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職能失衡對我國保險行業的影響

王圓圓+韋澤麟

【摘要】本文從華夏人壽連續五年虧損后，依靠理財險扭虧為盈擴張市場規模的發展模式入手，展現目前國內部分壽險公司注重銷售理財型險種、忽視保險傳統保障功能的現象。進而從保險職能失衡的角度出發，列舉并分析我國現行保險市場上職能失衡的行業亂象，并在此基礎上分析此類亂象對我國保險行業在經濟新常態下的行業發展、金融領域拓寬以及社會和諧穩定方面造成的影響，并針對此類影響為我國保險業制度建設工作提出適當的建議。

【關鍵詞】壽險公司發展模式 保險職能 職能失衡 制度建設

新常態經濟下，我國整體經濟形勢均面臨經濟增速換擋回落和結構調整的巨大變化，在這樣的背景下，保險業仍保持著迅猛發展的速度。社會上大量資金投入保險行業、保險公司在資本市場上頻頻舉牌，均引起了廣泛關注，無數媒體評價保險公司將成為日后稱霸金融界的融資平臺之一。但在保險行業于資本市場上呈現出整體活躍性的同時，仍有大量學者和消費者表示我國保險行業體制并不健全，普通投保人面對保險的態度仍令人擔憂，大多數人還處在生病找捐款，天災有政府的狀態，沒有養成利用保險進行事前轉移風險的意識。為何在行業保費日益增大的趨勢下，國人對于傳統可保風險的投保意識仍會如此淡薄？我們又能否在保險行業內找到答案，并提出解決措施？

一、華夏保險扭虧為盈的發展模式

華夏人壽成立于2007年，作為一家經營壽險產品的中小型保險公司，最為被業界津津樂道的便是2014年結束五年連續虧損，實現扭虧為盈的“奇跡”。分析華夏人壽的歷年披露信息不難看出，雖然連續五年業績呈現虧損態勢，但其整體保費規模在2013年就已明顯提升。如表1所示，整體保費收入由587292.06萬增至3696192.45萬，超過前面六年的保費規模總和，同時在行業內保費規模排名也一躍由18名提升至第9位1，在此之后華夏人壽進入到了平穩的上升期，保費數量逐年遞增。

保監會自2013年起開始對保費收入的計算使用不同的統計口徑。從粗放式計算保險公司全部的保費收入，轉換為立足于保險保障風險的角度進行保費計算。一些保障功能較為單薄、帶有明顯理財功能的險種，其保費收入會分別計入“保戶投資款新增交費”和“原保險保費收入”，而華夏人壽前期主營的銀保渠道短期萬能險的保費收入能計入后者的比例微乎其微。

華夏人壽的發展模式主要是“規模先行，結構后調”，在承包端通過銷售眾多高收益產品獲取大量現金流，并于資產端通過投資做大規模。從統計表中可以清晰地看出，雖然在整體的規模保費華夏人壽進入了前十名，但其產品結構存在很大的不平衡性，“原保險保費收入”水平仍處于行業內的較低水平，相反“保戶投資款新增交費”的數額龐大。放開觀察視角，在保監會公布的保費統計數據中不難發現，一些中小型的人身險公司的“保戶投資款新增交費”水平明顯較高，以華夏人壽發展模式為基礎，依靠大量銷售偏投資型萬能險作為提升市場份額主要手段的公司，絕不在少數2。

二、國內壽險公司發展模式亂象

華夏人壽的發展模式正是目前國內壽險行業重理財輕保障現象的縮影。人壽保險在今天已不只是簡單的在被保險人遭遇疾病、死亡、意外時給予經濟補償的工具之一，更多的是作為理財渠道、融資方式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萬能型壽險因其兼顧傳統保障與新型理財功能，繳費方式靈活多變，深受投保人喜愛，但對于保險公司而言，最低保證利率的要求和靈活多變的繳費方式都意味著更高的精算要求和投資水平。競爭激烈的保險市場與變幻莫測的資本市場都意味著過高的萬能險投保比例給壽險公司帶來的償付能力相關的風險隱患是十分巨大的。甚至部分公司為捕捉消費者追求資金流動性的意愿而開發出短期性的理財產品，造成自己資產端與負債端期限不匹配等久期風險大幅增加，同時市場上最為流行的躉交險，若比例過大，更會給保險投資、管理及償付能力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因此部分老牌的壽險公司，對于風險較大、收益率不高的萬能險并不十分青睞，但對于中小型壽險公司而言，普通投保人對于理財方面的強烈需求帶有巨大的誘惑力。只要配備較高的最低收益率，同時縮短繳費期限和產品自身的保障時間，使投保人可以較快實現短期利潤，便可吸引廣泛客戶群，獲得消費者青睞。因此市場上大量的壽險公司將萬能險作為搶占市場的主要工具，以規模帶動效益作為自身的發展模式，在社會上形成一種保險即為理財、回報重于保障的印象。

