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成武
【摘要】 公益電視節目因為與媒體公共職能的天然親近性,使其具有反映社會現實的敘事內涵。在敘事上有效借用真人秀手法,通過真人秀外形表征社會現實內核,并在社會現實表征上,通過商業操演,與社會主流意識形態進行有效關聯,從而在媒體公共性、社會現實、意識形態三者之間建構起有機融合路徑。本文以《等著我》《我們在行動》為例,對公益電視節目的社會現實與意識形態表征進行了一次較為全面的考察。
【關鍵詞】 公益節目;社會現實;意識形態;《等著我》;《我們在行動》
[中圖分類號]J90? [文獻標識碼]A
當下我國電視傳媒行業,市場表現欣欣向榮、爆款頻出,這是我國電視節目市場表現力與競爭力不斷提升的有力體現。市場經濟追求最大程度的價值量化,“但是,過度商業化的邏輯卻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傳媒文化性的逐漸沒落,傳媒對所應擔負的社會責任的缺失問題嚴重”[1]16。傳媒除了具有市場商業性外,還具備公共性,承擔為公眾服務的職能。公益類電視節目,通過對現實社會的觀照,發揮著媒體的公共職能,成為了對目前電視節目泛娛樂化、重商業屬性而忽視社會公共性的有益補充。
一、公益電視節目:媒體公共性的社會現實觀照
誠然,在經歷了多年的電視機構改革與市場經濟深化融合的語境下,傳媒的公共性特質已愈發在商業性面前節節敗退。重慶衛視的公益改革,在一年左右的時間就戛然而止,重新融入市場的懷抱,從中可見一斑。強調傳媒的公共性,并不是說貶抑市場化的道路,空談理想而不顧現實,這也不符合實事求是的思想原則。公益與商業并不是二元對立、水火不容,我國早期電視公益節目《勇往直前》《變形記》《幸福密碼》《海峽傳情》《閃電星感動》等都取得了公益價值與商業價值的有效融合,這也為我國公益電視節目的發展提供了借鑒。
公益節目,是我國傳媒面對公眾領域,發揮公眾責任的有力體現。我國早期的公益類電視節目,主要通過明星真人秀的形態,以室內演播廳的節目包裝來完成。明星在熒屏上的賣力演出,為隔著電視屏幕的觀眾營造著一場場夢幻的快樂或感動,這就猶如拉康的“鏡像理論”那般,敘事主體的轉移置換,悄然將敘事的主旨“公益”傳送給了敘事的接受者——觀眾。但這樣的策略并不能一直湊效,虛幻的鏡像能撫慰人心、灌輸意志,同樣也易產生審美疲勞,喪失原初的影響力。這就如同好萊塢商業大片一樣,進入中國后對國產電影一路碾壓,人們驚呼“狼來了”,但這匹狼并沒有在中國市場上取得碾壓性的優勢,近年來越來越多地創作中國特供影片,卻依舊輝煌不再。原因有很多,但有一條很重要,那就是虛幻的白日夢,總歸在效果與影響力上有限,而夢醒之后的現實才是生活的本原。所以,這也是目前我國影視界一些表現現實主題的作品,如電視劇《人民的名義》、電影《戰狼》《紅海行動》、公益電視節目《等著我》《我們在行動》等引發熱烈反響,取得市場、口碑雙贏的重要原因。
央視公益節目《等著我》,2014年開播,目前已推進到第四季。《等著我》一改明星作為公益類節目敘事主體的法則,著力展現的是生活中的普通人。“從尋親主題到小人物故事講述,再到互動情感的傳達,已不再是娛樂化的、簡單的煽情之作,節目拋棄了宣教色彩,也摒棄了利用明星、刺激、時尚等元素來綁架觀眾的形式,公益主題形成了獨特的后娛樂時代特征。”[2]43每期50余分鐘的時間里,我們在央視精巧的電視節目視聽包裝下,在一個個真實的故事背后,體驗到的是鐫刻于心的期盼與感動。公益與電視影像的有機融合,在當下泛娛樂化的消費文化語境中,別開生面,引發了良好的社會反響,成為了全國各地尋人者的福音,同時央視還開通了網上尋人平臺,將電視節目與網絡線上服務有機結合,真正做到了電視節目的公共服務性,凝聚了忠實的觀眾群體,也吸引著廣大網民的關注,在無形中保障著節目較高的收視率。
