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和西班牙語空語類對比研究

李愛萍

摘? 要：通過對漢語和西班牙語空語類的對比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兩者存在著空語類參數(shù)、認證機制、類型及句法分布的差異。其中，漢語屬于[+Topic drop]語言，西班牙語屬于[+Pro-drop]語言;漢語空語類的主要認證機制為“話題鏈”和“C-統(tǒng)制”認證，西班牙語空語類的主要認證機制為“AGR”和“VP-脫落”認證;漢語空語類有空主語PRO、pro和空賓語PRO、NP-語跡、變項五種類型，西班牙語空語類有空主語PRO、pro和空賓語NP-語跡、變項四種類型。

關(guān)鍵詞：漢語;西班牙語;空語類;對比

1981年，Chomsky發(fā)表了Lectures on Government and Binding（《管轄與約束講演集》），這標志著生成語法進入到“原則與參數(shù)（Principles and Parameters）”階段。其中，空語類（Empty Categories）是Chomsky管轄與約束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他認為，句法結(jié)構(gòu)由顯性和隱性的成分組成，這些成分被稱為“語類（Category）”。隱性成分是指那些不具有語音形式、但在語法中起重要作用的成分，這些成分被命名為“空語類”（Chomsky，1981）。由于空語類參數(shù)在許多語言中的設(shè)置不同，為闡釋二語習得中的普遍語法可及性、參數(shù)重設(shè)等方面提供了一個切入口，因此受到了二語習得研究者的關(guān)注，成為近年來二語習得研究的熱點之一（Davies & Kaplan，1998;常輝、郭陽，2014）。在這一背景下，本文將從空語類參數(shù)、空語類認證機制以及空語類類型與句法分布三個方面，對漢語和西班牙語中的空語類進行對比研究，以期對空語類的本體研究及西班牙語母語者的漢語空語類習得研究提供借鑒。

一、漢、西空語類參數(shù)對比

（一）代詞脫落參數(shù)對比

在Chomsky（1981）的管轄與約束理論（Government and Binding Theory）中詳細講解了“空語類”（Empty Category），他提到主語能否為空構(gòu)成普遍語法中的一項參數(shù)，叫做“代詞脫落參數(shù)”（Pro-drop Parameter），它經(jīng)常被用來說明人類語言在句法上的差異。他據(jù)此將人類語言分成兩大類：[+Pro-drop]（代詞脫落型語言）和[–Pro-drop]（非代詞脫落型語言）。前者的特征之一便是可以失去主語，如意大利語、西班牙語;后者則主語不允許脫落，如英語和法語。之后，Jaeggli和Safir（1989）提出了“空主語參數(shù)（The Null Subject Parmeter）”，主要是針對不同語言中空主語的出現(xiàn)與否提出來的，并用“形態(tài)一致原則（Morphological Uniformity Principle）”來說明空主語出現(xiàn)的條件，即“空主語出現(xiàn)且只能出現(xiàn)在具有統(tǒng)一屈折形態(tài)的語言中（或者說，只有形態(tài)上存在統(tǒng)一屈折的語言才允許空主語的存在）”。該理論的基本含義是，如果一種語言的動詞在形態(tài)上存在完全的形態(tài)變化或完全不存在形態(tài)變化，那么可以說這種語言具有統(tǒng)一的屈折形態(tài)。

以西班牙語、英語和漢語為例。西班牙語的形態(tài)包含了全部的屈折變化，它是一種具有統(tǒng)一形態(tài)的語言，因此，它允許空主語出現(xiàn)。至于漢語，漢語動詞則沒有形態(tài)變化，如“喜歡”與所有主語搭配時的形式都是“喜歡”，因此，漢語與西班牙語一樣同屬于形態(tài)統(tǒng)一的語言。英語則不同，它的動詞既有屈折變化后的形式，如“l(fā)ikes”“l(fā)iked”，也有簡單形式“l(fā)ike”（也被稱為光桿動詞），它們都可以出現(xiàn)在英語句子中，是共存的。就此而言，英語是一種混合（mixed）的體系，形態(tài)不統(tǒng)一，因此，不允許空主語出現(xiàn)。

