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周作人“人學”理論中的啟蒙思想

黃珊

摘 要：周作人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的巨匠，為中國現代文學的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周作人“五四”時期的文學理論主張中又突出地表現了他的啟蒙思想，經過《人的文學》《平民文學》和《思想革命》等文論的闡釋，逐步形成了他的“人學”理論。周作人認為“文學是人學”，其特色鮮明的啟蒙思想成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核心內容。

關鍵詞：周作人 五四 新文化 啟蒙

五四時期的文學革命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傳統文學的性質，形成了具有現代文明因子的新文學，這也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區別于以往文化革命的根本不同點。

五四新文化運動不僅僅是一場文學革命，其本質上也是一場意義深遠的思想革命。辛亥革命推翻了統治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專制制度，時人在翻天覆地的政治革命之后正處于混沌迷茫之境，急需思想文化層面的指引。少數受過西方現代文明教育的文人發起了以科學、民主、平等、自由等為核心價值觀念的五四新文化運動。胡適在《中國新文學大系第一集》導言中說：“簡單的說來，我們的中心理論只有兩個。一個是我們要建立一種‘活的文學，一個是我們要建立一種‘人的文學。前一個理論是文字工具的革新，后一種是文學內容的革新。中國新文學運動的一切理論都可以包括在這兩個中心思想的里面?！焙m發表《文學改良芻議》提出“八不主義”，陳獨秀的《文學革命論》又倡導“三大主義”，提倡白話文、反對文言文成為文學改良的重要內容。{1}但這些文論都著眼于文學形式方面的革新，少有對文學理論方面的系統闡釋。而周作人的“人學”理論剛好彌補了這一空缺，從1918年到1919年相繼發表《人的文學》《平民文學》《思想革命》等文論，建立了以生物進化論為依據、以個人主義的人間本位主義為理論基礎的“人學”文學啟蒙思想體系，這對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發展起到推動作用。

周作人作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杰出代表和突出貢獻者，為中國現代文學的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也拉開了中國文學的啟蒙序幕。周作人的文學理論經過了一個漫長且復雜的演變周期，前后期的理論有著截然不同的主張，本文主要探討的是其“五四”時期文學主張里所包涵的啟蒙思想。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周作人認為“文學是人學”，其“人學”主張主要由《人的文學》《平民文學》《思想革命》等文論闡釋而成?！叭说奈膶W”是其早期文學主張的精辟概括，也是其啟蒙思想的濃縮精華。

五四新文化運動一開始就帶有濃厚的啟蒙思想的色彩，胡適發表《文學改良芻議》積極提倡白話文就鮮明地表現了這一點。中國傳統文學以文言文為載體，文學只被統治階級和文人墨客等少數人掌握，布衣百姓未接受教育則完全不懂何為文學。傳統文學被少數人壟斷，成為了封建統治的愚民工具。提倡白話文其目的就在于打破傳統文學言文隔絕的狀態，言文合一有利于普通的平民百姓平等地接受文化教育，啟蒙大眾擺脫封建禮制的壓迫與殘害。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先驅們看來，白話文是進行思想啟蒙的前提條件和必要工具。當白話文運動告一段落后，文學革命進一步深入，五四先驅們開始從根本上思考新文學的核心內容——人的意識?！拔逅摹睍r期是“發現人”的時代，人的意識開始覺醒。周作人在“五四”初期發表了一系列著名的文論來闡釋他的觀點，在中國新文學史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周作人首倡的“人的文學”，確定了“五四文學”的理論綱領。{2}“文學是人學”可以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現代文學核心價值觀。

周作人于1918年底發表的《人的文學》可視為最早闡釋這一觀點的文章，并得到了大部分五四文學革命先驅的認同與肯定。身為東方古老封建國家的知識分子，周作人清楚地意識到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對人性的壓制和精神迫害。在《人的文學》中，周作人首先討論了何為“人”的問題。對人的問題的看法，周作人顯然受到了西方宗教改革和文藝復興的影響。周作人從“動物”和“進化”兩個方面來探討人的存在。他認為人是生物的一種，人的本能需求都應得到滿足。但人又是進化而來的生物，應達到更為高尚和平的境界。主張人應肉靈合一，獸性和神性的和諧共存構成了人性。周作人“希望從文學上起首，提倡一點人道主義思想”。{3}周作人所謂的人道主義“并非世間所謂‘悲天憫人或‘博施濟眾的慈善主義，乃是一種個人主義的人間本位主義”{4}。周作人明確地提倡“人的文學”，反對“非人的文學”。過多地強調“獸性”或者是“神性”的文學都不能稱之為“人的文學”。指出文學的使命就是引導人們去追尋理想的生活，掙脫封建禮法的束縛，尋求人性的解放。周作人還強調“人的文學”和“非人的文學”的區別在于作者的創作態度。發表于1919年初的《人的文學》的最大貢獻就是“把五四人的發現與文學的發現統一起來，將五四思想革命精神灌輸到文學革命中去，在‘人的歷史焦點上，找到了思想革命與文學革命的契合點”{5}。