東方衛視近年來異軍突起,在地方衛視中與湖南衛視、浙江衛視三足鼎立,市場影響力及業績效果明顯。同時,東方衛視作為一家負責任的媒體,2011年的慈善類公益節目《閃電星感動》,開啟了東方衛視經濟效益與社會責任兼顧的公益類電視節目的探索。2018年的《我們在行動》與《閃電星感動》本質上都是“公益+真人秀”的敘事模式,東方衛視通過公益電視節目,展現其公共責任,塑造和傳播公益價值。《我們在行動》節目定位緊扣時事熱點,在我國進行掃貧攻堅的關鍵時期,推出這檔精準扶貧的公益電視節目,敘事的選擇吻合了當下社會對現實生活的熱切呼喚與回應。習總書記提出,精準扶貧“加強領導是根本、把握精準是要義、增加投入是保障、各方參與是合力、群眾參與是基礎”[3]。精準扶貧需要深入實地,做到精準把握。《我們在行動》正是以電視媒體之力,整合政府部門、慈善機構、企業、群眾等多元聯動,以習總書記提及的各方參與為合力,通過發掘和推廣貧困幫扶對象的特色產品,把握到了破解貧困的要義,凝聚了各方幫扶貧困的合力,動員了廣泛的群眾參與。這樣深具社會現實的公益電視節目,自然能觸動觀眾對現實的真切感知,也易于引發廣泛的影響與參與。
因而,社會不是不需要公益,傳媒也不應排斥公益節目,問題的關鍵在于傳媒怎么去展現公益,怎么把公益與商業做到有機共存;這需要傳媒從業者不能唯明星、國外綜藝為不二法則,而是應對我國當下社會文化語境進行深切考量,挖掘傳媒社會公共性的可為之處,找準受眾的情感關注點。娛樂化的明星綜藝節目建構的虛幻白日夢,遠沒有生活中的真情實感更加令人動容,我們通過節目中的一個個真實個體的故事,體驗到的是人與人之間的親情、友情、師生情等現實情感的觀照,節目為我們的情感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對照窗口,我們在此把握時代印記,體驗人生真情,這樣的節目因為具有較強的社會現實性,體現出了傳媒的社會公共責任,表征出媒體公共性的現實觀照。
二、公益電視節目的真人秀外形與現實內核
尹鴻教授提出我國的電視節目進入到泛真人秀時代,各種綜藝節目、娛樂節目都在自覺使用真人秀元素。公益電視節目,雖是表現公益性主題,卻也廣泛使用真人秀的包裝與設計,通過真人秀敘事主體挖掘、故事懸念建構、聲光電綜合表意手法的運用,強化節目的敘事效果,通過營造適合電視節目傳輸效果的真人秀外形,來深化節目的現實表現力。
《等著我》在選擇敘事表現主體時,著重考量的是尋親者故事背后的情感代表性與力度,節目創作團隊最開始著力表現的是親情主體,后來又慢慢拓展到愛情、知青、戰友、師生等方面,通過不斷拓展真人秀敘事主體的廣度,契合受眾的多元化需求。同時,節目組在敘事懸念上,開門前的訪談,主要是故事的鋪設與營造,抓取受眾的注意力,為開門時是否能迎來尋親者做足故事懸念;“話題激勵方式、演播現場聲光電激勵方式、外景小片制作及后期處理中的聲音與畫面強化激勵方式”[4]35,節目組通過這些藝術表現手法來強化和凸顯敘事效果,在最大化的程度上渲染節目的真人秀表現力和情感感染力。《等著我》真人秀的展現,節目中的尋親者是真人秀的絕對主角,真人秀的表現元素只是在最大化的程度上建構尋親者的故事,真人秀是節目的外在形態,而尋親者的現實故事,才是該檔節目的內核。如2018年7月29日的《離家被拐30年 微笑就是我尋家的記憶》,在開門前,尋親者張慧講述自己尋找媽媽的故事,我們通過節目建構的敘事懸念以及多元電視表現手法,在真人秀的節目外形背后,看到的是拐賣兒童給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帶來的悲劇,這和現實社會文化語境緊密關聯。在當下社會中,公眾對拐賣兒童的道德譴責與執法力度都異常關注,張慧在《等著我》的現身說法,正是當下我國社會現實的一個縮影,我們在真人秀的節目外形下,看到的是《等著我》這檔公益電視節目深切關注社會問題,展現出的媒體公共責任擔當。
