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音樂教育的目標定位是其自身運轉的出發點和歸宿,它規定并制約著音樂教育系統其他功能的發揮。本文梳理了我國音樂教育目標演進的歷史以及當前國際音樂教育目標的文化取向,并指出在新的生態文明時代背景下,以音樂能力與人文素養整合發展為目標,最終實現人的全面發展,是我國音樂教育肩負的歷史使命。
【關鍵詞】音樂教育目標;生態文明;音樂能力;人文素養
音樂教育的目標定位是其自身運轉的出發點和歸宿,它規定并制約著音樂教育系統其他功能的發揮。古今中外,音樂教育家們不斷根據其教育思想以及哲學美學思想,制定并修正著音樂教育的理論與實踐,其中關于音樂教育應立足于“人”的發展還是“音樂學科”自身發展的辯證從未停歇過。本文梳理了我國音樂教育目標定位演進的歷史以及當前國際音樂教育目標的文化取向,并指出在生態文明嶄新的時代背景下,音樂教育應在音樂能力和人文素養的相互協調和補充中,促進人的均衡發展。
一、音樂教育目標取向的歷史演進
國際音樂教育學會在其信仰宣言中對音樂教育的性質做了這樣的表述:音樂教育包括“音樂方面的教育”和“通過音樂進行教育”兩個方面。[1]這一簡明的表述,不僅闡釋了音樂教育概念的本質與內涵,同時也明晰了音樂教育所包應含的立足于“人”的發展和“音樂學科”自身發展的二重目標指向。但從音樂教育目標發展的歷史來看,從古至今、由西至東,對音樂教育的認識長期存在著過于注重一方而忽視另一方的二元分立現象,由此也帶來了對音樂教育的目標取向應該指向“人”還是“學科”發展的探討。
“通過音樂進行教育”的目標實質上是一種工具論的音樂教育觀,它泛指將音樂作為一種手段,來實現音樂之外的其他目的,比較典型的就是將音樂作為德育和智育的工具和手段,這也是音樂教育得以施行的前提之一。比如,早期音樂教育的目標就定位在道德教化上。西方早在古希臘時期就開始注重音樂的教化作用,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都認為體操訓練體質,音樂訓練心智,二者的結合可以造就“正經”的人。我國周代也形成了高度完善的“樂教”系統,強調通過“樂”來達成“禮”,借助“樂”這一綜合藝術形式實現對人的人格倫理的教化。后來,孔子繼承和發揚了西周的“六藝”教育傳統,倡導以“正樂”來達到培育仁政和德政的統治者的目的。由此可見,“樂教”的目的就在于通過樂舞技藝的練習,情感的陶冶,倫理觀念的教導,讓人的行為符合社會規范,具有“育人”的意義,其實質是一種“人”體系的教育,而不是單純的音樂舞蹈技藝的傳授。“‘通過音樂進行教育是音樂的本質內涵中最先顯現的目標指向。盡管這種指向與后來的‘把唯有從審美的角度來評價音樂的要求當作自身目的的看法有所偏差,但卻奠定了音樂教育最終以審美教育作為核心目標之一的歷史基礎。”[2]
“通過音樂的教育”也即音樂方面的教育,主要是指音樂本體內容和結構方面的教學,包括旋律、節奏、和聲、曲式等音樂的基本構成要素,以及音樂演奏及演唱的技能技巧等方面的行為與實踐,這是音樂教育內涵中一個具有專業性質的目標指向。自音樂起源之初,“音樂方面的教育”就一直以各種形式與樣態滲透于音樂傳播和教化的過程中。在西方古希臘時期,學生掌握了閱讀和書寫的基本能力之后,就要接受為期三年的專業化音樂教育。在我國專業化性質較強的音樂教育自西周時期就開始了。春秋末年以后,禮崩樂壞,音樂活動的性質從禮樂為主轉為祭祀禮儀和宮廷娛樂,音樂教育也逐漸脫離以“人”的發展為定位的“樂教”傳統,轉向注重音樂技能的傳授和學習。自秦漢之后的整個封建社會,音樂主要作為技藝而存在,從事音樂的人被當成藝人。因此也可以說,我國封建社會的音樂教育也主要是一種技術性的學科教育。也正是從這一時期開始,我國音樂教育注重知識技能訓練的特點開始形成并保存下來。
