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思鈺
【摘要】白俄羅斯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榮獲2015年度諾貝爾文學獎,其作品備受讀者關注,采用復調手法結構的作品,也成為許多學者研究分析的對象。本文將以巴赫金的《詩學與訪談》作為理論藍本,從對話主義和主人公寫作兩個角度對阿列克謝耶維奇的作品進行分析。
【關鍵詞】復調寫作;體驗;對話主義
一場戰爭絕不僅僅是兩個政府政治手腕和戰爭武器范疇的較量,因戰爭而四處流亡、有著深刻體驗的人民最有話語權。戰爭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厄運,冷冰冰、格式化的統計數字并不是唯一可以還原歷史的方式。最底層的每一個家庭在戰爭中都有不同的遭際和命運,將戰爭中最底層人民的回憶與遭遇收集起來,對戰爭全貌的反映更為觸目驚心。
一、巴赫金的復調小說理論
復調小說理論是巴赫金在研究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長篇小說的基礎上提出的,他指出“有著眾多的各自獨立而不相融合的聲音和意識,由充分價值的不同聲音組成真正的復調”。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描寫的并不是單個意識中的思想,也不只是不同思想的相互關系,而是眾多意識在思想觀點方面的相互作用,體現的是各種獨立意識的橫向相互作用。
阿列克謝耶維奇對戰爭的敘寫也是采用復調寫作的方式,其復調寫作突破了獨白型小說的單調與刻板,將斑駁不一的材料拼湊到一起,多角度、多層次的對生活狀貌或現象進行敘寫與還原。從第一人稱的角度進行敘述,與讀者進行對話,不僅要使讀者產生對戰爭的認識,更要上升到“體驗”的高度,使讀者產生身處此境的“幻覺”,深刻體悟到戰爭對人類的身體、心靈帶來的創傷。其作品基本都是由短篇的故事講述拼湊起來的,每篇都由不同的敘述者敘述,例如,對在戰爭中的經歷和體驗進行回憶,其中不免涉及到在戰場上目睹的血淋淋的殺戮,在沉重心理陰影中度過的戰后生活,失去親人后的空虛與無力等等,極具煽動性的語言令讀者感同身受。
二、對話主義特征
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對話關系是對話性的客觀體現。對話關系幾乎無所不在,浸透整個人類的語言,浸透人類生活的一切關系和一切表現形式,總之是滲透了一切蘊含著意義的事物。存在即有對話,人生活的本質或者思想的本質是對話性的,人與社會建立聯系的最主要的途徑也是以對話的形式體現的。而陀思妥耶夫斯基至關重要的對話性,絕不是指他的主人公說出來的那些表面的、在結構上反映出來的對話。
阿列克謝耶維奇的作品有紀實的性質,但不同于一般的紀實性文學。記者出身使作者在文學創作的過程中總是擺脫不了新聞稿寫作的影子,而從旁觀者的角度客觀還原事件的真相,往往會導致文學品味的失落。我國的紀實性作品,例如楊匡滿的《命運》和李延國的《在這片國土上》,都是報道大型事件的紀實文學,紀實性要遠遠大于文學性,文學可讀性是比較低的。而文學的目的是與讀者進行對話,作品應該是召喚機構,能夠吸引更多的讀者進入作品,使作品的價值得到充分的認識,其深層的意義才能夠被挖掘出來。
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復調寫作,不僅具備紀實性文學必要的真實性,同時具有一定的美學內涵。復調小說是最容易與讀者對話的一種創作形式。多種不同的聲音與意識是構成復調的要素,小說中的人物是主體,又是各自獨立而平等的。講述多個故事的多種聲音和意識之間是不相融合的,但在戰爭這一統一的事件中得到結合,從而構成復調。作者在選取敘述者選擇離戰爭最近的人,心靈最為脆弱和敏感的人,戰后受到影響最大的人,例如,“一位瞄準手士兵”、“一位直升機駕駛員”、“一位通信兵”“一位母親”等,他們不是干巴巴地把戰爭中的見聞講出來,而是采用最直接的感情抒發方式,從第一人稱進行講述,而是以一個微小的人的視角,講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戰友、家人身上的細節,從不同的視角上還原當時戰爭的環境。所以在文本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戰火中他們的心理、他們的行為,才能使作為讀者的“小人物”感同身受,眾多的訴說,匯集成一個實實在在的話語世界,如同正在與剛從戰場歸來的人對話,給讀者帶來更為震撼的心理沖擊。