在“規模帶動收益”發展模式橫行的今天，政府的監管部門并沒有選擇視而不見。為維護保險業自身的穩定發展，2016年9月6日，保監會發布《中國保監會關于強化人身保險產品監管工作的通知》、以及《中國保監會關于進一步完善人身保險精算制度有關事項的通知》，強調人身保險應該回歸保障，阻止保險公司為追求股東利益，輕視風險，將保險公司邊做融資平臺。隨后再度提出規定，要求縮短中短期存續期業務的規模比例，從而阻止了保險公司成為了新的風險聚集地。

三、我國保險業的行業職能失衡

雖然保監會歷次發文企圖阻止壽險行業重理財輕保障的現象，但實際效果并不理想。此類現象屢禁不止的根本原因在于目前國內保險業的從業人員，尤其是高級管理層，對保險職能的認識不清晰，導致保險職能出現“缺位”、“越位”、“錯位”的情況。

（一）保險市場職能定位

關于保險職能，學術界不乏相關理論學說，主要集中在單一職能論、基本職能論、二元職能論和多元功能論。而從保險的起源以及本質入手，現在學術界說提倡的保險職能均可以由分攤損失以及損失補償進行概括。保險的本質是眾多具有相似風險的人聚集在一起，共同承擔個別參保人受到的損失，具有“一人為眾，眾人為一”的特點。本質決定職能，保險職能完全可以遵循“唯一職能說”，即保險職能為分攤損失和損失補償，其他職能均由其衍生所得或為了減少相應的成本采取行動而產生的效果。

但在飛速發展、經濟互聯廣泛的今天，保險若只關注單一職能，那么其發展空間將會受到很大局限。因此，相關監管部門和理論界在伴隨著社會經濟發展和保險行業進步的同時，也對于保險職能做出了新的探索。在“新國十條”中保險職能界定為十二個字：保險保障、資金融通、社會管理。在明確了保險保障功能是保險的基本職能的基礎上，將資金融通和社會管理作為保險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endprint

（二）現行市場職能失衡問題

只有明確保險職能，才能判斷我國保險公司的發展模式能否可以持續、穩定地發揮保險的真正職能。通過分析發現我國壽險市場上普遍存在保險職能“缺位”、“超位”、“錯位”的問題。

1.保險職能“缺位”，指即便人們存在投保意識，但現行市場中也無相應的保險產品供其轉移風險，這種情況在一定程度體現在我國較低的保險深度和保險密度上。與財險市場上險種缺失的情況相比，壽險市場的職能缺位表現的更為隱晦：保障性險種保費過高，投保受眾分布不廣。華夏人壽發展模式中對于理財型險種過分追求以及社會上棄投保求募捐現象的盛行都從側面表現出我國市場保險職能的缺位。

2.保險職能“超位”，主要集中在保險公司與政府之間對于風險轉移、損失補償的配合關系上，保險公司替代政府職能經營了一些自己不該經營的產品。例如幾年前廣泛推行的大病保險制度，從本質上就是保險公司在代替政府執行社會保障職能，既無法遵循數學原理進行產品設計，也無法配置合理有效的后續資金投資或分保措施，從而形成了保險職能上的超位。

3.保險職能的“錯位”，指保險公司偏離正常的經營狀態，經營出現部分或全部的內外或主次倒置。理財型險種的盛行、保險行業風險的集聚，甚至華夏人壽的發展模式從根本上講便是國內保險市場職能錯位、未能明確保險根本職能的結果。

與前兩種亂象相比，職能錯位對我國保險市場造成的損害程度更深，影響更廣。目前我國壽險市場整體呈現出高準備金水平、高資本占有率、高退保率以及低存續期限的情況；壽險公司更是存在業務結構失衡，呈現不穩定性，同時期繳業務與長期業務短期化、新單業務躉交化、產品去保障化等問題。查看保監會公布數據，非上市財險公司損失慘重，同時外貿財產保險公司的經營狀況也并不樂觀，整個保險行業“劣幣驅逐良幣”現象嚴重，轉變我國保險市場職能錯位的情況，已經呈現刻不容緩的趨勢。