不過，研究者同時發(fā)現(xiàn)，這一理論并不能用來解釋德語、荷蘭語等語言，因為這些語言與西班牙語、意大利語一樣具有完全的屈折形態(tài)，卻不允許空主語的存在。因此，Jaeggli和Safir（1989）提出，形態(tài)統(tǒng)一是空主語存在的前提，是空主語出現(xiàn)的必要條件，空主語最后得以真正出現(xiàn)還要依賴于充分條件。

按照“形態(tài)一致”原則，對西班牙語和漢語的空主語參數(shù)進行判斷，結(jié)果是漢語和西班牙語同屬[+Pro-drop]語言，不過，這一原則并不能解釋西班牙語和漢語在主語脫落上的差異。例如：

（1）a.漢語：*是大學生

b.西班牙語：Soy estudiante

是-1SG 大學生

在例（1a）中，漢語句式不能脫落主語“我”，正確的表達應該是“我是大學生”，而在西班牙語中則需要脫落主語“yo（我）”。

可以看出，由“形態(tài)一致原則”對語言進行歸類，對于生成語法框架下追求通過原則和參數(shù)進行語言類型學研究具有參考價值，但是對于以服務二語習得為目的的語言對比研究來說，仍然存在局限性。因為如果簡單地將漢語和西班牙語都歸于[+Pro-drop]語言，而忽略了兩者在主語脫落上的諸多差異，就可能無法完全把握母語為西班牙語學習者的漢語空主類習得過程。如：母語為西班牙語學習者通過相同的[+Pro-drop]參數(shù)正遷移，依舊會出現(xiàn)主語缺失這樣的習得偏誤。針對漢語主語在某些語境下允許脫落、在某些語境下不允許脫落這一特殊情況，Huang（1984、1989）、Yuan（1997）進行了深入系統(tǒng)的研究，形成了“話題脫落”參數(shù)這一對漢語的空語類現(xiàn)象更具有解釋力的理論成果。因此，基于揭示二語習得規(guī)律這一出發(fā)點，本文認為將漢語和西班牙語都歸于[+Pro-drop]語言是過于簡單化的做法。我們認為，西班牙語是典型的[+Pro-drop]語言;但漢語主語允許脫落是有條件的，主語不允許脫落是無條件的，因此，漢語并非是典型的[+Pro-drop]。

（二）話題脫落參數(shù)對比

漢語中的空語類現(xiàn)象不同于拉丁語系語言的[+Pro-drop]。其中，漢語允許空賓語，但西班牙語不允許，此類現(xiàn)象該如何解釋？Huang（1984、1989）研究發(fā)現(xiàn)，漢語中的空賓語不受任何論元的約束，它們的引用必須是話語主題，即“給定話語所涉及的某人或某事”，他由此提出了“篇章傾向（Discourse-oriented）”與“句子傾向（Sentence-oriented）”兩個概念，漢語屬于“篇章傾向”語言，而西班牙語和英語一樣是屬于“句子傾向”語言。前者與后者最大的不同是在于，它遵循“話題名詞刪除（Topic NP Deletion）”規(guī)則，即“當下一句的話題在上一句出現(xiàn)時，話題名詞短語便會被刪除，這種刪除最后的結(jié)果便形成了一個話題鏈（Topic Chain）”。由于漢語是一種語篇傾向的語言，因此，主題脫落在漢語中是一種普遍的語言特征。這種語言的特征表現(xiàn)為主題NP被視為一個主題鏈中的一個主題時是可以被刪除的，一個話題鏈作為一個話語單元，出現(xiàn)在一個話題延伸至幾個相對獨立陳述的句子序列中，序列中的每個句子作為話題鏈中的一個獨立陳述（Huang，1984、1989）。例如：

（2）[TC[CP那棵樹i]，[CP（ei）花小]，[CP（ei）葉子大]，[CP（ei）很難看]]（Yuan，1997）

在此基礎(chǔ)上，Yuan（1997）提出了“話題脫落參數(shù)（Topic-drop Parameter）”這一概念。當把話題脫落參數(shù)設(shè)置為[+Topic-drop]時，漢語取正值[+Topic-drop]，允許話題脫落和空賓語出現(xiàn)。當把話題脫落參數(shù)設(shè)置為[-Topic-drop]時，英語、西班牙語取負值[-Topic-drop]，不允許話題脫落和空賓語出現(xiàn)。

