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大學 山東 青島 266061)
臺灣“保險法”可以追溯到1929年,由當時的南京國民政府制定并公布,現行的臺灣“保險法”是2018年修訂的版本。大陸《保險法》于1995年通過、頒布并實施,至今已修改四次。現行的大陸《保險法》是2015年修訂的版本。
保險立法之完善是保險行業繁榮發展之必要條件。考察海峽兩岸保險立法的歷程,保險法的制定和修訂,既是順應保險行業發展需求的產物,亦是保險行業進一步發展的巨大助力。保險基本法頒布實施以來,中國保險事業的快速發展離不開中國保險立法的完善。臺灣“保險法”歷經約90年之洗禮,各方面都已較為成熟,對于“年輕”的大陸《保險法》而言仍有許多可借鑒之處。對兩地保險立法的異同進行比較研究,有利于完善我國的保險法律制度,助力我國保險行業的發展。
(一)大陸《保險法》與臺灣“保險法”在整體上有許多相似之處
1.保險立法體例
國際上保險立法可以分為兩種體例:一種是“保險合同法”與“保險業法”合并立法,一種是“保險合同法”與“保險業法”分開立法。大陸《保險法》和臺灣“保險法”都采用合并立法,這種體例在一定時段內便于集中管理,但于法理上存有不妥。“保險合同法”之主要功效在于規范保險當事人之間的法律關系,二者在法律地位上是平等的;“保險業法”之主要功效在于規范監管者與保險機構之間的法律關系,二者在法律地位上并不平等。這種法律地位上的差異說明至少于法理上,分開立法體例更為合適。縱觀保險立法之發展歷程,保險業發展較早的發達國家大都采用分開立法,而合并立法主要存在于保險業起步較晚的發展中國家和地區。保險基本法頒布實施以來,中國保險事業快速發展,合并立法在發展實踐中已遇到越來越多的問題。因此,無論從法理上還是經驗上來看,分開立法都是一個必然趨勢。如何更好地實現從合并立法到分開立法的過渡,對大陸與臺灣的立法機關而言都是一個亟需考慮的問題。
2.保險法設計
對比兩部保險法的章節目錄可以發現,二者在整體設計上大致相同。“總則”部分,臺灣“保險法”從保險利益、保險人之責任等6個方面規定了保險法中的一些基本概念和定義,而大陸《保險法》則將這些概念和定義分散于各章節之中。“保險合同法”部分,大陸《保險法》將保險分為財產與人身保險(詳細的分類在“保險業法”部分略有提及),僅設有一章內容;臺灣“保險法”將兩大類保險又各細分為4個險種,各險種均設有單獨章節。“保險業法”部分,大陸《保險法》設有四個章節,而臺灣“保險法”僅設有一章內容。比較而言,大陸《保險法》的設計更側重于“保險業法”,而臺灣“保險法”的設計更側重于“保險合同法”。隨著保險業市場化程度的逐步加深,如何在保險法設計中更好地平衡“保險合同法”與“保險業法”具有重大意義。倘若順應國際發展趨勢,將“保險業法”從保險法中分離出去,那么作為主體的“保險合同法”部分理應占有更大比重。從這方面來講,臺灣保險立法更接近于發達國家的立法實際。
3.保險合同法
大陸《保險法》在“一般規定”部分、臺灣“保險法”在“通則、基本條款、特約條款”部分對保險合同應當載明之事項,保險合同的訂立、變更與解除等方面的規定大致相同。大陸保險法在“財產保險合同”與“人身保險合同”部分進一步規定了兩類保險之合同效力變動等方面的內容。而臺灣“保險法”在此之外,亦對其細分的每一險種中合同應當載明之事項皆有進一步之規定。臺灣“保險法”對于“保險合同法”部分的規定遠比大陸詳細,這有利于在實踐中厘清各方的責任關系,減少保險當事人、關系人之間的糾紛。當然,這種差異很大程度上是由大陸與臺灣保險事業發展時間長短不一所致。自保險基本法公布起計,大陸保險事業僅走過20余年歷程,保險法律環境尚在建設之中,而臺灣保險事業已歷經近百年發展,積累了豐富的立法、司法經驗,故而其“保險合同法”部分各種細節更為完善亦在情理之中。
4.保險業法
大陸與臺灣兩地保險法對于保險公司的設立、變更與解散都有嚴格的規定。兩部法律對保險公司設立條件的要求遠高于公司法,這是由保險業在國計民生中的重大地位決定的;與高準入門檻相對應,兩部法律對保險公司的退出機制亦有嚴格規定。大陸《保險法》規定,保險公司經監管機構批準之后方可解散。臺灣“保險法”亦規定了有關監管人、接管人、清理人、清算人的職責權限與工作內容。保險經營規則方面,大陸與臺灣兩地保險法均規定保險人不得混業經營。只有經監管機構批準之后,經營財產保險業務的保險人才可兼營意外傷害保險和短期健康保險。此外,保險業監督管理方面,大陸《保險法》重點關注保險公司的償付能力,臺灣“保險法”則特別關注保險公司的資本適足率。
(二)大陸《保險法》與臺灣“保險法”在條款細節上存在一些差異
1.保險合同法之保險利益
