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秋梅 何玲玲


摘要: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具有人本價值取向和工具價值取向。以賦權增能視角審視當前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發展,不難發現:制度賦權缺位導致農民教育發展動力不足,管理賦權脫節導致培育對象瞄準偏差,環境賦權薄弱致使農民主體性缺失,內在增能意愿不強、外在增能效率不高導致農民身份職業化轉型困難、專業化程度偏低。基于此,從為新型職業農民賦權增能的視角提出構建制度保障機制、完善教育遴選機制、創新協調聯動機制、匹配需求響應機制、健全激勵機制等改善策略,為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可持續發展提供有力支持。
關鍵詞:賦權增能;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政策;制度建設
中圖分類號:G710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672-5727(2020)10-0004-08
人力資本要素是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支撐。農民作為勞動力供給的主要來源,在經濟結構轉型、產業結構升級、農業結構優化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各國農業對經濟增長作用的巨大差別主要取決于農民能力的差別,其次才是物質資本的差別[1]。當前,我國正處于經濟社會加速轉型期,農民素質偏低是制約我國農業轉型升級的主要瓶頸之一。培育“有文化、懂技術、會經營”的新型職業農民,提高農民整體素質,既是發展現代農業的客觀需要,也是推進鄉村振興戰略實施的關鍵,更是農民通過自身成長以適應新時代發展的內在要求。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提出要培育新型職業農民,創新農業生產經營方式,把培育新型職業農民作為推進農業建設的核心手段①。農業農村部提出到2020年實現新型職業農民隊伍總量超過2 000萬人的目標②,但官方統計數據及學者的研究表明,我國新型職業農民培育仍存在較大差距。農業農村部發布的《2017年全國新型職業農民發展報告》顯示,2017年全國新型職業農民超過1 500萬人,但僅占農業生產經營人員總量的4.78%。此外,獲得國家職業資格證書的新型職業農民僅有7.5%,獲得農民技術人員職稱認定的僅占15.5%,享受到規模經營補貼的只有11.1%[2]。如何增強農民參與培育的動力,提高其積極性?如何提高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效果?如何發揮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功能?本研究以賦權增能為切入點,對我國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存在的問題進行剖析,并提出改進策略,以期推動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可持續發展。
一、賦權增能: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理論框架
(一)賦權增能的概念內涵
賦權增能(Empowerment)發端于社會學社會工作學科,由美國著名社會學家所羅門于1976年在其著作《黑人增權:受壓迫社區中的社會工作》中提出。他認為,黑人長期全面的無權導致其遭受殘酷壓迫,要打破種族歧視的局面,社會工作應致力于增強黑人民族的權力與自我效能[3]。所羅門從實踐的角度論證了賦權增能的重要性,但沒明確論述賦權增能的概念。對于賦權增能的內涵,拉帕波特指出“所謂賦權增能是指無權、弱權、失權的弱勢群體通過持續的充分運用外界資源的權利,獲得掌控資源和改善生存境況的能力,實現‘人在場景的適應性平衡”,且強調這是一個“減少無權感”的動態的、跨層次的改變過程[4]。這一概念得到了學界的廣泛認可,拉帕波特也被稱為“賦權增能之父”[5]。我國學者徐麗娟認為,從過程的變化來看,賦權增能包含三種要素,即權利與機會的獲取、能力的增加以及自我效能感的提升,三種要素的形成是相互疊加、層層遞進的螺旋上升過程[6]。其中,權利與機會的獲取強調了“權能的客觀存在”,自我效能感的提升關注了“案主的主觀性感知”。總之,賦權增能的實踐意蘊旨在通過行動者參與權力和參與技能的提升,建構行動者的個體主體性,從而增強其控制、支配自己生活的能力和信心。