根據(jù)Yuan（1997）的觀點，英語、西班牙語等西方語言與漢語存在句法上的不同。其中，西班牙語最大的句式單位是標句詞短語（CP），而漢語最大的句法單位是話題鏈（TC），話題鏈包含的內(nèi)容多于標句詞短語（CP）。例如：

（3）a.[TC [CP張三買了一臺新計算機i]，[CP但他不知道怎么用ei]]

b.[TC[CP張三的自行車i壞了，我打算明天

幫他修理ei]]

例（3a）和例（3b）可以視為兩個典型的話題鏈。例（3a）中的兩個標句詞短語構(gòu)成了一個話題，即“一臺新計算機”;同樣，在例（3b）中，兩個標句詞短語構(gòu)成了一個話題“張三的自行車”。因此，空賓語和它們的先行詞都被同一個話題所控制。與此同時，在理論上空賓語可以被同一個話題所恢復，雖然如此，但實際語言交際中在空賓語位置恢復話題的情況很罕見（Yuan，1997）。這在西班牙語中則是不允許的，因為西班牙語中最大的句法單位是一個句子而非話題鏈。由此來看，漢語的話題脫落參數(shù)設(shè)置為[+Topic-drop]，而西班牙語的話題脫落參數(shù)設(shè)置為[-Topic-drop]。

二、漢、西空語類認證機制對比

在參數(shù)設(shè)定模式下，還需要對空語類的準許條件和認證過程進行考察。早期對代詞脫落（Pro-drop）的解釋主要局限于一致特征對空語類的管轄，它最基本的思想是，主要有顯著的一致性，主語就可以脫落。Rizzi（1986）提出，Pro必須同時被準許（Licensing）和認證（Identification）。因為在某些語境中，在通過豐富的一致性特征來認證空主語不可能的情況下，依然會出現(xiàn)空主語。所以，Rizzi認為必須區(qū)分準許和認證。準許僅僅是指一個被給成分的批準，但是任何一個有語義的空主語都必須在得到認證①后才能體現(xiàn)在語音層面上。因此，除了對漢語和西班牙語空語類參數(shù)進行總體比較外，還需要對二者空語類的認證機制進行比較，才能深入了解其空語類的類型和形成機制，也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二者在空語類上的差異。

（一）漢語空語類的認證機制

1.話題鏈認證

對于漢語來說，缺少一致性特征，但仍允許空主語。Huang（1984，1989）指出，不是所有的語言都依賴顯性的一致性特征來恢復脫落主語的語義。他認為，像漢語這樣完全缺少一致特征的語言，可能會脫落主語和賓語，它們的空語類是非強制的。由上文可知，漢語是典型的[+Topic-drop]語言，它通常用話題鏈來認證空主語和空賓語。例如：

（4）a.[TC[CP這個人i是湖南人]，[CP（ei）今年二十歲]]

b.[TC[CP我買了電腦i]，[CP但不會用（ei）]]（Huang，1986）

例（4a）話題鏈TC包含兩個CP。該句中空主語的產(chǎn)生是受到了話題NP刪除規(guī)則的影響，與第一個句子中的話題形成了一條話題鏈，指向話題“這個人”。例（4b）同理，TC由“我買了電腦”和“不會用電腦”兩個CP組成，這兩個CP的話題所指相同，因此，受話題NP刪除規(guī)則的影響，第二個CP中出現(xiàn)了空賓語。

2.C-統(tǒng)制認證

除話題鏈認證外，漢語空語類還有一種重要的認證方式，就是C-統(tǒng)制（C-command）認證②。例如：

（5）a.[s我準備[s（ei）去上課]]

b.[s小明被老師批評（ei）了]

例（5）中的兩個例句不符合上文中話題認證的條件，因為這兩句話不存在話題鏈，這兩句話中的空語類主要是通過C-統(tǒng)制進行認證的。在例（6a）中，主語“我”覆蓋了動詞“準備”，同時也覆蓋了動詞“去”，也就是說，主語“我”同時統(tǒng)制了“準備”和“去”，因此，在第二個動詞前出現(xiàn)了一個空位。在例（6b）中，本在動詞賓語位置的“小明”在被動句中發(fā)生了位移，動詞“批評”統(tǒng)制賓語“小明”，發(fā)生位移后的句子中的空賓語由動詞“批評”和其對象“小明”之間的統(tǒng)制關(guān)系進行認證。

