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單質押的司法適用

摘 要 存單質押與金錢質押作為特殊的質押擔保方式，因其具有簡便性、質權易實現性而在商事活動中被廣泛使用。存單質押是以債權為標的的權利質押，指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二百二十三條中的存款單質押。金錢質押是以貨幣為標的的動產質押，指的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擔保法》司法解釋第85條規定的擔保方式。兩者的法理基礎不同，制度設計亦不相同。對于存單質押、金錢質押，我國現行有效的法律法規及司法解釋均有相應的規定，但因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較為模糊，造成司法實踐中對存單質押與金錢質押的法律性質認識不清，在法律適用上不夠統一。本文通過一則案例引出存單質押與金錢質押，對兩者進行比較分析，以期正確認識兩者的法律性質及其法律適用問題。

關鍵詞 存單質押 金錢質押 設立要件 法律適用

作者簡介：楊永，貴州民族大學法學院。

中圖分類號：D926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12.036

一 問題的提出

自2015年4月17日起，王某等共計97人與G銀行簽訂了《借款合同》，用于購買某公園地下人行過街地下“第一大道”商鋪經營使用權。借款由GJ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GJ公司）承擔無限連帶保證責任以及定期存款質押擔保。G銀行向王某等人發放貸款后，GJ公司開立貸款金額50%的定期存單為借款的償還作質押擔保。G銀行于2016年12月26日與GJ公司簽訂質押合同，該合同約定：為確保王某等人與債權人簽訂的《借款合同》的履行，保障債權人債權的實現，質押人愿意為債權人與借款人依主合同所形成的債權提供質押擔保。根據有關法律、法規和規章，經雙方經協商一致，訂立本合同，以便共同遵守秩序。……。第一條質押物：出質人提供的質押物為“GJ公司在G銀行開立的定期存單捌張。質押合同簽訂后，GJ公司將上述捌張定期存單交付與G銀行。因GJ公司與陳某債權轉讓合同糾紛一案，法院于2017年9月15日在G銀行將被執行人GJ公司的其中三張定期存單750萬元扣劃到法院賬戶。后G銀行向人民法院提出執行異議。

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擔保法》司法解釋第85條規定：“債務人或者第三人將其金錢以特戶、封金、保證金等形式特定化后，移交債權人占有作為債權的擔保，債務人不履行債務時，債權人可以以該金錢優先受償”的規定。本案中，異議人G銀行雖然與被執行人GJ公司簽訂了質押合同，但并未將質押物《單位定期存款存單》辦理登記止付手續，將該《單位定期存款存單》特定化并對外宣示質押權利，防止存款被提走。為此，法院駁回了G銀行的執行異議請求。

上述案例中GJ公司以存款單為標的出質于G銀行，存款單作為債權憑證出質形成權利質押。權利質押與動產質押屬于不同種類的質押方式，但因現行法律、法規的不完善，司法實踐中往往對二者不加以區分，均運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擔保法》司法解釋第85條的規定裁判。而人民法院在上述案例的裁判上，對質押擔保方式未加以區分而適用第八十五條的規定進行裁判，下文償試對存單質押與金錢質押的概念、法律性質、設立要件進行比較分析，進而探討上述案例中裁判所依據的法律條文是否妥當。

二 概述

（一）概念

存單質押是指債務人或債務人以外的第三人將其合法所有的定期存款單移交債權人占有，將該定期存款單作為債權的擔保。當債務人履行不能時，債權人可以根據擔保法的規定處分該定期存款單得以優先受償。

金錢質押也稱貨幣質押、保證金質押，是指債務人或第三人為其所負之債設立的一種擔保方式。設立此種擔保的形式是，債務人或第三人與債權人訂立書面合同，在銀行設立保證金專門賬戶，按照雙方的約定比例將保證金存入該賬戶。在債務履行期限屆滿而債務人卻不能按時履行債務時，債權人可以就保證金專門賬戶中的保證金行使優先受償權，在保證金賬戶中直接扣劃保證金優先受償。

（二）法律性質分析

存單質押。在探討存單質押的法律性質之前，首先要厘清存款單之上權利的法律性質，以便對其法律性質作出更加準確的定位。存單上的權利法律性質問題，我國理論界一直存有爭議，較為主流的觀點有：1、存單上的權利屬于物權；2、存單上的權利屬于債權。贊成物權理論者認為，存款人將一定數量的金錢交付于金融機構，金融機構向存款人出具存款單并載明存款人、金錢數額、存款期限等，存款人與金融機構之間形成了保管關系。存款人將其金錢交付于金融機構的行為，并不意味著其喪失了對金錢的所有權，存款人享有隨時支取的權利，只是將其金錢的使用權讓渡于金融機構而已。存單上權利的物權屬性也被我國現行法規所確認，如國務院《儲蓄管理條例》第 5 條第 1 款規定，對于自然人的儲蓄，我國的態度是非常支持和鼓勵的，公民合法儲蓄存款的所有權受國家保護。

債權理論支持者認為，存款單代表的是儲蓄者與商業銀行或其他金融機構的債權債務關系，其主要理由一是存單具有合同的性質，二是貨幣是可替代物，依貨幣“占有與所有相一致”的原則，認為存款人將款項存入金融機構時已將貨幣所有權轉移給銀行，存款人依存單享有其對金融機構的債權；有學者通過對銀行破產案件中存款人與取回權人的不同待遇、銀行信用創造職能的發揮和國外關于存款所有權歸屬的立法經驗的分析，提出存款所有權屬于銀行存款人通過讓渡存款所有權而獲得對金融機構的債權。

