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靜璽 杜智民
摘?要:?農村現有養老模式存在保障不足和傳統家庭養老模式功能弱化的現象,互助養老模式是解決當前農村養老問題的必然選擇。當前我國農村互助養老模式在實施的過程中面臨著大眾認知、基層組織管理和政府供給困境,迫切需要改變傳統觀念,堅持理念引導;立足老人需求,強化基層組織職能;健全外在制度,優化內在制度;穩定資金來源,拓展籌資渠道。
關鍵詞:?互助養老?農村養老?現實困境?
農村是解決我國養老問題的重點、也是難點和突破口。我國自2000年以來已進入老齡化社會,2019年,我國60歲及以上人口達到25388萬人,占總人口的18.1%,65歲及以上人口占總人口的12.6%[1]。預計到2025年,我國60歲和65歲以上人口比重分別占到20%、14%[2]。這將意味著人口的快速老齡化或高速老齡化帶來快速增長的、巨大的養老需求,特別是在國家實施鄉村振興偉大戰略和全面小康政策的引領下,農村老年人對滿足其養老需求有著更高的期望,這使得農村養老需求增長與傳統家庭養老模式功能弱化以及社會養老保障不足之間的矛盾愈發明顯。在此背景下,互助養老模式如雨后春筍般在全國各地實施,該模式立足于農村老人的養老需求,通過低齡、健康老人對高齡、殘弱老人的互助,以一種低成本的應對戰略在確保老有所養的同時為老有所為者開辟新的途徑。在2020年“十四五”規劃中再次明確提出,要積極開發老齡人力資源,發展普惠型養老服務和互助性養老。
早在20世紀末,穆光宗指出隨著“老來空”問題的突出,可以通過開發老年人力資源,倡導建立人類互助體系[3]。近年來,伴隨著互助養老的實施,學界也以極大的熱情投入研究,取得的成果大致包括以下三個方面。一是現有養老模式的對比分析。方云(2012年)等學者提出傳統的家庭養老模式受到沖擊,在中國兩代分居現象普遍的現狀下,新型養老模式逐漸被老人接受[4];方珂(2018年)指出家庭養老和機構養老受到城鎮化、老齡化、“孝文化”等因素的影響,難以滿足老人的養老需求[5]。二是農村互助養老模式的定位研究。劉妮娜(2019年)指出,為了有效應對農村人口老齡化,互助養老是與中國農村實際情況相適應的補充家庭養老不足的社會養老方式,應當納入鄉村振興戰略中[6];向運華(2020年)等學者認為面對農村經濟社會轉型,家庭養老向集體互助養老的過渡是提高老年人生活質量的必然選擇[7]?;ブB老模式得到了學者們的認可,然而,在實施的過程中該模式遭受著許多制度和現實層面的限制。為此,學術界開始出現零星的研究來探索該模式的破解之道。趙志強(2015年)側重分析嵌入于壓力型體制的互助養老需改變考核偏好、構建服務型政府,滿足老人需求[8];王笑寒(2020年)從社會法視角對互助養老模式中的“時間銀行”模式進行探析,以期實現該模式法治化和可持續發展[9];鐘仁耀(2020年)認為制度化是提升互助養老模式的最佳路徑,從價值、組織以及規則三個方面對實現互助養老模式的制度化提出基本路徑[10]。
不可否認,通過梳理、分析與互助養老相關的文獻,既有研究分析了農村互助養老模式實施必要性、定位、困境以及改進措施,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但是該模式仍然處于探索發展階段,當前中國學者對于農村互助養老的關注程度仍然很低,另外,缺乏縝密的邏輯論證,且現實困境和路徑優化的整理不足,暴露出的問題因人文地理、經濟等方面的差異而不盡相同,可參考性不強。據此,在現有研究的基礎上,本文對農村互助養老模式的生成邏輯和價值邏輯進行分析,深度剖析農村互助養老的現實困境并提出優化路徑,以期為農村互助養老的可持續推廣提供借鑒和參考。
一、互助養老的發展的基本邏輯??
