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回顧“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歷史語境,對“啟蒙”的思考不應急于去做價值評判,而在于盡量發掘新史實新問題,特別是那些易于被現行觀念和主流認識遮蔽的現象,包括歷史事件發生發展進程中的偶然性和個人性因素思考理性選擇背后的功利性或目的性因素。文章主要切入點在于啟蒙話語的提出,談論社會思想變革的歷史需要以及個人性、偶然性、功利性目的之間的關系,呈現思想啟蒙運動過程本身的復雜性。
關鍵詞:五四;啟蒙;話語權;合法性;功利性
作者簡介:馬小鳳(1990-),女,甘肅平涼人,西南大學中國新詩研究所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2015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外文學關系、比較詩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8-0-02
考察現代歷史和現代文學,革命和啟蒙作為一種話語具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甚至成為概述五四前后社會文化和思想變革的唯一話語,獨斷話語本身即是有待商榷的問題。胡繩武、金沖及的文章《辛亥革命和與初期的新文化運動》強調,五四新文化運動初始階段的社會特征能夠從辛亥革命前后革命運動中建立相對的社會共識與,比如“三綱革命”“女權革命”等社會運動。劉納在《辛亥革命時期至“五四”時期我國文學的變革》一文中更指出:“在辛亥革命時期,推動我國文學走上嶄新的道路的,是政治。同時,政治又執拗地捆綁著文學,侵凌著、改變著它作為藝術門類的品格?!@一時期文學光榮由此而來,它的缺憾也由此而來。”[1]文學作為革命的先鋒隊,文學革命、思想變革、道德革命等等時代吁求,在狂飆突進的鮮明背景之下,文化運動和文學變革首先指向的是政治功利性。文學首先指向的是政治和革命。從梁啟超論小說的功用到陳獨秀的文學革命論述,非常強調將文學作為啟蒙、進步、教化的武器,把文學作為解決時代困局的突破口。誠然這是激進的有失偏頗的認識。相較而言,陳獨秀在《文學革命論》突出新文學對舊文學的“打倒”作用的同時,以更加卓越的視野和眼光,還強調了文學自身的獨特價值,尊重文學傳統自身的發展規律?!拔逅摹蔽膶W革命有著自身的獨特性,同辛亥革命前后的啟蒙話語相比,其落腳點可能已經逐漸發生從目的論到工具論的轉變,更加清醒認識到文學啟蒙的根本目的不是淺層面的文字和思想傳播,而是將文字和思想作為工具和武器,進一步啟蒙國民性,為更加長遠的社會變革奠定群眾基礎。此種轉變對于時代大局的走向和革命進步道路的拓展,顯得至關重要。
五四和啟蒙,成為構建中國現代文學的關鍵詞。從教科書或者現行的觀念和主流認識呈現給我們的是,中國現代文學以五四文學革命為標志全面進入文學現代化進程,五四新文化運動成為時代思想變革的直接背景和巨大動力。當啟蒙的語境延伸至中國文學現代性進程中,胡適《文學改良芻議》與陳獨秀的《文學革命論》成為五四啟蒙大潮的先聲。實際上在這以前,從清末小說界革命到民初小說的發展歷程來看,黃遵憲、裘廷梁、陳榮袞等人的白話文運動也有著突出貢獻,提倡俗語白話并非文學角度,而是更多的是從社會用途著眼,但也不能稱之為真正意義上的思想啟蒙和社會變革。結合康德《答復這個問題:“什么是啟蒙運動?”》[2]一文來看,個人的吁求因為缺乏堅定的勇氣和徹底的革命性,不敢同傳統文化做斗爭和決裂,從社會公眾的意義上考量,提倡俗語白話的先進知識分子以開闊的視界,去嘗試作為“學者”公開發表理性的見解,實際上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但五四時期胡適、陳獨秀、劉半農、錢玄同等人的論調與前一時期相比,更加具備斗爭性和激烈性,完全掩蓋了黃遵憲、梁啟超、王國維、鄭觀應等人的思想鋒芒。同時,新文化運動從社會用途過渡至思想啟蒙,不能不說是一種革命性的自覺,充分意識到新文化新文學應當從傳統的“文以載道”的奴婢位置上解脫解放出來,開眼看世界,追索自由和理性的光芒。
晚清民初期刊市場的活躍,仍然不能夠使白話文運動的新觀念深入人心,直至《新青年》《新潮》《每周評論》等,京滬四大報紙副刊依附于高等院校和知識精英的刊物出現,胡、陳的個人吁求充分契合了時代的需要,從個人發聲的位置上凸顯至為社會公眾、民族集體發聲。白話文運動從開始發生到最終確立,實際上經歷著漫長的發展歷程,一個鮮明的例子是鄭觀應和王韜等人的報章文體在此前梁啟超“新文體”觀念上繼續推進,獲得受眾的廣泛關注。精英與大眾之間始終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藝術隔膜,白話文運動的貢獻凸顯在于普通民眾日常的報刊閱讀中,這為后來新文化運動的發生發展奠定廣泛的群眾基礎。因此當我們講述五四啟蒙運動的里程碑地位和社會意義時,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五四啟蒙運動可以看作是歷史境遇和獨立個體彼此選擇下的結果。