筆者贊同第二種觀點即存單上的權利屬于債權，理由如下：其一，金錢作為一般等價物系一種特殊的種類物，其不同于一般的種類物，“占有即所有”這一原則使其得以存在的意義所在。根據“占有即所有”這一原則，存款人將其金錢交付于金融機構，金融機構即取得了該筆金錢的所有權；其二，存款人將金錢存入金融機構，金融機構向存款人出具存款單，雙方形成了存款合同關系。存款人基于存款合同有權向金融機構請求支付相應數量的貨幣，而不能要求返還其原來存入的金錢。因此，存款人與金融機構之間系債權債務關系。

基于以上對存單上權利的法律性質的分析，存單屬于債權憑證顯而易見。不難看出，存單質押屬于債權出質而形成的權利質押。

金錢質押，對于金錢的法律性質無論理論界亦或實務界均無爭議。金錢系一種特殊的種類物，其屬于特殊的動產。那么，以金錢作為標的物的質押理應屬于動產質押。我國法律對此也給予了認可，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擔保法司法解釋第85條的規定，該司法解釋的條文規定在該法第四部分、關于質押部分的解釋：（一）動產質押這一章節里，顯然我國現行法律也將金錢質押視為動產質押。

三 設立要件比較

設立存單質押。根據我國《物權法》第224 條的規定，以匯票、本票、債券、存款單、倉單、提單出質的，當事人應當訂立書面合同。我國《擔保法》第64條第一款規定，出質人和質權人訂立質押合同應當以書面形式、第七十六條規定，以匯票、支票、本票、債券、存款單、倉單、提單出質的，應當在合同約定的期限內將權利憑證交付質權人。質押合同自權利憑證交付之日起生效。從我國現行法律法規的規定來看，存單質押的設立需簽訂書面的質押合同、存單的交付兩個環節：一是簽訂書面的質押合同，書面的質押合同是否為存單質押的必備要件？理論界有不同的觀點，主流觀點認為書面的質押合不是存單質押設立的必備要件，如學者王利明指出，雖然我國法律要求，出質人與質權人簽訂質押合同要以書面形式的作出。但是如果出質人在設立質權時，出質雙方當事人沒有以書面形式簽訂合同，但是合同當事人一方有充分的證據來證明質押法律關系的確存在的，質押合同也即被認可成立并生效。筆者也贊同上述觀點，書面質押合同的簽訂不應是質押設立的必備要件。二是存單的交付，根據我國現行法律法規的規定，存單質押的設立須以存單的交付為其設立的必備要件。司法實踐中，已經簽訂了書面的質押合同但未交付存單將不產生質權的法律效力。

金錢質押的設立。與存單質押的設立相比，設立金錢質押的要件要求更加嚴格。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擔保法的司法解釋第85條的規定，債務人或者第三人將其金錢以特戶、封金、保證金等形式特定化后，移交債權人占有作為債權的擔保，債務人不履行債務時，債權人可以以該金錢優先受償。除具備存單質押應具備的要件外，金錢質押還應具備金錢特定化和交付占有兩個方面的要件：一是金錢特定化，根據上述法律規定，金錢特定化的方式包括特戶、封金、保證金三種形式。所謂特戶，是指金融機構為債務人或第三人開立的用于存放出質金錢的專用賬戶，該賬戶應具有區別于一般賬戶的明顯標記，以便被交易第三人所識別，達到對外宣示的目的。所謂封金，是確定了貨幣的面值和號碼或是對貨幣封裝并打上標記，作為能夠與其他貨幣進行區分的貨幣交付給債權人作為質物，在債務人將其債務履行完畢后，債權人應當返還封金。所謂保證金，出質人與金融機構約定，出質人在金融機構處開立保證金賬戶，按雙方約定存入一定比例的金錢為出質人的債務進行擔保，但該保證金賬戶應明顯標注“保證金”字樣，以區別于普通賬戶。通過以上三種任一方式即可完成金錢特定化。二是交付占有，系指按上述任一方式完成的金錢特定化交付與質權人，質權人對特定化的金錢進行控制占有，以防出質人任意支取損害質權人利益。因此，金錢質押的設立需具備金錢特定化、交付占有兩個必備要件，兩者缺一不可，簽訂書面的質押合同則不應視為其設立的必備要件。

四、結論

基于上文對存單質押與金錢質押的分析比較，再看上述案例中適用法律是否妥當。案例中，G銀行于2016年12月26日與GJ公司簽訂質押合同，出質人GJ公司提供其在G銀行開立的定期存單捌張作為質押物。質押合同簽訂后，GJ公司將上述捌張定期存單交付G銀行。雙方當事從之間的存單質押合同成立并生效，質押權具備法律法規要求的設立必備要件而成功設立，G銀行取得存款單質押權。人民法院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擔保法的司法解釋第85條的規定，認為質權人未將質押物《單位定期存款存單》辦理登記止付手續，將該《單位定期存款存單》特定化并對外宣示質押權利，防止存款被提走。駁回G銀行的執行異議，顯然欠妥。理由：一是對于存單質押擔保的設立包含兩個方面的內容，第一個方面是訂立書面的質押合同；第二個方面是存款單的交付完成。其中存單的交付即是對外宣示的完成，只有在沒有權利憑證的情況下，才以辦理登記為完成對外宣示的要件。二是本案中的擔保系存單質押擔保，其存單即是特定化的物，無需對存單再行辦理登記而使其特定化，存單質押中也未對存單是否特定化進行要求，只需出質人將其存單交付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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