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半島瓦當審美文化探析

葉木桂

【摘 要】雷州半島瓦當題材內容以熱帶文化和海洋文化為主題，風格凝練素樸，彰顯雷州半島地方文化藝術特色；其藝術形式自成一格，注重表現圖像線條韻律節奏，側重運用寫實主義手法，著重突出本土原創性藝術創造力；其文化寓意深刻獨特，是崇拜文化、流人文化和海洋文化象征。

【關鍵詞】雷州半島瓦當；題材內容；藝術形式；文化象征；審美

中圖分類號：J52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12-0120-03

一、彰顯地方特色的題材內容

“地方性知識（Local Knowledge）是當地居民在適應、保護、改造、利用自然環境歷史過程中積累和形成的較原始的經驗知識總和，是人們生產勞動實踐中的智慧結晶。”[1]人們世代生存、生產和活動在雷州半島這特定的地理和人文環境之中，面對的事物、積累的經驗和獲得的感受與當地風土人情息息相關。美國人類學家萊頓認為：“選擇經驗并將其組織成為意義的獨特的式樣，是文化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特征，而且有充分的理由去假設它將和藝術風格結構中的形式一同產生。”[2]從藝術人類學角度看，人類創作藝術的題材式樣多是選擇熟悉的“文化經驗”，即地方性知識，地方性知識體現了藝術的地域文化風格。古代瓦當因地域不同而表現出各自特色的差異。例如，陜西秦地瓦當紋飾多為夔紋、野獸紋、文字紋，呈現雄健豪放風格；山東齊國瓦當以家畜紋、人紋、植物紋紋飾居多，具有清新活潑風格；河北燕國瓦當紋飾基本是饕餮紋，體現燕趙之地抽象神秘風格；河南洛陽瓦當紋飾多是牡丹花紋、忍冬紋和星草紋，表現出優美婉媚風格；浙江溫州瓦當紋飾風格則是世俗趣味，多為民間世相和戲曲故事題材圖像。

雷州半島瓦當地方特色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第一，熱帶文化主題。雷州半島屬熱帶和亞熱帶季風氣候，雷州半島文化具有熱帶性，產生了獨特的熱帶文化產品。[3]這片熱帶紅土地植物生長十分旺盛，所以菊花紋、蓮花紋和卷草紋等熱帶植物紋成為雷州半島瓦當最為豐富的創作主題。第二，海洋文化主題。雷州半島三面環海，人們自古與海洋打交道，以海為田形成了獨特的海洋農業文化，以海為商則形成了獨特的海洋商業文化。瓦當龍紋便是這種海洋文化傳統的體現。對海龍神的崇拜，實質上是對海洋的敬畏，反映了雷州半島人依海而生的傳統生存境照。第三，風格凝練素樸。司徒尚紀先生指出“就雷州文化以傳統農業為主要文化內涵，以原生、務實、質樸等為特質和以普羅大眾為載體而言，文化的平民性是很鮮明的。”[4]所謂“文化即人化”，雷州半島瓦當藝術風格與當地傳統農業文化和淳厚樸實的民風習尚有關。為此，雷州半島瓦當題材基本是日常自然之物象，少夸張、怪誕、繁復之圖像，風格凝練素樸，給人以樸實親和的平民性質感。

二、自成一格的藝術形式

其一，注重圖像線條韻律節奏表現。雷州半島瓦當不僅用線條繪構成圖像，而且通過線條將藝術節奏韻律傳達出來，表現出一種抒情寫意之美。文字紋線條屈伸變形、移位變體或增減疏密，筆墨龍蛇游動，宛轉流動，人的情感如音樂舞蹈般有節奏跳動。由莖、葉、花、蔓等線條構成的植物紋，搖曳多姿，清麗秀美，呈現出“運動”和“生長”的韻律美。動物紋和神獸紋線條頗有“吳帶當風”風范，無論是鳳鳥羽毛，還是金龍鱗體，形體線條都顯得飄逸柔暢，生命于羽化登仙般的意境中超塵脫俗。幾何紋線條則洗練簡潔，輕快精神，在曲折流轉的變化中傳遞出心靈幽微蕩漾之意味。日本美術評論家海野弘指出：“裝飾形式并不是數學公式，它本身蘊含著生命的活動，或者說它是一種具有生命感的形式。”[5]這紋飾并非純粹的裝飾圖像，而是一種具有生命韻律感的藝術形式。徐聞“萬歲”瓦當的雙線卷云紋可看作是船帆紋。[6]雖為簡要線條勾勒，但已將古人升桅揚帆、搏擊風浪、遠涉鯨波的海上開拓進取精神凝縮于一圖。在這船帆紋上，我們感受到的是遙古時代狂野、冒險、激情的原始生命力。瓦當線條在這里成為了“生命的形式”，從而具有了藝術的靈魂。