賦權增能由“賦權”與“增能”兩個部分組成,二者是互相依賴、互相匹配、互相統一的關系,具有很強的后現代建設性導向。其中,“賦權”是手段、前提與條件,強調原有權利中心的下放;“增能”是落腳點與物化體現,旨在相關群體專業技能的提升[7]。從單向度的方向和內容來看,“賦權”是自上而下的,更關注的是結果公平,內含制度賦權、管理賦權和環境賦權三個維度[8]。制度是指導、預測和強制個人及社會活動的帶有法令性質的規定。制度賦權主要強調要建立和完善政策體制,給予弱勢群體強有力的制度保障;管理賦權指的是組織機構或團體的管理機制,覆蓋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孵化、成長、成熟階段;環境賦權在于形塑多元主體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支持體系,為相關群體創造有利的發展環境。“增能”與“賦權”相對,是自下而上的,更關注的是機會平等,包括內在增能和外在增能兩個方面[9]。內在增能主要是強調相關群體的內生性發展,包括意識形態的形塑、知識結構的優化、專業技能的提升等方面;外在增能則強調外部力量的推動和促進作用。賦權與增能相互依存,缺一不可,二者統一才能真正促進弱勢群體的自主發展和可持續增能。
(二)賦權增能與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適切性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賦權增能理論逐漸由種族斗爭方向發展為社會學、教育學、管理學等學科的新興理論,并且重點落在了多類社會弱勢群體服務的提供上,即成為了幫助個人、家庭、團體提升自身能力的重要框架,被廣泛應用于各發展領域。岳天明認為,賦權增能是促進受暴女性社會工作救助模式轉型的關鍵[10];高帥以太行山連片特困地區為例,從增能視角切入探討農戶貧困脆弱性緩解及可持續生計形成[11];張志勝認為賦權與增能是新生代農民工“半城鎮化”到“再城鎮化”的路徑選擇[12];王義以賦權增能解析社會組織成長路徑的邏輯[13]。此外,以教育管理學為視角,關于賦權增能的已有研究主要集中于鄉村教師隊伍建設、殘疾兒童康復、高校創新創業教育、老年教育等方面[14-17],而在職業教育方面,尤其是對農民這一弱勢群體職業教育的研究較少。
從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對象特征與發展目標來看,賦權增能理論與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具有內核一致性。長期以來,無論是橫向與其他群體比較,還是縱向的時間維度演進,農民在社會金字塔中一直處于底層,邊緣化明顯,屬于弱勢群體。要改變農民的弱勢地位,除了統籌城鄉經濟發展,改變城鄉“二元”結構等外部措施外,還需要提高農民內部發展的動力。教育是改變農民落后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提高農民文化程度和素質的一種根本方式。由此,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是增加農民自我概念、強化農民自我形象、提高農民內生力量、消除農民弱勢地位的一種有效方式。農民對教育的參與本質上就是賦權增能行為,農民受教育的過程就是通過教育增加教育權利、提升人力資本的過程。筆者從制度賦權、管理賦權、環境賦權、內在增能和外在增能五個維度,分析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存在的問題并提出完善路徑。(見圖1)
二、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價值取向
從“人的意義”出發去衡量和評判價值是人類尋找價值真諦的邏輯起點。從滿足主體需要的直接性與間接性來看,新型職業農民培育主要有兩種價值取向:一是直接滿足農民主體需要的內在價值,強調教育培訓對農民發展的作用,以農民的完善為價值訴求,即為“人本論”;二是間接滿足農民個體發展需求,以達到教育的外在目的,表現為對社會經濟、政治等功能的發揮,即為“工具論”。
(一)人本價值取向:農民素質提升與收入提高的內生性發展
1.新型職業農民培育能提高農民素質
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人本價值主要表現在提升農民整體素質。農民素質是指農民在社會實踐活動中呈現出來的各種屬性與特性,一般可分為身體素質、文化素質、科技素質、經營管理素質、思想道德素質、法律素質、心理素質等[18]。農民素質狀況,事關鄉村社會治理現代化建設全局,對于推進鄉村振興進程和提升新型城鎮化水平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近幾年隨著我國工業化、城鎮化的快速推進,大量農村青壯年處于凈外流的狀態之中,第一代農民及第二代農民成為留守的務農勞動力主流,其受教育程度普遍較低,整體素質不高。因此,開展新型職業農民培育,以新型職業農民為對象開展類型豐富、層次多樣的農業理論與實踐教育活動,能讓農民在一定程度上掌握現代農業種養殖技能、農技操作技能等科學技術知識和生產技能;同時,也能提高農民的組織能力、管理能力和創新能力,如優化整合有限的農業資源進行生產獲取效益最大化的能力、合理配置家庭勞動力進行分工的能力、判斷市場變化規律掌握市場行情的能力等。此外,以農村的發展和利好政策也能吸引青年農民工的回歸。因此,新型職業農民培育能直接提高農民的文化、科技、經營管理等素質。