近現代音樂教育在建立之初,也試圖將音樂教育納入“人”的體系中,如蔡元培倡導的包括音樂教育在內的美育方針,其本意并非在“學藝”而在“育人”,在于“涵養心靈”,培養完全之人格。其音樂教育思想是“人”體系而非“藝”體系的。但由于歷史原因,卻一直沒有擺脫“藝”體系的困擾。[3]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音樂教育與社會政治、經濟目的相掛鉤,適應市場化需要的精英人才培養和訓練模式等等,無形中都助長了“藝”體系的音樂教育目標指向。尤其是自20世紀初我國引進西方音樂教育體系后,受工具理性、功利主義以及認知論哲學的影響,學科本位的課程觀念將音樂基本知識和基本技能視為學校音樂教學和評估的核心。音樂教育的工藝化操作模式,用智育的觀念來消融音樂,音樂教育的“人文”被“工藝”所遮蔽,目標指向以“技藝”取代了“育人”。
隨著21世紀全球化社會的到來,認識論哲學的瓦解和解釋學理論的興起,音樂人類學提出的“音樂作為文化”的觀點已經得到公認,“非西方”音樂及音樂教育體系和文化價值越來越受到重視。國際音樂教育重構了建立在西方音樂理論體系上的知識結構,哲學理念也從審美轉向了后現代的解釋學,建立了新的音樂教育文化哲學。音樂教育將“文化理解”作為自己的學科目標,形成了一種新的認識音樂世界的方式以及多元文化音樂的世界觀。如今,很多國家的音樂教育目標已經從“美育”和“技術”轉向了文化及人的發展上。比如,早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德國就將音樂教育的目標從注重“音樂作品”轉向強調“文化中的音樂”。美國《藝術教育國家標準》中所體現出的音樂教育文化哲學的意義也在于它能夠培養完整的人。
從這些發達國家的音樂教育目標中可以看出,以“文化理解”為目標的音樂教育就是要通過理解音樂的存在,來理解音樂與人、與社會文化、與生活世界的關系,而不只是理解存在著的音樂作品。這就讓音樂教育的目標又回到了“人”自身。雖然傳統的音樂教育目標也是圍繞“人”而制定的,但它注重利用音樂外在化的道德教化、審美娛樂等功能,旨在借助音樂促進人的品德完善,甚至有將這些功能擴大化的傾向。而理解音樂的目標更多的是從人與其生活世界的關系的角度來進行的。它基于社會文化發展的角度來關注“人”的本體,是從追求人的價值與意義的角度來考慮的。因此,文化理解的音樂教育回歸到“人”本身,音樂教育的目標從功能化走向了本體化。
音樂教育目標定位的演進歷史對新時期音樂教育的目標選擇而言,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一方面,音樂教育的外在價值及其自身的價值都要通過人來實現。因此,音樂教育必須在“人”的體系中展開,音樂教育“目中無人”就失去了自身存在的基礎、價值和意義;另一方面,對于定位于“人”的音樂教育來說,要從傳統的知識論和道德論的起點觀上擺脫出來,找到音樂教育自己的立足點。音樂教育不僅僅具有輔德益智的外在功能,它還是人的生存中一種本質性的需要和人生中應有的內容。因此,音樂教育在促進人的發展方面,不僅僅把音樂看成是教育的一個方面(音樂方面的教育),還應該是教育的一種方式,即通過音樂的方式對人的教育(通過音樂的教育)。這就要求音樂教育不應當只是我們追求外在政治經濟等功力價值的手段和工具,而應當回到它的本真意義——引導學生正確認識人的價值、人的生命,理解生活的真正意義。這就啟示我們,音樂教育培養的“人”不僅僅是掌握有扎實的音樂知識和技能的“知識人”,還是有深厚文化底蘊、高尚人格修養和豐富情感世界的“文化人”。偏執于“人”或是“音樂學科”任何一面的音樂教育,都是對學校音樂教育目標的片面化理解,只有將二者的整合起來,促進整體人的發展,才是當前音樂教育的重要目標指向,也是這個時代賦予音樂教育的歷史使命。
二、音樂教育目標新取向:音樂能力與人文素養的整合發展
如今,生態文明時代,生態思維范式沖破了形而上的藩籬,整體觀將拯救這個到處是分裂、對立、片面的世界。一方面,音樂的功能觀已從純技術的工具性方面,向生物觀、心理觀、社會觀統一的完整的人的方向發展;另一方面,生態思維范式對“人”的重新發現和定位,也成為音樂教育目標定位的最大啟示。因此,基于人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的人性假設,以及當前音樂教育片面強調音樂知識與技能的學習而漠視文化教育的“工具性”導向,在新的生態文明時期,音樂教育的目標應該將二者整合起來走向文化性,在音樂能力和人文素養的相互協調和補充中,促進人的均衡發展。