四、保險業職能失衡的直接影響

保險行業在我國人均保險密度以及保險深度均處于極低的水平下，只要了解客戶的投保意識，積極地配合客戶需求打造合適的產品，便能迅速的擴展市場。我國保險業似遵循著這個發展規律，但相比于國際上保險公司早期發展更注重保障產品的推廣，我國保險業的創新點一直致力于原有產品的重新包裝或新型理財型產品的推出，而并未從提升消費者體驗或促進社會保障體系與商業保險領域配合等方面推動行業進步。

這種定位的失衡，導致真正具有投保需求的人無法將風險進行轉移，風險管理規劃不能實現。個人無法通過商業保險對自身的養老、醫療等風險進行轉移；企業無法科學地轉移生產風險和財務風險，甚至只能通過賣房來保障自己的利潤表；政府無法建成合理的國家防災減損體系。最后人們在生病、發生意外后首先想到的是尋求社會募捐，而不是在前期就具備風險轉移的意識；企業積極投身房地產投資成為操盤手，卻無法合理規劃現金流進行風險管控；國家在發生自然災害時，只能付出巨大的財政資源、以犧牲正常的發展規劃為代價，而無法在前期進行合理的防災減損。而行業自身因職能定位失衡，使產品淪為簡單的理財工具，保障功能成為資本市場追逐利益的附屬品，使國民保障體系整體構建存在嚴重缺失。

五、國內保險業制度建設建議

想要對保險業的職能進行修正，便需要有正確的戰略定位，要對現有的保險業發展模式進行調控，避免保險業成為新的風險聚集池。因我國保險業具有政策導向的特點，在調控過程中政府的作用首當其沖。

一是規劃保險戰略定位，對符合戰略定位的保險公司給予優先發展權。例如為配合國家防災減災體系的建立，可以鼓勵科學承保巨災保險的公司成立，并給予政策上的支持，但不應盲目指派公司承保，或硬性給予補助，導致其無法形成科學的承保體制和分保措施，缺乏長期發展的理念和基本條件。

二是明確保險業發展的衡量指標，努力構建良好的法制環境。樹立科學的保險保障指標替代保費收入、理財利潤指標，進而轉變行業內一味以承保規模衡量公司優劣的形勢，強調回歸保險保障功能的重要性。監管機構也應加強對償付能力等指標的監管，對違反政策公司或個人進行嚴懲，努力構建良好的法制環境，為保險業穩定有序的發展奠定必要的基礎。

三是增加行業主體數量，加強保險供給規模。在規范細化保險公司的監管內容的前提下，增加行業內合規主體的數量，營造積極向上的競爭環境，避免價格競爭，促進險種多樣化。以占據市場空白區域為手段加強保險的供給規模，滿足投保人風險轉移的需求。

四是重塑經營者的保險理念，改良產品業務結構。與保監會調整保費統計口徑的手段相似，利用監管手段或政策導向，明確政府鼓勵的行業發展方向，限制部分過度關注理財型險種的保險公司的業務拓展，以保證其風險的可控性，使保險業回歸“保險姓保”的本源。

社會大量的閑置資金投入保險行業，是對保險行業作為國家經濟體制內重要組成部分的認可，保險公司在資本市場上頻頻舉牌，也是行業促進國家經濟發展的反哺行為。但是對于普通消費者而言，保險最基本的作用是傳統的保障職能，若舍本逐末，對保險職能的錯位置之不理，那么只能使保險成為親民的投資工具，對促進社會穩定以及國家長遠發展無法產生推動作用。

2016年末保監會發文暫停前海人壽開展萬能險新業務、2017年初保監會通報了對前海人壽時任董事長姚振華給予撤銷任職資格并禁入保險業10年的處罰，此舉對于華夏人壽、恒大人壽等公司敲響了警鐘，同時也令學術界歡聲一片。對于行業的潛在問題以及民眾的需求，政府以及學者并非視而不見，相信有關舉措仍在醞釀之后，但是我國保險業職能失衡問題不僅表現在理財保險盛行的方面，想要徹底修正仍需政府、企業以及學者需要做出更多的努力。

注釋

①保費數據與排名均來源自保監會公布各年度壽險公司的保費收入信息：http：//www.circ.gov.cn/web/site0/tab5203/info3901868.htm

②黃蕾.保監會細化保費統計口徑 保險公司差異化“臉譜”曝光[N].上海證券報，2013-05-28（F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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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黃蕾.保監會細化保費統計口徑保險公司差異化“臉譜”曝光[N].上海證券報，2013-05-28（F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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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圓圓（1990-），女，漢族，黑龍江哈爾濱人，畢業于中央財經大學，研究方向：保險學。韋澤麟（1994-），男，漢族，廣西柳州人，畢業于中央財經大學，研究方向：保險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