（二）西班牙語空語類的認證機制

1.AGR認證

如前所述，西班牙語是一種典型的“代詞脫落”語言。由于西班牙語是一種完全屈折的語言，它是允許存在空主語的。通常情況下，西班牙語選擇INFL③作為空主語的準許符，選擇V作為空賓語的準許符。

在西班牙語中，最普遍的情況是INFL被形態(tài)一致性特征賦值而構(gòu)成AGR（主謂一致性）認證，于是就出現(xiàn)了空語類。例如：

（6）a.[s（ei）Escribo una carta]

寫-PRE-1SG ART.I 信

（我在寫一封信）

b.[s（ei）Llegaron tarde al hotel]

到-PRE-3PL 晚 PREP 酒店

（他們很晚到酒店）

c.[s（ei）Tuvo una hija]

有-PST-1SG ART.I女兒

（他有過一個女兒）

在例（6a）中，由于INFL的作用，也就是句子中的動詞“escribo”是原形動詞“escribir（寫）”的一般現(xiàn)在時第一人稱單數(shù)變位，從而被形態(tài)一致性特征賦值，因此，主語“yo（我）”脫落，出現(xiàn)空主語。在例（6b）中，由于INFL的作用，也就是句子中的動詞“l(fā)legaron”是原形動詞“l(fā)legar（到）”的一般現(xiàn)在時第三人稱復數(shù)變位，從而被形態(tài)一致性特征賦值，因此，主語“ellos（他們）”脫落，出現(xiàn)空主語。在例（6c）中，由于INFL的作用，也就是句子中的動詞“tuvo”是原形動詞“tener（有）”的一般現(xiàn)在時第三人稱單數(shù)變位，從而被形態(tài)一致性特征賦值，因此，主語“él（他）”脫落，出現(xiàn)空主語。

與此同時，在西班牙語中，還有一種情況，當INFI被非一致性賦值時，也就是主語和謂語不一致時，空主語就不被認證。例如：

（7）a.[sUn grupo de obreros pasa hablando en voz alto]

ART.I 群 PREP 工人 走-PRE-3SG 說話-GER PREP 聲音 大

（一群工人正大聲說話地走過）

b.[sEl resto de los ni?os se fue pronto]

ART.D剩下的PREP ART.D孩子-PL SE 走- PST-3SG 早

（剩下的孩子們很早就走了）

例（7a）中，主語“un grupo de obreros（一群工人）”是一個集體名詞，而動詞“pasa”是動詞原形“pasar（走過）”的現(xiàn)在時第三人稱單數(shù)的變位，主語和謂語不一致，導致主語“un grupo de obreros（一群工人）”不允許脫落。同理，例（7b）中，主語“el resto los ni?os（剩下的孩子們）”是一個集體名詞，而動詞“fue”是動詞原形“ir（走）”的陳述式一般過去時第三人稱單數(shù)，主語和謂語不一致，導致主語“el resto los ni?os（剩下的孩子們）”不允許脫落。

2.VP-脫落認證

各種語言對空賓語的接納程度是不一樣的，英語是不允許空賓語的，德語和荷蘭語卻允許空賓語出現(xiàn)在某些篇章的具體位置上，而漢語和日語則允許出現(xiàn)空賓語（楊茜，2010）。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作為屈折語的西班牙語，其賓語作為賓格也承擔著通過詞形變化來表達不同意義的語法作用。在西班牙語的賓語位置，必須由“l(fā)o、le、los、les”代替，作直接賓語。其中，“l(fā)o/le”是第三人稱單數(shù)代詞，“l(fā)os、les”是第三人稱復數(shù)代詞。“l(fā)e/les”相當于漢語中的他/他們、她/她們，用于指代人?！發(fā)o/los”相當于漢語中的它/它們，用于指代物（Perales & Portillo，2006）。例如：

（8）a.[sEllos habían traído el dineroi，[spero yo no loi había traído]]

他們 AUX.V-IMP-3PL PAR ART.D 錢，但是 我 沒 PRON.A AUX.V-IMP-1SG PAR

（他們帶來了錢，但是我沒有帶來）

b.*[sEllos habían traído el dineroi，[spero yo no babía traído]]

他們 AUX.V-IMP-3PL PAR ART.D 錢，但是 我 沒 AUX.V-IMP-1SG PAR

（他們帶來了錢，但是我沒有帶來）

與此同時，西班牙語中存在一種特殊的空賓語現(xiàn)象，這一空賓語的認證機制是“VP-drop”（動詞短語脫落，以下簡稱“VP-脫落”）。例如：

（9）[s[sAntes me gustaba cantari]，[sahora ya no（ei）]]

