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中小學外語教育改革實踐與經驗

吉祥希 田小勇

摘? ?要：2018年9月，法國發布外語教育政策及教學實踐改革建議報告《提高外語水平的建議：敢于表達新世界》。報告一方面總結法國外語教育環境、改革歷史及特點，另一方面根據調研結果及國內外學生外語能力測試結果，提出教育政策改革建議，涉及英語地位、課程類型、教師培訓、教育技術等。文章對該報告反映的法國外語教育改革思路和方法進行研究，以期對中國外語教育政策制定提供參考。

關鍵詞：法國 外語教育 教育政策 教學改革

一、引言

世界經濟與社會發展對個體的跨文化交際能力提出了越來越高的要求，當今外語教育環境正經歷深刻變革。法國國民外語學習需求增大，高質量的教育改革方案亟待推出。為此，2018年，法國發布《提高外語水平的建議：敢于表達新世界》（Propositions pour une Meilleure Matrise des Langues Vivantes trangères： Oser Dire le Nouveau Monde）報告[1]，總結法國外語教育改革歷史及特點，梳理學生外語能力情況，提出教育政策及教學實踐方面的改革建議。

報告主體內容包括三部分：第一部分為“外語教育改革計劃總結”，總結了2006年以來法國外語教育改革及學生外語能力發展的總體情況;第二部分為“面向更有效的語言政策”，為外語教育政策改革提出建議;第三部分為“調整教學、增強活力、信賴學生”，分別對小學、初中及高中三個階段的教學改革提出建議。

本文首先分析了報告提出的背景;其次基于報告第一部分中的法國外語教育改革歷史回顧以及國內外外語能力測試結果，總結了法國外語教育改革的總體思路和特點，對法國學生外語能力發展及現狀進行了描述;再次，參考報告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的教育政策和教學實踐改革建議，總結法國外語教育改革的重點;最后，結合法國的外語教育改革舉措和我國外語教育的發展情況，為我國的外語教育政策、外語教學理論與方法、外語能力測試與評價、外語教師培訓提出建議。

二、報告出臺背景

法國于2006年啟動國家現代語言①教育改革，明確將“提升交際能力”作為外語教學目標。改革推行以來，法國學生的外語口語表達能力得以提高，外語學習意識和學習興趣增強。然而，法國國內外語言能力測試結果表明，法國學生的外語能力在歐洲國家位于倒數，不同性別及社會階層的學生之間外語能力差異巨大，水平堪憂。由此，法國計劃開展外語教育改革。

為理清外語教育現狀、服務于下一階段的改革，2018年2月，法國前總理愛德華·菲利普委托國民教育部和高等教育、科研與創新部開展國內外語教學研究，分析外語教育制度和實踐中存在的問題，提出改革建議。此外，國民教育部任命兩名外語教學專家開展實地調研、分析國內外外語能力測試結果、進行國際比較研究。2018年9月，國民教育部發布報告。

三、法國外語教育改革特點及學生能力狀況

（一）改革特點

外語教學是法國教育政策的重要議題。2005—2006學年是法國外語教育改革的重要年份，制定了若干指導性文本。例如，2006年7月頒布的政令明確將“外語能力”列為學生知識技能培養的七大基本能力之一。其中，最具標志性的為“外語教育改革計劃”[2]。此次改革依據歐洲委員會出版的《歐洲現代語言共同框架》（以下簡稱《歐標》）[3]，逐步對法國小學（2007年起）、初中（2006年起）、高中（2010年起）的外語教學進行全面調整變革，根據《歐標》明確了新的教學目標、教學方法及評價方式。在教學目標上，根據《歐標》對交際能力的分級②，劃分不同教育階段及課程類型的學生應達到的語言水平;在教學方法上，采用“行動導向教學法”;在教學目標上，將“通過聽說讀寫訓練培養學生的交際能力”作為外語教學的目標;在教學測試與評價上，采用積極評價法。