2.新型職業農民培育能促進農民增收
培育新型職業農民有助于提高農民素質和生存能力,其外在主要效益表現為農民收入的增加。因此,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對于農民農業經營收入具有促進作用,而且這個促進作用是經過中間橋梁進行消化、生成并轉換的,其作用機理主要通過以下三個中介生成表達:一是提高了農民的整體文化素質,有利于增加農民收入。正如道格拉斯·諾思所言,知識存量的增加一直是人類福利增加的基本源泉[19]。農民通過定期、周期式的理論教育和實踐培訓獲取農業領域的新理論、新技術、新方法,通過知識存量的增加,提高農民的整體文化素質,進而增加農民收入。二是提高了農民自身的增收能力。在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過程中,農民通過資格認證,升級為專業技術型、生產管理型、信息服務型的新型職業農民。農民提高農業生產技能后,能夠將掌握的生產技術推廣運用于農業生產中來提高農業勞動生產率,進而增加農業經營收入。另外,農民提升自身的管理能力,能有效降低農業生產經營過程中的組織成本和管理成本,通過“開源”與“節流”雙向結合,提高效益。三是新型職業農民擴大生產經營規模,在達到適度經營規模之前,農產品收益水平與經營規模成正向變動,有利于獲取規模經濟,提高農業生產收益,實現增收。從實踐操作來看,關于教育培育促進農民增收這一點,國家統計局課題組運用統計數據做出了證明,并測算了教育培訓對農民的增收效果:接受過技能培訓的農民月收入為860元,比沒有接受過培訓的農民高115元。
(二)工具價值取向:農業現代化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優化
1.培育新型職業農民是推動農業現代化建設的有力抓手
農業現代化的關鍵是農民現代化,而農民現代化的本質要求是農民職業化。新型職業農民推進農業現代化的工具價值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有利于破解“誰來種地”的主體困境。隨著工業化、城鎮化經濟的發展,大量農民持續向外轉移,農業勞動力減少,弱質化、老齡化問題突出,難以適應現代農業發展需求。而新型職業農民是傳統農民由“身份群體”向“職業群體”轉變,具有“全職務農”的基本特征,成為了傳統農業向現代化農業轉型的生力軍,能夠有效保障農業的長期發展。二是有利于促進農業科技的推廣與應用。新型職業農民是文化農民、技能農民、市場農民,掌握較高的科學種養技術和先進的農業生產經營管理技術,讓農業生產維持機械化運作而不是勞動力的簡單相加,加快了農業科技在農村的推廣與應用。三是有利于推進農業產業化經營、規模化生產、社會化服務。經濟學經典的勞動與交換理論認為,規模經營可以節約大量“交易成本”,農業產業化、規模化經營組織方式是現代農業發展的必然要求。新型職業農民“懂科技、會經營、成組織”,能夠有效利用國家支持政策促進多形式的適度規模經營發展,提高農業經營效益。
2.培育新型職業農民能更好地促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發展
新型職業農民并非單個個體,而是多元主體參與的群體,包括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家庭農場、專業大戶、農民專業合作社等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由此可知,新型職業農民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存在著“子集關系”與“耦合關系”。“子集關系”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包含于新型職業農民,新型職業農民是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成員之一;“耦合關系”指二者在發展過程中相互促進、共同發展。新型職業農民是帶動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的主力軍,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是新型職業農民發揮作用的載體[20]。從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的存量與增量上看,一方面,是可以優化存量,通過提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科技創新、經營管理、市場營銷等能力,促進已有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發展;另一方面,有利于增加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數量,吸納高校畢業生、返鄉創業者、傳統農民等潛在的職業農民群體,使其轉化身份,成為專門從事農業生產經營活動的職業農民,其擴大生產經營規模或者創辦農業企業,也會成為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一部分。