以前 PRON.S 喜歡-PST-1SG 唱歌，現(xiàn)在? ADV 不

（我以前喜歡唱歌，現(xiàn)在不了）

例（9）中，由于并列從句中作為賓語的動詞短語“gustaba cantar（喜歡唱歌）”在主句中有相同的表達形式，因此，通過VP-脫落認證后，在從句賓語位置出現(xiàn)了空賓語的現(xiàn)象。

三、漢、西空語類類型與句法分布對比

（一）空主語類類型及其句法分布對比

1.空主語PRO及其句法分布對比

1）漢語空主語PRO與句法分布

首先，學界較為一致的結(jié)論是漢語空主語中存在PRO類型（Huang，1984、1987、1989;石毓智，2001）。例如：

（10）a.[s（PROi）下午回來時，[s我i下車查看了一番]]

b.[s張某i打算[s（PROi）投資設(shè)立一企業(yè)從事商貿(mào)業(yè)務]]（CCL語料庫）

在例（10a）中，空主語PRO既具有照應性，又具有指代性，它照應的是從句里的“我”，同時指代的也是從句里的“我”;在例（10b）中，空主語PRO照應先行詞“張某”，指代的是“他”（張某）。

漢語空主語PRO的句法分布位置較廣，主要分布在主句主語、并列從句主語以及內(nèi)嵌句的主語位置。例如：

（11）a.[s（PROi）在通往奧林匹克的路上，[s李修福i已經(jīng)默默地送走了七個春秋]]

b.[s（PROi）畫的時候，[s你i要看自己的手和畫的線]]

（12）a.[s 她們i既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s（PROi）也沒有專業(yè)技能]]

b.[s懲罰i不僅是一種權(quán)力，[s（PROi）而且也是一種義務]]

（13）a.[s 我i決定[s（PROi）不再抱怨了]]

b.[s她i還是欣然同意[s（PROi）和我們一起搬到了北京大學的宿舍]]

在上述例句中，例（11）中的PRO出現(xiàn)在主句主語位置，例（12）中的PRO出現(xiàn)在并列從句主語位置，例（13）中的PRO出現(xiàn)在內(nèi)嵌句主語位置。

2）西語空主語PRO與句法分布

西班牙語空主語中的PRO類型，例如：

（14）a.[sYo deseo fervientemente [s（PROi）terminar el trabajo]]

我 希望-PRE-1SG 熱切 完成 ART.D 工作

（我熱切希望完成這項工作）

b.[s Juani no sabe [sa quién （PROi） se lo dirá]]

胡安 不 知道-PRE-3S PREP 誰 SE PRON.A說-FUT-3S

（胡安不知道把這件事告訴誰）

在例（14a）中，空主語PRO具有照應性，既照應了先行詞“yo（我）”，同時也具有指代性，指代的也是“yo（我）”這個第一人稱單數(shù)。在例（14b）中，空主語“Juan（胡安）”具有照應性，同時也具有指代性，照應和指代的均是句子的主語“Juan（胡安）”。

從上述例句可以看出，西班牙語中的空主語PRO可以分布在內(nèi)嵌句的主語位置。此外，西班牙語中的空主語PRO還可以出現(xiàn)在并列從句主語位置。例如：

（15）[sUnas casitasi se contruyeron en medio del campo，[s（PROi）unas por aqui]，[sy（PROi）otras por allí]]]

ART.I-PL小屋子 SE 建-PRE-3PL PREP 中間 PREP 田野，ART.I-PL PREP 這里，ART.I-PL PREP 那里

（幾個小屋子建在田野中間，這里一個，那里一個）

2.空主語pro及其句法分布對比

1）漢語空主語pro與句法分布

漢語中還存在pro這一類型的空主語，pro的主要特征是具有指代性而不具有照應性。例如：

（16）a.[s（proi）開會了]

b.[s（proi）都怪你]

例（16a）中的空主語pro指代的是“我們”，但是它并不照應句子中的其他單位;例（16b）中的空主語pro指代的是“這”，它同樣不照應句子中的其他單位。

漢語中的空主語類型pro的句法分布主要是在主句主語位置。例如：

（17）a.[s（proi）祝你生日快樂]

b.[s（proi）為兩國人民的偉大友誼而干杯]