上述改革主要帶來了兩點變化：一是改革充分表明法國支持歐盟多語主義政策，重視學生的多語言能力發展;二是使外語教學和學習目標從不切實際的“成為一門外語的母語者”轉變為實際而有效的“交際能力培養”。總的來說，《歐標》的改革深刻地改變了法國外語教育的目標和方法，更加強調外語學習者的語言運用能力。此外，法國國民教育部表示，法國外語教育改革產生于歐洲公民身份認同感建設的大背景下，語言能力及公民意識始終是法國外語教育政策的出發點。因此，外語教育改革始終致力于加強歐洲公民交流、塑造歐盟公民身份認同和構建共同的民主價值觀。

（二）學生能力狀況

法國國民教育部教學督察部門表示，雖然近年來法國中小學生的語言能力水平有明顯進步，但平均水平在歐洲國家中仍然居于較低水平，此外，高中生的語言水平數據嚴重缺乏，不利于對高中外語教學情況的掌握和分析。報告基于國內外多項測試，總結并完善了法國學生當前的語言能力情況，結果如下。

法國國民教育部預測評估司（DEPP）負責組織小學和初中畢業生能力測試，分別于2004年、2010年及2016年進行了現代語言科目測試，測試語種包括英語、德語和西班牙語，結果如下。

法國小學外語教學普及化，絕大部分學生小學五年期間均學習外語;小學生的閱讀和聽力成績提高但寫作能力薄弱;在總體成績差異縮小的同時，不同性別或不同社會階層的學生水平差異仍然較大。

初中階段，學生在閱讀、聽力、寫作、口語四項能力測試中均有不同程度的進步;女生成績總體高于男生;不同學校間成績差異大，在部分單項上分差甚至進一步拉大。

高中階段，法國要求高中生畢業時第一外語達到《歐標》B1級別，第二外語達到A2級別，但由于法國并未組織專門的高中生外語能力測試且未對高考中外語科目考試結果進行系統分析，因此僅能依托英語、德語和西班牙語的國際考試③及證書獲得情況進行高中生的外語能力情況分析。英語、德語、西班牙語三門語言的達級情況見表1。

四、教育政策及教學實踐改革重點

根據以上測試結果，結合國內實地調查及國際比較研究，兩位教育專家在報告中提出了針對政策設計及教學實踐方面的若干建議，包括正確看待英語地位、完善教師選拔及培訓體系及創新教學實踐三方面。

（一）多語背景下明確英語及英語教育地位

第一，注重英語教育的實用性。歐盟委員會指出，在英語逐漸成為工作語言的同時，學校英語教學內容與現實生活中的交際英語存在脫節現象。因此，法國應充分考慮英語教育的社會、經濟、文化背景，促進教學內容切實服務于學生綜合能力的提升。

第二，推動英語教學全面普及。法國國內始終存在對英語地位的爭論，報告認為，英語并非是對本國公民身份認同感的威脅，而是促進國際交流、推動本國文化走向世界的有效工具。事實上，法國目前僅有0.7%的學生從未學過英語，家長及學生對英語學習的需求迫切。報告提出，應當對高考及高中英語教育進行改革，將英語作為外語必修課之一（但不作為必修第一外語），并開設公共課、專業課等不同類型和層次的英語課。

第三，重視聽力及表達能力培養。報告指出，在注重交際能力各方面協調發展的同時，必須認識到聽說能力在現實交流中的重要意義。因此，在教學中須特別注重訓練學生的聽力理解及口語表達能力。為此，教師應借助多媒體工具，增加學生在課外接觸英語的機會。此外，報告提出，應當將各階段外語教育的目標細化，具體為：初中畢業時，聽說讀寫和交際五個單項均達到A1級別且聽力、口語及交際三項中至少兩項達到A2級別;高中畢業時，英語為第一外語的學生讀寫能力達到A2水平，聽說及交際能力達到B1水平，英語為第二外語的學生的聽說能力達到A2級別。

（二）完善教師選拔及培訓體系

1. 崗前階段

第一，在外語教師入職前，為其提供在其所教語言母語國家至少一學期（最好一年）的交流機會。目前，許多外語教師因為語言表達能力不達標而無法入職，而在母語國家一定時間的融入和生活將提升教師語言能力及跨文化能力，對今后的教學十分有幫助。

第二，在小學外語教師招聘考試中增加“語言能力”科目。目前，小學教師招聘考試中并未納入外語能力測試，無法確保外語教師擁有充分的語言水平和教學能力。報告提出應將外語口試納入小學外語教師招聘考試，可以通過增加必選英語口試，在復試階段隨機測試“語言”或“體育健康”科目，或要求應聘者提供近三年的外語能力證書。