東方衛視的《閃電星感動》《我們在行動》都是主打公益牌,這是節目的主旨;而真人秀則是其敘事形式,如何展現出公益主題,這就要敘事主體來完成,東方衛視的策略是利用明星這一具有廣泛影響力的主體來完成。《我們在行動》中明星和貧困戶是真人秀的人物元素,明星嘉賓負責“秀”的作用,因為他們比起貧困戶來說,更具上鏡頭性和熟諳電視播出的效果,所以我們在電視中看到的戲劇性都是他們演繹出來。而貧困戶他們缺乏上鏡頭性,沒有高顏值,沒有夸張與應景的表情、姿態、動作,沒有特殊的才藝,也正是因為他們和明星的截然對立,才讓我們在這檔公益節目中看到了貧困戶的真實形象與真情實感。如第一集中“爺爺的面”的傳承人二兒子,當主持人贈送其禮物時,我們看到一個十幾歲男孩面部的惶恐與肢體動作的不知所措,如果不是這個節目,他可能很難有機會去看CBA的現場比賽,也沒有辦法和能力與籃球明星合影對話,所以當這一切發生時,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真實的人物形象。這樣的細節在《我們在行動》中有很多,但無一例外的都是恰當的在真人秀的節目形態中,再現了貧困戶們的真實形象、真情實感,以及為受眾展現出了精準扶貧的現實必要性,構成了該檔節目表征社會現實的特質。這種“真人”與“秀”的有機融合,在真人秀的敘事元素包裝下,最大化地激發出了公益電視節目的娛樂性特色;同時,真人秀作為敘事手法,內核主要還是為了襯托節目中對貧困對象的社會現實觀照內核上,這是公益電視節目的敘事內涵,《我們在行動》如此,《等著我》亦如是。
三、公益電視節目的主流意識形態表征
資本的運作法則,在當下的影視產業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全球化的消費文化語境中,資本與文化兩者是很難割裂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資本有時還創造和影響著文化的生產和消費。如我們近年來看到的IP、流量、明星、短視頻等文化現象,都是資本追逐商業效益的有力體現。當下我國傳媒產業,在市場經濟追求最大化利益的驅動下,商業屬性特質被極大彰顯。從意識形態角度考量,對影視創作實行直接的規約和控制,實現阿爾都塞意識形態國家機制中的詢喚功能,已時過境遷。當下意識形態的浸染,不能脫離電視文本與現代商業現實的有機融合,只有通過行之有效的商業操演,與社會現實觀照相契合,進行主流意識形態的間接轉換,方能賦予意識形態價值呈現的新面貌。
《我們在行動》,從該檔節目的片名中就可以看出,它是一個現在進行時的時態。這一設定就決定了它的現實性,是對當下中國現實,即精準扶貧的關注與展現。提及精準扶貧,對《我們在行動》的分析,可以在橫向的影視文本比較中,窺探表征社會現實、具有意識形態表征的文本,如何才能在有效的傳播范疇內收獲最大的效力。《十八洞村》是2017年的一部現實題材影片,講述的是退伍軍人楊英俊在精準扶貧工作隊的幫扶下,帶領自家貧困兄弟,決心通過幫扶與自立擺脫貧窮的故事。從敘事上比較《十八洞村》與《我們在行動》,《十八洞村》里對貧困戶的人物性格、情感的塑造,對他們從誤解精準扶貧到通過精準扶貧帶來的生活思想上的變化歷程展現來說,都比僅僅作為50余分鐘的電視節目《我們在行動》的敘事深度、敘事邏輯,對貧困戶、精準扶貧的介紹和展現上全面的多、感人的多,但現實是《十八洞村》的票房成績并不突出,社會傳播力也不廣泛。而《我們在行動》則除了一路飄紅的傲人收視率外,還在新浪微博、朋友圈等社交媒體上引發了廣泛傳播。從這樣的直接對比中,不難發現,當下意識形態的有效傳播,不再是行政命令就能湊效的事了。政宣式的文本,如何變被動傳播、硬性推廣為受眾樂于接受、聚合傳播,《我們在行動》《等著我》則在意識形態表征與商業法則的有機契合中,做出了很好的嘗試與探索。
