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是國外建設現代化農業的邏輯必然與歷史規律。從國外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的模式看,主要有學校主體驅動模式、企業主體驅動模式、校企雙主體驅動模式和行業主體驅動模式。但是,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有著獨特的境遇、路徑和文化,正面臨產教融合體制分離、實施主體動力不足、國家法制供給滯后、辦學基礎條件不實等瓶頸問題。鄉村振興戰略下,推進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需要在借鑒外來經驗的同時,契合中國國情農情、體現中國特色、符合中國實際。當前,亟待從頂層設計、癥結治理、人才培養、機制創新等五個維度來落實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助推鄉村振興。
[關鍵詞]鄉村振興;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國際比較;中國特色
[作者簡介]張旭剛(1978- ),男,安徽無為人,安徽工業經濟職業技術學院,副教授,碩士。(安徽? 合肥? 230051)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9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鄉村振興戰略下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19YJC880136,項目主持人:張旭剛)
[中圖分類號]G725?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4-3985(2020)14-0080-08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對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進行了全面部署,開啟了新時代美麗鄉村建設新征程。實施鄉村振興,要把優先發展農村農業與優先發展農村教育結合起來。農村職業教育是農村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與“三農”聯系最密切、貢獻最直接,在鄉村振興中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和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長期以來,受各種因素影響,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發展不充分不平衡,產教脫節、供需錯位,嚴重滯后于農村經濟社會發展需要。在鄉村振興、產教融合戰略下,完善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機制既是實現農業現代化、鄉村振興的基礎性工程,也是破解農村職業教育自身發展“最后一公里”的瓶頸問題。梳理總結國外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的實踐經驗,探討符合中國國情農情的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特色之路,對于促進農村職業教育自身發展和鄉村振興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實踐價值。
一、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的國際視野
縱觀國外農村職業教育上百年的發展歷程,國外諸多國家在推動農村職業教育與農村經濟社會融合發展、協調發展的實踐中形成了各具特色、行之有效的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模式。從產教融合實施主體上看,可以概括為四種模式。
(一)學校主體驅動模式
