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媛媛
摘 要: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我國翻譯出版業呈現出一派繁榮的局面。張夢麟的翻譯活動在這一時期達到高峰,他在譯介外國文學作品與文藝思想、開展大眾教育等方面作出了特定的貢獻。對張夢麟的翻譯活動進行研究,分析其翻譯實踐活動,把握其翻譯特點、思想,有助于了解翻譯實踐過程中的制約因素,進而把握翻譯的客觀規律,對翻譯實踐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張夢麟 翻譯 實踐
五四運動以后,中國進步知識分子提出用新文學開啟民智,并把譯介外國文學作品視為中國新文學發展的方向。魯迅把翻譯過程比為“偷外來的火,燒自己的肉”①。至20 世紀三四十年代各類翻譯書籍的出版在我國呈現出一派繁榮的局面。張夢麟的翻譯活動在這一時期達到高峰,他在譯介外國小說、戲劇與文藝思想、開展大眾教育等方面作出了特定的貢獻。對其翻譯活動進行研究,分析其翻譯實踐過程,把握其翻譯方法、思想、特色,將有助于了解翻譯實踐過程中的制約因素,進而把握翻譯實踐的客觀規律,對現代翻譯實踐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一、人物生平
張夢麟(1901—1985)(筆名伯符、桐君、憶秋生)是貴州貴陽人,1918 年留學日本,參加中華學藝社,之后獲東京都帝國大學文學系文學士學位。1921 年任上海中華書局編輯,1930 年12 月主編《學藝雜志》。自1932 年起,歷任上海中華書局編輯,貴陽第二聯大外文系教授、系主任,重慶英國大使館新聞署編輯,四川三臺東北大學外文系教授,中華書局編審,北京財經出版社第四編輯室主任,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外國文學部編審。1940 年組織發起“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貴陽分會”,并任《中央日報》《貴州日報》副刊編輯, 受聘為文通編輯所編審委員。1944 年擔任中華書局《中華少年》主編。1963 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1985 年逝世。
二、張夢麟的翻譯實踐
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是張夢麟翻譯活動最頻繁的時期,30 年代他翻譯了13 部小說作品,2 部戲劇,編譯4 本英語教材,發表在期刊上的也有13 部譯作。張夢麟于20 世紀20 年代開始翻譯活動,最早于1924 年編譯了宮島新三郎的《歐洲最近文藝思潮》,向國人介紹歐美最新的文藝思潮,大大開闊了國人的眼界。隨后他不斷介紹了蕭伯納、辛克萊、高爾基、馬克·吐溫、杰克·倫敦、霍桑等歐美作家的作品,為西方新觀念、新思想的傳入起到了推動作用;編譯了英文教材,40年代將重點轉向編輯、翻譯世界少年叢書及中華少年叢書, 在我國英文人才培養及基礎教育等方面產生了積極影響。他的部分譯作現在讀起來不夠通順流暢,原因是翻譯所采用的白話文當時正處在推廣和發展階段,與傳統文言文相比,當時白話文無論在美學意蘊、思想內容與文字表達習慣等方面都有極大的進步空間,但其譯本為后來更經典通順的白話譯本的出現起到了拋磚引玉的作用。
三、張夢麟的翻譯思想
(一)翻譯的緊迫性和必要性
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翻譯文學的發展主要依照兩條路線:一是以魯迅和左翼作家為代表的著眼于“現在的中國”旨在從別國“竊火”的實踐;二是胡適等人提出的“只譯名家著作,不譯第二流以下的著作”,通過譯介外國名著,普及西洋經典文學名著的舉措。無論是滿足革命的需要,還是給國人提供精神食糧,翻譯文學都被當作促進當時中國社會進步的必要工具之一。
