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內在特征、發展脈絡與建設路徑

［摘要］文化興盛是國家強盛的重要標志。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中華文化主體性具有增強思想引領、增進文化認同、深化交流互鑒、提升文化自信等重要作用。習近平文化思想中關于“文化主體性”的重要論斷集中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強烈的文化擔當和高度的文化自信。從內在特征看，中華文化主體性是根基獨特性、內核穩定性、開放包容性和創新發展性的有機統一。從發展脈絡看，中華文化主體性在近代經歷了從迷失到重獲新生并不斷成長、充實和彰顯的過程。習近平文化思想是新時代中華文化主體性最有力的體現。在新的歷史起點上，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需要在正確認識中華文化主體、準確把握中華文化內容的基礎上，立足“兩個結合”，繼續推進中華文化傳承發展和繁榮興盛。

［關鍵詞］中華文化主體性；習近平文化思想；“兩個結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中圖分類號］G1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7608（2024）05-0094-09

一、引言

習近平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指出：“任何文化要立得住、行得遠，要有引領力、凝聚力、塑造力、輻射力，就必須有自己的主體性。”［1］習近平文化思想中關于“文化主體性”的重要論斷精辟闡明了文化主體性在引領思想、增進共識、匯聚合力、交流互鑒等方面的重要作用，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愈發成為推進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維護國家文化安全、堅守民族精神獨立性的重要內容。那么，何謂中華文化主體性？主體性是一個哲學概念，是人作為主體在實踐過程中表現出區別于他者的自我意識。就這一角度而言，中華文化主體性即中華民族在長期生存發展與交往實踐中所表現出的文化意識。具體來看，中華文化主體性不僅表現為中華民族對中華文化起源、演進、內涵、價值等的清醒認知與深刻認同，更表現為中華民族在面對域外文化時所展現出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是推進中華文化傳承發展和繁榮興盛的重要支撐。

20世紀90年代后，費孝通在學術反思過程中開始關注文化自身的主體性問題，最先提出了“文化自覺”的概念［2］，引發學界對什么是文化主體性以及如何保持等問題的熱烈討論。近年，文化主體性研究方興未艾，學界圍繞其基本內涵、生成發展、價值意蘊、實踐路徑等方面開展學理化研究。有學者從當代中國文化變遷角度探究文化主體性的迷失與重塑，突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重塑文化主體性中的顯著優勢［3］。有學者從“兩個結合”與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關系入手，指出前者是后者的根本途徑，后者是前者的精神動力，二者融通互動，共同推進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建設［4］。有學者從文化建構主體性、文化內核主體性、文化方法主體性三個層次厘清了文化主體性內涵［5］。也有學者從“第二個結合”、傳統文化守正創新、文明交流互鑒三個方面指明了中華文化主體性建構的基本進路［6］。還有學者運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從哲學意蘊、時代特色、現實價值、鞏固發展四個方面深入研究和科學闡釋了文化主體性問題［7］。總體來看，已有成果闡釋了中華文化主體性相關基本問題，為進一步研究提供了重要參考與借鑒，但在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內在特征及中國共產黨重塑并發展中華文化主體性的經驗方面仍需進一步深化。鑒于此，本文試圖在厘清中華文化主體性內在特征的基礎上，梳理中國共產黨重塑并發展中華文化主體性的歷史脈絡，探析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建設路徑，加快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

二、準確把握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內在特征

中華文化主體性既是中華文化生生不息、永葆旺盛生命力的重要原因，也是中華民族自立自信自強的文化基礎，具有根基獨特性、內核穩定性、開放包容性和創新發展性的內在特征。

（一）根基獨特性

根基獨特性體現為中華民族能夠在長期實踐中創造出區分他者文化的自我文化，是中華文化主體性的首要特征。中華民族在發展過程中形成了獨有的思維方式、價值取向和行為習慣，表現出不同于其他主體的文化意識，是中華文化主體性的根基。

