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苗族刺繡圖案對裝飾圖案設計教學的啟示

栗嘉憶

摘要：貴州苗族刺繡圖案紋樣豐富，具有變化生動、不拘一格、色彩斑斕等特點，它是苗族地區人們生活的自發性藝術，是日常生活與藝術審美相結合的產物，充分展現了貴州少數民族村寨繡娘們豐富而奇妙的審美意象，旨在追求幸福生活，寄托真摯的情感，表達內心的祈愿與盼望。將地方少數民族刺繡圖案與裝飾圖案設計相結合進行分析研究，不僅可以充實課程教學實例，還可以激發學生的學習熱情，并強化學生對地方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認知和了解，增強民族自信心。

關鍵詞：苗族刺繡? ?圖案設計? ?教學應用

中圖分類號：J0-05?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20）15-0161-04

裝飾圖案設計課程是藝術設計基礎教學中的一門重要的專業必修課，是通向專業設計的過渡型課程。在藝術設計學科中占有一定的比例，通過圖案設計的創作和思維訓練來提高學生的綜合設計修養，為專業設計奠定基礎。在裝飾圖案設計教學過程中科學引入貴州苗族刺繡圖案藝術，可以讓教學內容更加豐富、鮮活，也可以增強地域民族傳統文化與現代設計的整合。不僅如此，將苗族刺繡圖案引入圖案教學課堂，還可以拓寬學生的設計思路，幫助學生累積更多樣化的設計素材，從而能更高效的提升設計技能。

一、貴州苗族刺繡圖案應用于裝飾圖案設計教學的意義

苗族，在歷史上經歷過幾次失去家園、顛沛流離的沉痛歷程，進行過艱辛而悲壯的大遷徙，在幾千年的動蕩中逐漸失去了自己的文字，能證明他們從遠古走來的其中一項記錄就是印染、刺繡在服飾上的圖紋，成為了一種隨身攜帶的“史記”。苗家婦女以針線為工具，用一雙巧手與心靈的眼睛存留下來的苗繡，文化人類學家稱其是內涵豐富，意象紛呈的“無字天書”。我們現在所看到的色彩艷麗、圖案精美復雜的苗族服飾，不僅只是視覺上具有美感的藝術品，也是他們一路披荊斬棘、開辟荒山野嶺的堅強精神以及對生活、對未來的熱愛與憧憬。

苗族是集多種崇拜于一身的民族，他們崇拜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多神，他們相信萬物有靈，并把這些樸素的崇拜與信仰淋漓盡致地展現在他們的服裝上，因此苗繡上這些造型生動、色彩濃郁的圖案紋樣具有獨特的審美藝術風格，是苗族繡娘們運用她們本民族傳統文化中的深層藝術靈感思維，天馬行空地把人與自然都看成是具有靈魂的平等生命，不同生命之間可以互變互通，于是她們毫無顧忌地把各種生命形象相互融合在一起，創造了物物相融相生，人與動植物和諧共存、人神不分的奇特造型紋樣，這種特有的圖案表現樣式展現出苗族人們淳樸深厚的情感以及真實的生活寫照，為藝術設計專業學生提供了精彩紛呈的創作素材，學生們可以從中挖掘創作靈感，開闊設計思維。裝飾圖案設計作為高校藝術設計教學的基礎課程，需要不斷注入新鮮養分，不斷創新，將苗族刺繡圖案引入裝飾圖案設計教學，是對現代藝術設計與傳統民族文化進行融合與發揚的實踐，能提高學生對本土民族文化的親和度，讓優秀的傳統民族文化真正得以有效傳承。本課程教學不僅要提升學生的創作能力和解決設計技巧的問題，同時也需要加強學生對本民族文化的認同教育，這既是文化上的整合傳承，也是藝術設計教育的發展方向。

二、貴州苗族刺繡圖案對裝飾圖案設計教學的啟示

裝飾圖案設計教學的目的在于培養學生逐步形成裝飾與設計的概念，通過對圖案創作的揣摩與研究，使其逐步轉換思維方式，從寫實描摹的模式中走出來，加強創造性思維的建立與培養，一步步扎實掌握設計工作所需要的基本技能。苗族刺繡作為貴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典型，其在藝術設計教育領域所發揮的作用是不可小覷的，無論是從圖案造型的設計、圖形與圖形的組織形式又或是色彩的表現等方面對現代裝飾圖案設計教學都具有極其重要的參考價值與研究意義。

