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蓉
摘 要:清代,是詩歌繁盛的時代,也是青海本籍文人創作的高峰時代。然而綜合來看,邊塞詩大抵承漢唐之風,而山水詩的創作尤以“八景詩”為最在不同程度上反映青海獨特的地域環境和民俗風貌。
關鍵詞:清代;邊塞詩;八景詩
一、“詠青詩”中邊塞詩創作
唐宋時期創作“詠青詩”的文人多是隨軍出征的文職官員,如高適、岑參。明代來青不僅有邊塞文人,還有包括朝廷派遣的官員和一些儒生教授,清代由于其特殊的邊疆民族政策,來青人員的身份逐漸多元化,一是清朝中央政府多次從內地派遣管理本地區行政事務的官員,二是自清代雍正時期開始,清朝中央政府組織了幾次大規模的祭海活動,被遣至此的官員及其幕僚們。這些涉足過青海的外地文人,也留下了許多詠青詩作。
送蔣桓游西寧歌
送征人兮往西羌,
祁連高揭兮青海湯湯,天雞振翼兮野馬騰韁。
結發從軍兮弔古戰場,解逢掖兮袴褶鞓裝。
援弧矢兮射欃槍,駕犏牛兮牽羱羊。
烽煙息兮廬帳相望,和門合宴兮笳鼓行觴。
朔風蕭蕭兮月蒼茫,為君起舞兮唱伊涼!
詩人尤侗(1618—1704),清初文學家,字同人,又字展成、悔庵、艮齋,今江蘇吳縣人。送蔣桓西征,不僅描繪了高原壯闊的景象,也抒發了立功邊疆的渴望,尤侗的詩昂揚頓挫,雄渾悲壯。
塞下曲
白骨青燐瀚海頭,琵琶一曲動邊愁。
眼前滴盡征人淚,并做黃河地底流!
這首陳鴻壽的塞下曲化用杜甫“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之詩意寫出了征人之別,征人之痛。這和沈德潛的塞下曲“千重砂磧萬重山,三載燒荒未擬還。流盡征夫眼中血,誰人月下唱陽關”寫征人鄉思凄絕到骨如出一轍。
中央政府派來的官員詩作的情況具體如下。
首先是邊塞詩,萬世德《入塞曲》五首(并序)。
戊子秋,余治兵湟中,以保蕃創虜,虜既遁,當事謂起釁罷余。言虜必憑陵,我實啟之。為賦《入塞曲》以見意。
雪嶺黃河不解春,征裘猶帶舊風塵。誰知戈戟年年事,贏得綸竿塞下身。
二月邊頭不見花,匆匆歸騎擁清笳。不知定遠成何事?才到秦關即是家。
長風吹動大刀頭,明月黃云滿戍樓。試看請纓關塞客,太平原不到封侯。
醉來馬上看吳鉤,曾識光芒射斗牛,兩岸青山千樹竹,不妨開徑置糟邱。
幾人長劍依崆峒?忽漫生涯似轉蓬。莫憶龍城射霜鶻,又來馬上聽春鴻。
詩人被誤解、被冤屈、被罷官,有些怨憤,不免牢騷,但邊塞詩那昂揚、振奮、自豪的主體基調沒變,使用的主要意象也與張問仁等的十分相似。
青海道中
朝從青海行,暮傍青海宿。平野浩茫茫,隆冬氣何肅。
懸軍通間道,萬騎夸拙速。嚴霜拂大旗,邊聲動哀角。
飛沙怒盤旋,迎面驟如雹。時當澤腹堅,海水冱且涸。
層冰搖光晶,黯慘一片綠。或聞大聲發,凍折千丈玉。
中流起危峰,勢可俯喬岳。將傾未傾云,欲飛不飛瀑。
云是太谷雪,壓疊如皸瘃。出沒罔象形,吐納蛟蜃毒。
西荒此巨浸,洪流所潴蓄。卑禾百戰地,秦漢尚遺鏃。
蕭蕭古壘平,兀兀邊墻矗。青磷風焰小,白骨苔花駁。
夜深駐戎帳,凍土遍峣崅。冷月懸一鉤,荒荒墮厓谷。
嗟哉征戍士,辛苦離鄉曲。試聽青海頭,煩冤鬼猶哭!