張夢麟(1934)在《翻譯論》一文中提出“中國今日之需要翻譯,也就和福祿特爾(Voltaire)②之主張有神一樣,宇宙有沒有神,且不去管它,假令沒有的話,我們造也要造它一個。翻譯在中國也是這個樣子。我們要發展中國的文化,要研究西洋的文明,所以由一國語言,換成他一國語言的這種翻譯事業,是否可能,我們可以不去管它。即令是不可能的話,我們也得要干”。
張夢麟把翻譯的緊迫性和必要性比作伏爾泰的自然神學觀。伏爾泰是法國啟蒙運動的代表人物,歌頌人性,批判壓抑人性的封建專制,主張言論自由。伏爾泰反抗傳統權威的思想,提出科學民主和自由人權的主張,從思想、文化領域激發和影響了像張夢麟這樣的中國愛國知識分子。這些知識分子堅定了通過翻譯構建新文化的共同理想,他們認為翻譯是新文化建設的基本方法,迫切希望借助翻譯輸入新的思想和內容,學習西方先進的文學形式和技巧,為中國新文學的發展和進步提供營養和借鑒。
(二)翻譯的堅持與靈活
張夢麟把傳入中國的西歐、日本文學作品大概分為兩類:一是純理論性質的作品;二是敘事、抒情類作品。他主張在堅持信、達的基礎上,根據作品的不同屬性靈活考慮其他因素,比如純理論文學作品要在信與達的基礎之上,翻譯得越淺顯易懂越好;而抒情文學的翻譯則要考慮語言背后的文化差異。
堅持信與達
“一個翻譯者譯政治、經濟與其他種種科學的論文或者著述的時候,他的目的自然是在把其中所含有的知識思想, 介紹給未能讀原文的人。而讀這種翻譯的人的目的,也不外就是想知道其中所含的思想知識。因而這一種翻譯越是明白淺鮮越好,越是通達流暢越可以使讀者省去注意文字方面的精力,集中到內容方面。換句話說,這類翻譯,不惟是要看懂,而且要很容易地看得懂。……所以這一類譯書,應以達到這一步為目的,也以達到這一步作為是譯本好壞的標準。自然所謂看得懂,便包含得有對于原書忠實,對于譯文通順之意。如果只是順而不信,那簡直等于胡說去了。”[3]
張夢麟十分贊同嚴復提出的“信、達”。他認為這兩點是翻譯的普遍要求,其中“信”是最關鍵,判斷譯文質量的首要標準就是“忠實”,即對原文信息知識準確無誤地傳達,特別是對理論性的書籍,他認為如果譯文脫離了原文的知識范疇,那么為了通順流暢而任意發揮,不如不譯。1924 年張夢麟發文《〈烏鴉〉譯詩的芻言》批評1923 年子巖刊《烏鴉》譯詩中的錯誤,在張夢麟看來,他認為詩歌譯介中最重要的是準確,首先要求達意不出錯,其次才體現詩歌韻律。
考慮文化差異
除了對理論類書籍的翻譯要求要“信、達”外,張夢麟還講到敘事、抒情類文學作品的翻譯要求,因為“可是講到翻譯文學作品來,問題就沒有這樣的簡單。因為文學作品,不獨傳意,而且傳情,不是局部的知識,而是全人的精神”[3]。這里所謂“文學作品”是區別于理論文學的敘事、抒情類文學, 或以客觀世界和虛擬世界的事件、人物和環境景物為題材內容,以模仿、虛構為構思方式,以具體生動的敘述為主要藝術表現手法,從而反映和表現創作主體對社會人生的審美把握的文學作品;或側重以抒情主人公主觀情思為題材內容,以內心感受和體驗為構思方式,以直接抒發為主要藝術表現手法,從而表現創作主體對自然、社會、人生的感悟的文學作品。這類作品意在引發讀者共鳴,從而開啟民智。20 世紀30 年代,在頻繁的翻譯活動中,張夢麟很有前瞻性地意識到了,翻譯時如果不考慮不同語言背后存在的文化背景差異, 就會產生誤譯。“但是若當成文學玩味起來,那么在這兩句英語的背后,實包含得有西洋的風俗習慣,歷史地理文化等決非中文那兩個字的譯文,所能傳出來的東西。”[3]21 世紀有關文化差異的研究早已形成了專門的學科,人們也充分意識到了語言是人類社會進行交際的重要工具,同時具備文化性,表現出具體社會文化截然不同的特點。如果不了解具體民族的文化,就不可能與之進行有效的交流。因此, 必須把語言知識和文化知識結合起來才能達到順利溝通、交際的目的。英語和漢語兩種表達方式上的差異是由于民族文化的歷史發展、道德構成、藝術成就、群體心理、風俗習慣等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只有充分了解英漢文化差異,才能更準確地進行信息交流。
(三)采用靈活的翻譯方法
張夢麟認為直譯與意譯不能割裂,最理想的翻譯方法是直譯意譯互通,互為補充,達到“信、達”的目的。