這種模式一般以農業職業學校、農業職業大學等為主體,學校圍繞當地主導產業辦專業,加入農業產業化鏈條,走產業化發展之路,在專業教學、人才培養、科研服務過程中緊密實施產教結合并融入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最終實現以產養教、以教促產、以產定研、以研促產,以美國、法國為代表。以美國為例,美國農業教育、科研與推廣“三位一體”的產教融合發展模式是以農學院系統為中心,農業實驗站系統和農業推廣站系統為平臺的產、教、學、研、用綜合體。這三大系統既自成體系、職責分明又協調同步、運行高效。農學院系統主要培養農業專業人才和從事農業基礎理論研究,農業試驗站進行農業科技研發與實驗,農業推廣站開展科技成果應用與推廣。這個綜合體得以高效運行的關鍵在于構建了教學、科研、生產、推廣、服務一體化的管理模式,并在綜合體內實行一元化領導。農學院統一管理全州的科研站和各社區的推廣辦公室。農學院院長同時兼任州實驗站站長和州推廣站站長,是全州農業教學、科研和推廣的唯一最高負責人。這從領導體制、管理模式和運行機制上有效保證了三者的統一和協調,有利于產、教、學、研、用的結合。
(二)企業主體驅動模式
這種模式一般是涉農企業主動與農業學校合作辦學或獨立、聯合相關企業舉辦農業專科學校和培訓機構,以滿足本行業企業人才培養、技術更新、產品研發等多樣化需要,以日本、韓國為代表。以日本為例,日本農業領域產教融合的主要特色即“產學合作”,其做法是涉農企業、農業合作社通過向學校定向投資、校企簽訂人才培養協議、委托學校研發農業科技等形式與學校開展訂單式合作。在“產學合作”過程中,農業企業和農業合作社技術人員、專家兼任大學講師,全程參與合作人才培養和科研項目研究全過程,大學教師兼任企業研究開發部門顧問或兼任研究所咨詢委員會委員等職務。同時,日本政府通過立法強制規定,達到一定規模的農場、農業合作社組織必須設立專門的培訓機構,開展員工培訓。在此規定下,一些涉農行業、企業根據自己的產業類型和布局,配套舉辦農業中、高等職業院校,有針對性地培養培訓農業人才,開展農業科研和技術研發。由此,一批“教育型企業”應運而生。在“教育型企業”辦學過程中,日本政府不直接干涉其日常運行與管理,主要通過制定“教育型企業”認定與管理制度、建立考核評價以及獎懲機制等方式進行宏觀管控。“教育型企業”有效匯聚了行業企業需求信息、設施設備、人才資源等,在推動行業企業自身發展和產教融合發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三)校企雙主體驅動模式
這一模式一般以企業、職業學校為主體,校企雙主體實行分工合作、協同育人。學校主要負責專業知識教授,企業則主要承擔崗位技能訓練等,以德國“雙元制”、英國“工學交替”為典型。以德國為例,德國農業人才培養也遵循“雙元制”的教育思想、制度體系和教學模式。在“雙元制”制度下,要成為一個合格的現代德國職業農民必須過“三關”:一是知識關,即接受3年中等農業職業教育。其中,在學校學習理論的時間占1/3,在農場實踐的時間占2/3;每周1~2 天在學校接受農作物種植、畜牧養殖技術、農業法規和環境保護及農場經營管理等專業知識學習,3~4 天在農場(或養殖場)進行生產實踐。二是實習關,學生完成在校期間的專業知識學習和實訓任務后,必須到農場(或養殖場)進行崗位實習,鍛煉各項技術技能。達到聯邦法規定的學業要求后,參加全國統一的農業職業資格考試,合格后頒發初級農業職業資格證書,才能成為農業工人。三是經驗關,完成3年的農業職業教育并取得初級農民資格后,須再經過 5 年的生產實踐并通過國家考核后取得農業師傅資格,才能享受政府各種惠農政策。可見,德國“雙元制”模式下所培養的現代職業農民必然是集知識、技術與經驗于一身的農業綜合型人才。
(四)行業協會主體驅動模式
這一模式一般是國家通過立法、出臺政策和制度確立行業在產教融合中的地位、權利、責任和義務,由行業全程全方位主導推動產教融合發展,以澳大利亞、加拿大為代表。以澳大利亞為例,澳大利亞農業與食品行業技能委員會(澳大利亞22個行業組織之一)的組成人員主要為來自一線的行業專家、農場主、農業院校教師等,分布于決策層、咨詢層和執行層。他們可以代表國家主導制定本行業職業資格標準和技能等級標準、開展職業資格認定、參與制定國家職業教育與培訓政策以及本行業相關學校的專業和課程標準,還可依據本行業的實際需要以及職業標準開發、培訓包培訓計劃修訂等,在不同地區與TAFE學院(技術和繼續教育學院)和其他注冊培訓機構合作開展職業教育與培訓等,并直接參與相關職業教育培訓質量考核評估等。可見,澳大利亞行業在國家職業教育與政策授權范圍內主導產教融合政策制定、組織實施和監督評價全過程,并在其中發揮著領導和主導作用。這是澳大利亞農村職業教育產教深度融合、健康發展的重要保障,也是其顯著特色和優勢所在。