在“人的文學”這一概念提出半月后，周作人發表了《平民文學》一文，提出“平民文學”這一概念?！捌矫裎膶W”是“人的文學”概念的具體表達和進一步闡釋。從內容上來看，兩篇文章的主張大體一致，周作人的啟蒙思想在《平民文學》里得到更進一步的闡釋。周作人說“平民文學決不單是通俗文學”“絕不是慈善主義的文學”{6}。周作人的平民文學不用于迎合大眾的通俗文學，而是以平民觀念為基礎來嚴肅探討人性意識的文學?！捌矫裎膶W”并不是一種文學類型，而是一種文學觀念。要求以人的意識為基礎，每一個人都應該得到平等的對待。文學只有堅持這樣的平民觀念才能真正做到啟蒙思想倡導的平等自由。

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人的文學”“平民文學”等觀念的提出表明了知識分子開始擺脫傳統依附狀態，積極尋求獨立思考的話語地位。知識分子在獨立思考后，提出的“人的文學”“平民文學”等具有濃厚色彩的現代價值觀。在中國內憂外患的形勢下，知識分子深感必須進行思想革命才能完成啟蒙大眾的歷史使命，才能保證文學革命的順利完成。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過程中，知識分子完成了自身意識的覺醒，獲得了現代價值觀。但他們意識到僅通過語言工具的改良并不難真正完成啟蒙大眾使其擺脫奴性思想的目標。思想革命才是五四運動的核心。周作人在提倡“人的文學”“平民文學”的同時也積極倡導思想革命。周作人隨后發表的《思想革命》一文中就明確指出了“思想革命”對于文學革命的重要意義：“我們反對古文，大半原為他晦濕難解，養成國民籠統的心思，使得表現力與理解力都不發達?！缃駨U去古文，將這表現荒謬思想的專用器具撤去，也是一種有效的辦法。但他們心理的思想，恐怕終于不能一時變過，將來老癮發時，仍舊胡說亂道的寫了出來，不過從前是古文，此刻用了白話罷了。話雖容易懂了，思想卻仍然荒謬，仍然有害?！?/p>

他首先從思想的角度來思考五四白話文運動，將思想革命和白話文運動從本質上結合起來。周作人指出新文學與舊文學的根本區別不在于語言形式，而在于思想內涵。因此，周作人認為思想革命比文學革命更為迫切。

周作人“人學”啟蒙主張中“人道主義”思想雖受西方理論主張的影響，但周作人并沒有將其簡單地橫向移植，而是考慮到中國社會現狀和傳統思想主張，融入了自己的獨立思考才形成的。周作人在日本留學期間就深感國民的愚昧孱弱，內心至此埋下改造“國民性”的啟蒙種子。周作人在日本留學期間接觸到安德魯·蘭一系列人類學派的知識，并涉獵了相關的歷史學、性心理學、童話學等各個學科的知識，這為他后來的“人學”主張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周作人留日期間就對“人性”表現出極大的關注，在“五四”期間更是進一步發展為“人學”思想主張。“它是周作人首次超越了國家、民族的層面，以一個‘世界民的視角對‘人自身進行思考的理論成果，成為西方‘人的發現思潮在東方古老中國的最初回響，在當時思想文化界引起了強烈反應?！焙髞恚茏魅朔g東歐文學，研究古希臘、羅馬文學，鉆研西方文藝理論等文學活動，其著眼點都在于思想啟蒙。

有研究者將周作人的文學主張分為前中后三個時期，其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的文學主張屬于前期的思想結晶。主張“人的文學”、提倡“平民文學”、倡導“思想革命”，重視文學的社會功能，強調文學的啟蒙作用。周作人“人學”的文學主張是順應時代啟蒙思想潮流而產生的，中國文學產生了具有啟蒙思想的現代維度，中國文學也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周作人的文學啟蒙思想似乎并未在大眾群體中產生預期的效果，封建殘余思想一再卷土重來。周作人深感作為文人的蒼白無力，最后只得用“教訓之無用”來表達對“啟蒙救國”無望的無可奈何。

① 錢理群，溫儒敏，吳福輝：《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32頁。

{2} 賀殿廣：《周作人文學思想研究》，東北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1年12月。

{3}{4}{6} 周作人：《人的文學》，《周作人文類編·本色》，湖南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第29頁。

{5} 錢理群：《周作人論》，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19頁。

參考文獻：

[1] 胡適.胡適文集[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2] 趙家璧編.中國新文學大系導言集[M].上海：上海良友圖書公司出版，1936.

[3] 溫儒敏.新文學現實主義的流變[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

[4] 錢理群.周作人傳[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