直譯——借鑒西文,創造白話新言文為了保證內容與形式上的信與達,張夢麟主張直接按照英語的行文順序進行翻譯。因為英語里有不同于漢語的表達方法,比如主謂出現在英文句末的情況,或主謂順序顛倒等特殊表達方式。雖然不同于傳統漢語的行文規范,借鑒英文范式的譯文,既可以開闊讀者的視野,又有益于新的白話表達方式的創造,對當時白話語言規范的建設很有意義。張夢麟認為這可以“豐富中國的語言。使讀者于新的思想感情之外,更驚奇地接觸一些新的表現,可是并不新奇到破壞中文的程度”。這一點和魯迅等人的主張是相通的“。為什么不完全中國化,給讀者省些力氣呢?這樣費解,怎樣還可以稱為翻譯呢?我的答案是:這也是譯本。這樣的譯本,不但在輸入新的內容,也在輸入新的表現法”。[3]
意譯——翻譯是漢語的再創作靳梅琳認為直譯是忠于原文意思同時保留原文形式, 意譯不受原文詞語和句子結構的限制。張夢麟認為適當采用意譯,有時會達到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他認為“西洋人的思想感情,既不比中國人的還要進步,則西洋言語所能表的思想感情,中國言語也能同樣的表出。于是把從一本西洋文學里所得的感情思想,重又完全用純粹的國語把他重現一遍。不拘泥于西文的字句、文體、句法,只是把它的精神感情再創造一遍得來的結果,起碼可以傳出愿作精神之十之八九,有時較之原著作還有過之而無不及”。[3]比如愛德華·菲茨杰拉德(1809—1883)英譯的古波斯詩歌集《魯拜集》,雖然在現在看來,菲茨杰拉德其實是將獲默凱延的《魯拜集》加以整理、耙梳,將他認為是表達同一意念的,散見于各首的詩句歸納、綜合在一起,再刪去他認為是粗鄙的部分,還把別的波斯詩人的幾篇詩作也塞進去,算作獲默凱延的詩作,然后譯了出來。他的譯本嚴格意義上算是一種大膽的改寫,但不可否認他的改寫還是延續了原作者精神的。
(四)譯者條件
張夢麟在《翻譯論》一書中提到了譯者應具備的條件, 他認為這個問題在業界有關翻譯的討論中常常被大家忽視。
要具備扎實的語言功底
首先,譯者要具備扎實的雙語功底,既包括理解原文語言表達的能力,又包括熟練使用譯入語表達原文精神。其次,譯者要對原文相關歷史文化背景有準確把握,并能在與譯入語文化相聯系之后準確傳達。
要擁有感同身受的能力
張夢麟認為譯者的條件之二是要能與原作者感同身受,能設身處地地思考作者的創作歷程。他在《現代隨筆集》《老拳師》《紅字》《人與超人》等譯本序言中詳細介紹了蕭伯納、杰克·倫敦、霍桑等作家的生平事跡、寫作風格,進而分析了創作目的。這些準備工作對于通過翻譯準確傳達原作精神有很大的作用。
四、對當代翻譯人員的啟示
張夢麟是具有豐富翻譯經驗的老一輩翻譯家,其翻譯實踐給現代翻譯人員許多啟示。第一,我們應不斷充實文化知識并提高語言表達水平,熟悉中外語言表達習慣的差異。第二,要做好翻譯準備,準確把握原作者的觀點和精神。第三, 翻譯過程中堅持“信”的原則,忠實原文,盡量使譯文不要受主觀意見的影響。第四,在堅持原文精髓的基礎上,充分考慮時代因素及讀者接受水平的差異,采用靈活的翻譯方法和技巧。最后,翻譯人員要有良好的心態,遇到翻譯困難時不要灰心喪氣,多學多練,注意總結和積累經驗,才能不斷進步。
注釋:
①許廣平:后來翻譯論不少文藝理論書,自比為“偷外來的火,燒自己的肉”,對于中國新文學運動的意義那就更大了。
②今譯為伏爾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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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張夢麟. 翻譯論[J]. 新中華,1934(2).
[4]趙賢州. 關于文化導入的再思考[J]. 語言教學與研究,1992(3).
[5]張伯符《. 烏鴉》譯詩的芻言[J]. 創造周報,1924(36).
[6]露明女士,郭沫若. 烏鴉譯詩的討論(通信二則)[J].創造周報,1924(45).
[7]羅新璋,陳應年. 翻譯論集[C]. 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8]靳梅琳. 英漢翻譯概要[M]. 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