三、賦權增能的異化: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實踐偏差
(一)制度賦權缺位導致農民教育發展動力不足
與其他產業相比,農業是高風險弱質產業,對于職業農民而言,政府的政策扶持和職業保障制度是其成長發展的重要動力。我國對新型職業農民扶持發展普遍缺乏有效的配套政策支持。從城鄉二元體制看,城鎮職工教育培訓享有國家制度性法律保障,《中國人民共和國勞動法》《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對城鎮職工教育的經費來源和培訓方式等都做了明確規定,一般企業按照職工工資總額的1.5%足額提取教育培訓經費,用于企業職工的教育和培訓。而受“戶籍制度”影響,我國“農民”更多是身份定義,而非職業定位,而對農民接受職業教育尚未形成明晰的制度保障機制,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全過程的綜合法律體系尚未建立,農民仍沒有享受到與城鎮職工教育培訓的同等待遇。此外,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經費的使用和效用評價也缺乏完善的法律衡量工具,一旦出現問題,不利于政府部門及時追蹤、了解和反饋信息。制度賦權的缺位會影響農民參與的積極性,對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發展后勁產生一定的抑制作用。
(二)管理賦權脫節導致培育對象瞄準偏差
主體對象的選擇是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關鍵,因為“人”的問題始終是核心問題,影響著事物發展的全過程。從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對象的遴選看,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對象瞄準有偏差,普遍存在高齡化、文化素質低、男性占比低的“一高兩低”現象。第三次全國農業普查數據顯示,2017年,我國農業生產經營人員受教育程度在初中及以下的占比為91.8%,年齡55歲及以上的占比為33.6%。馬力對江蘇省蘇南、蘇中、蘇北三市756位職業農民開展調查,結果表明,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約占95.2%,平均年齡58.6歲,中青年中也以婦女為主[21]。黃祖輝調查了浙江、湖南、四川和安徽四省16個新型職業農民培育試點的495位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對象,結果顯示,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對象平均年齡46.8歲,45~55歲所占比例為75%[22]。同時,本課題組于2019年6—7月及2020年7—8月先后兩次深入到桂東南C 縣開展新型職業農民調查研究③。對已參加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工程的1 022名農民的調查結果顯示:從年齡結構來看,參加培訓的農民學員的平均年齡是48.6歲,其中41~50歲占33.6%,51~60歲占40.51%,31~40歲占14.9%,20~30歲僅占8.5%,參訓農民年齡主要集中在45~60歲,偏向于中老年,老齡化現象突出;從教育結構來看,參加培訓的農民中,受教育程度為小學的比例占18.2%,為初中的占比高達68.9%,為高中的比例是9.2%,具有中專、大專及本科學歷的農民所占比例最低,僅為3.7%,農民的文化程度集中于初中及以下水平,低學歷化嚴重;從性別比例來看,培訓對象女性占66%,男性占34%,性別比例失衡,呈現農業女性化特征。