其二，側重寫實主義手法運用。從線條角度看，雷州半島瓦當是寫意的，從構圖手法來看卻是寫實主義的。張彥遠說：“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須全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歸乎用筆，故工畫者多善書。”[7]繪畫的“應物象形”須做到骨氣形似，而這主要來自精心巧妙的筆法。所謂“以形寫神”，通由形態表現精神，只有形態正確了，精神才能生動，形象方能具有生命活力。“形似”的雷州半島瓦當明顯具有自然主義風格色彩，工匠將自然事物、生活圖景、心理愿望以及神話傳說等以生動傳神的紋飾形象刻畫在瓦當之上， 無論是簡單的太陽紋、箭鏃紋、靈芝紋，還是復雜的菊花紋、蓮花紋、牡丹花紋，或是更為繁復的鳳鳥紋和金龍紋，都注重對事物形態的細致刻畫，摹刻圖像盡量與原型保持一致，這體現了瓦當工匠極強觀察能力和高超工藝技巧。雷州半島偏遠荒蠻，人們為了生存終日忙于勞作而無暇于浪漫幻想與務虛空談，其思想觀念、價值判斷、審美意趣等多體現實用理性精神，講究務實功利，而少虛浮奢華。雷州半島瓦當創作的寫實藝術美學手法正是雷州文化務實性特點的反映。

其三，著重突出本土原創性藝術創造力。萊頓指出，小型社會藝術創造力源泉除了與想象力和多種藝術要素有關之外，還在于藝術家的自由創造。[8]古時雷州半島偏遠落后，但這個“小型社會”的文化藝術很有特色。“許多文化現象自形成以后，基本上處于原生狀態，很少受外來文化沖撞，而保持其固有特質和風貌，這在雷州文化中相當普遍，是其文化的原生性。”[9]受這種原生文化特性影響，雷州半島藝術表現出原創性、民間性以及地域性特點。徐聞“萬歲”瓦當與陜西長安“萬歲”瓦當、廣州番禺“萬歲”瓦當以及福建崇安“萬歲”瓦當表現出與眾不同的藝術形式，這是因為工匠在瓦當創設上注入了豐富的想象力、創新力和藝術力。從大小看，徐聞“萬歲”瓦當顯得更為“小巧”。從形制看，徐聞“萬歲”瓦當皆為圓形，長安則有半圓形“萬歲”瓦當。從構圖看，徐聞“萬歲”瓦當顯得更為精細考究，外邊輪比較闊大，當心圓紐為雙圈，當面分四個格區，圖飾分別對稱刻繪其中。從紋飾構成看，其他“萬歲”瓦當只有文字，或以文字為主，配以單線卷云紋、S形卷云紋、圓形或三角形乳丁以及箭鏃，徐聞“萬歲”瓦當則由文字和雙線卷云紋組合而成。從文字布局看，其他“萬歲”瓦當是由右而左或由左而右排列，而徐聞“萬歲”瓦當則上下放置。從文字書寫看，徐聞“萬歲”瓦當筆畫尖細峭勁，風格瘦硬拙樸，怪奇天趣，其他瓦當“萬歲”二字書寫則寬博方整，勻稱雄渾。雷州半島瓦當創造是充滿張力和原創性的，體現了其獨特的裝飾藝術美學和特殊的審美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