明星的加盟和出演,是現代商業傳媒節目收獲市場占有率獲取成功的關鍵。《我們在行動》藉由社會公益性的意識形態正確性和社會化情感的感染力,吸引著明星的無償加入。這樣的操作手法實現的是節目組和明星的雙贏,節目組省出的明星出場費可以轉投到更為精良的節目制作中去,明星也因為為公益事業無償付出,收獲了公眾的贊許與主管意識形態部門的認可。明星的吸引力有了,接下來就是塑造可看性強的故事,通過戲劇化的敘事來抓取快消時代觀眾的注意力,才能保證節目的有效傳播。
故事性是我國影視文本敘事的重要法則,即使是在現實主義文本的創作中也是如此。我們知道,20世紀30至40年代,是我國現實主義創作的一個高峰。但彼時我國的現實主義創作,并沒有如同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那般淡化情節,而是延續著我國從文學、戲劇中吸取的傳統戲劇化范式。這樣的創作方法影響了我國后來的現實主義作品的敘事風格,即對戲劇化敘事手法的重視。《我們在行動》通過明星入住扶貧村莊、了解村子概況→提出幫扶策略→進行幫扶具體實施→再到幫扶活動展示會,按照傳統戲劇式的起、承、轉、合的故事架構敘事,使得節目具有了較強的故事性,增強了節目的可看性,進而吸引觀眾的持續投入。在明星化的故事操演中,伴隨著對貧困戶真實生活的展現,在故事性中通過細節元素,凸顯普通人身上的正能量,這就巧妙地將公益節目的社會現實觀照與主流意識形態進行了有機關聯,從而既能通過節目表征出媒體的公眾責任,又能通過節目的商業化操演,在現實表征背后,將主流意識形態進行有效的輸出與傳播。
《等著我》則與《我們在行動》的主流意識形態商業操演不同,《等著我》不用明星的號召力,而是以央視這樣的權威媒體平臺,為社會中千千萬萬的尋親者搭建對親人、朋友尋覓的希望。這是央視履行媒體公共責任,對社會現實的積極介入與主動作為。每一位尋親者的背后,都有著令人動容的艱辛與苦難,而傳統的尋親方式,無法有效將尋親者的訴求做到最優化的傳播;而《等著我》則依托央視媒體平臺,將政府職能部門、社會志愿者、廣大網民、電視受眾、尋親者等各方進行有效聚攏,形成倍擴式的傳播裂變效用。四年的時間,已為2631例尋親者完成了夢想,也為其他的尋親者搭建了平臺和希望,節目彰顯出的愛和希望的正能量,在節目的傳播中與社會主流意識形態進行了有效縫合,以情感的撫慰性力量傳遞給了千千萬萬的受眾。
總的來說,《等著我》《我們在行動》都是以社會整體公共利益為宗旨,通過節目對尋親者、貧困戶的有效幫扶,凸顯社會的公平、正義、誠信、友善、愛和希望等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實現傳媒公益性、關注社會現實、傳輸主流意識形態三者間的合理互動與良性發展,這是公益電視節目的社會現實內核展現與主流意識形態傳輸的有力體現。
結 語
公益電視節目在泛娛樂化的消費文化語境中,因為其敘事內核上對社會現實的關注與展現,使其在電視節目的公共責任擔當上具有了特殊的意義。公益電視節目也在傳遞社會現實觀照中,對主流社會意識形態進行著有機關聯,在意識形態傳播向度及影響力上,具備了良好了傳輸效果,成為了表征社會現實、傳播主流社會價值的重要體現。像《等著我》《我們在行動》這樣的公益電視節目,受眾的贊譽與市場的良好表現,見證了此類節目的有效生命力,這與習總書記強調的文藝創作要體現時代精神、表現現實主題、體現社會主流價值緊密契合,這樣的節目值得提倡與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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