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人壽保險合同交費義務履行的思考

馬 穎

（湖北經濟學院 法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

一、人壽保險合同及其交費義務

（一）人壽保險合同涉及交費義務的幾項特征

人壽保險是最早的人身保險，它是以被保險人的生命為保險標的，保險事故為被保險人的生存或者死亡。按不同的標準有死亡保險、生存保險、生死兩全保險、簡易人身保險、年金保險等具體形式。人壽保險合同，是投保人按照約定向保險人支付保險費，在被保險人死亡或者生存到保險期間屆滿時，保險人按照約定向被保險人或受益人給付保險金的保險合同。

人壽保險合同除了具有保險合同的共同特征外，還具有自身的特點，尤其有幾項影響繳費義務的特征。

1.長期性。人壽保險合同大都屬于長期合同，有效期可以持續幾年或幾十年甚至終身。投保人長期負擔繳付保險費的義務，保險人承擔保險責任的期限也很長。

人壽保險合同之所以采取長期形式，一是投保人借以轉嫁人身壽命風險和身體風險的一種經濟與法律手段。二是可以為被保險人或受益人提供了穩定的生活保障，有利于降低保險費用，因為，被保險人的年齡越大，其尋求保險保障的需要越大，而其交費的能力卻在下降。三是長期合同也使保險人能夠利用資金進行各種投資而獲得較好的收益，增強對被保險人的保障作用。

當然，如果在此期間，投保人與被保險人的經濟、身體健康狀況有可能發生變化，會出現退保、改期、中止等合法的變動，法律上應予以承認。

2.資產性。具體而言，人壽保險合同具有儲蓄性、有價性和投資性。被保險人和受益人所獲得的保險金的數額大小往往基于投保人繳納的保險費的多少，即主要是將投保人多次繳納的保險費集中起來，構成保險責任準備金，而最終由保險人以保險金的形式返還給被保險人或受益人。可見人壽保險合同具有儲蓄性質，實際上相當于保險費的總和加上一定比例的利息。基于此，投保人支付保險費后，保險單則為有價憑證，投保人和被保險人可以享有儲蓄方面的權利，如要求返還合同現金價值、將保險單質押貸款等。從而使人壽保險單具有現金價值，在解除或終止保險合同時，投保人或被保險人可以請求保險人予以返還。①

3.自愿性（非強制性）

《保險法》第38條規定：“保險人對人壽保險的保險費，不得用訴訟方式要求投保人支付。”

（二）人壽保險合同交費義務的履行

保險費是投保人（被保險人）要求保險人承擔賠償或給付責任以獲得保險障所必須付出的代價。繳納保險費是投保人最基本的義務，是保險合同的重要內容，也可以是保險合同生效的條件。投保人是指與保險人訂立保險合同，并按照合同約定負有支付保險費義務的人。（《保險法》第10條）投保人可以成為被保險人（《保險法》第12條）。

保險合同成立后，投保人按照約定交付保險費；保險人按照約定的期間承擔保險責任（《保險法》第14條）。因此，投保人應按照合同約定的方式、數額、時間和地點繳納保險費。交費方式按照不同需求，有下列常見方式。

1.期交、躉交（分期交付、一次交付）

投保人可以按照合同約定向保險人一次支付全部保險費或者分期支付保險費（《保險法》第35條）。人壽保險因為具有長期性，許多人壽保險產品都提供了多種交費方式，保險費通常以分期交付，也可以按合同約定躉交。期交可分為月交、季交、半年交和年交。其中“年交”常見的又有10年交、15年交、20年交、30年交以及交至50周歲、55周歲、60周歲、65周歲和終身交等方式。面對如此紛繁的選擇，投保人應該慎重選擇，因為，人壽保險費的數額由保險合同約定，通常訂立時確定后，一般不得隨意改變。

2.現金、轉賬

保險費一般以現金形式支付，但也可按約定用銀行轉帳或票據方式結算。過去，壽險都是現金交易，保險費丟失、被搶、被盜、被挪用等各種情況都有。現在，更多通過銀行劃款，方便客戶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保證資金安全，維護客戶利益，防止保費被盜搶和挪用；提高服務質量，降低工作成本。使投保人履行交費義務更方便和安全。