小說中每篇文章的題目也是極具沖擊性的,如“為什么逼我回憶”“你們不要叫我兒子的名字”“我想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仿佛是作者在與讀者直接進行交談。這種復調關系并非是主人公與作者的對話,而是作者通過主人公與讀者的對話,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從普通的讀者,成為整個事件的當事人和參與者,感同身受,百感交集,對大事件的印象和感受從小細節中得來,最終將一種認識上升到“體驗”的高度,得到與紀實文學和獨白型小說不一樣的閱讀感受。
不僅讀者與人物產生了對話,人物與人物內部之間也存在對話,作者世界的潛對話也是存在的。“我們的軍官站在被吊死的阿富汗人旁邊,他在微笑……我到過那邊,我見過這個場面,不過這類事可以寫出來嗎?誰也不寫……那就是說,不能寫。既然沒人寫這些事,那么這些事就似乎不曾發生過。那么究竟是發生過,還是沒有發生過?”“戰爭沒那么快結束……人們都認為使用了四年。四年都在打槍……可是人們都忘記了——忘記了多少事啊?”作者在與讀者的交流過程中也在進行深深的思考,并在思考的過程中將自身的體會試圖與讀者分享,與讀者進行探討,由此看來,作者的自我對話也是一場自我內部理性與感性的對話。
三、主人公寫作
巴赫金強調,在復調小說中不存在作者的統一意識,主人公和作者的關系是平等對話的關系,但并不意味著巴赫金認為作家就沒有自己的藝術構思和審美理想,而是作家在創作過程中給自己的人物以極大的自由,使他們可以充分發表自己的見解。“我們確認主人公的自由,是在藝術構思范圍內的自由。從這個意義上說,他的自由如同客體性主人公的不自由一樣,也是被創造出來的。”復調小說作者的意識,時時刻刻都存在于在這一小說中,并具有高度的積極性。
主人公具有獨立性、未完成性、未定論性。主人公與作者之間的關系可以看作是“自我”與“自我”之間的關系。阿列克謝耶維奇選取合適的特定的角色作為每一篇敘述的主人公,自己轉至幕后,從敘述主體的角度圍繞全書的創作主題和主旨進行構思和創作。每篇文章看起來敘述的主人公都不同,實際上都是受作者支配“自由”表面下的“自我”,多主人公使全書的內容充實,角度豐富,分量十足。在《我還是想你,媽媽》一書中,主人公定位都是戰爭發生時尚且年幼,現已成年的群體,為不同的主人公搭建不同的童年世界,最終以孩童的眼光對戰爭進行記敘,表現戰爭給兒童心靈帶來的傷痛。主人公的“自我”在作者構建的作品客觀世界中存在、掙扎、思索,在其間形成了一種世界觀與價值觀。
復調小說理論為小說形式研究開拓了一條新的獨特途徑,豐富了人類的藝術思維,把敘事學的研究推進一步,開辟了新的方向。阿列克謝耶維奇的作品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也使得復調寫作為更廣大的讀者群體了解。以巴赫金的復調理論對其作品進行分析,復調小說的藝術魅力顯而易見。從巴赫金到昆德拉,一直在對復調藝術進行探討,文學復調都是一個沒有窮盡并且永遠都不會窮盡的藝術命題。
【參考文獻】
[1] 巴赫金. 詩學與訪談[M]. 白春仁, 顧亞玲, 譯. 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8: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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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阿列克謝耶維奇. 錫皮娃娃兵[M]. 高莽, 譯. 九州出版社, 2014.
[4] 阿列克謝耶維奇. 我還是想你媽媽[M]. 晴朗, 李寒, 譯. 九州出版社,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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