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先天不足轉化為后天優勢

楊樹弘+陸睿+唐浚中

2017年8月7日，立秋。

清晨6點，從位于渝北區冉家壩的雜志社出發，到達城口縣河魚鄉時，已是中午。

徜徉河魚山間，陣陣山風撲面而來。迎著第一縷秋涼舉目遠眺，平溪河谷兩岸青山滴翠，滿山花果長勢喜人。

群山掩映，小河流淌，山河之間漸次分布著已形成品牌的“大巴山森林人家”農家樂、全市罕見的鄉辦農耕文化博物館、飼養量達二十余萬只的城口山地雞特色基地。作為國定貧困縣城口的偏遠鄉鎮，河魚鄉和想象中的模樣很是不同。

“山高路遠、基礎薄弱、產業滯后，面對像河魚這樣‘先天不足的偏僻山鄉，縣委、縣政府也一直在琢磨，如何將環境劣勢轉化為發展優勢?！背强诳h委副書記秦少波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脫貧攻堅戰打響后，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扶貧開發工作的諄諄教誨，就像久旱后的甘霖、嚴寒中的暖陽，指引大巴山區的河魚人不斷尋找破題法門。

其間，城口縣河魚鄉將習近平總書記扶貧脫貧的戰略思想和本地實際相結合，逐步探索出一個既著眼近期“短板”、又著力長期“療效”，既注重持續推進扶貧工作基本面、又兼顧不斷突破脫貧攻堅重難點，既注重物質上脫貧致富、又重視精神上自強不息的脫貧攻堅“方法論”體系。

●思想方法：既重“補短板”也重“管長遠”

——遠近結合鞏固脫貧成果，既要解決當前最突出、最緊迫的“補短板”問題，又要在政策制定、制度設計上著眼長遠，讓貧困地區、貧困群眾“高一格”脫貧、快一步致富。

午后3點，記者一行來到平溪村四組。

一座嶄新農舍前，16歲少女周媛正坐在長凳上發呆。

“你媽媽呢？”同行的鄉黨委領導問道。

“她在后山淘蟬殼，我這就去喊她?！敝苕聭?，轉身奔進了屋后的樹林。

少頃，一個年屆六旬的農婦和周媛一前一后從樹林里走出來。

農婦雙手合捧著一堆蟬蛻。

“這些蟬殼能賣好多錢？”記者問道。

“一斤能賣百把元，今天淘得少，能掙個二三十元。”農婦笑道。

說話間，農婦推開農舍門，招呼記者一行進屋。

農舍門上張貼的“城口縣建卡貧困戶結對幫扶明白卡”寫著農婦的姓名：“云叢珍?！?/p>

在一張舊沙發上落座后，云叢珍開始嘮叨起自己的勞碌命——前些年，她兒子兒媳因為修房子欠了不少錢，只得外出打工還債，已經好些年沒回家了。平時，家里只有小女兒周媛和她作伴。

面對生活，僅有小學一年級文化的云叢珍覺得束手無策。

“像云叢珍這樣的貧困戶貧困程度較深，就算通過接受資金財物‘輸血暫時‘紙面脫貧，時間一長也很可能因‘造血能力不足而返貧。”河魚鄉黨委書記桂鵬說。

面對這塊“硬骨頭”，河魚鄉又該如何攻堅？

“通過長效制度設計，為這部分群眾深度融入新興產業體系、持續增收作出長遠安排?！惫瘗i說。

就在云叢珍脫貧無門時，黨員馮乾坤和她結成了“抱團互助”對子。

在平溪村，馮乾坤素有“山地雞司令”之稱——他不僅飼養了千余只山地雞，還經營著一家農家樂。

這次結對，馮乾坤給云叢珍送來了一條妙計。

“對我這樣的建卡貧困戶，黨委、政府提供了雞苗費、雞圈費等養殖補貼，馮乾坤又義務提供了雞苗和技術幫扶，讓我養了200只山地雞和3頭豬。更關鍵的是，馮乾坤的農家樂需求量大，手里銷路也廣，我養的雞和豬全被他訂購了?！痹茀舱湔f。

除了云叢珍，馮乾坤結對幫扶的貧困戶還有3戶。而和馮乾坤一樣，全鄉共有15戶黨員和非黨員致富能手參與“抱團”，共計幫扶建卡貧困戶、低保戶及少數非貧困戶110戶。

采訪間，云叢珍掰著指頭，給記者算了一筆賬：“山地雞每只賣七八十元，200只就是16000元；每頭豬能賣千把元，一年下來也有三四千元；我家承包地每年能收3000來斤土豆，口糧錢就省下了；我還可以淘點蟬殼藥材賣……這日子，總算有點盼頭了?！?/p>