這是詩人楊揆從軍征為衛藏,取道青海時留下的詩篇,隆冬時節,天寒地凍,詩人途徑青海湖時,湖面已凍結,銀光閃閃如琉璃,而這里何曾不是人仰馬嘶的戰場,殺伐的吶喊、戰爭的硝煙已消散殆盡,但忠勇、忠義之氣依舊蕩氣回腸。
縱觀客籍(將詠青詩人群體劃分為本籍與客籍兩類。前者指祖輩在青海,本人在青海出生、長大的)詩人的邊塞詩可知,這些詩都有戍邊的豪邁,都有大一統的渴望,都有對邊地艱苦自然條件的描寫,也有勝利的喜悅與失敗的悲等等。邊塞詩方面,本籍與客籍沒什么顯著區別。
清代是自唐以后又一次出現邊塞詩的高峰創作時期。清代邊塞詩的表現范圍較唐有較大拓展,清代邊塞詩從唐人的抒情重心向寫實記事重心轉移,從以戰爭詩、戍征詩為主體的古代邊塞詩朝著以邊塞山水詩、邊塞風俗詩為主體的方向發展。在表現手法上,唐人以情為景以情寫景帶有濃烈的個人主觀色彩,自然景觀完全籠罩在功名事業心之下,而清人轉向寫真寫實,注重對社會生活各方面的客觀再現。最為突出的一個特點就是清人秉承宋代以來以理入詩的風格,多為學者詩作。同時,清代邊塞詩突出記史寫事、寫風俗、述典章,具有地圖方志的功能效果,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和認識意義。
二、“詠青詩”中山水詩創作
青海本地文人在詩歌內容創作中以贊美家鄉景物的詩歌居多,文人們出于對家鄉的熱愛,詩詞中有多首皆在贊美家鄉的風景狀物,從遣詞造句到情感表達,滲透了濃重的鄉音鄉情,以青海“八景”詩歌題材為代表,而在這些寫景詩中,高原的獨特風光在詩人筆下大多呈現出小橋流水式的江南景致,這是很獨特的文學現象,其原因何在?是詩人們有意為之還有另有隱情,筆者試圖探討一二。
“八景”作為中國傳統景觀的重要范疇,常被記錄于一地歷史與地理的地方志中,“八景”文化起源于魏晉南北朝,產生于隋唐,成熟于宋元,發展于明清。宋沈括《夢溪筆談》載:“度支員外郎宋迪工畫,尤善為平遠山水。其得意者有平沙落雁、遠浦帆歸、山市晴嵐、江天暮雪、洞庭秋月、瀟湘夜雨、煙寺晚鐘、漁村落照,謂之‘八景,好事者傳之。”到元朝時,文學上大量出現有關“八景”的專門內容,潘士驥《黃巖八景詩》就是元代“八景”文化的代表,清代康乾時期是“八景”的繁榮時期,嘉道時期以后,因過分注重八景形式,涉及家鄉風物或地方名勝時言必稱八景,成為當時社會風氣的一種流弊,使得“八景”詩中自然神韻與思想文化及美學交融的特點逐漸散失,因此遭受嚴厲批評,八景之風漸趨衰寂。
至今留存的青海的“景”都是“八”:碾伯八景(樂都)、湟中八景(西寧)、丹噶爾八景(湟源)、河陰八景(貴德)等,此外還有李協中在西寧“郡城西門外番廠”所建別墅的“時樂樓八景”。其中湟中、樂都地方八景的特點具體如下。
湟中:“清風”“曉日”、高聳青翠的山巒、鳳臺,夜月下的水潭、春天的河流、山上的瀑布、山中的煙雨。
樂都:煙籠萬井迷芳甸,月度雙橋印碧潭。(南樓遠景)
月空波心舟似畫,夜沉澗底樹分行。(長橋夜月)
皎潔凌空似玉山,深秋常見羽人還。(南山積雪)
銅池瀉出千潭月,石室分開一柱煙。(蓮臺夕照)
從列舉的詩作中所出現的景物,山、樹、花、竹、板橋、曲徑、蒼苔、煙雨、流春、泉、月……是不是我們極其熟悉的、從謝靈運詩中一路走來古典山水詩的氣息?“一灣流水繞柴門”“綠柳依依夾桃花”“野樹含風千嶂雨,夕陽射影幾村煙”遙遠荒寒的高原景致,與我們文化記憶中的江南、洛中,區別在哪里呢?青海難道沒有它山水景觀的風格?
最早出現“八景”作品是繪畫,先畫后詩是八景作品的特點之一,最早的八景詩都是以文字對畫面加以注釋和演繹。模山范水是中國畫中最重要的一支,而八景畫亦是取山水的典型形象。“一自高人成八詠,城頭懷古耐題詩。”八景重視地域文化,彰顯地方人文特色,是地方文脈的重要部分。早在五代、隋唐,就有不少表現地方風光的系列詩作名篇,如王維的《輞川集》、李白的《姑蘇十詠》、劉長卿的《龍門八詠》、劉禹錫的《海陽十詠》《金陵五題》,正是在傳統詩文的熏陶下,后人在建設家園村社時會有意無意地仿照古人詩文中的意象,塑造和構擬詩文中的意境。八景“從產生之日起,就不可避免地具有十分濃厚的文化創造意味與心理想象色彩”。宋迪“瀟湘八景”組畫一經出現,便以其高超的繪畫藝術和意境表達贏得了士人的厚愛,八景的風格符合士人的審美特征,是基于文化傳統的一種景觀文化的再創造。
注釋:
①萬世德,山西偏頭人,明穆宗隆慶五年(1571)進士,神宗萬歷十四年(1586)西寧兵備僉事。
②李協中,字和庵,西寧人,道光十七年(1837年)拔貢,曾任直隸大興、束鹿、廣東從化等地知。
③沈均安.步東坡韻∥贛縣志.臺北成文出版社,1989,據清乾隆二十一年刊本影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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