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續(xù)寫習作教學中的審美教育

【摘要】從作文教學的角度來看，作文的目的在于情意的表達，所謂表情達意，了無隔閡。“文章不是無情物”，文章是作者思想和情感的結(jié)晶。葉圣陶先生說：“心有所思，情有所感，而有所撰作。”[1]在作文教學實踐中，我們發(fā)現(xiàn)當學生無話可說的時候，其實就是情感枯竭的時候。 “情動而辭發(fā)”， 辭發(fā)而情動，懷著情感寫作，這是寫作的經(jīng)驗之談。以下主要來談?wù)剬懥曌鹘虒W中的審美教育。

【關(guān)鍵詞】續(xù)寫 習作教學 審美教育

【中圖分類號】G62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089（2017）21-0236-02

看著學生的作文——《續(xù)寫〈凡卡〉》，我深感震驚和憂慮。

一男生寫凡卡用自己的私房錢買了六合彩，中了五百萬。大發(fā)橫財?shù)姆部ㄩ_始了自己血腥的報復(fù)行動，他雇傭殺手殺死了曾經(jīng)毒打過自己的老板一家人。

這篇續(xù)寫雖然給了凡卡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但文中流露的一夜暴富的投機心理和以暴易暴的報復(fù)心理，使我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我不禁想起了幾年前的一個學生寫的同題作文——《會唱歌的草——續(xù)寫〈凡卡〉》。文章這樣寫道：

“凡卡甜甜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他夢見爺爺捧著綠匣子慢慢地向他跑來，慈祥地對他說：‘這是你要的金胡桃。泥鰍在他腳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接著他寫凡卡夢見自己和爺爺相聚的幸福情景。可是，凡卡的美夢卻被老板的喊叫聲無情地擊碎了。文中寫道：

“正在爺孫倆談得親熱的時候，老板把門重重地踢開了，手舉著楦頭向他走來。他急忙撲到爺爺?shù)膽牙铮蔂敔旑D時變成了老板娘，綠匣子變成了皮帶。凡卡立刻跑向圣誕樹，可圣誕樹立刻變成了那些捉弄他的伙計。他們一起張牙舞爪地向他走來……”

接下來寫老板打死凡卡后把他埋在了荒郊野外。過了幾天，凡卡的墳頭上長出了730棵小草，只要誰碰小草一下，他們就會唱起歌來：

我的名字叫凡卡，

我在鞋匠那里當童工，

每天過著地獄般的生活。

有一天，我睡著了，

老板和老板娘把我打死埋在荒野上……

結(jié)尾寫了一個善良的王子聽見了小草的哭訴，懲罰了殘暴的老板和老板娘。故事以惡人最終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結(jié)束。這個凄美動人的童話故事曾經(jīng)深深地打動過我。多么天真無邪，多么充滿靈氣和個性的學生啊！

我迅速瀏覽了本次作文，好多學生都為凡卡設(shè)計了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有的寫凡卡遇到好心的富翁，并收他為干兒子，凡卡過上了富人的生活；有的寫好心人把凡卡送回了鄉(xiāng)下，和爺爺團聚；有個學生甚至寫原文中那個醉醺醺的郵差主動來幫助凡卡。我對故事的結(jié)局進行了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以大團圓結(jié)局的有42人，占84%，以悲劇結(jié)尾的有8人，占16%。

在續(xù)寫評改課上，我念了第一篇續(xù)寫，學生們捧腹大笑，認為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展不真實。我又念了第二篇續(xù)寫《會唱歌的草》，學生被深深地打動了。教室里鴉雀無聲，氣氛嚴肅而凝重。我要學生再次續(xù)寫，要求把故事寫成一個悲劇。

第二天，我讀著學生的作文幾欲落淚。悲劇的基礎(chǔ)是情節(jié)。凡卡思念爺爺、被老板毒打、逃亡，以及慘死這幾個情節(jié)，令人痛斷肝腸。

凡卡對爺爺?shù)乃寄睿瑢W生這樣寫道：

生1：可憐的凡卡爬到窗前，望著窗外那飄飛著鵝毛大雪的昏暗的天空，再望望鄰居的屋頂，他們的煙囪上冒出縷縷炊煙，門前腳印密密麻麻。看看老板店鋪門口，只有幾只老鼠在那里竊竊私語。凡卡想起了爺爺，想起了那封信。“爺爺，您現(xiàn)在一定在想我吧！泥鰍趴在您面前，您一定坐在暖炕上吸著悶煙吧！煙頭冒著白霧，也許您的一頭白發(fā)，是被煙熏白的吧……爺爺，快來吧！來吧！來救我回家吧！”