第三，在正式將外語能力納入教師招聘考試前，明確未來五年的教師語言能力進階計劃，幫助教師提升自身語言能力。首先，出臺教師語言能力參考標準，推出教師外語能力繼續教育培訓方案，重視教師對數字化工具的使用;其次，豐富教學資源，為教師提供能力測試及能力進度評價工具;最后，增加經過教學培訓的外語母語助教數量。

第四，提升外教崗位吸引力。目前，在國民教育部資金支持下，全法中小學共招聘了來自60個國家的4500名助教，輔助外語教師教學，在一定程度上促進學生交際能力的提升。然而，近年來外教人數減少，無法滿足外語教學需求（2017年900個崗位僅招聘了634名外教）。此外，報告指出，應當依托學區內的外語母語居民，為學生創造與母語者交流的機會，支持相關的教學實驗。

第五，增加語言能力在中學教師資格考試中的比重，建議增設非語言類學科教師資格考試選考外語科目。2017年教育改革后，已經有部分學科允許使用外語授課，但仍有許多中學教師希望推出官方語言、文化及教學能力相關證書，保證其獲得證書后能夠使用外語授課。

2. 在崗階段

針對小學階段，報告提出應給予小學外語教師更多支持。一方面，明確小學生外語能力培養目標，以年度報告形式記錄學生能力進展。另一方面，強調小學和初中的銜接過渡，促進中小學教師交流合作。

針對中學階段，報告指出需要減輕中學外語教師工作強度，完善中學外語課程建設。一方面，使高三班級人數小于等于20人，保證外語教師精力及教學效果。另一方面，區分公共課、專業語言課及國際語言課三類外語課程，為教師教學目標提供指導。公共課旨在培養學生的交際能力，建立其對外語國家的基本認識，培養開放精神和國際意識;專業課針對計劃在高等教育階段選擇外語語言文學類專業的學生，提供文學、語言學方向的專業教育;國際語言課旨在強化國際學生的語言能力，在重視其母語語言文化的同時，特別注重培養學生的跨文化能力。

報告指出，針對中小學外語教師在教學過程中感到孤立無援的現象，應當促進教師經驗的國際分享，鼓勵合作交流，在教學評價中更加重視教師對合作教學研究活動的貢獻。報告建議在各學校設置語言聯絡專員，了解外語教師的訴求，促進學校間聯絡和合作，推動教學實踐創新和教學實驗成果的分享。

（三）創新教學實踐，提升教學質量

小學階段的教學改革建議包括：一是盡早開始外語教學，充分利用學生外語學習的關鍵年齡，在教學中更加重視外語音韻和發音訓練，進一步提高學生的表達能力;二是增加外語課數量和頻次（每天一節），設置外語課階梯式課程長度，從一年級每節課15～20分鐘到五年級每節課45分鐘。

中學階段的教學改革建議包括：一是增加高中外語課程總時長，建議開設每周4節45分鐘的第一外語課，并盡量提高第二外語課時;二是為學生創造更多接觸外語的機會，如戲劇表演、語言交流訪學、集中語言培訓等;三是改革高考外語測試的形式及方法，除高考分數，建議專門頒發外語能力等級證明;四是發展和完善國際承認的外語等級考試及證書;五是重視各類語言測試的結果，開展分析研究，服務于教學指導;六是通過“伊拉斯謨+”（Erasmus+）項目等，增加學生與外語母語者交流的機會;七是發展國際交流機制，鼓勵中小學與合作學校組織學生交換;八是為提供語言培訓課程的學校進行資質認證，提高學校組織外語教學的積極性;九是鼓勵多媒體及數字化工具在外語教學中的應用，發展學校的各類合作伙伴。

五、結論與思考

法國外語教育改革緊抓以下重點：提高教學質量，滿足學生的個人發展需求，保證學生掌握英語及一門或多門其他外語;加強外語教育與其他學科教育的聯系，鼓勵開拓創新;加快學前外語教育領域理論、實踐與制度探索;促進外語教學服務于公民教育，將外語教育扎根于現實政治及社會環境;在法國多民族、多語言的背景下，充分考慮法語非第一語言的學生情況，重視語言多樣性對個人及社會的重要意義。