梳理總結國外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的經驗做法,一般包括以下關鍵因素:一是先進的發展理念,包括農村職業教育價值觀、發展觀,學校的辦學定位、教育理念,這是實現產教融合的動力之源;二是核心的主導力量和持續推動,包括高層領導的愿景與推動、高規格的領導組織機構、科學的頂層設計與系統規劃,這是產教融合的重要前提;三是高效的運行機制,包括主體聯動機制、要素協同機制、資源整合機制、質量評價機制等,這是產教融合的關鍵環節;四是強有力的條件保障,包括國家立法和政策的推動與保障、辦學經費的持續足額投入、辦學資源的供給保障,這是產教融合的物質基礎。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是國外發展農村職業教育、促進農業現代化的基本經驗和主要做法。但是,我國在發展階段、國情農情、特色道路、社會制度和文化背景等方面與國外有很大差異,決定了西方模式不可照搬復制。在借鑒國外成功經驗的同時,必須充分考慮我國國情、社會條件和時代背景。
二、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的時代特征
把握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的時代特征、本土特色,是實現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協調發展的重要前提。當前,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的時代特征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獨特的境遇
長期以來,在特定歷史條件下所形成的城鄉二元發展模式,其制度背后的思想淵源與價值取向是重城輕鄉、重工輕農的城市中心和工業中心發展觀。這種不利于農村事業發展的理念和模式,一方面導致農村職業教育在經濟社會發展中被弱化,游離于國民教育體系之外;另一方面,城鄉二元分割發展和計劃經濟的體制慣性使農村職業教育的辦學定位與功能定向等被限制在農村這一地理范圍內,大多數局限于傳統農業范疇,在辦學模式、辦學體制、發展理念等方面面臨諸多轉型困境。此外,相比于國外初、中、高連貫健全的農村職業教育體系,我國農村職業教育一直缺乏系統性和整體性。基礎教育階段農業教育十分薄弱,農業知識普及不充分,國民學農、愛農、興農的情懷、意識和精神培育不足,這些都需要進行“補課”。在鄉村振興戰略的迫切需要下,農村職業教育既承載國家的新使命和社會的新期待,又被主流的普通教育所輕視、排斥。可以說,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任重而道遠。
(二)獨特的路徑
國外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主要源于學校自身專業、學科發展需要以及農村經濟社會發展需要,是一種“內生性、自生長”的融合發展模式,其主導力量由學校、市場和社會自下而上地推進,而非外力干預。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的產生與發展很大程度上是計劃經濟、教育體制改革的產物,其主導力量主要源于政府的行政干預,是一種“外源性”的發展,兩者的動力源和發展路徑截然不同。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的動力與外部環境、社會背景密切相關。當前,我國農村職業教育正面臨農業現代化建設和鄉村振興的迫切訴求,尤其在當前自身發展嚴重滯后和社會影響力、吸引力、貢獻率不足的困境下,推動農村職業教育自身發展和產教融合發展必須走“有為政府”推動下的“外生型”之路,需要國家自上而下的強勢推動。回顧我國農村職業教育70多年的發展歷程,實際上走的是一條“政府驅動”道路。“政府驅動”使得農村職業教育在資源配置、條件改善、平臺搭建和成果產出方面都有政策和資金保障,從而極大地促進了農村職業教育自身發展和農村經濟社會發展。可以說,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組織和制度等優勢是推動新時代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的關鍵。
(三)獨特的文化