生2：快到午夜了，凡卡終于從甜蜜的夢中醒來。屋里安靜極了，他癡癡地望著窗外。在這個寧靜的夜晚，銀河的星星困乏地眨著眼睛。“爺爺，你快來接我回家吧！”凡卡喃喃自語。

生3：晚上，凡卡睡在過道里，看著天空閃爍的星星，它們多么自由啊，多么快樂啊！

凡卡慘死這個情節(jié)更讓人心碎。學生這樣寫道：

生1：（在逃亡的路上，凡卡偶然撿到自己的信，醉醺醺的郵差把信撕碎扔在了路上）凡卡絕望了，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從地上拾起一片散落的紙片，緊緊地攥在手中，倒在了雪地上……

生2：凡卡死去的前一秒，他還是堅信爺爺會來接他回家。凡卡死了，他的笑容印刻在黑暗的天空。這一刻，溫暖照耀著他的靈魂。在凡卡看來，溫暖也成了一盞永不熄滅的燈！人們只要在最困難的時候懷著一份希望，就會堅強地活下去！

生3：凡卡揉揉眼睛，看見爺爺坐在炕上，耷拉著兩條腿，泥鰍在炕邊走來走去，搖著尾巴。可是，腳下是柔軟的白云，眼前沒有黑暗，星星在身邊閃來閃去，這里不是鄉(xiāng)下，而是天堂。

生4：“瑪卡里奇，那不是你的孫子嗎？”爺爺朝那人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了一個小男孩倒在“雪泊”里。“凡卡，我的孫子！”爺爺大叫起來。原來，凡卡在離村子幾米的地方餓死了，死時還保持著向前爬的姿勢……

生5：第二天，人們路過那里時，便看見一尊冰冷的雕像，瞇著眼睛，嘴角泛著燦爛的笑容……

生6：夜幕降臨，寒氣襲人，天河猶如一匹黑色的綢緞，星星點綴著夜空，閃爍著迷離的淚光……

在第二次續(xù)寫評改課上，我讓學生讀了作文，一個個感人的故事一次次地震撼了學生和我。期間，我和學生之間、學生和學生之間圍繞續(xù)寫的構(gòu)思、以及續(xù)寫中的感受進行了交流。課后，我設(shè)計了兩個問題，想了解學生的真實感受。這兩個問題是：

第一，你為什么要設(shè)計凡卡死去的結(jié)局？

生1：因為壞的結(jié)局總能觸動人心，使人產(chǎn)生同情。雖然凡卡最后死了，但留給作者很大的想象空間，我在寫凡卡死去時特意沒寫他爺爺，因為讀者讀完可以去想凡卡爺爺以后怎樣的？

生2：因為這樣感人的結(jié)局，可以打動讀者的心，更有震撼力。美好的結(jié)局有點搞笑，覺得沒意思。

第二，凡卡死在你的筆下，你當時的心情是什么樣的？

生1：我的心情十分沉重，十分同情凡卡的遭遇，我很想痛哭一場，像落在萬丈深淵一樣，他只有九歲的生命就結(jié)束了。他死在我的筆下，我真是下不了手。

生2：凡卡死后，我的心情十分復(fù)雜，十分傷心，不想讓凡卡死去，但又……總之，心情復(fù)雜得說不來。

生3：那晚，我哭了，淚流滿面，因為凡卡是在我的筆下死的。

生4：我的心情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想穿越時空，回到凡卡生活的時代，去幫助他。

生5：凡卡死后，我的心像一團亂麻，我為凡卡的死而惋惜，認為他甜蜜的夢卻只是美夢而已，永遠無法實現(xiàn)。我很苦惱，要讓最不想死的人死去……

看了以上的續(xù)寫片段和學生當時的情感體驗，直覺告訴我們，把這個故事續(xù)寫成悲劇的確更有力量。但僅僅停留在直覺經(jīng)驗的層面還不夠，這樣寫有何理論根據(jù)呢？