2）西語空主語pro與句法分布

和大多數(shù)拉丁語一樣，西班牙語也存在非常豐富的屈折變化，可依據(jù)動詞形態(tài)確定主語的人稱、數(shù)（單復）、時態(tài)、體態(tài)，它們之間保持著一致性關(guān)系（Rizzi，1986）?？梢哉f，西班牙語中動詞的功能往往覆蓋了具有指代作用的主語的功能，在語法上它是多余的，脫落主語也不會造成歧義。因此，在西班牙語中，人稱代詞作主語時一般都可以脫落，這一現(xiàn)象形成的空主語類型也就是pro。例如：

（18）a.[s（proi） dijeron que [s（proi）vendrían tarde]]

說-PRE-3PL CONJ來-CON.I-3PL 晚

（他們說他們會晚點來）

b.[s（proi） dijeron que [sMaría vendría tarde]]

說-PRE-3PL CONJ瑪麗 來-CON.I-3SG 晚

（他們說瑪麗亞會晚點來）

在例（18a）、例（18b）中，動詞“dijeron”是動詞原形“decir（說）”過去時的第三人稱復數(shù)形式，所以“dijeron”已經(jīng)自帶人稱“他們”的意思。因此，主語位置的代詞“他們”就可以脫落。、此外，除了定指外，西班牙語中的pro還能任指。例如：

（19）a.[s（proi） comer moderadamente es saludable]

吃飯 適度 是-PRE-3SG 健康的

（適度飲食是有益健康的）

b.[sEl director ha prohibido [s（proi） fumar en clase]]

ART.D 校長 AUX.V-PRE-3SG禁止- GER抽煙 PREP 課堂

（校長禁止在課堂上吸煙）

在例（19a）中，pro指代的是適度飲食的主語，可以指代任何人，這句話的意思也就是“對任何人來說適度飲食都是有益健康的”;在例（19b）中，pro指代的是吸煙的主體，也就是“學校里的任何人”，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校長禁止任何人在課堂上吸煙”。

在西班牙語中，主句的主語通常出現(xiàn)在句首，因此，空主語pro類型主要是出現(xiàn)在主句主語的位置。它還可以出現(xiàn)在內(nèi)嵌句的主語位置。此外，并列句的主句主語位置和從句主語位置也可以同時出現(xiàn)空主語。例如：

（20）[s（proi）bailaron hasta el amanecer]

跳舞-PRE-3PL 到 ART.D 早上

（他們跳舞到早上）

（21）a.[s（proi）dijeron que [s（proi）vendría ma?ana]]

說-PRE-3PL CONJ 來-CON.I-3SG 明天

（他們說明天來）

b.[s Juan pensó que [s（proi）ganaría]]

胡安 認為-PRE-3SG CONJ 贏-CON.I-3SG

（胡安認為會贏）

（22）[s[s（proi） vio un monedero]，[s（proi）lo cogió y se lo dio al policía]]]

看見-PRE-3SG ART.I 錢包， PRON.A 撿起-PRE-3SG CONJ SE PRON.A 給-PRE-3SG PREP 警察

（我看見了一個錢包，撿起來交給了警察）

在例（20）中，空主語pro出現(xiàn)在主句主語的位置;在例（21）中，空主語pro出現(xiàn)在內(nèi)嵌句的主語位置;在例（22）中，空主語pro同時出現(xiàn)在并列句的主句主語位置和從句主語位置。

（二）空賓語類類型及其句法分布比較

1.空賓語PRO及其句法分布比較

1）漢語空賓語PRO與句法分布

學界認為，漢語空賓語中存在著PRO類型。PRO的特征是既具有指代性，同時也具有照應性。例如：

（23）a.[s他的家里藏有萬卷書籍i，[s但他根本不去接觸（PROi）]]

b.[s語言中的有些用法i雖然不符合語言的發(fā)展規(guī)律，[s但是在人們的交際中已被廣泛使用（PROi）]]

例（23a）中，空賓語PRO指代的是先行詞“萬卷書籍”，照應的也是先行詞“萬卷書籍”;同理，例（23b）中，空賓語PRO指代的是先行詞“有些用法”，照應的也是先行詞“有些用法”。從上述用例可以看出，漢語中空賓語PRO主要分布在從句的賓語位置。