產教融合不僅體現了教育鏈、產業鏈的聯結,更是行業間、主體內多元文化的融合,關鍵是價值觀的認同。從文化視角看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其實質就是職業學校校園文化與行業文化、產業文化、區域文化的融合,是各自文化取長補短、和諧發展的行為過程,需要多元主體在價值認同上行動自覺,在互利共贏理念下協調一致。千百年來,以漁樵耕讀為代表的農耕文化塑造了中華民族獨特的文化特征和心智模式,孕育出優秀的鄉村農政思想、鄉土倫理道德、鄉村治理制度等思想精華和艱苦奮斗、集體至上、鄰里相幫等價值觀,是億萬農民自強不息的精神追求和歷久彌新的精神財富。傳承中華優秀傳統農耕文化是鄉村文化振興的題中應有之義。當然,中國傳統農耕文化具有歷史與時代的局限性,必須推動傳統農耕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當前,我國新農村建設已進入新的階段,中華優秀傳統農耕文化與現代工業文化、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等交相輝映,在實現鄉村振興偉大實踐中發揮著獨特的魅力和作用。而在此進程中,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也必然面臨多元文化交織沖突所帶來的挑戰和和諧發展的機遇。
三、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現實困境
我國第一所農業職業學校——江蘇省海安雙樓職業高級中學創建于1958年。經過60多年尤其是改革開放40多年來的快速發展,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已經取得了巨大成就,但要向縱深發展、走向成熟,還面臨不少瓶頸問題和制約因素。
(一)產教體制分離尚未根本解決,統籌協調乏力
產教融合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不僅需要統籌相關利益主體,也需要權利、政策、資源等要素協同聯動,但目前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產教體制分離,各類涉農職業教育資源條塊分割、缺乏統籌。從宏觀層面看,作為產教融合政策制定、資源配置主體的政府職能部門應該協同聯動。然而,當前我國涉農教育、人力、經費、政策等資源分別歸口政府不同職能部門和機構,勢必造成原本有限的涉農資源被稀釋內耗。在實施中,由于各行其政、政出多門并缺乏溝通協調機制,很大程度上阻礙了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進程。從微觀層面上看,涉農職業學校現代學校制度建設滯后,旨在構建產教、校企深度合作的職業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和職教集團、理事會、董事會等形式的辦學體制機制改革正處于探索和初建階段,校企尚未形成利益共享、責任共擔的命運共同體,在組織功能、組織文化上尚未協調一致、形成共識。此外,20世紀90年代末的教育體制改革,將絕大多數部委、行業舉辦的職業院校下放地方歸教育部門統管,企業不再舉辦教育。由此,學校辦學雖然更加規范嚴謹,但隨著管理體制的變化以及干部、人事、財政等權力的轉移,學校與企業、專業與產業之間的天然聯系被割裂,產教脫節加劇。
(二)國家法律政策供給滯后,制度設計缺乏系統性、協同性
鑒于農村職業教育在整個農村經濟社會中的價值以及產教融合所涉面的廣泛性、復雜性和整體性,制定一套全面、完善的法律法規體系來保障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是各國的通行做法。我國職業教育立法比較滯后。一方面,法律制度供給不足。我國有關農村職業教育立法僅在1996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中有所涉及,至今沒有與之配套的下位法。農業和經濟領域更缺少支持產教融合的配套制度。現行的教育法、勞動法和職業教育法條款以及有關政策、意見等大多數是宏觀性、方向性引導,內容過于原則、籠統和模糊,尤其對產教融合各方主體的法定權利、責任和義務規定不明晰,有關行業企業參與職業教育大多用“應當、可以、提倡、鼓勵”等引導性詞語,強制性較弱,實踐證明執行效果差。另一方面,制度設計缺乏系統性、協同性。產教融合是典型的跨界教育,系統主體多元、訴求多樣、領域廣泛,需要通過系統的制度設計統一各主體行動目標步調、實現內部各要素協同聯動。然而,隨著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進入“深水區”,各領域、各方面在融合實踐發展中的碎片化、割裂化、條塊化現象也隨之凸顯。究其原因,關鍵在于產教系統內缺乏組織、管理、協調等制度安排,由此導致不同主體在執行產教融合政策過程中出現目標分化、方向偏移、行動不一等情況,甚至引發矛盾與沖突,從而降低實踐效率。