這里的音樂能力不僅僅指通常所說的照譜演唱演奏、視唱練耳能力等傳統認知層面的“音樂知識技能”,還包括適應當今社會發展和學生終身發展所需要的,但又往往被忽視的音樂感知與體驗、音樂的創造(表演)與表現以及音樂的反思與評價能力。其中“感知與體驗”包括對音樂形式要素及結構的知覺與體驗,對不同音樂表達形式與風格以及意義的直覺與理解等等。“創造與表現”包括對音樂演唱演奏與藝術及文化的解釋、音樂的即興表演和自我表達、記譜與讀譜、樂器制作、還包括電腦音樂在內的音樂創作能力等。“反思與評價”包括對不同音樂文化中的音樂形式要素及意義的比較與評價,對音樂美學、音樂歷史、音樂創作方面的解釋和評價等等。
這種綜合性的音樂能力中所含有的音樂知識技能是開放的,音樂知識技能與非音樂知識技能之間也消除了領域間的對立,相互對話創生,形成了一種互生互補的生態關系。這樣的音樂能力和個體的整個身心密切相關,音樂能力與人內在的完整生命相遇和對話并內化于其中,體現出了濃厚的人文精神。這種音樂能力的訓練同時又是音樂教學必經的三大步驟,過程與結果相統一,形成了相互支持和強化的完整的音樂學習。學生在這樣的音樂學習過程中成為融創造者、知覺者、反思者為一體的角色。個人的理性與非理性等身心各方面因素也形成了一個對話的有機生態系統,這也是音樂能力中的音樂知識技能與傳統的音樂知識技能的根本差異所在。
人文素養主要是指個體的一種修養或素質,其構成要素不僅包括外在的各種人文知識和技能,更重要的是內在蘊涵或體現的一種人文精神和人文意識。主要表現為認知自我理解他人的能力,提出、分析和解決問題的能力,社會交往的能力、質疑批評和反思的能力、創新意識和能力,對人文藝術的理解和評價能力等等。在當今多元文化時代,關于音樂的人文素養還應包括具備世界多元音樂文化的觀念和知識以及跨文化音樂交流的意識和能力,這也是“地球村村民”應該具備的基本文化素質。從這個意義上說,音樂能力也是人文素養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音樂教育提出人文素養的目標在于強調“人之所以為人”,實質就是從根本上克服技術理性的音樂教育觀念過于強調音樂知識技能的掌握,而忽視音樂本身具有的情感和人文特色,過于強調人的理性能力的發展,而忽視人所具有的靈性、情感、意義等非理性的一面,從而真正關注人自身的完整性,重新認識音樂及教育的本真價值與意義。
音樂能力與人文素養整合發展的音樂教育目標定位,既能落實音樂的人文價值,又體現了音樂專業技法的特點。音樂能力的學習不僅打通了以音樂的方式進入音樂本體的路徑,使學生能夠通過對音樂本體的接觸,在音樂形態認知的層面上獲得切實的體驗和感悟。同時,它強調知識、觀察力以及透過個人生活整合有用的音樂技巧的發展,讓音樂知識技能的學習真正與人文內容發生關聯,從而使音樂知識技能從本質上轉化成音樂能力,也使有關音樂的人文素養在體驗的補充中變得更加深刻。人的本真狀態得到進一步優化和完善,反過來又進一步促進了音樂能力的發展和提高。由此形成了一種良性循環,最終實現音樂教育“以樂造士”的育人目標。在這種按照生態規律施行的音樂教育中,人的多元智能相互間不斷交叉、對話與融合,不斷產生出新的智慧和新型人格。由此造就的可持續發展的人才,才是當今時代真正需要的人才!
參考文獻:
[1]管建華主編.《國際音樂教育研究》[M],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4頁。
[2]程建平.《論音樂教育的二重指向》[J],《中國音樂教育雜志》,2010年第4期,第5頁。
[3]參見修海林.《“人”與“藝”:中國傳統音樂教育兩種體系的存在與啟示》[J],《音樂研究》,1994年第2期,第26頁。
作者簡介:董云,博士,南通大學藝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音樂教育、音樂人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