為在短時期內爭取贏得同傳統保守派斗爭的勝利,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們必須要極力尋找自身啟蒙和變革的合法性與有效性,在新舊斗爭中呈現出較為強烈的功利性目的。簡而言之是要贏得新舊之爭的話語權。新文化運動初期的林蔡之爭可謂是一項典型案例,代表新舊文化交鋒對峙時期的社會現場和歷史語境。革命派批駁守舊派的證據和言辭,反而不少部分依然是傳統文化根深蒂固的道德觀念,與守舊派的界限并不像宣言和對峙時表現得那么清晰。“從小說與思想學術變遷的層面看,不管他自己和新文化諸人是否承認,林紓可以說是個新人物。其實新文化人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不過在論爭時不愿承認罷了。林紓去世后,那時已心平氣和且也有些‘落伍的胡適才開始給林氏正名?!盵3]新舊交雜,思想問題在社會層面的交鋒能夠客觀上說明新思想和新文化的啟蒙已然發生著作用,潛移默化地促進社會人群對于新舊道德、新舊語言、新舊觀念的深刻反省,支撐個體勇敢地進行價值判斷或觀念取舍等思想斗爭,無疑加速了社會進步思想的傳播進程,以及理性質疑權威和傳統的自覺性。這是理性覺醒和啟蒙運動賦予時代和個人最銳利和先進的思想武器。
新舊文化交鋒,重在先聲奪人。由來已久的舊道德、舊語言、舊觀念作為傳統的一部分,已經有著根深蒂固的思想基礎和文化惰性。對于曾堅信和踐行的語言變革道路,胡適曾有反?。骸拔已芯空Z言文字的歷史,曾發現一條通則:在語言文字的沿革史上,往往小百姓是革新家而學者文人卻是頑固黨。”[4]胡適認識到語言文字的改革聯系到社會民眾的日常生活,有著極大的傳統因襲和繼承性,五四初期的領導者首先要解決的是自身發聲立言的合法性和有效性,一方面積極抨擊舊道德、舊傳統,摒除封建文化糟粕,另一方面加強自身的思想建設,提倡運用“德先生”和“賽先生”作為思想武器,推進文化變革和思想啟蒙,建設新文學,樹立新傳統。只有確立自身發言的合法性和有效性,倡導更深廣的理性自覺和主體覺醒,才能夠便于新文化新思想的傳播和擴散,才能夠為更深廣的思想變革、政治革命奠定群眾基礎。
回歸歷史現場和歷史語境,每一場深刻的文化和社會變革,包涵個人性因素、功利性目的與時代吁求相互作用的結果。啟蒙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自由和理性代表了啟蒙的方向,相較于暴力革命,思想觀念的變革更加艱難而意義深遠,思想啟蒙的徹底性和延續性,決定和影響了五四之后中國現代文學和現代文化的整體面貌。不徹底和間斷性的思想啟蒙運動,在事實上造成中國現代文學在追索現代性的路途上與傳統發生著一定程度的斷裂和隔閡,可以稱作是“未完成的現代性”。但啟蒙所標榜的理性探索方向是一個無止境的奮斗歷程,文化的理性和自覺必將屬于未來執著探詢的“不成熟狀態”的人們。
注釋:
[1]劉納.論“五四”新文學[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9:229.
[2](德)康德.答復這個問題:“什么是啟蒙運動?”[M].康德.歷史理性批判文集.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9:23..
[3]羅志田.林紓的認同危機與民初的新舊之爭[J].歷史研究,1995.5:118.
[4]唐德剛.胡適雜憶[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8:126.
參考文獻:
[1]劉納.論“五四”新文學[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9.
[2]王德威.被壓抑的現代性:晚清小說新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5.
[3]唐德剛.胡適雜憶[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8.
[4]羅志田.林紓的認同危機與民初的新舊之爭[J].歷史研究,1995.5.
[5]胡繩武.辛亥革命時期的思想解放[A].辛亥革命與20世紀的中國——紀念辛亥革命九十周年國際學術討論會論文集(下),20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