(一)現實需要:互助養老模式的生成邏輯??
我國自西周秦漢以來,家庭養老方式在農村一直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但隨著城鎮化的快速發展,越來越多的農村青壯年從農村轉移到城市,再加之20世紀70年代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使家庭結構向小型化、核心化方向變遷,空巢老人數量增多,必然導致家庭養老模式功能趨于弱化。具體表現為傳統家庭提供的物質供給、生活照料、精神慰藉功能的弱化,老年人的現實需求難以得到積極的回應,尤其是隨著醫療水平的提高,人均壽命的延長,農村高齡老人由于缺乏生活照料,其養老問題得不到及時有效解決[11]。另一方面,現在的農村社會養老保障仍不足。1980年以后,我國進入了農村社會養老的制度化探索和實施階段,已經建立并全覆蓋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制度,全面推進并不斷擴大農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覆蓋范圍。但是在未富先老的國情下,由于城鄉二元化、經濟發展不平衡等因素,農村地區的社會養老發展遲緩,不足以彌補日漸衰退的家庭養老所形成的缺失。因此,縱觀我國互助養老模式的產生背景,不難發現從家庭養老到社會養老再到互助養老的興起,是基于農村老人的基本需求而產生和發展的,是農村老人基于養老需求在養老模式的投射,沒有農村老人的現實需求,就不會有互助養老模式產生和發展的原動力。?
(二)互助思想:互助養老模式的價值邏輯??
自古以來,我國就有互助共濟的風尚?;ブB老經過古代開始萌芽、近代得以發展、當代進一步深化,使得農村互助養老的價值觀在幾千年的實踐中逐步形成。自漢代開始的居養安濟院和宗族互助、到北宋的義田和義莊、唐朝的“悲田養病坊”以及清朝的太監廟和姑婆屋都已說明我國自古代就有互助共濟的思想和實踐。近代,受到新思潮、新文化的影響,自由、平等、民主互助思想盛行,尤其以孫中山為代表的“互助”思想強調要通過提升道德水平來建立“互助”為原則的社會。這些思想對新中國成立以后的農村互助養老實踐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中央政府通過一系列社會運動和制度變革實現了農村公社化和集體化,以五保制度為代表的集體互助養老作為集體經濟產物,承擔了該時期農村社會保障的兜底責任[12]。當前,互助養老是社會成員之間的一種互尊互敬、互助合作的精神,這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對倫理道德引領的重要體現,也是農村互助養老的發展邁進一個新的階段。
二、農村互助養老發展面臨的現實困境??
(一)大眾認知困境:認可度低、消極養老??
一方面,認可度低。受到傳統“養兒防老”的保守觀念和社會輿論的影響,再加之缺乏對農村互助養老模式的制度的引導,互助養老模式還不能被社會完全接受,主要表現在不認可互助養老模式。養兒防老的傳統美德已深深植根于人們的內心深處,子女若不能完成父母的養老任務,就會被認為是在挑戰中國傳統的孝道文化,甚至還會受到法律制裁。在思想上不接受互助養老模式,將直接影響老年人的參與積極性,降低互助養老模式的普及率。另一方面,消極養老思想廣泛存在。在國家無法完全實現社會養老的前提下,農村互助養老是基于積極老齡化的理念,充分挖掘農村老年人資源[13]。然而在相當長的時間里,不管是老年人還是其家庭成員都認為老年是人生最落寞的季節,老年人是社會的負擔,是需要被社會關愛和支持的弱勢群體,這種思想偏離了積極老齡化的理念,嚴重阻礙了老人參與到互助養老模式的積極性。
(二)基層組織管理困境:重建輕管、敷衍現象嚴重??