(三)產教融合實施主體單一,行業企業協同育人內驅力不足
構建多主體協同育人機制是實現產教融合發展的關鍵。然而,受思想認識、產業基礎以及長期保障和規劃不足等因素影響,目前行業企業在產教融合、校企合作中的重要主體作用尚未得到充分發揮。從行業層面看,受產業結構調整和產業發展水平的影響,區域內產業集群尚未形成,農業龍頭企業不強,很多涉農行業組織不健全。同時,由于法律沒有明確規定行業協會在職業教育發展中的地位,再加上行業自身的能力水平有限,尚不具備西方國家行會參與決策、制定標準、開展考試、頒發資格證書的權利和能力,行業組織在產教融合、校企合作中的整體地位較弱、作用較小,難以真正組織指導產業發展和校企合作。從企業層面看,在當前校企合作過程中,企業大多數處于被動應付狀態。一些企業出于成本和風險考量,參與職業教育的社會責任偏弱、動力不足,導致目前校企合作處于淺層次、自發式、松散型、低水平的狀態,合作關系相對脆弱。總之,當前政、校、企、行四方各負其責、各盡所能、協同育人的格局尚未根本形成。校企合作出現“學校熱、企業冷”問題的根源在于相關利益主體價值取向和目標訴求上的差異,關鍵在于缺乏促進產教融合、校企合作的整體性、系統性,不具備可持續發展性。
(四)農村職業教育自身不足,產教脫節供需錯位現象凸顯
從思維理念看,發展方向與鄉村振興錯位。一些農村職業學校片面地將制約自身發展的癥結歸結為“辦在農村、服務三農”,從而走上輕農、離農、棄農的發展道路。部分農村職業學校非但沒有依托“三農”辦出特色辦出水平,反而失去了原本賴以生存的天然優勢、農科特色和職業特性,學校同類化、辦學同質化現象突出。從規模質量看,涉農人才培養與農村經濟產業發展的需求不適應。根據發達國家數據顯示,包括農村職業教育在內的中等職業教育所提供的技能型人才占國家人力資源結構的47%。反觀我國,目前我國各類中等農業職業學校僅剩237所,涉農專業年招生數從2010年110.4萬人逐年遞減,2018年已不足40萬人。同時,由于辦學經費、“雙師”教師不足等問題,學校專業大多數為辦學成本較低的文科類專業,難以滿足鄉村人才類型和質量要求。從體系結構上看,系統結構配置與功能輸出不適配。教育系統功能的發揮依賴于系統內部穩定、合理的結構。目前,我國農村職業教育體系內部的層次結構、類型結構和功能結構等不盡合理,制約其作用發揮。職業教育已被明確為一種教育類型,但至今仍主要集中在專科層次,不僅阻礙了自身發展通道,而且導致有限的涉農人才資源流向普通高校。同時,農村職業學校普遍存在重學歷教育、輕職業培訓的現象,尤其是新型職業農民培訓的針對性和實效性不高,培訓質量亟待提高。
四、鄉村振興戰略下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路徑
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發展面臨獨特的境遇,尤其在鄉村振興、產教融合雙重戰略背景下,必須要走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新路。當前,亟待從頂層設計、癥結治理、模式改革、機制創新四個維度來落實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助推鄉村振興。
(一)頂層設計:構建產教“統籌—融合”發展新格局,從發展理念到落實具體舉措
在宏觀層面做好產教融合的頂層規劃是落實發展具體舉措的前提條件。構建職業教育和產業“統籌—融合”發展格局,理念是先導,統籌是前提,融合是目的。一是強化農村教育事業和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同步發展的理念。縱觀美國、日本和韓國等世界農業現代化強國的發展歷史,無不將發展農村職業教育作為發展農業現代化的優先戰略和基礎性工程,融入農村經濟社會發展。我國新時期農村經濟社會發展,必須深刻認識農村職業教育在鄉村振興戰略布局中的先導性、基礎性和全局性作用,并將其作為國家戰略、優先戰略。