3.親自交、代交

投保人一般親自履行繳費義務，也可以由第三人代繳，但并不改變投保人合同當事人的法律地位。保險費的接受方為保險人，在保險實務中，保險費由保險公司營業所收取，也可以由受保險人委托的保險代理人和銀行代收。如果投保人向未取得保險人同意或委托的他人繳付保險費，則屬于繳付保險費義務的不當履行，由此造成的損失由投保人自行承擔。

（三）不履行交費義務的法律后果

如果違反履行交費義務，人壽保險合同會產生以下后果。

1.合同不生效。人壽保險合同大多分期交付，保險實務中，往往把首期保險費的交付作為合同的生效和保險人開始承擔保險責任的前提條件。如果約定躉交的，也通常明確投保人未付保險費則合同的不產生效力。雖然保險合同可以規定保險期間自被保險人支付保費時起開始，不過人壽保險合同卻鮮有如此規定的。

2.合同效力中止或其他后果。合同約定分期支付保險費，投保人支付首期保險費后，除合同另有約定外，投保人自保險人催告之日起超過三十日未支付當期保險費，或者超過約定的期限六十日未支付當期保險費的，合同效力中止，或者由保險人按照合同約定的條件減少保險金額。（《保險法》第36條）

3.保險人解除合同。保險合同效力因投保人未支付續期保費而中止的，經保險人與投保人協商并達成協議，在投保人補交保險費后，合同效力恢復。但是，自合同效力中止之日起滿二年雙方未達成協議的，保險人有權解除合同。保險人依照前款規定解除合同的，應當按照合同約定退還保險單的現金價值。（參見《保險法》第37條）

之所以作上述規定和操作，是因為“保險人對人壽保險的保險費，不得用訴訟方式要求投保人支付”（《保險法》第38條）。分析其理由有如下：

其一，人壽保險合同通常是長期合同，投保人一般采用分期方式支付。在長達十幾年、幾十年的期間內，其收入水平、支付能力、經濟狀況難免發生變化，甚至投保人先于被保險人死亡。投保人有可能確實失去支付保險費的能力，或者有更優先的支付項目，因為投保人在收入較少的情況下，首先是用于滿足生產和日常基本生活需要，其次才是用于支付保險費。如果采用訴訟方式向投保人請求支付保險費，不僅加重投保人的困難，不合情理，顯然與人身保險安定民眾生活的宗旨相悖。而且也不能保證保險人收到保險費。

其二，是因為投保人交付的人身保險費，具有儲蓄的價值，保險人收取的保險費并非保險人的利益或者利潤，保險人應當將其提取累積，以便在將來支付給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所以，投保人應當繳納的保險費，并不構成投保人對保險人所負的債務，保險人對投保人應當支付的保險費也不具有債權請求權。相反，投保人在應當支付保險費時，有權選擇不交保險費，以終止保險合同的效力。②

二、影響交費義務履行的原因

（一）經濟因素

這通常是投保人選擇躉交或期交的核心原因。

1.個人經濟狀況。壽險選擇何種交費方式，是家庭理財的一門新學問。當然，這和投保人的年齡、工作及生活狀況有關。一般說來，20～40歲之間的投保人在年輕、收入較少、生活壓力大的情況下，首先是用于滿足生產和日常基本生活需要，比如要按揭房、車，以及更優先的投資支付項目，投保人支付保險費選擇交費期長一些較妥，故一般采用分期方式。而40歲以上的人，相對而言，事業較穩定，家庭負擔較輕，收入較高，有了一定經濟積累，則并不傾向長達十幾年、幾十年的期間內每年交費，此時選擇交費期短些甚至躉交比較合適。