“無規矩不成方圓”,有人即存在管理。以村民自治組織為主的農村基層組織,是農村互助養老模式的運行管理主體和具體組織者,承擔著互助養老的管理責任,維護農村互助養老模式的正常運營秩序。全國大部分地區在河北肥鄉互助養老經驗成功的基礎上,結合實際情況紛紛推廣了這一模式。然而互助養老模式在運行的初期存在較為濃厚的行政色彩,一些基層組織只為完成上級下達的各項工作考核和任務指標,重政績工程而輕實際需要,并且在推廣的過程中,忽視管理,將重心放在建設,導致因后續管理不到位而不符合老年人實際養老需求,空置率高,使得互助養老模式的作用難以真正發揮。
(三)政府供給困境:法規滯后、資金不足、服務缺失??
第一,法規供給滯后。表現為缺乏科學的頂層設計和合理的制度安排。隨著農村互助養老模式的實踐,在2011年《中國老齡事業發展“十二五“規劃》、2020年“十四五規劃”政策層面,都提出發展農村互助養老。制度化是優化農村互助養老的最佳路徑。但是在宏觀層面,并未對互助養老模式進行合理定位,帶來農村互助幸福院、老年協會等的性質問題,引發其是否有資格參與享受政府扶持、接受社會捐贈等問題,從而難以保證其長久持續的發展;在微觀層面,沒有明確的制度對農村互助養老模式在管理、服務、監督機制等方面進行明確規范,這導致互助幸福院在運行的過程中出現責任失衡、質量較低、規范性不夠等問題,成為互助養老模式持續發展的障礙因素。
第二,資金供給不足。表現為缺乏穩定、多元的籌資渠道。養老保障制度依靠穩定的資金來源作為其運轉和存續的物質基礎。對于政府來說,保持制度持續性的關鍵在于建立安全穩定的資金來源渠道[14]。我國農村互助養老模式由地方政府提供財政支持,村集體運營管理。目前,政府的財政支持只能起到輔助作用,作為經費來源的村集體往往經濟能力有限,難以形成長期有效的資金注入,需要政府力量的進一步支持。并且,受到城鄉二元結構和市場經濟的影響,社會力量更多的把關注度投向城市,農村籌資渠道單一。
第三,服務供給不足。表現為養老服務設施數量不足?!秶鴦赵恨k公廳關于全面放開養老服務市場,提升養老服務質量的若干意見》中提出了農村養老服務能力和任務要求,鼓勵各地建設農村幸福院等養老服務設施。近年來,黨和政府將更多的養老服務資源向農村傾斜,在縣級、鄉鎮和鄉村的互助養老服務設施等方面都取得了新進展,已初步建立了多層次的農村養老服務體系。但是據統計,截至到2019年1月底,我國共建有互助型養老設施8.73萬個;自2013年起,農村幸福院年服務老人數量5000萬人次。無論是從設施數量看,還是服務老年人口數量,遠遠無法與占到全國近六成的一億多農村老年人形成合理比例,遠未達到發展普惠型養老服務的目標。
三、農村互助養老模式的路徑優化??
(一)改變傳統觀念,堅持理念引領??
改變傳統觀念,增強民眾認同是實現互助養老模式的前提。受到傳統根深蒂固的養老觀念的影響,不僅是老年人本身還是其子女在思想上都難以接受互助養老模式。要破除農村居民傳統養老觀念,首先“互助”作為該養老模式的核心,需要政府和社會宣傳互助思想,且應選擇老人能夠接受且方便認知的方式,讓社會加深對互助養老的了解和認識,從根本上改變人們的觀念,提高人們參加的意愿和制度的持續性。
其次,要堅持理念引領,跳出“將老人視為負擔”的刻板印象,以積極的視角看待老齡社會和老年人,真正把老年人看作社會的寶貴財富和重要資源,不僅能提升老人的幸福感和獲得感,還能積極順應社會的發展趨勢,從而達到老人自身和社會的雙贏。聯合國第二屆世界老齡大會提出,為提升老人的健康福祉和生活質量,使健康、參與和保障構成應對人口老齡化挑戰的戰略[15]。政府可以通過大力倡導老年人在不影響身體條件的情況下,根據自己的特長以及興趣繼續參與到互助養老和社會活動中,通過為其他老年群體提供互助服務,使他們獲得精神生活上極其重要的“重要感”和“幸福感”,從而達到更高層次的養老需求,這使得老年人從社會的包袱和重擔變成了財富和進步的動力,也有助于解決社會的老齡化問題。
(二)立足老人需求,強化基層組織職能??