（一）貴州苗族刺繡圖案的造型特點

貴州苗族刺繡最令人驚嘆的除了其細膩的繡法以外，還有其變化豐富、不拘一格的圖案紋飾，每一塊手工繡片都含有創作者不同的構思和表達，沒有一塊手工繡片是一模一樣的。就其圖案種類來看，主要包括動物圖案、植物圖案、幾何圖案及多種圖案相互交叉使用的綜合圖案等幾大類型;就其表現內容來看，主要有宗教信仰、歷史故事、圖騰傳說、外來文化、地理環境和生活情感等。他們崇拜大自然中的鳥獸魚蟲、花草樹木等，認為這些動物、植物與自己的祖先有著親緣的關系，并以蝴蝶、魚、龍、牛等為圖騰符號，將這些代表性圖騰物淋漓盡致地展現在衣裙上，用圖式化的故事形式來敘述遷徙過程的艱辛與對萬物的尊敬，使得這些服飾上的圖案既具有裝飾性，又具有承載文字與圖像的功能性。

貴州苗族刺繡圖案的造型特點主要以多維的平面圖形為主，是將不同角度、維度的形態以簡化概括的方式進行表現。生活中的客觀物象是復雜多樣的，繡娘們經由長輩們的口耳相傳，再結合自己的審美感知與理解，用簡化的手法把繁雜的圖形概括得精煉又具有代表性。如苗繡中的龍圖騰，通過苗族繡娘的概括設計，使得苗龍形象和漢文化中的龍圖騰形象截然不同，苗龍圖騰經過她們的取舍與整理、提純，用塊面簡化的方式進行再現，使得苗龍形象更單純、更典型、更具有典型性。除此以外，在苗繡圖案中，繡娘們能巧妙利用物象間形態的關聯性，使用添加豐富的方法，在原本經過簡化的圖案中增加與之相關或相異的圖形或紋樣，形成“蝶中套花、花中套鳥、鳥中疊魚、魚中帶果”的有趣畫面，這種添加豐富并非把物象隨意堆砌，而是根據形象的需要和深層寓意的表達，進行主觀的協調與融合，形成合乎視覺審美的圖像，表達最深遠的內涵。與此同時，繡娘們還會使用抽象夸張的表現手法，比如在臺江施洞苗族服飾上我們會看到有的繡片主體紋樣為鳥紋和人紋，鳥紋是脊宇鳥，脊宇鳥與蝴蝶源于苗族神圣經典《苗族古歌》中的創世神話，因此繡娘們在表現每一只鳥時都帶有自身對祖先的敬重與崇拜，造型都不盡相同，她們會著重表現鳥的翅膀和尾巴，進行形態的夸張，將鳥的翅膀置換成蝴蝶的翅膀，將尾巴層層延伸，柔美而舒展。人物形象則是奇特抽象，手和腳變形夸張，軀體短小，使之與鳥紋巧妙結合，整體結構有序，富有韻律感。還有一些以龍紋和鳥紋為主體紋樣的繡片，繡品分兩個部分，上部分為花卉紋樣，下部分中間是蝴蝶媽媽和蠶龍，蠶龍的創作就很夸張，尾部相連，呈雙頭同身造型，嘴為側面造型，而眼睛又是平面造型，反映了苗族人不受約束的非理性創造，可謂抽象變異，極具神話色彩。還有的創作者為了紋樣的對稱，把龍處理成一個頭兩個身子的形象，龍巨口大張，神態夸張，似乎要一口吞下寶珠，由于空間的限制，翅膀長到了兩腮，省略了四肢，并側重展示了形態夸張的美麗尾巴，整個造型抽象怪誕，頗具神話思維的藝術想象力。當地苗族人們認為，自然萬物都是由肉體和靈魂組成，因此龍的一邊為肉體，一邊為靈魂，也有人認為從龍的左邊看是一個身體，從右邊看又是一個身體，因此有兩個身體。總之，苗族繡娘們的創作思路與意識來源于大山深處的鳥語花香與代代相傳，她們沒有經過系統的美學訓練、也沒有學院派的條框約束、沒有大眾認知的美丑之分，但她們所創作出來的苗繡圖案卻是人生觀、宇宙觀的表達，并帶有一定的哲學寓意。