2.社會經濟發展。保險市場與社會經濟發展是相關的。經濟發展通常有周期，經濟政策變化必然將反應到保險市場，從而影響投保人的交費決策。選擇哪種交費期，牽涉到資金的時間價值問題，同一筆資金放在銀行里也有利息。當經濟處于加息通道時，投保人會選擇期交，反之，更愿意選擇躉交。因為，以保單的預定利率計算，選任何交費期所實際支付的資金總額大體相同，但是保險條款是根據預定利率制定的，如果利率下調，選擇短期交費（如躉交）的優勢就凸現出來，在此情況下，折現后會發現交費期越短，實際支付的金額就越少：如果利率上浮則情況正好相反。

我國目前將以下調利率的方式來刺激經濟發展，對未來利率走勢的判斷應當是選擇交費期限時應考慮的一個因素。

3.優惠考慮。不少壽險產品在保險責任設計中，有優惠款。

首先，躉交可以直接享受保險費的一定優惠（有些險種能夠超過30%）。

其次，分期繳費的保單往往具豁免保費功能，即當出現全殘或某些約定的保險事故情況下，投保人可以免繳余下的各期保費，選擇較長的交費期就更能夠規避風險。

再者，多數保險公司的附加險也限制在主險的交費期內辦理，如果看重這些功能，選擇長一些的繳費期就比較合適。

（二）情感因素

這是投保人選擇多交、少交甚至不交的主要原因。

家庭生活中，夫妻互為投保人、被保險人甚至受益人或者以孩子為被保險人、受益人的情況很常見。很多夫妻也常常將購保險作為家庭投資和表達情感的方式。然而，由于婚姻家庭的動蕩甚至解體，投保人不愿意為被保險人（即對方，或者跟隨對方生活的孩子）交費而效力中止。同時，按照我國保險法第37條，由于投保人不申請復效，導致保險人解除合同。以及，根據第15條規定，投保人有解除保險合同的權利。凡此種種，皆影響人壽保險合同的效力，并會損害相關被保險人和受益人的利益。

三、促使履行交費義務的對策

（一）法律的完善

在當代，人壽保險合同承載了很多功能：風險轉移、家庭理財、情感寄托。《保險法》關于保險合同交費義務的規定原則而簡單。眾所周知，情感往往不能用理性的法律來一一規范。在影響交費義務履行中，最復雜的是投保人由于情感的原因拒絕為被保險人（包括對方以及跟隨對方生活的孩子）交費，導致人壽保險合同的效力不能維持從而使曾經的家庭成員的利益受損，以致加重彼此的怨恨。

其實，早在2003年，相關司法解釋（征求意見稿）曾經關注過該問題。

“投保人、被保險人與受益人分別為不同的人時，投保人不再繼續交納保險費的，自合同效力中止之日起二年內，被保險人、受益人向保險人提出補交保險費、恢復合同效力的要求，人民法院應予支持。被保險人、受益人承擔交納保險費義務的，可以依法行使投保人的權利。”（第43條被保險人、受益人維持合同效力的權利）

“保險合同以子女為受益人的，夫妻離婚后，作為投保的一方提出解除合同，對方提出繼續交納保險費維持合同效力的要求，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第44條父母一方享有維持合同效力的權利）

“人民法院對于以夫妻共同財產投保后，夫妻又離婚的，應當按照以下情況處理涉及保險的糾紛：（1）一方為投保人并以自己或其親屬為受益人的，應當給予對方相當于保險單現金價值的一半的補償。（2）一方為投保人，對方或其親屬為受益人，人民法院應當支持對方繼續交納保險費維持合同效力的請求，但該方當事人應當給予投保人相當于保險單現金價值一半的補償。”（第45條離婚后對保險的處理）③

而2005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保險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解釋（送審稿）第22條規定：投保人與被保險人、受益人分別為不同的人時，投保人不再繼續交納保險費的，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可以代投保人交納保險費。自合同效力中止之日起二年內，被保險人、受益人向保險人提出補交保險費及利息、恢復合同效力的要求，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遺憾的是，2009年《保險法》再次修訂，并沒有對此進行認可。涉及上述情形的糾紛在實際生活中屢見不鮮，不僅令昔日夫妻、父母子女對簿公堂，也使該問題的解決沒有明確的操作細則。即便法院判決，也不能令各方滿意。無益于親情的修復和社會的和諧。筆者以為，法律應該明確對相關問題加以規范，有利于人壽保險合同效力的穩定。