說完，云叢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記者手記】

關鍵詞一：“抱團互助”

習近平總書記反復強調，打好扶貧攻堅戰，要采取穩定脫貧措施，建立長效扶貧機制，把扶貧工作鍥而不舍抓下去。

提起長效扶貧機制，不少人首先會想到“有形之手”：即通過行政引導，將脫貧資源和扶貧對象進行“捆綁”。

河魚鄉的探索告訴我們，他們對習近平總書記所強調的“長效扶貧機制”的理解，并不僅限于政策。他們既注重建立機制，更注重“活學活用”以保證機制長效運轉。眾所周知，發展新型農業產業，是農村脫貧的現實選項。然而，因為貧困戶自身資源稟賦的匱乏，很難憑一己之力發展產業。對此，河魚鄉雙管齊下，探索建立了“抱團互助”長效幫扶機制，在培育新型產業的大背景下，通過發揮政策和市場的雙重作用，對幫扶者與被幫扶者進行“深度整合”，使之結成“利益共同體”，從內生機制上保證了“抱團”的穩定性和“互助”的長效性。

●戰略路徑：既重“政策面”更重“釘釘子”

——要突出攻堅重點，對基礎設施建設、產業發展精準發力，加大路、水、電、訊、房等基礎設施投入，重點發展貧困人口受益的產業，實現戶戶有增收項目、人人有脫貧門路。

行走在河魚鄉場鎮，一塊“另類”招牌赫然入眼——“農村電商服務站”。

服務站里，老板文由洲正在給四瓶蜂蜜和一堆核桃打包。

很快，這些土特產就會快遞到全國各地的客戶手里。

“農村電商就是好，村里土特產再也不愁銷路了。”文由洲笑道。

記者問：“沒有電商以前，鄉里土特產營銷怎么樣？”

聞言，文由洲雙眉一擰，仿佛被人揭開了“舊傷疤”：“以前，因為交通不方便，山里生產的山珍再好，也只能‘養在深閨人未識……”

面對“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困境，如何打通特色農產品營銷渠道，就成為河魚鄉必須攻克的另一難關。

面對這個問題，城口縣委、縣政府決定將農村電商作為突破口之一。

“電子商務成本低、渠道廣、覆蓋面積大，對貧困山區而言，通過借力現成的電商平臺，就能打通自己的營銷渠道，可謂‘方便快捷?！焙郁~鄉鄉長王浩說。

在農村電子商務被確定為脫貧攻堅突破口后，文由洲參加了農村電商培訓，又在黨委、政府扶持下，在河魚鄉場鎮順利辦起了電商服務站。

文由洲的生活也因此充實起來：他忙著與優質種養殖戶簽訂“盟約”，打造穩定供貨渠道；還要忙著對接淘寶網、“網上村莊”、微信和線下實體店等平臺，積極拓展營銷渠道……一系列努力之后，電商服務站年業務量突破了百萬元。

其間，文由洲也有了不少同行：目前，河魚鄉已建成一個電商綜合服務站及兩個電商服務點，培育電子商務企業4家、開辦線上網店的商家4戶。

【記者手記】

關鍵詞二：“面向市場”

習近平總書記說：“要緊緊扭住發展這個促使貧困地區脫貧致富的第一要務，立足資源、市場、人文旅游等優勢，因地制宜找準發展路子，既不能一味等靠、無所作為，也不能‘撿進籃子都是菜，因發展心切而違背規律、盲目蠻干，甚至搞勞民傷財的‘形象工程‘政績工程?！?/p>

習近平總書記的諄諄囑托，揭示了脫貧攻堅的兩個基本規律——一是要不斷凝聚發展這個主動力，持續推進扶貧工作基本面不斷向前；二是脫貧攻堅要突出重點，不能“撿進籃子都是菜”。

在脫貧攻堅過程中，河魚鄉圍繞“發展”和“重點”兩個關鍵詞，既注重扶貧面的整體覆蓋，也著力在基建、產業、兜底等主攻方向上取得突破，實現了整體與局部、“廣撒網”和“釘釘子”的協調統一。

正是在“面”與“點”的協調共進之中，文由洲等經營戶才能既成為脫貧攻堅的參與者，也成為新興產業發展的獲益人。

●工作舉措：既重“荷包滿”更重“精神富”

