈”,唯乾隆《西昌縣志》和道光《西昌縣志》載城“高二丈三尺”。本文采用光緒《西昌縣志》之說。
(15) [清]胡嶶元修,鄭宗瑞纂:光緒《西昌縣志》,光緒二十二年(1896)刻本,卷之一,地理志,第一,十頁。
(16) [清]徐連纂修:道光《西昌縣志》,道光二年抄本,上卷,城池。
(17) [清]胡嶶元修,鄭宗瑞纂:光緒《西昌縣志》,光緒二十二年(1896)刻本,卷之一,地理志,第一,十頁。
(18) [清]徐連纂修:道光《西昌縣志》,道光二年抄本,上卷,祥異,地理人事。
(19) 鄭少成等修,楊肇基等纂:民國《西昌縣志》,民國三十一年鉛印本,地理志,建置,城垣,四四頁。
(20) 曾昭掄著:《大涼山夷區考察記》,1947年,第二版,第一編“西昌見聞”之“古城西昌”,第5頁。
(21) 曾昭掄著:《大涼山夷區考察記》,1947年,第二版,第一編“西昌見聞”之“古城西昌”,第5頁。
(22) [清]胡嶶元修,鄭宗瑞纂:光緒《西昌縣志》,光緒二十二年刻本,卷之一,建置志第二,二十至二十一頁。
(23) 鄭少成等修,楊肇基等纂:民國《西昌縣志》,民國三十一年鉛印本,卷一,地理志,建置,四五頁。
(24) [清]徐連纂修:《西昌縣志》,道光二年抄本,上卷,公署;[清]胡嶶元修,鄭宗瑞纂:光緒《西昌縣志》,光緒二十二年刻本,卷之一,建置志第二,一八。
(25) [清]徐連纂修:道光《西昌縣志》,道光二年抄本,上卷,公署。
(26) [清]徐連纂修:道光《西昌縣志》,道光二年抄本,上卷,書院。
(27) [清]徐連纂修:道光《西昌縣志》,道光二年抄本,上卷,祠廟。
(28) 鄭少成等修,楊肇基等纂:民國《西昌縣志》,民國三十一年鉛印本,卷六,祠祀志,十至十一頁。
(29) [清]徐連纂修:道光《西昌縣志》,道光二年抄本,下卷,藝文詩。
(30) 鄭少成等修,楊肇基等纂:民國《西昌縣志》,民國三十一年鉛印本,卷六,祠祀志,十一頁。
(31) [清]胡嶶元修,鄭宗瑞纂:光緒《西昌縣志》,光緒二十二年刻本,卷之一,建置志第二,二十至二十一頁。
(32) [清]胡嶶元修,鄭宗瑞纂:光緒《西昌縣志》,光緒二十二年(1896)刻本,卷之一,地理志,第一,十頁。
(33) 李昌言:《瀘縣鄉土地理》,1949年石印本,第28至29頁。
(34) [清]王玉鯨、張琴等修,范泰衡等纂:同治《增修萬縣志》,同治五年刻本,卷五,地理志,一至四頁。
(35) “松潘縣城垣街道圖說”,張典等修、徐湘等纂:民國《松潘縣志》,民國十三年刻本,卷一,城池。
(36) [清]鄧仁垣等修,吳鐘侖等纂:同治《會理州治》,同治九年刻本,卷二,營建,街巷,四至五。
參考文獻:
[1] 石逸文.歷代西昌城[Z]//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涼山彝族自治州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涼山文史資料選輯(第11輯),1993.
[2] 曾昭掄. 大涼山夷區考察記[M]. 昆明:求真出版社,1947(第二版).
[3] 四川省西昌市志編纂委員會. 西昌市志[M].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
[4] 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茂汶羌族自治縣地方編纂委員會. 茂汶羌族自治縣志[M]. 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97.
收稿日期:2011-12-16 責任編輯:許瑤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