從美學的角度而言，亞里士多德提出了“悲劇凈化情感的功能”的命題。凡卡的悲劇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恐懼和憐憫的情感體驗。學生說，“那晚，我哭了，淚流滿面，因為凡卡死在了自己的筆下”“我很想痛哭一場”“我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我的心像一團亂麻，我為凡卡的死而惋惜”。他們并沒有因為完成了老師的作業(yè)而感到輕松愉悅，而是被卷入到復(fù)雜的情感糾葛之中。其中，對凡卡悲劇命運的憐憫之情尤其直接而強烈。著名美學家朱光潛先生認為，“憐憫由兩個因素組成：對客體的愛或同情，以及因為它的缺陷或痛苦而產(chǎn)生的惋惜感”[2]。這讓今天生活在幸福之中日漸對苦難麻木的學生切身體驗到愛、同情和惋惜究竟為何物。從這個意義上講，悲劇凈化了學生的情感。

凡卡的悲劇不僅僅讓學生體驗到恐懼和同情，更讓學生意會到一種崇高之美。這種崇高美與愛、同情和惋惜摻和在一起，以至于學生可意會而不可言傳。在續(xù)寫中，學生不僅描述了凡卡的痛苦，還寫了凡卡對待痛苦的方式。雖然他遭受非人的折磨，可他并沒有悲觀，而是充滿了希望。有學生寫凡卡望著夜空中的自由自在的星星出神，發(fā)出爺爺快來救我的吶喊；有學生寫凡卡不甘折磨，選擇逃回鄉(xiāng)下的情節(jié)，他在冰天雪地里的堅強、堅持和執(zhí)著攝人心魄，甚至在倒下的最后一刻，還保持著向村子爬的姿勢。凡卡用他柔軟的身子獨自抵御著遠比他強大的敵人——嚴寒、饑餓、毒打、痛苦。凡卡被寫成了一個外表弱小而心靈崇高的人物。他不是僅僅博得善良的人們眼淚的可憐蟲，他甚至高大，值得崇敬。朱光潛先生說，“在悲劇中，崇高的情緒是主要的，憐惜是次要的，因此對于悲劇快感本質(zhì)的表述，除了亞里士多德說的恐懼與憐憫之外，像高乃依那樣，加上贊美之情也許是可取的[3]。”學生把凡卡的死描寫得那樣的凄美而有尊嚴，除了增加悲劇的力量外，不也隱含著對這個小人物崇高心靈的贊美嗎？古羅馬文藝批評家朗吉弩斯在《論崇高》一書中寫道：“崇高是靈魂偉大的反映。[4]”從這個意義上講，凡卡用自己的心靈凈化了學生的心靈。我們相信，至少學生走出課堂后比走進課堂前更加高尚。

如何在教學中豐富學生的情感呢？佐藤正夫說，“教師要在教學中使學生產(chǎn)生強烈的情感，就得使之產(chǎn)生清楚的具象性知覺及表象。[5]”在頭腦中產(chǎn)生清晰而具體的表象，其實并不難。當學生把凡卡的故事作為悲劇來寫時，一幕幕清晰的、觸目驚心的形象就自然而然地出現(xiàn)在學生的眼前。但是，如果把凡卡的故事寫成一個喜劇，甚至鬧劇，虛構(gòu)一些諸如撿到金子、中了大獎、遇見好人等可笑的偶然事件，就難以產(chǎn)生具象性的表象，因而也就難以產(chǎn)生震撼學生心靈的情感體驗。日本教育家小原國芳談到審美教育的理想時說，審美教育的理想在于“美”，在于內(nèi)心對美的感受和體驗[6]。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在續(xù)寫諸如《凡卡》《窮人》等悲慘故事時，最好把故事的結(jié)局寫成悲劇，這對培養(yǎng)學生的審美情感是大有裨益的。

參考文獻：

[1]葉圣陶.怎樣寫作M. 北京：中華書局，2007.147.

[2]閻國忠.朱光潛美學思想研究M. 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32.

[3]閻國忠.朱光潛美學思想研究M. 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33.

[4]郎偉，趙明.人類重要文學命題M. 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185.

[5]佐藤正夫.教學原理M. 鐘啟泉，譯. 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1.335.

[6]單中惠，楊漢麟主編. 教育學名著提要M. 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5.659.

作者簡介：廖小強 （1968-），男 ，籍貫：四川宜賓 ，職務(wù)：校長，工作單位：成都市龍泉驛區(qū)青龍湖小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