互助養老模式一般以村莊為基本單位,基層組織作為互助養老模式第一線的負責人和組織者,在互助養老模式運行之初可以提供資金、生活設施、房屋等方面的支持。換言之,農村互助養老的運行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基層組織的支持。這就需要基層組織首先應該在思想上強化“民生”“民權”意識,根據地方實際情況和老人的實際需求推廣互助養老模式。其次,從內容結構來看,除了要提供基礎設施的便利條件滿足老人的剛性需求,應根據不同年齡段老人的特點加大文化設施建設力度,成立老年書法班、歌唱團、棋牌社等,定期舉辦豐富多彩、形式多樣的文娛活動,加大精神關懷、社會參與、文化活動等方面的柔性需求;從層次結構來看,根據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在滿足老年人基本需求的基礎上,重視老人的更高層面的精神文化需求[16],根據老年人的實際情況和健康狀況,提升老年人的尊嚴感、價值感、安全感和幸福感,使得養老成為享老,徹底改變以往重建設輕管理的局面。
(三)健全外在制度,優化內在制度??
外在制度是由一個主體設計和決定,自上而下強加給社會并付諸實施的制度。雖然中央政府在《規劃》中提出通過舉辦農村幸福院、養老大院等方式,大力發展農村互助養老服務,地方在實踐的過程中也出臺了相關的《意見》,但是仍然缺乏相應的細化的法律法規支撐。互助養老模式的運行離不開政策法律的保駕護航,因而實施互助養老應該做到立法在前,國家應制定專門的政策法律,使得互助養老得以制度化、常態化。地方政府應根據各地的實際情況出臺相關的法律法規。
內在制度是從人類經驗演化而來的,并依靠人們內在約束力自覺地遵循[17]。在互助養老模式供給領域,村集體存在重建輕管、敷衍現象,均與其內在制度的心智模型有關。諾斯認為內在制度的心智模型存在于主體之間的互動決策中,其固定是一個“刺激—調試—穩定”的過程,如果主體在選擇過程中受到損害,心智模型將會廢止;若能受益,心智模型將得到穩定[18]。當前村集體在實施互助養老的過程中,忽視老人的需求,更多的是對行政部門的回應。為避免村集體在實施互助養老模式的過程中因“理性人”考量而產生消極敷衍的態度和行為,上級政府應將相關服務供給績效納入考評,并賦予相當的權重。在長期的激勵中,村集體深刻領會到“回應滿足老人切實的養老需求”的重要性,從而逐漸形成關切老人需求的“刺激—調試—穩定”心智模型。
(四)穩定資金來源,拓展籌資渠道??
產業興旺,是解決農村一切問題的前提。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要實施鄉村戰略,強調發展集體經濟,促進了農村經濟社會發展和農民收入提高。顯然,農村互助養老模式的發展和一個村莊的經濟發展狀況密不可分。因此,政府可以通過制定和完善相關惠農政策給予一定政策層面支持,比如一定的財政補貼和稅費減免,引導實體經濟發展壯大,從而保障互助養老的基本資金來源,是在完善農村互助養老政策的同時又緊跟鄉村振興的偉大戰略。另外,建立多元化的籌資渠道。政府一方面應該設立專項資金,將互助養老服務支出納入年度財政預算,且規范經費使用規程,從而確保經費足額并及時到位、且??顚S?、有效使用。同時,互助養老的持續發展離不開志愿者組織、個人以及各類非政府組織等社會力量的支持與參與,政府可通過制定優惠政策吸引社會力量進入互助養老領域,從而為互助養老模式提供多層次、多形式、多渠道的資金籌集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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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人文社科類)項目“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老年協會與互助養老研究”(項目編號:300102160679)階段性成果〕
(曹靜璽、杜智民,長安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