2）西語空賓語PRO與句法分布

如前所述，西班牙語的時態(tài)一致性原則不允許空賓語PRO的存在，但在認證機制“VP-elipsis”的認證下，在一些特定語境中也出現(xiàn)了空賓語PRO。這里再對空賓語的性質(zhì)作進一步說明。

（24）a.[s[s Ella odiaba correr]，[s ahora ya no（PROi）]]]

PRON.S 討厭-PST.I-3SG 跑步，現(xiàn)在ADV 不

（她以前討厭跑步，現(xiàn)在不討厭了）

b.[s[santes yo tocaba el piano todos los días]，[s pero ahora ya no（PROi）]]]

以前 我 彈-PST.I-3SG ART.D 鋼琴 每 ART.D 天，但是 現(xiàn)在 ADV 不

（以前我每天彈鋼琴，現(xiàn)在不了）

在例（24a）中，并列從句中的PRO指代的是先行詞“odiaba correr（討厭跑步）”，同時照應的也是先行詞“odiaba correr（討厭跑步）”。在（24b）中，并列從句中的PRO指代的是先行詞“tocaba el piano（彈鋼琴）”，同時照應的也是先行詞“tocaba el piano（彈鋼琴）”。從上述用例可以看出，西班牙語這一類空賓語PRO主要分布在并列從句的賓語位置。

2.空賓語NP-語跡及其句法分布比較

1）漢語空賓語NP-語跡與句法分布

NP-語跡是由移位產(chǎn)生的，它具有照應性而不具有指代性。漢語存在空賓語NP-語跡類型，例如：

（25）a.[s書i被他借走ti了]

b.[s玻璃把手i劃破ti了]

在（25a）中，“書”是“借”的對象，原來是動詞賓語，但是在構(gòu)成被動句時被移到了主語位置。這句話的底層結(jié)構(gòu)表達式為“他借走了書”，表層結(jié)構(gòu)表達式為“書i被他借走ti了”。其中，在動詞“借走”的賓語位置就是NP-語跡存在的位置，空賓語NP-語跡照應的是位移到句首的“書”。（25b）中的“手”是“劃破”的對象，原來是動詞賓語，但是在構(gòu)成把字句時被移到了內(nèi)嵌句的主語位置。該句的底層結(jié)構(gòu)表達式為“玻璃劃破了手”，表層結(jié)構(gòu)表達式為“玻璃把手i劃破ti了”。其中，在動詞“劃破”的賓語位置就是NP-語跡存在的位置，空賓語NP-語跡照應的是位移到句子前面的“手”。

在漢語中，NP-語跡主要分布在主句的賓語位置。例如：

（26）a.[s他的話i被別人誤解ti了]

b.[s這個孩子i出生不久就被狼叼走ti了]

2）西語空賓語NP-語跡與句法分布

在西班牙語的某些句式中，也會出現(xiàn)NP-語跡的空賓語類型，比如在被動句中：

（27）[sEl jarróni fue roto por el gato ti]

ART.D花瓶 被-PRE-3SG 破 PREP ART.D貓

（花瓶被貓打碎了）

例（27）的底層結(jié)構(gòu)是“貓打碎了花瓶”，其中，賓語“花瓶”發(fā)生了位移，從句子的賓語位置移到了主語位置，在賓語位置留下了一個NP-語跡。

在西班牙語中，NP-語跡主要分布在主句的賓語位置。例如：

（28）[sEl acusadoi se defendió ti]

ART.D被告 SE 辯護-PRE-3SG

（被告為自己辯護）

3.空賓語變項及其句法分布比較

1）漢語空賓語變項與句法分布

關(guān)于漢語空賓語中是否存在變項類型，學界對此觀點較為一致，大都認為存在這一空賓語類型。例如：

（29）a.[s有好幾天他一句話i也不說ti]

b.[s結(jié)婚的事情i他都從沒考慮過ti]

與NP-語跡一樣，變項也是由位移產(chǎn)生的，只是它既不具有照應性也不具有指代性。例（29a）位移前的句子為“有好幾天他也不說一句話”，“一句話”從賓語位置移到了動詞之前，從而在原先的賓語位置留下了一個語跡。這一語跡既不具有照應性，也不具有指代性，因此，它就是空賓語的變項類型。例（29b）的情況也是如此。從例（29）可以看出，漢語空賓語變項類型主要出現(xiàn)在主句賓語位置。