同時,要跳出農村職業教育發展局限于縣域布局的傳統窠臼,由“位于農村”向“面向農村”轉變,為實現職業教育資源在城鄉間的科學配置、均衡發展以及與產業的融合發展奠定思想基礎。二是統籌農村職業教育與地方區域發展布局,同步規劃產業和教育資源布局,引導農村職業教育資源面向鄉村振興和脫貧攻堅主戰場。按照地方區域主導產業、特色產業和現代農業,合理配置職業教育資源,優化學校布局結構。促進東西部、城鄉間職業教育資源的均衡、協調發展,加強東部對口支援西部、城市對口支援農村職業教育的力度。同時,按區域、行業、類型等對現有縣域職業學校進行整合或重組,集中有限資源促進農村職業學校提升內涵、提高質量,走差異化、特色化發展之路。三是推動專業建設與農業產業轉型升級相適應。建設現代農業產業體系,促進第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是鄉村產業振興的必然要求,也必將催生出一批鄉村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意見》提出“建立緊密對接產業鏈、創新鏈的學科專業體系”,這就要求農村職業教育緊密對接農業產業鏈、布局專業鏈、打造人才鏈,并將其作為專業動態調整的依據。因此,涉農專業建設既要保持與現有農業產業結構的對接、聯動和融合,又要緊跟農業產業轉型升級和構建現代農業產業體系新需求,建設具有可持續發展能力的復合型新專業,以保障農村職業教育與農村經濟產業結構調整升級的同步、協同。
(二)癥結治理:創新“政、企、行、校”多元辦學新模式,強化行業企業重要主體作用
有效調動多主體參與農村職業教育辦學是產教融合的必要條件,也是當前癥結所在。當前,要厘清政、行、企、校在產教融合發展中的職能邊界和權、責、利,強化行業企業重要主體作用。從政府層面看,農村職業教育作為一項準公共產品,政府應在多元共治的立體架構中承擔“元治理”和“統籌者”角色。統籌產教融合發展的頂層設計、合作平臺的搭建、政策制度的供給以及經費投入的保障等。深化產教融合,推動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從教育改革上升為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的戰略性政策,將其納入農村經濟產業發展規劃,并將教育優先、人才先行等融入政策體系中,真正將農村教育事業優先發展和農業農村優先發展結合起來。從企業層面看,《意見》明確提出企業是產教融合實施的重要主體,也是當前的治理癥結。校企和諧合作取決于兩者之間權益和責任的相對平衡,如果兩者失衡,必然導致合作的低效。因此,強化企業的重要主體地位,就是要在平衡兩者利益點的基礎上最大限度地激發企業多途徑參與職業教育建設的積極性。推進“引企入教”改革,支持農業龍頭企業以獨資、合資、合作等方式依法參與或舉辦職業教育,并保障企業以資本、技術、設施、管理等要素參與辦學的相應權利。完善“金融+財政+土地+信用”的組合式激勵政策,培育建設一批產教融合型企業。從行業層面看,行業組織不僅是一種企業聯盟,聚集著行業內優質資源,也對推動產教融合、校企合作具有不可替代的優勢和作用。與國外相比,我國行業組織“發育遲緩”。因此,在產教融合實踐中,深化產教融合領域和事項“放、管、服”改革,賦權行業在組織實施產教融合方案、教育教學指導、農業從業資格認定、開展職業培訓和過程性考核評價等方面的重要主體作用,從而搭建起產教、校企價值交換平臺和溝通橋梁。從涉農學校層面看,學校是多主體辦學的落地載體和產教融合的主要落腳點。首先,要選擇好產教融合的統攝點,將產教融合的理念滲入學校制度文本、人才培養方案、體制機制建設、各類平臺搭建,為產教融合奠定基礎。其次,要選擇好產教融合的切入點,將專業、課程、教學、師資、實訓等作為校企合作多維改革的重點,為深度開展產教融合打好基礎。最后,要選擇產教融合的聯結點,加快學校內部治理體系改革和現代學校制度建設,通過組織變革和流程再造,構建產教融合、校企合作的長效機制。
(三)模式改革:創新產教融合人才培養模式,促進產教供需雙向對接