（二）貴州苗族刺繡圖案的構圖樣式

貴州苗繡圖騰圖案的構圖形式具有飽滿、全面、豐富等特點。我們在裝飾圖案設計課程中所講到的獨立構成形式、連續構成形式以及多元化綜合構成形式在苗繡中其實早已熟練應用。

獨立構成形式主要分為自由紋樣和適合紋樣。自由紋樣的物象分布基本沒有外輪廓的限制，繡娘們在有限的布料上自由創作，她們通常會用平視構圖的方式，視線不集中，空間無前后，這類構圖能把復雜真實圖景進行平面化處理，讓人感覺自然、舒服;適合紋樣是在具有一定的外輪廓限制的范圍內進行圖案設計。它是將圖案素材經過整理與重組，組織在一定的外形框內，既飽滿充實，又嚴謹合理，即便去除外框，仍然具有外輪廓的特點。適合紋樣則要求紋樣的變化既有物象的特征，又要穿插自然，構成獨立的裝飾美。例如貴州黔東南臺江、施洞一帶常見的兒童刺繡口水兜，整體造型為花瓣圓形，有八個主體紋樣，圖案是由鳥紋、魚紋和蝴蝶紋在花瓣形的外框輪廓中自由組合而形成兩兩對稱、兩兩均衡的適合紋樣，活潑質樸，和孩童的天真無邪相得益彰，既具有裝飾韻味又含有美好寓意。此外，在一些服飾上，繡娘們還會根據衣飾的結構需要在繡布的邊緣轉角部位創作出由幾何紋和植物紋，或者是由植物紋和動物紋相結合而組成精美的角隅紋樣。

連續紋樣也是貴州苗族刺繡圖案中較為常見的一種構圖樣式，又分為二方連續和四方連續。是用一個或幾個獨立圖案向上下、左右延展，或向四方延伸的一種構圖樣式。這種規則的連續紋樣在挑花繡的服飾或者背扇中經常可見，繡娘們以若干個規則的小十字構成基本的線條和塊面，組成各種循環重復的圖形，具有連續性與重復性的特點。總的來說，連續紋樣要求單位面積之間要彼此聯系，互相呼應，它既有生動多姿的單獨花紋，又有勻稱協調的布局，要有反復單獨的排列，又要有圖案的層次關系，同時要生動活潑，不顯得生硬呆板。此外，還要注意大面積的整體效果。因此，這種規則的紋樣構成要嚴格按照經緯紗的排列和數量進行創作，才能保證圖案的規則和對稱性。

多元化綜合構成形式是貴州苗族刺繡圖案中最為常見的構圖樣式。多元化綜合構成是指在一幅繡品中，既有獨立構成形式的構圖也有連續構成形式的構圖，是一種涵蓋了所有圖形構成形式的集合型構圖方式。苗繡的圖案是苗族人民對于自身、家庭和族群發展的理解和寄托，能體現出苗族人民的文化信仰和藝術表現力，因此繡娘們在進行創作時為了讓畫面里的故事性完整呈現，且飽含吉祥寓意與崇敬之心，就會頻繁使用添加豐富的方法讓刺繡圖案的構圖形式具有飽滿、全面、豐富的特點。例如有的繡品會被創作者分成上下兩部分，上部分是以二方連續構圖的花卉圖案，下部分則以獨立構圖的形式描繪了二龍戲寶的景象，兩條飛龍對稱分布兩端，對飛龍的形象及動態進行了適當的夸張，張著大嘴、鼓著雙眼，龍身上延伸出花卉、飛鳥的圖案，中間是幾何紋和祥云紋，創作者以這種連續時間構圖的方式在能讓觀眾在靜止的繡品中感受到時間的概念及運動的過程;有的衣袖繡片，繡娘又會將其分成三個部分，上部分以對稱的手法表現人抬轎、人騎馬的場景，再以二方連續循環排列的幾何紋樣作穿插;中間部分是以左右均衡的手法表現人、鳥和諧共生的場景;下部分則是以自由構圖的形式表現人魚嬉戲的畫面。這三個部分分別描繪了人與大地、天上和水中的動物和諧相處的景象，這是一種超越時空的表現手法，創作者打破了真實空間的概念，沒有任何約束，多視點、多角度去展示事物，是二維與三維的集合體，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感。