2）西語空賓語變項與句法分布

西班牙語中也存在空賓語變項，其中一種是QU-語跡，類似于英文中的WH-語跡。例如：

（30）[s Quiéni ama a su madre ti]

誰 愛-PRE-3SG PREP 他的 母親

（誰愛他的母親）

例（30）的底層結(jié)構(gòu)表達式為“ama a su madre quién（愛他的母親誰）”，因為先行詞“母親”不能和疑問代詞“誰”在一起出現(xiàn)，所以“quién”發(fā)生了位移，從句末移至句首，在原來的賓語位置留下了一個QU-語跡。

西班牙語中的QU-語跡分布在主句賓語位置。例如：

（31）[s Cuántos politicosi? han jurado que ellos dimitirán ti]

多少個 政客 AUX.V-PRE-3PL發(fā)誓-GER CONJ PRON.S 辭職-FUT-3PL

（有多少政客發(fā)誓他們將辭職）

此外，還存在主題名中被主題化的詞語所留下的語跡。例如：

（32）a.[sA esa personai la he visto ti]

PREP 那個 人 PRON.A AUX.V-PRE-1SG看-GER

（那個人我見過）

b.[sEste libroi ya me lo he leído ti]

這個 書AVD PRON PRON.A AUX.V-PRE-1SG讀-GER

（這本書我看過）

例（32a）位移前的句子為“l(fā)a he visto a esa persona（我見過那個人）”，其中，“a esa persona（那個人）”從賓語位置移到了句首，從而在原先的賓語位置留下了一個語跡。這一語跡既不具有照應性，也不具有指代性。因此，它就是空賓語的變項類型。例（32b）的情況也是如此，位移前的句子為“ya me lo he leído este libro（我看過那本書）”，其中，“este libro（這本書）”從賓語位置移到了句首，從而在原先的賓語位置留下了一個語跡。從以上用例可以看出，西班牙語中的空賓語變項主要分布在主句賓語位置。

本文主要考察了漢語與西班牙語空語類的差異，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兩者存在著諸多不同：首先，在空語類的參數(shù)設(shè)置上，漢語屬于[+Topic-drop]參數(shù)語言，西班牙語則屬于[+Pro-drop]參數(shù)語言;其次，在空語類的認證機制上，漢語空語類的主要認證機制是“C-統(tǒng)制”和“話題鏈”，西班牙語空語類的主要認證機制則是“AGR”和“VP-脫落”;再次，在空語類的類型和句法分布上，漢語和西班牙語也是有異有同的。

參考文獻：

[1]常輝，郭陽.中國學生對英語空論元的習失研究[J].外語教學與研究，2014，（2）.

[2]石毓智.漢語的限定動詞和非限定動詞之別[J].世界漢語教學，2001，（2）.

[3]楊茜.空賓語理論研究綜述[J].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3）.

[4]Chomsky，N.Lectures on Government and Binding[M].Dordrecht：Foris Publications，1981.

[5]Davies，W. & Kaplan，T.Native speaker vs. L2 learner grammaticality judgments[J].Applied Linguistics，1998，（2）.

[6]Huang，C.-T.James.On the distribution and reference of empty pronouns[J].Linguistic Inquiry，1984，（4）.

[7]Huang，C.-T.James.Remarks on empty categories in Chinese[J].Linguistic Inquiry，1987，（18）.

[8]Huang，C.-T.James.Pro-drop in Chinese：a generalized control theory[A].In Jaeggli，O. &? Safir，K.（eds.）.The Null Subject Parameter[C].Dordrecht：Kluwer，1989.

[9]Jaeggli，O. & Kenneth，J.S.The subject Parameter and Parametric theory[M].Kluwer academic Publishers，1989.

[10]Perales，S. & Portillo，R.Sobre las propiedades referenciales de los sujetos nulos y pronominales del espa?ol oral y escrito[A].In Enrique Balmaseda Maestu （eds.）. University of Cantabria，2006.

[11]Rizzi，L.Null objects in Italian and the theory of pro[J].Linguistic Inquiry，1986，（3）.

[12]Yuan，B.P.Asymmetry of null subjects and null objects in Chinese speakersL2 English[J].Studies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199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