從全國農業普查數據和學者對東、中、西部地區部分省份的調研數據來看,雖然關于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對象瞄準偏差的調研數據略有不同,但普遍存在老齡化、低學歷化和女性化的現象。年齡、學歷等特征直接影響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過程中農民對現代農業理念、農業生產知識、技能和經營管理方式的理解與接受。因此,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對象應向中青年、高學歷、高素質、有一定產業規模的農民群體傾斜,而不是“胡子眉毛一把抓”,為完成任務指標讓所有農業勞動力參與了事。
(三)環境賦權薄弱致使農民主體性缺失
當前,我國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模式屬于典型的政府供給導向模式。從教育培訓體系來看,實行的是“四級一點”制,即中央、省、市、縣四級建制農廣校和鄉村教學點五級辦學體系,政府在培訓內容、培訓方式、培訓評估等方面發揮著主導作用。從政府決策來看,“自上而下”的單向任務下達方式,強調任務驅動與指標完成,培訓什么、如何培訓由上級政府的指令決定,而不是由農業、農民的需求決定。這種以政府行政主導作為主要管理手段的模式,環境賦權薄弱,難以適應農民的現實需求。作為供給接受者的農民,對其教育培育的需求結構、類型、層次與意見難以向決策層傳遞,較難反饋并體現在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實施中。于農民而言,對涉及自身利益的意見未被充分聽取,其主體性價值和主觀能動性未能得到充分彰顯和發揮。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農民參培的興趣與積極性,也使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效果缺乏有效的實現機制。
(四)內在增能意愿不強導致身份職業化轉型困難
內生動力的激發來自農民主動性意識和行為的雙重自主性覺醒。在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過程中,農民的內在增能意愿不強,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一是新型職業農民主人翁意識淡薄。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主體是農民,政府、第三方組織機構和社會力量等利益相關者構成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外部力量,相對于農民來說是客體,但在整個培育流程中,農民主體性均被置于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組織之外,其主人翁意識難以被確立起來,“要我培訓”完全覆蓋“我要培訓”。二是農民職業認同不高。當前,我國農業發展正處于轉型期,農業比較效益還未充分凸顯,加之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效果滯后,農民對其價值、意義、能從中獲得多少經濟效益沒有真正認識和充分了解,使得農民對農業職業期待不高。三是創新實踐能力不足。從培訓后的生產實踐上看,由于短期培訓的知識較為理論化,經營管理創新實際操作又充滿著種種挑戰和變數,加之農民思想的相對保守性和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慣性,在風險未知的新知識嘗試與自己在農業生產中積累的技能與經驗相互交織、對撞之后,他們更會依賴于自身已有的、明確的體系運作。在認知不足、定位模糊、實踐不強的相互作用下,農民職業身份轉化困難。
(五)外在增能效率不高導致專業化程度偏低
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是提高農民素質,實現農民現代化成長的重要途徑。但透視當前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體系發現,培訓項目針對性不強,覆蓋面不廣,工種開展不平衡,教育培訓供給總量不足,供給不均衡現象突出;“老師講什么,農民學什么”的教育培訓狀況沒有得到根本改變;相對單一的培訓內容和培訓方式很難滿足農民多樣化的實際需求,教育培訓供需不對稱現象較為明顯。由于農民教育具有農業產業的地域性和季節性特點,單一的政府行為缺乏市場的有效反饋,導致農民教育培訓項目的動態調整機制不健全。在實際運行中,新型職業農民教育培訓大多集中在冬春農閑季節,且培訓時間和時長零散性、突擊性和短暫性特征明顯,而在夏秋管理季節里,技術管理培訓缺失,使得培訓工作不連貫,應用轉化率低,影響了培訓效果。此外,從教育基礎條件來看,專職教師隊伍總量不足,結構不合理,知識老化,實踐指導力不強,“雙師型”教師嚴重短缺,培訓的教材內容也相對滯后。這些教育培訓體系中的缺陷會造成新型職業農民外在增能獲取中的效率不高,專業化程度偏低。
四、賦權增能的回歸: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長效機制構建