（二）對需求和經濟狀況的謹慎考量

首先，保險作為經濟風險防御的工具，需要我們從自身的保障需求出發選擇險種，考慮保障原則。如果投保的目的以保障和防范風險為主，那么應該選擇較長時間的繳費方式。比如人壽保險、重大疾病保險等保障類的產品，意在用盡可能少的經濟投入，轉移可能發生的較大的經濟損失。交費期越長，其分攤在每一年中的保險費用自然越少。如果投保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老有所養，所購買的保險屬于儲蓄性質，比如兩全險、養老險等，那么在經濟能力許可的情況下，可以考慮選擇繳費期較短的產品。因為相同的保額，或相同的儲蓄目標，在繳費期較短的情況下，總的支付金額也較少。④

其次，需要綜合考慮個人的經濟收入水平和財富積累情況，結合家庭經濟情況選擇保險的保險期間和交費方式。對于擁有一定的儲蓄余額，經濟收入不穩定的家庭來說，一般選擇一次性繳費或短期交費，以防止交費危機。而比較穩定的工薪階層，則可以更多采用較長期交方式。⑤

（三）情感與心態的調整

婚姻起初基本都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礎上的，家庭常常是被濃濃的愛所包圍。感情似乎很強大，當雙方情感熾熱時，可以不顧及各種實際困難，表現在買保險，往往超過實際承受能力，以及考慮為對方購買養老等遙遠的保險。然而感情又是最脆弱的，夫妻雙方由于柴米油鹽，點滴生活的瑣碎磨損，爭來吵去反目成仇，因感情的沖突，而不顧共同生活的積累，不顧子女，也不顧其他種種實際利益，造成婚姻破裂，家庭解體。并且，分手后，很多人不顧忌曾經的恩愛和舐犢情深，視對方以及跟隨對方生活的孩子為路人甚至仇人。表現在對保險合同的保障和收益，及其敏感和小氣。誠然，我們當前社會福利，包括醫療養老子女教育等方面的保障尚有欠缺，使得很多人有后顧之憂，而變得計較。但是，離婚往往會對男女雙方的生活水平造成影響，特別是婚姻關系中夫妻二人收入相差懸殊的，收入較低的一方在離婚后，可能難以承受各種生活開支。一份人壽保險等于是送上了分手前的最后關懷。不承擔撫養權的一方出于對子女的照顧，為孩子投保一份保險。既解決了教育經費的問題，也好過一次性或定期將錢交由撫養方。因此，對于離異的夫妻，既有孩子的教育撫養義務，也有情感的回憶，因此，應當調整心態，繼續用繳納保險費來承擔責任和塑造心靈。

注 釋：

①② 王衛國，馬穎，王仰光：《保險法》，清華大學出版社、北京交通大學出版社，2010年11月第1版，第118、119頁。

③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保險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解釋（征求意見稿）2003年。

④ 崔燁：《保險繳費有講究》，中國保險網，http://www.ce.cn/finance/insurance/xxt/200509/21/t20050921_4797100.shtml，2005 年 9 月 21日。

⑤ 靜璟：《保險繳費方式有考究》，2007年2月7日 《理財周刊》，http://www.eeo.com.cn/analysis_tools/insurance/2007/02/28/45724.html。

[1]王衛國，馬穎，王仰光.保險法[M].清華大學出版社、北京交通大學出版社，2010-11，（1）.

[2]靜璟.保險繳費方式有考究[J].理財周刊，http://www.eeo.com.cn/anal ysis_tools/insurance/2007/02/28/45724.html.2007-02-07.

[3]崔燁.保險繳費有講究[EB/OL].中國保險網，http://www.ce.cn/finan ce/insurance/xxt/200509/21/t20050921_4797100.shtml.2005-09-21.

[4]趙全祿.離婚案件中人壽保險合同財產性質探析[EB/OL].博客：法律與情感，http://blog.sina.com.cn/zzqq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