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學生“也、還、再、又”學習研究

（湖北師范大學語言學研究中心，湖北黃石，435001）

摘 要：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如何讓外國學習者正確區分和使用“也、還、再、又”這組重復義副詞，是教學的重難點。本文第一部分對比分析該組漢語副詞與葡語中的對應詞（短語）“também、ainda、novamente、de novo（outra vez）”在語義特征上的異同；第二部分歸納巴西學生學習該組重復義副詞的主要偏誤類型和偏誤原因；第三部分針對巴西學生對于該組重復義副詞的偏誤提出應對策略。文章重點以巴西學生在使用該組重復義副詞時，易產生偏誤為依據，從本體和偏誤等方面探討該組副詞的性質、特點以及使用條件，且將研究成果應用于對外漢語教學中。

關鍵詞：重復義副詞 偏誤分析 應對策略

一、緒論

在對外漢語教學過程中，學習者常常會造出這樣的句子：（HSK動態作文語料庫）

（1）在變化度快的社會上，每一代的觀念（也）不同起來。（巴西）

（2）一般抽煙的人不考慮一點。吸煙不僅影響別人的，會還影響別人的心情。（韓國）

（3）他們已經登到頂峰，但沒有水給大家，所以再去山下抬了水。（日本）

可見，學習者在使用副詞時會經常產生偏誤。本文重在考察巴西學生（中高級）在習得“也、還、再、又”這組重復副詞時所產生的偏誤類型及原因，并提出相應的應對策略。

二、“也、還、再、又”與葡語中對應副詞的對比分析

（一）“也”與“também”

“也”通常表示不同行為主體重復相同的行為動作，也可以表示同一行為主體不同行為動作的重復，一般不具有主客觀傾向和周期性，對時態選擇也沒有嚴格的要求，但在指向性上明確指向后面的行為動作。例如：

（1）我對齊秦的喜愛可以用癡迷來形容，我不單聽他的歌，也學他的歌，甚至還學他的樣子留著長長的、遮住了眼睛的頭發。（《中國北漂藝人生存實錄》）

“也”在葡語中的對應詞是“também”，根據《葡漢詞典 Dicionário Portuguêse-Chinês》中的釋義：também（adv；conj），表示“也，還，同樣地”，如：

（2）E também lhe posso enviar o correio electrónico？

我也可以給你發電子郵件嗎？

（二）“還”與“ainda”

“還”作為重復副詞時，可以表示動作行為、狀態的重復和持續。在語義特征上沒有周期性，但具有主觀性，即可以反映“話語中說話人的情感、態度或觀點，表現說話人自我的成分。”（沈家煊《語言的“主觀性”和“主觀化”》，《外語教學與研究》2001年第4期，25頁）例如：

鄭寶珠說：“盡管在隊里已是大齡隊員，我還想繼續干下去。2008年，轉眼就到了，我還要再拿金牌，為國爭光。（新華社2004年9月27日新聞稿）除了具有主觀性，重復副詞“還”還具有指向性，通常指向其后的動作行為，而在時態選擇上，已然和未然兩種狀態都可以進入。

首先，當重復副詞“還”用于陳述已然事實時，往往表示從過去的某一時間開始，行為動作或狀態的持續或延續。例如：

（1）阿育王即位之后，印度南北已基本統一，只有南部海上的羯陵伽和另幾個小國還不在王朝統治之下。（《世界古代后期軍事史》）

其次，當重復副詞“還”用于已然情況，表假設重復時。例如：

（2）如果那天我還能看一次就記住了。（《現代漢語虛詞的研究方法論》）

最后，當重復副詞“還”用于陳述未然狀態，表重復事件時，常跟情態動詞連用。例如：

（3）“我們要找的不是自動機器人，而是遠程控制機器人。如果這項任務成功，‘哈勃還能為我們服務。”（《福州日報》；2004年6月3日）

“還“在葡語中對應“ainda”， 根據《葡漢詞典 Dicionário Portuguêse-Chinês》（2001年12月）釋義，“ainda”共有12個義項，表重復義的只有4項.