為鄉村振興提供人才支撐是農村職業教育的時代使命,也是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主要落腳點。新時期農村職業教育人才培養必須基于鄉村振興需求,通過深化產教融合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為鄉村振興提供高質量的人才支撐。一是創新產教協同、校企合作育人模式。推進農村職業學校與農業龍頭企業聯盟、與涉農行業聯合、同園區聯結,以專業群為紐帶、項目為載體,構建產教融合命運共同體。政府要通過政策傾斜、項目委托、稅費減免、資金獎補等形式激勵引導農業龍頭企業、行業協會、教育培訓機構等社會力量發揮各自優勢、聯合開發現代農業產業技術課程和職業培訓包等優質教育資源,開展高質量農村職業教育與培訓。加大以現代學徒制和企業新型學徒制為核心的校企“雙元”辦學試點改革力度,促進產教融合人才培養模式改革舉措落地。二是推進以人力資源市場為導向的人才培養機制改革。《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深化產教融合的若干意見》提出“注重發揮市場機制配置非基本公共教育資源作用,強化就業市場對人才供給的有效調節”,就是要求農村職業學校完善以就業創業和市場需求為導向的人力資源供給側改革機制和人才培養動態調整機制,進而促使專業形成預警機制和退出機制,真正實現產教深度融合、雙向對接。同時,農村職業學校要適應現代農業產業體系對各類涉農人才能力和素質結構的多元要求,調整優化人才培養目標,優化課程體系和教學內容,適當增加與現代農業生產、經營和管理相關的課程,培養造就一批具有寬泛知識和綜合能力的復合型、創新型鄉村人才。三是完善農業人才培養體系。我國尚未建立起層次分明、結構合理、類型多樣的,能夠適配農村經濟社會發展對多元化鄉村人才需求的農業應用型人才培養體系。農村職業教育體系仍未打通職前、職后的界限,培養、培訓、資格認證一體化的機制尚未建立。當前要加快構建根植于鄉村土壤,契合“三農”現狀及需求,具有縣域特色的市(縣)、鄉鎮和村三級農村職成(社區)教育體系和網絡,精準支撐鄉村振興需求。要針對農村職業教育層次偏低與鄉村高層次人才新需求之間的矛盾,盡快打通職教“斷頭路”,搭建職教、普教、成教融通“立交橋”。堅持高中階段教育“普職招生大體相當”原則,為穩定中職教育規模奠定基礎。統籌職業教育、成人教育、社區教育協調發展,尤其要發揮社區教育面向基層、教學靈活等特點和優勢,滿足鄉村社區民眾對職業教育和培訓服務的需求。
(四)機制創新:構建“融通—互動”產教互動機制,統籌產教協同聯動
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和服務鄉村振興實踐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系統中各主體、各領域、各環節間相互影響、相互制約,且具有復雜性和動態性特點,這就需要在系統內架構“融通—互動”的產教互動機制,統籌協調系統內教育、權利、資金、政策、制度、信息等要素協同聯動,激發相關利益主體的積極性,這是產教融合順利實施和高效運行的重要保障。一是創新統籌協調機制,打通產教融合內部壁壘。農村職業教育產教融合作為跨界教育,自然是一塊交叉地帶,這就需要解決政府部門之間管理職能交叉和空白問題、行業企業參與的責任和途徑缺失的問題。因此,要組建一個強有力的領導機構,統籌教育、農業農村、財政、發展改革、扶貧辦等政府職能部門和機構的各類涉農資源集約利用、協同聯動。同時,為防范和化解多元主體在產教融合實踐過程中目標和行動“碎片化”以及可能發生的矛盾與沖突,政府須發揮統籌作用,在具體任務分解、相關資源配置、溝通對話機制建設等方面做出系統安排。二是完善激勵約束機制,激活產教融合內驅動力。《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深化產教融合的若干意見》從宏觀層面明確了產教融合的目標任務分工,政府要在加快相關立法的同時,制定配套的政策制度,進一步明確細化各相關主體在產教融合中的責權利,注重政策制度頂層設計的系統性、銜接性和協調性,以發揮政策的組合疊加效應。尤其在一些公私合營領域和事關企業核心利益方面,建立健全企業參與農村職業教育的激勵約束機制和成本補償機制,這樣才能調動、激發行業企業參與農村職業教育的積極性。三是建立考核評價機制,激發產教融合發展活力。構建結構合理、科學有效的質量評價和監測體系是保障產教融合質量、效益的重要環節。要積極引入社會第三方專業機構,制定評價指標體系,開展產教融合效能評價,強化監測評價結果運用,將農村職業教育發展及其產教融合效能納入各級政府工作考核的重要內容。同時,將相關高校尤其是農科類院校的專業建設、人才培養、社會培訓等服務農業產業發展的能力和效果納入學校辦學考核指標體系,作為績效考核、投入引導、項目試點、表彰激勵和人事安排的重要依據,多管齊下,提高農村職業教育服務鄉村振興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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