從族群的角度看，任何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基因。他們在活動范圍、生活環境、生產生活方式等方面均存在差異。中華民族起源于中華大地，隨著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形成、確立和鞏固，其在發展中延綿不絕、從未中斷，具有鮮明的本民族特征。中華民族在漫長的歷史發展中獨自完成了文化創建，確立了自己的文字、思維方式、社會結構等基本風格和定式，包括協作性的生產生活方式、協和萬邦的對外關系以及天下大同的理想目標等，這些都是中華民族區別于其他民族的顯著特征，構成中華文化的獨特根基。基于主體獨特性，中華民族在發展過程中創造了本民族獨有的文化意識，形成了獨一無二的文化體系。習近平文化思想強調，中華民族在不同于世界其他文明體的發展歷程中形成和發展了獨具特色的中華文化體系。中華文化中突出的人文精神、群體價值、天人合一傳統、以人為本思想、倫理美學等特性與西方文化重邏輯、重理性、重實用等特性形成了鮮明差別，是中華文化主體性的獨特之處的彰顯。

（二）內核穩定性

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又一特征是內核穩定性，主要表現為中華文化在面對外來文化的沖擊與考驗時所展現的自主自信。中華民族在發展過程中經歷了多次外來文化入侵的考驗，但中華文化綿延不絕、從未間斷，關鍵在于中華文化主體性的穩定內核，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始終保持穩定狀態并能夠占據主導地位。佛教自西漢末年傳入中國內地后，經過不同朝代的流變和發展，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主導下實現了中國化。受佛教影響，中華文化主體性曾受到挑戰，但由于其內核穩定，在同外來文化交流交往時能夠保持主體地位。魏晉南北朝時期，以玄解佛、儒佛相雜等主張正是仁者愛人、以禮待人、尊重規律、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佛教結合的成果，也是中華文化主體性所具備的穩定內核的突出體現。宋明時期，“援佛入儒”等觀點的興起進一步推動了佛教與中國固有文化的結合。朱熹、王陽明等儒家學者在本體概念、認識論、思維方式等方面對佛學思想進行改造與吸收，展現了高度的文化自覺和堅定的文化自信。

近代以來，中國與西方國家在軍事武器、科學技術、政治制度、文化思想等方面的巨大差距一度動搖了中國人的文化自信，中華文化面臨著能否保持獨立性的危機。一些中國人產生了文化自卑心理，對中華文化的態度轉向質疑和否定，甚至提出“全盤西化”“全盤他化”的主張，中華文化主體性面臨巨大挑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中國先進知識分子對西方文明產生強烈懷疑，中華文化主體性被重新認識。梁啟超在重新審視中西文化后指出：“我們中國文化比世界各國并無遜色。”［8］梁漱溟在《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中肯定了中國文化不同于西方文化的特殊價值。此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重新引起先進知識分子的注意，特別是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再次煥發生機和活力。面對各種文化思潮的沖擊和考驗，中華文化并沒有被摧毀，也沒有被取代，反而展現出深厚定力，這是中華文化得以連貫繼承和發展的重要原因所在。

（三）開放包容性

中華文化主體性是具有內在張力的主體性，主要體現為中華文化自信開放的廣闊胸襟和兼容并包的恢宏氣度。習近平指出：“中華文明的包容性，從根本上決定了中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取向，決定了中國各宗教信仰多元并存的和諧格局，決定了中華文化對世界文明兼收并蓄的開放胸懷。”［9］在整個中國歷史發展脈絡中不難發現，中華文化在自身發展過程中實現了廣泛的交流互鑒，并且能夠在堅持獨立性的基礎上，積極接受、吸收、融合域外文化中的合理部分，使自身保持旺盛生命力。

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的文化大繁榮帶來了空前的文化交流，“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10］，展現出中華文化主體性強大的內在張力。近代以來，面對西方文化的沖擊和傳統社會的文化危機，中國先進知識分子開始了艱辛探索。他們將“中西”問題轉換為“新舊”問題，實現了西學與傳統中學的交流和融合。此后的新文化運動更是體現了近代中西文化的沖突與交融［11］。其本質在于主動吸收外來文化，重建中國文化的精神和結構［12］。這既是積極學習西方文化、與西方文化對話與互動的重要行動，也是根植于中華文化主體性所蘊含的開放包容、兼容并蓄的內在特征。五四運動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廣泛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與馬克思主義相結合的過程中，不斷豐富自身內涵，展現出強大生命力。當前，在全球文化碰撞與融合的背景下，中華文化在堅持以我為主的基礎上，借鑒吸收人類優秀文明成果和有益經驗，實現了民族性與世界性的有機統一。

中華文化不是在自我封閉中而是在與世界各民族文化的廣泛交流中發展的，這其中包含著中國人主動認識世界、主動走向世界的過程。這種文化主體性的張力不斷豐富并擴展中華文化內涵，是中華文化獲得強大生命力的重要原因。