中國十分重視外語教育。自改革開放以來，外語教育便作為國家教育政策的重點緊密服務于國家戰略[4]。參考法國的相關舉措，結合中國外語教育現狀，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把握國家戰略導向，明確外語教育目標。2006年起，法國始終將其外語教育政策置于歐盟多語主義、促進歐盟公民交流、構建歐洲公民身份認同感等政治及社會背景下，十分強調外語教育與公民教育的緊密關系。我國在外語政策制定與改革過程中，可把握新時代的國家大政方針及國際社會經濟背景，緊抓“一帶一路”倡議、中國文化“走出去”、經濟全球化等國內外戰略需求及現實情況，明確并強調外語教育對發展公民跨文化理解力和表達力的重要作用。

第二，注重能力測試與教學評價。法國注重對學生能力的階段性測試及持續性記錄，組織中小學畢業生語言能力測試，并計劃對高考外語科目學生表現開展研究;同時，設有不同層次的監督和評估機制，從教學端緊抓外語教學質量。針對我國外語教育質量監督體系尚不健全、學生外語能力發展情況尚不明晰的情況，建議我國在明確小學、初中及高中階段外語教學目標的基礎上，組織中小學統一的階段性外語能力測試，對測試結果展開詳細記錄和研究。

第三，加強教師崗前及在崗培訓。現行的中小學教師資格考試對教師的教學能力及語言水平提出要求，但信息時代的語言教學正在經歷快速和深刻的變革，這就要求外語教師學習新的教學理論、創新教學方法、掌握新的信息教育技術等。我國可加強中小學外語教師在職培訓，通過組織教育教學座談會、長期或短期技能培訓、職業能力測試、主題研討會、經驗交流會等，保障外語教師職業能力適應數字化時代學生及教學活動的新特點。

第四，進一步完善外語教學制度，重視語言課程多樣性。英語是我國目前絕大多數中小學生的第一外語，少有中小學開設第二外語和第三外語課程，非通用語種集中于法語、德語等，門類十分有限。創建義務教育階段非通用語種教育制度將有利于進一步豐富學生語言選擇，幫助學生增強競爭力，培養更多語言人才，同時能夠滿足國家進一步擴大對外開放的需求。此外，在擴大基礎教育階段開設語種數量的同時，應注重外語課程與其他學科的兼容性和外語課程自身的實用性，通過設置不同級別、不同要求、不同類型的外語課程，既為學生提供多樣的選擇，又不增加學生的學業壓力。

注釋：

①法語為“Langues vivantes”，直譯為“活著的語言”，指的是至少有一位自然人將該語言作為交際語言，通常譯為“現代語言”或“交際語言”;其反義詞為“死去的語言”（Langues mortes），如拉丁語、古希臘語等。在法國外語教育政策語境下，本文中的外語指的是除法語外的現代語言。

②分為A、B、C三級，每一級內部分為1級和2級，共有A1至C2六個級別，水平依次遞增。

③分別為劍橋英語考試中心、德國聯邦州文教部長聯席會議（KMK）及西班牙塞萬提斯學院組織的國際測試。

參考文獻：

[1]TAYLOR A， BONNISSEAU C M.Propositions pour une meilleure matrise des langues vivantes étrangères[EB/OL].（2018-10-26）[2021-10-17].https：//www.education.gouv.fr/propositions-pour-une-meilleure-maitrise-des-langues-vivantes-etrangeres-7052.

[2]Ministère de l'ducation nationale， de la Jeunesse et des Sports. Rénovation de l’enseignement des langues vivantes étrangères[EB/OL].（2006-06-08）[2021-10-15].https：//www.education.gouv.fr/bo/2006/23/MENE0601048C.htm.

[3]Conseil de l'Europe.Cadre européen commun de référence pour les langues：apprendre， enseigner， évaluer （CECR）[EB/OL].（2018-02-01）[2021-10-16].https：//rm.coe.int/cecr-volume-complementaire-avec-de-nouveaux-descripteurs/16807875d5.

[4]王定華.改革開放40年我國外語教育政策回眸[J].課程·教材·教法，2018，38（12）：4-11.

編輯 朱婷婷? ?校對 王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