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長效機制構建機理如圖2所示。
(一)制度賦權:健全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政策法規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英國、法國、美國等發達國家在農業從業人員培訓中,不僅制定了相對完整的農民教育培訓體系,還通過法律法規、相關制度來支持農民提高自身的綜合素質和科技文化水平。如法國的《農業教育指導法案》、美國的《帕金斯職業教育法案》,讓農民在很大比例上達到了高等職業教育水平,保證了農業生產的高水平和高效益。因此,為確保我國新型職業農民隊伍發展壯大,需要從宏觀角度完善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制度保障機制。一方面,要加強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法制建設,在借鑒發達國家職業農民教育立法的基礎上,出臺與《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配套的《新型職業農民教育培育條例》,構建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法律法規體系、資格認證體系、扶持培養體系和質量監督體系,將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工作納入制度化、規范化、標準化新階段。另一方面,要有配套法律規定的政策扶持,明確促進新型職業農民規模化生產經營政策、金融稅收優惠政策和社會保障政策等,強化就業補貼、科技扶持、金融扶持、產業扶持和社保政策扶持,以保障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有效性。
(二)管理賦權:完善培育對象的遴選機制
新型職業農民相對于傳統農業勞動力而言,在主體身份、觀念意識、綜合素質、專業技能、職業分類等方面具有“新型性”和“職業性”,是“職業農民”與“新型農民”的有機結合[23]。全職務農、高素質、高收入、社會尊重,是新型職業農民的基本特征和條件[24]。之外,新型職業農民還應該是市場主體,并具有高度穩定性和社會責任感[25]。從學界對新型職業農民概念的界定看,新型職業農民的來源主要有專業大戶、城市回流農民、農村留守勞動力、農業院校學生四類。其中,專業大戶屬于準新型職業農民,其余三者屬于潛在新型職業農民。值得注意的是,要區分好新型職業農民與農村勞動力、兼業農民的關系。農村勞動力是一種社會結構,他們長期生活在農村社區,并以土地等農業生產資料,依靠傳統農耕技術長期從事農業生產。兼業農民包括以工商及其他為主、以農為輔的農民,也包括以農為主、以工商或其他為輔的農民。新型職業農民與農村勞動力、兼業農民是既相互聯系,又相互區別的。聯系在于他們之間可以角色轉換,區別在于資格認定條件不同。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關乎鄉村振興、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推進,因此,要根據現代農業發展要求,完善教育遴選機制,按照設定指標選拔合適數量的農民作為教育培育對象。
(三)環境賦權:建立服務型教育管理理念
新型職業農民培育要重視農民主體能力的發展,寬松、自由的教育管理環境最有利于農民的成長與發展,因此,需要確立內生引導型和服務型農民教育管理理念。內生引導型教育管理理念的生成,需要政府重視民主意識和平等觀念的養成,自覺從“家長”角色向“守夜人”角色轉換,實行教育管理重心下移,在制定新型職業農民培育規劃和決策時吸納農民參與討論,發表意見,雙方互相支持配合共同開展教育培育活動,從而保障農民主體參與能力發展的權利,同時,為農民民主管理營造寬松環境,給予農民更多決定學習、參與管理的自由空間。服務型教育管理理念的本質是農民參與,這就要求政府“以農民為本”,樹立服務觀念,實現從管理型向服務型教育管理理念轉變。為此,需要建立科學的政府服務效能評估指標體系和評估程序,通過科學測評,以農民對教育培育質量效能的評價作為政府服務效能的主要依據,由此促進政府服務效能的不斷提高。
(四)外在增能:構建回應培訓需求的供給機制
提高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效果與可持續性的關鍵是關照到農民的內在需求,建立起能夠回應農民需求的培訓供給機制,從而使供給與需求之間匹配、均衡。對于科學的供需平衡機制的構建,首先是建立農民需要獲取機制。基于農民個體因素和產業發展因素,精準區分特征農民群體,了解農民對教育培育需求的內容、類型、層次、方式、途徑、時間、地點以及期望與要求等。其次是建立需求導向供給決策機制。樹立“自上而下、以需定供”的決策理念,擴大農民參與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決策和管理的渠道,確保在政府服務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各方面、各環節均有規范化的農民參與途徑。最后是建立監督反饋機制。監督反饋機制是匹配需求響應有效推行的重要手段,通過決策機構、培訓機構和農民三者之間的協調溝通、信息共享,根本解決政府與農民需求不對稱的問題。