（三）“再”與“novamente、de novo（outra vez）”

重復副詞“再”一般用于未然時，表對前面的行為動作、狀態的重復；少數情況用于已然時，表示前面的行為動作、狀態第二次發生。在語義特征上“再”沒有周期性，具有“客觀性”，即強調側重于客觀實際上的需要而將再次發生。例如：

（1）曹純之一伸手拉住成潤之：“且慢，讓同志們再睡一會兒，天亮了再去查不遲。”（杜衛東《開國第一重大行動》，2011）

通過比較還發現，“再”雖然與“也、還、又”一樣具有指向性，但它們之間的區別在于與情態動詞連用時，“再”出現在情態動詞后面。在語義指向性上，“再”指向的是動詞，表示對該動作的重復，而其它重復義副詞指向的是情態動詞，表意愿上的重復。

在時態選擇上，“再”一般多用于未然時態，表對未然事件的重復。例如：

（2）他特別強調：“我再說一遍，我是來搞調查研究的，不是來參觀的，請你們不要只讓看‘閃光點。”（陳桂棣《中國農民調查》，2004）

當然，“再”在未然時態中還可以表示假設重復，這種情況也較為常見。例如：

（3）現在你還是走吧，因為要是你再呆下去，你也許會用某種不信任的顧慮再惹我生氣。（夏洛蒂·勃朗特《簡·愛》，第三十三章）

“再”在葡語中的對應詞和短語是“novamente”和“de novo（outra vez）”。在《葡漢詞典 Dicionário Portuguêse-Chinês》中釋義：“novamente（adv.）表示‘再、‘又，同義短語為‘de novo（outra vez）”。

（四）“又”與“novamente、de novo（outra vez）”

重復副詞“又”表示相同行為動作或狀態的單次重復、多次重復或是兩種不同行為動作的交替重復。在語義特征上不具有主客觀性，具有語義指向性，同時還具有另外三個副詞不具備的周期性。例如：

1）況且，同情我的又是這樣一位其實更值得別人同情的老婦人。（卞慶奎《中國北漂藝人生存實錄》，2005）

在時態選擇上，“又”多用于已然狀態，表示重復過去的動作或狀態。例如：

（2）接著，恩格斯又寫了《反克利蓋通告》一文，批判了“真正社會主義”流派。（《正義者同盟》，1836）

“又”還可以用于未然狀態下的假設重復，往往帶有不順心如意。例如：

（3）但如果又推翻了，形勢馬上就會急轉直下，姑且不論去掉“代”。（徐貴祥《歷史的天空》，2012）

“又”在葡語中的對應詞和短語也是“novamente”和“de novo（outra vez）”，綜合“再”與“又”的語義特征我們認為“novamente”具有客觀性、周期性和指向性，在時態選擇上不受限制。

三、巴西學生學習“也、還、再、又”的偏誤分析

（一）偏誤統計概況

偏誤調查統計主要采用問卷形式。調查對象為巴西圣保羅州立大學（UNESP）孔子課堂的漢語中高級學生。調查利用分層抽樣和隨機抽樣的方法，分別在每個教學點的中級班和高級班隨機抽取10名學生作為調查對象，共計240名調查對象，共發放問卷240份，回收實際可用問卷231份，其中中級班問卷114份，高級班問卷117份。下示數據表是該組副詞在單句和語篇中的偏誤率情況：從上表可見，中級班和高級班的巴西學生普遍對“也”這一副詞掌握得比較好，平均偏誤率最低。其次“再”和“又”平均偏誤率較高，且兩副詞間的平均偏誤率相近，高級班比中級班學生掌握得略好。另外，平均偏誤率最高的是副詞“還”，無論是中級班還是高級班，掌握情況都不是很理想。通過數據相互印證可得出“也、還、再、又”的難易習得順序，即“也”相對最容易習得，其次是“再”和“又”，最難的是“還”。

（二）主要偏誤類型

1.遺漏

在通過問卷調查所收集到的語料中，由于遺漏產生的偏誤共有176例，可分為兩類：一類是該用重復副詞而沒有用到的；另一類是遺漏了和該組副詞相關聯的成分，造成句子成分殘缺。例如：