（三）貴州苗族刺繡圖案的色彩表現

貴州苗族刺繡的色彩搭配深受多神崇拜、民族習俗的影響，在一幅繡品中配色至少有五種，至多能達到八種，色彩搭配大膽夸張、艷麗多姿，繁復卻不雜亂。究其原因，在于繡娘們在追求高純度色彩間的強烈對比關系的同時也注重在整體的色彩對比中求調和，在局部的色彩調和中求對比。

受中國民間傳統生生觀與陰陽觀的影響，苗繡中常用的主色相有熱烈的紅色、沉穩的藍色、舒適的綠色、神秘的紫色、明亮的黃色以及象征天地、陰陽的黑色與白色等等。其中紅色最受偏愛，紅色是中華民族群體作為生命象征的神祇色彩，源于人們對天地自然間紅日的崇拜、對火焰的崇拜和對人體自身具有生命象征的熱血的認識。因此紅色在苗人心目中是生命的象征，是鎮邪的色彩，他們認為一切威脅生命的魔鬼妖獸都恐懼紅色，所以我們所看見的很多苗繡中的龍、魚、蝴蝶、石榴等帶有祖先崇拜和生殖崇拜的吉祥圖騰都經常以紅色作為主色進行表現，在大面積的紅色中會配以小面積的草綠色、藍綠色、藍紫色、明黃色等作為點綴色，為了避免這種強烈的色彩搭配會帶來一些膨脹感，繡娘們會把底子處理成黑色，有了大面積無彩色作調和，就使得繡品整體視覺效果既強烈又統一，也更加突顯出圖案的層次關系及藝術特色。繡娘們使用的諸多純色中，通常會以其中一種高純度的色彩作為主體用色，再配以能與之具有協調感的同類色或類似色作為輔色，再穿插一些比色或互補色作為點綴色，最后通過圖案面積、位置的調整、明度的改變以及黑、白、金、銀等無彩色的渲染，由此便產生了一幅幅五彩斑斕的繽紛天地，并賦予其深沉的真摯情感和文化信仰，使繡品活潑熱烈又不失和諧。

苗家的繡娘們并非是天生的設計師，她們是由長輩們代代相傳再通過自己長期的實踐嘗試才形成了本民族獨具特色的配色模式，這種在創作時無意識形成的配色方法，正源自于她們對色彩的抽象認知，這種抽象意識帶有強烈的主觀性，她們把客觀生活中的形色帶入主觀認知的想象中，既有真實世界的物象， 又有超越時空維度的神秘感，因此，她們在繡片上的色彩呈現是獨特且賦有靈性的。

三、結語

貴州苗族刺繡具有獨特的審美藝術體系與頑強的生命力，蘊含著深厚而豐富的文化內涵。將貴州苗族刺繡圖案與裝飾圖案設計教學相結合進行研究，能啟發學生去思考現代的裝飾圖案要如何創作和設計，可以培養學生的創造性思維、提高學生的審美認知能力、增強學生的藝術表現力，也更有利于傳統民族民間藝術的活態傳承與有效發揚。

在經濟全球化、文化多元化的當下，我們不斷強調設計要具有自身的民族性，這一觀點對現代設計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因此，作為教師筆者希望通過不斷總結與反思在裝飾圖案設計教學中遇到的問題，進而逐步建立起以傳統為依托、以創新為目標的圖案設計教學體系，讓學生在繼承傳統文化的同時去大膽創新，設計出帶有本民族文化特質與現代時尚氣息的裝飾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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