（四）創新發展性

創新發展性突出表現為中華文化推陳出新、創造新文化的能力。文化的延續性在于繼承，文化的活力在于創新。一種文化的興盛或衰亡與其自身能否革故鼎新息息相關。

中華文化具有吐故納新的特質。《尚書》中的“德日新，萬邦惟懷”，《禮記·大學》中的“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詩經》中的“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正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改革創新傳統的充分體現。在歷史發展中，中華文化展現出極強的自我更新能力，既主動革除自身文化中的落后成分，又結合時代條件不斷進行創新創造，賦予文化新的內涵，實現文化自立自強。近代以來，中華文化在尊重傳統的基礎上不斷革新、創造。戊戌變法時期康有為、梁啟超的“新學”，辛亥革命時期孫中山的三民主義，五四時期陳獨秀、李大釗倡導的新文化，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人提出的新民主主義文化，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積極營造的社會主義文化氛圍，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努力創造和發展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都是中華文化主體性所表現出的創造力。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深刻闡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豐富內涵和時代價值，在新時代文化建設方面提出許多新思想新觀點新論斷，形成了習近平文化思想。作為“一個不斷展開的、開放式的思想體系”，習近平文化思想是中華文化主體性在新時代的守正創新，必將隨著實踐深入不斷豐富發展。

中華文化主體性具備根基獨特、內核穩定、開放包容和創新發展的內在特征，這四者緊密相連、有機統一。其中，根基獨特居于首位，是中華文化自成體系的前提；內核穩定是關鍵，決定了中華文化自主自信；開放包容是方法，促進了中華文化與他者的交流互鑒；創新發展是目的，助推文化繁榮發展。準確把握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內在特征，才能更好理解中華民族精神上的獨立自主，加快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

三、中華文化主體性的發展脈絡

“每到重大歷史關頭，文化都能感國運之變化、立時代之潮頭、發時代之先聲”［13］。中華文化源遠流長且厚重博大，長期居于世界文化總體格局的領先地位。近代以來，在西方文化的大規模傳播和沖擊下，中華文化發展受到嚴重阻礙。許多知識分子寄希望于“全盤西化”以應對西方沖擊、實現中華文化的變革與發展。歷史已經證明，否定中華文化、單純模仿西方并不能使近代中國獲得強大生命力，反而容易陷入中華文化主體性缺失的迷茫與困惑中。五四運動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廣泛傳播。中國共產黨自誕生之日起就樹立起重建文化主體性的理論自覺，為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提供堅實支撐，推動中國人民實現了精神上的獨立自主。

（一）中華文化主體性意識的生成與近代失落

盡管中華文化主體性是近代以來才有的概念，但這并不意味著古代中國不存在文化主體性意識。中華文化主體性意識古已有之，其根植于中華文化沃土，積淀于中華文化從未中斷的歷史傳承，表現為中華民族對自身文化傳統和價值的自覺自信。

中華文化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優良的傳統，是中華文化主體性生成和發展的沃土。中華文化具有發生發展的獨立性和多元聚合的特點。一方面，中華文化是在相對封閉的地理環境中獨立生成并發展的；另一方面，這個相對封閉的地理環境又包含著多個區域，呈現出文化形態和文化樣式的多元共生，在多元文化的交流、互動和融合下，統一的中華文化共同體形成。中華文化是一個綿延不斷的生命體，其強大生命力的關鍵在于持續傳承的自覺意識，這種自覺意識正是中華文化主體性的重要體現。傳承是文化的本質屬性，是文化的內在要求，每個文化體系都必然存在著傳承的主觀自覺意識［14］。中華文化體系亦然。在數千年發展進程中，中華文化以其持續傳承的自覺意識生生不息，充分彰顯了中華民族對自身文化傳統和價值的充分肯定與積極踐行，這無疑是中華文化主體性的突出體現。

然而，中華文化的傳承與發展并非一帆風順。19世紀中后期，資本—帝國主義的侵入與西方文化的涌入對中國傳統社會和傳統文化造成巨大沖擊，中華文化主體性意識面臨重大挑戰。面對危機，中國先進知識分子積極學習西方文化，無論是“師夷長技”“采西學”，還是“中體西用”“辦洋務”，這些方案的提出均體現了中華文化自我更新和發展的內在要求。中日甲午戰爭后，中西方的巨大差距更是引起知識分子思想上的激烈變化。社會上開始出現“醉心歐化”的傾向，中華文化之優越性受到挑戰且面臨著衰亡的危險。美國漢學家費正清指出，維新運動“開始是作為對1895年甲午戰爭戰敗的反應，但卻以摒棄傳統的中國中心世界觀、大量吸收西方‘新學’而告結束”［15］。在古之輝煌與近之隕落造成的強烈心理落差下，中國社會形成一股尊崇西方的思潮，中華文化傳統和價值遭到排斥和批評，中華文化主體性意識逐漸弱化甚至迷失。