（1）這兒飯店的菜太好了和我（還）想去那兒下星期。（中級班）

（2）明天是周一，可是，我作業（還）沒做。（高級班）

如上語料中括號內的是巴西學生遺漏的重復副詞。如例1，應該是表示說話人建議或希望對方將“來”的動作在未然狀態下重復。

（3）我不明白是誰新的漢語老師，也不（知道）開始漢語課課什么時候。（中級）

（4）我已經學漢語兩年了，說與中國人不再是問題（了）。（中級）

以上兩句語料中括號內的成分則是學生造句時遺漏了和對應副詞相關聯的成分，這類的遺漏偏誤相對較少，但同樣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2.誤加

由誤加產生的偏誤也分為兩類：一類是在不該使用重復副詞的位置使用；另一類是存在不恰當的副詞連用現象，這類偏誤用句共121例。例如：

（1）我不知道新中文老師誰是，也不知道漢語課什么時候（還）上。（高級班）

（2）我學了漢語兩年跟中國人談話（也）再不是問題了。（高級班）

（3）明天是媽媽的節，（又）也是媽媽生日。（高級班）

（4）飯廳這的菜真好吃，我還（再）想來在下個星期。（高級班）

上述示例中，前三例句中括號內使用了不該使用的重復副詞，這類偏誤很少，一共只有18例。如例1，說話人想表示對“什么時候上”并不知曉，而“還”卻可表示對動作“上”的持續，造成語義的沖突，理應去掉。后三例句中出現了不恰當的重復副詞連用現象。

（3.誤代

誤代是四類偏誤類型中數量最多的，共計857例。通過對問卷中偏誤語料的整理還發現，大多數的誤代是由于重復副詞“還”的泛化所致。

首先是其它重復副詞對“也”的誤代。學生一般較多地將重復副詞“也”誤代成重復副詞“又”或“還”。葡語中與“也”的對應詞”também”在義項上基本對應一致，出現誤代基本上是對“也”語義的遺忘或掌握得不牢固。例如：

（1）這家醫院可以付現金，再（也）可以用信用卡。（高級班）

其次是其它重復副詞對“還”的誤代。例如：

（2）李老師明天就要回中國了，但是她再（還）會回來的。（中級班）

還有是其它重復副詞對“再”的誤代。此類偏誤中，由“還”使用泛化而造成的偏誤占絕大多數，主要因為葡語中所對應的副詞“ainda”在葡語中的義項較多，用法較為復雜。再就是學生一般無法明確“再”和“又”使用的時態要求，例如：

（3）對不起，我不能吃了，又（再）吃又要長胖了。（高級班）

最后是其它重復副詞對“又”的誤代，同樣是由于“還”泛化而成的偏誤占有一大部分，如例：

（4）明天還（又）是星期一，又要工作了。（中級班）

4.錯序

錯序也是比例很大的一類偏誤，共計512例。據深入統計分析，錯序又可分為兩種類型：一類是重復副詞與其他狀語成分的錯位；另一類是重復副詞與主語的錯位。例如（劃線部分為錯序偏誤）：

（1）先生對不起，酒吧需要休息，請你再明天來。

（2）又后天去中國玩，因此我真是高興。（中級班）

（3）我學漢語有兩個年并與中國人說話沒也再問題。（中級班）

（4）明天是星期一，但是還，我的作業沒做。（高級班）

如上偏誤語料中，例1至例3是重復副詞與其他狀語成分的錯序。而例4是重復副詞與主語間的錯序，常寫成相反的順序。錯序的形成，多半由于學生對這組副詞句法結構掌握得不全面或沒有構建語法框架所致。

（三）主要偏誤原因

1.母語負遷移

巴西學生在習得該組重復副詞過程中又可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語際負遷移；另一種是語內負遷移。語際負遷移通常表現為把特定的副詞直接譯成母語中的對應詞，并進行運用。例如：（劃線是錯用的重復副詞，括號內是替換下劃線的正確副詞）

（1）明天還（又）是星期一，又要工作了。（中級班）

因漢語中的副詞“還”和“也”在葡語中的對應詞“ainda”和“também”同時具有多個義項。如果只是單純直譯母語，會比較容易造成同義副詞間的混用。另外一種語內負遷移一般表現為由于過度地類推，造成母語和目的語規則的泛化。例如：