(五)內在增能:健全激勵機制,增強參培熱情
在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過程中,只有在內在增能方面健全激勵機制,強化農民職業認同,才能增強農民接受教育培訓的熱情,提高農民整體素質。一是健全認知激勵機制,幫助農民明確自身發展定位。教師要使用指導性、鼓勵性的語言和平等的互動方式,影響農民對自我和現代農業的認識,基于自我素質和現代農業要求差距的認知,增強自我學習的意識,讓“不得不學”變為“我要學”。同時,積極利用現代媒體和網絡渠道,大力宣傳新型職業農民的理念、意義和政策,提高新型職業農民的知名度和認知度。二是完善技能激勵機制,教授農民從事現代農業的技能。在專業設置上,按照主導產業類型和國家職業認定標準,建立“公共基礎課+實用技術課+專業拓展課”等新型職業農民培育課程體系,重點培養農民過硬的專業知識與技能。三是健全實踐激勵機制,提供機會關懷并支持農民發展。成人教育規律和農民心理、行為特點決定了農民教育的顯著特點是重實訓、重參與。因此,在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過程中要做到理論知識傳授與農事實踐的均衡,甚至是農事實踐重于理論知識傳授,可開展參與式農民教育培育,安排參訓農民到實踐教學基地、農業科技示范園區考察、見習、實踐,在田間地頭解決農業生產中的實際問題。
新型職業農民培育作為一個順應農業發展進步而產生的新生事物,是農民成長發展的內在需求與現代農業發展要求共同作用、彼此互動的結果。新型職業農民培育不僅僅是理論教學的單向輸出,還應包括培育對象的接收與實踐,是從理念、技術、制度等全面革新的動態過程,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因此,在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中,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需要外在賦權導入與內在增能提升并重。在制度賦權上構建制度保障機制,提高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保障性;在管理賦權上完善教育遴選機制,明確培育對象的選擇;在環境賦權上創新協調聯動機制,樹立內生引導型和服務型的農民教育管理理念;在外在增能上匹配需求響應機制,提升農民專業能力;在內在增能上健全激勵機制,強化農民職業認同。只有構建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長效機制,讓外在賦權與內在增能共同發揮作用,從新型職業農民的數量增長向質量提升轉變,才能順利實現農業經營轉型升級與農業發展現代化。
注釋:
①2012年中央一號文件在“大力培訓農村實用人才”部分首次提出要大力培育新型職業農民;2013年,農業部辦公廳《關于新型職業農民培育試點工作的指導意見》強調新型職業農民是構成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發展現代農業的重要力量;2016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把新型職業農民培養成建設現代農業的主導力量”。這些重要文件均強調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必要性。
②2017年,農業部辦公廳印發《“十三五”全國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發展規劃》,提出到2020年新型職業農民隊伍數量要達到2 000萬人的指標。
③C縣是桂東南地區典型的農業大縣,農村人口比例高達96%。農業產業結構仍保持著水稻、粉蕉種植和生豬、肉雞養殖等傳統類型。C縣把新型職業農民培育作為推動傳統農業大縣向現代農業強縣跨越的戰略任務來抓,2017—2019年共培育培訓新型職業農民1 022名。本文數據由實地調查過程中當地部門提供并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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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維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