——要探索運用改革的辦法推進脫貧攻堅，加大典型宣傳和引導的力度，進一步激發貧困群眾的內生動力。

8月7日下午，河魚鄉農耕文化廣場。

河魚鄉副鄉長滕世雄背著雙手，在廣場上一邊轉悠一邊思考。

對滕世雄而言，這是大戰前的“臨陣檢閱”。

“還有3天，我們鄉舉辦的農耕文化旅游節就要開幕。”滕世雄說。

在廣場上轉了一圈，滕世雄順著村級便道，鉆進了竹籬環繞的“農耕體驗場”。

體驗場內，設置了泥鰍池、榨油房、石磨坊等十余個體驗式游樂項目，游客可以自己動手，過一把“回到古時當農民”的癮。

“體驗場和農耕博物館、休閑農家樂形成了‘玩‘看‘吃‘住一條龍的農耕旅游鏈?！彪佬壅f。

下午5點30分，滕世雄回到鄉黨政辦公樓，碰見了鄉人大主席團主席向道明。

“節會準備得如何？”向道明問。

“已全部就緒。”滕世雄說。

聞言，向道明長出一口氣：“希望旅游節的熱鬧，能讓一些貧困戶有所觸動?！?/p>

對向道明而言，旅游節所產生的“觸動”，價值遠比吸引三五百客源來得深遠。

作為長期分管、聯系農業的鄉領導，向道明常年奔波于田野村社之間，向鄉親們輸出脫貧項目、傳授致富技術。其間，他攻克了無數種養殖技術難關。

然而，有一道難關，卻讓向道明這樣的“土專家”也覺得力不從心。

“脫貧攻堅過程中，極少數貧困群眾縮手縮腳，不愿、不想或不敢改變現狀?！毕虻烂髡f，“這個難關僅憑外力很難攻克，因為它存在于極少數貧困戶的內心！”

面對“難關”，河魚鄉如何攻堅？

“市委強調，要進一步激發貧困群眾內生動力。因此，我們在脫貧工作中注重‘兩條腿走路，既重視物質脫貧，也兼顧精神脫貧?！彪佬壅f。

在這樣的導向下，當地通過大力宣傳脫貧致富典型、舉辦旅游節會和農民運動會等方式，營造激勵脫貧的大生態環境、聚合鼓勵勤勞致富的“氣場”、打造展示脫貧致富大好機遇的舞臺，以此提振群眾挑戰貧困、奮斗攻堅的士氣。

8月10日，河魚鄉農耕旅游節開幕，吸引游客五千余人。

作為活動牽頭人，滕世雄一整天都在現場忙活。

忙碌間隙，滕世雄瞥見了一些喜人細節：通往景區的道路兩旁，不少貧困戶擺出了小攤，兜售起煮玉米和水果、蜂蜜……

“旅游節這樣紅火，擺個攤就能增收的事兒，誰不愿意干呢？”滕世雄笑道。

【記者手記】

關鍵詞三：“精神力量”

脫貧攻堅戰，實際上是在“物質”和“精神”兩個主戰場同時展開。

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弱鳥可望先飛，至貧可能先富，但能否實現‘先飛‘先富，首先要看我們頭腦里有無這種意識，貧困地區完全可能依靠自身努力、政策、長處、優勢在特定領域‘先飛，以彌補貧困帶來的劣勢。如果扶貧不扶志，扶貧的目的就難以達到，即使一度脫貧，也可能會再度返貧。”

正所謂“有志者自有千方百計，無志者只感千難萬難”。在向貧困發起挑戰的征途中、在追求全面小康生活的道路上，貧困群眾對改變命運的渴望、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無疑是脫貧攻堅最強大的力量。

然而，在“精神脫貧”過程中，以往以“說教”“游說”為主的傳統動員方法效果并不顯著。

為什么？

因為灌輸式說教空泛飄渺，很難觸動貧困戶的心靈。

針對這樣的問題，河魚鄉開辟了一條“精神扶貧”的全新路徑：通過舉辦農耕文化旅游節，開展傳統民俗表演，舉辦農民運動會等形式，讓貧困戶主動“融入”脫貧攻堅。

這樣的做法聽來很“土”，效果卻很實在。試想，當你在景區旁擺個地攤都能增收時，當你和街坊鄰居在賽場上為了榮譽打拼時，當你身邊每一個人都以勤勞致富為榮、偷懶混日子為恥時……身為貧困戶的你，一定也會作出正確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