人身保險合同中,大陸與臺灣兩地保險法對保險利益范疇之規定大同小異,適合于各自社會環境和法律基礎;財產保險合同中則不同。臺灣“保險法”規定,要保人對于標的財產上的現有利益或期待利益,有保險利益。大陸《保險法》中無財產保險利益范疇之規定,特別是缺失了“期待利益”這一十分重要的概念。
兩類保險合同中,大陸《保險法》對保險利益的要求在不同時點:人身保險合同要求在合同訂立之時,財產保險合同要求在事故發生之時。對于人身保險合同,訂立合同之時不具有保險利益的,合同無效;對于財產保險合同,保險事故發生之時不具有保險利益的,保險人不予賠償,但合同依然有效。臺灣“保險法”對保險利益的要求沒有涉及有關時點之解釋,亦無效力不同之規定。一旦喪失保險利益,兩類保險合同即認定為無效。顯然,大陸《保險法》對有關保險利益要求的規定更為詳細。
2.保險合同法之最大誠信
保險合同中對最大誠信的要求可以追溯到民法之中,主要是為了防止或者至少減少保險合同中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最大誠信對保險雙方當事人都有要求,涉及到投保人一方,落實到具體條款即要求投保人須履行如實告知義務。臺灣“保險法”規定,要保人之如實告知義務,以書面問詢為要件。反觀大陸《保險法》沒有規定保險人之問詢必須以書面形式,這在實踐中十分容易導致保險糾紛。
兩岸保險法對于投保人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而致使保險人獲得合同之解除權有相似規定,但對其是否必須返還保險費規定不一。大陸《保險法》基于投保人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是緣自故意還是重大過失判別保險人是否必須返還保險費。若為故意,則保險人不必返還;若為重大過失,則保險人必須返還。而臺灣“保險法”沒有對此予以分類,而是統一規定保險人無須返還保險費。相比而言,臺灣“保險法”對投保人的要求更為苛刻,但也更契合最大誠信之本質。反之也可以看出大陸《保險法》更側重于保護投保人的利益。
3.保險合同法之損失補償
損失補償是指當損失發生且事故歸屬于保險責任范圍以內時,被保險人可依照約定獲得保險賠償以恢復到受損之前的經濟狀態,但不能因此而獲益。損失補償之原則落實到保險法中主要是在重復保險條款中得以體現。兩岸保險法中對重復保險的定義大致相同,但臺灣“保險法”基于投保人重復投保的不同動機將重復保險區分為善意與惡意兩種,并賦予其不同的法律效力。善意重復保險被認定為合同有效,在保險標的價值范圍以內依法適用比例賠償原則;惡意重復保險被認定為合同無效,且不予賠償。大陸《保險法》未對重復保險做出分類,將重復保險均認定為合同有效,全部適用比例賠償原則。顯然不予區別地對重復保險予以賠償有悖于合同法中權利義務對等之原則,可以說是對投保人的一種優縱。
4.保險業法之監督管理
保險公司方面,臺灣“保險法”規定,除特殊情況外,保險組織為股份有限公司者必須公開發行其股票,而大陸《保險法》則無此項規定;保險業監督管理方面,大陸《保險法》對保險條款和保險費率的審批和備案制度皆有規定,而臺灣“保險法”則無此項規定。這顯然與兩地的社會環境和法律基礎不同有關。兩地保險業經營規則之不同主要體現在保險資金的投資使用方面。大陸《保險法》規定,保險資金可以投資于銀行存款、有價證券、不動產以及其他等。而臺灣“保險法”對保險資金的投資約束更為寬松,既允許投資大陸《保險法》中規定的形式,還包括放款、國外投資、衍生性商品交易等其它形式。
第一,與臺灣“保險法”相比,大陸《保險法》在“保險合同法”部分的規定不夠詳細,以致在處理保險糾紛時,法官常常過于依賴于司法解釋而非《保險法》。這恰恰反應出大陸《保險法》的不足之處,一部真正成熟的保險法應當對保險關系中的各項原則都有精準表述,對保險糾紛中的各方責任亦可清晰厘定,并成為法院判決的主要依據,而不是消極地依賴于新的司法解釋。
第二,大陸《保險法》雖然是以維護保險當事人之合法權益為目標,但在存有爭議的保險案件中,法院大多數情況下都會做出有利于投保人的判決。誠然,投保人由于其專業知識的缺乏和經濟實力的不足,在同保險人的合同關系中天然具有一定的劣勢,其合法權益理應得到充分的維護,但這不應當成為一種法院判決上的優縱。只有嚴格遵循權利與義務對等的原則,對投保人未履行應盡義務的情形予以必要懲戒,才能使得我國的保險立法真正走向成熟。
第三,保險法是保險法律制度的主干,想要建立一個完善的保險法律體系,還需要更多的政策法規予以補充支持。對比海峽兩岸的保險法律體系,大陸保險法律體系依然十分單薄,在諸如巨災保險等重大領域的立法探索也才剛剛開始,保險立法仍然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