（2）真希望能還（再）去中國，還（再）見到你們。

2.教材釋義不當

在巴西孔子學院漢語課堂上，使用最為普遍的是由吳中偉主編的《當代中文（葡萄牙語版）》，全套教材由課本、練習本和漢字本組成，下表是對這組副詞在該教材中釋義、順序安排等情況的簡要說明。如上表統計，“也”的翻譯較為準確，出現次數也比較多。“還”，教材中給出了兩個義項，其中一項與“也”重疊，但教材并未對二者的區別加以注釋說明或設計練習。問題最為突出的是“再”和“又”，教材給出了完全相同的翻譯。另外，教材通篇沒有對“也、還、再、又”這組重復副詞在語法特征和句法結構上進行辨析，對比分析和鞏固練習。同時，該套教材對這組副詞語法點的編排順序也有待商榷，應盡量遵循學習者自然習得規律編排語言知識點。

四、“也、還、再、又”偏誤的應對策略

（一）學習者方面

“也、還、再、又”在中葡雖然有一定的相似性，但還是存在相當大的區別，巴西學生在學習過程中，一定要意識到中葡間的差別，努力擺脫葡語的負遷移。由于教學中有的教師過分強調“也、還、再、又”時態上的限制條件，讓學生依賴于時態標記進行區別，但只利用“時態標記”去理解、記憶區別特征是遠遠不夠的。

在調查中還了解到，在學習“也、還、再、又”時，學習者常常會回避使用后學到的詞而依舊使用比較熟悉的舊詞，前文提到的“還”的泛化就是這種學習心理下產生的結果。學習者在學習中，應當盡量克服回避策略，大膽使用新詞，才能不斷減少偏誤，豐富漢語詞匯。

（二）教材編纂

對外漢語教材在編排過程中應重視對語言知識點編排的科學性，遵循學生習得、學習規律。在第二章中已分析得出巴西學生學習該組重復義副詞的難易順序依次為“也”、“再”、“又”、“還”，而教材中對其編排順序依次為“也”、“再”、“還”、“又”。因此文章建議該套教材在今后的修訂過程中可適當參考本文的研究結論。

除了編排方面存疑，教材在釋義方面的問題也比較突出。“也”的翻譯較為準確，出現的次數也比較多，沒有很大的爭議。而“還”，教材在第十課《她去醫院了》的“詞語” （Vocabulário）中給出了兩個義項，其中一項與“也”（também）重疊。本文認為除了應該去掉與“也”重合的義項外，教材還應該對“還”在課文后的“Notas”注釋部分加以注釋。

問題最為突出的就是“再”和“又”，教材分別在第七課《你什么時候回來》和第二十課《差點兒被汽車撞了一下》給出了完全相同的釋義，即“de novo，outra vez”。對此本文建議“再”和“又”釋義時可以使用相同的義項，但一定要在課文“Notas”注釋部分對二者主要是在時態選擇上進行簡單的辨析和說明。

五、結語

本文深入重點對比分析了“也、還、再、又”該組副詞的中葡語義特征方面的差異，使研究的針對性更強，并將這些研究觀點應用于教學策略研究。在偏誤分析部分，文章立足于問卷調查分析，將描寫偏誤事實和歸納偏誤類型相結合，使用偏誤分析法、統計法對巴西學生學習“也、還、再、又”產生的偏誤進行統計和歸類，得出了該組重復義副詞各自偏誤的基本數據及不同偏誤類型的詳細數據。主要偏誤類型包括：遺漏、誤加、誤代和錯序這四大類型。文章得出偏誤比例最高的兩類是誤代和錯序，因此這兩項也是“也、還、再、又”這組重復義副詞最常犯的偏誤。根據偏誤類型，文章又分析、總結出三大產生偏誤的原因，即母語負遷移、教材釋義不當以及學習者自身能力和學習策略原因。最后根據前文分析和總結出的結論和理論貫徹于教學策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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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力（1989.12-），男，，湖北黃石，研究生，湖北師范大學語言學研究中心，助教，研究方向：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