中華民族是一個具有獨立精神的民族，在五千多年發展歷程中，孕育形成了輝煌燦爛的中華文化。近代以來，面對西方文化的巨大沖擊，許多知識分子開始對中華文化傳統和價值予以否定，中華文化主體性日漸式微。盡管如此，中華文化在悠久歷史中鍛造出的強大生命力，不會因外來文化入侵而崩潰和瓦解，而是在自我調整和自我更新中獲得新生和復興。

（二）中國共產黨成立后中國人在精神上由被動轉入主動

在新民主主義革命語境下，中國共產黨作為“……馬克思主義的歷史主義者”［16］，糾正了對待傳統文化的排斥和批判態度，積極創造出與時代發展相適應的新文化，對中華文化主體性的重新激活起到了巨大的引領作用。

近代以來，中國與西方國家的差距使國人產生了文化主體性焦慮。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暴露了資本主義制度所固有的內在矛盾，部分先進知識分子重新認識到中華文化的優勢和價值，開始尋找中華文化新的生存與發展路徑。同一時期，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為中國人民提供了全新選擇。毛澤東指出：“自從中國人學會了馬克思列寧主義以后，中國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動轉入主動。”［17］

中國共產黨成立后，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在領導革命戰爭的同時，也開啟了重建中華文化、激活中華文化主體性的系列探索。其中，極具里程碑意義的事件就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提出和新民主主義文化理論的構建。面對全民族抗戰的爆發以及黨內存在的經驗主義和教條主義錯誤思想，毛澤東在黨的六屆六中全會上提出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要論斷，并對其進行了理論闡釋，強調要“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具體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現中帶著必須有的中國的特性，即是說，按照中國的特點去應用它”［18］。具體表現為兩方面：一是“必須將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完全地恰當地統一起來”［19］；二是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華文化相結合，在肯定中華文化價值的基礎上充分展現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提出是中國共產黨文化建設的里程碑，為中華文化的自我改造和自我更新注入了新的活力，為新民主主義文化理論的構建提供了根本遵循，成為重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思想基礎。

此后，毛澤東、張聞天等中央領導人對新民主主義文化進行了論述。1940年，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提出中國的新文化是“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文化……帶有我們民族的特性”，并旗幟鮮明地指出中國共產黨應當理性批判中華傳統文化，合理繼承其精髓部分［20］。新民主主義文化理論闡述了中國共產黨的文化理念與主張，科學指出了五四運動以來中華文化的性質、內涵及發展方向等基本問題，中華文化價值被重新肯定，中華文化主體性得以重新激活。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秉持“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鮮明立場，構建了新民主主義文化理論，在重建文化主體性的道路上邁出了最堅實的一步，真正使中國人在精神上由被動轉入主動。從此，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開啟了文化建設的新篇章。

（三）新中國成立后著力培育社會主義先進文化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人展現了高度的文化自覺自信，向世界莊嚴宣告“我們將以一個具有高度文化的民族出現于世界”［21］，開啟了著力培育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新階段。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是在新民主主義文化基礎上的改革創新，是立足國內國際形勢發展的文化需要，是對中華文化的辯證揚棄、吸收借鑒與創新發展，是中華文化主體性進一步強化的體現。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豐富過程也是中華文化主體性不斷鞏固和發展的過程。

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產生是中華文化主體性的新成長與新發展。面對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復雜狀況，中國共產黨結合新民主主義文化建設的實踐經驗，以“改”促變，開展了改善社會風氣的移風易俗活動，在“破”“立”結合中實現了新民主主義文化向社會主義文化的轉變。為建立真正適合民眾需求的文化，中國共產黨創新性地提出了“二為”方向，確立了“雙百”方針，推動了社會主義文化的繁榮。在此過程中，中國共產黨較好地發揮了人民的主體作用，鼓勵不同民族文化間交流交融，一定程度上推進了中華文化的自立自信自強。

改革開放后，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得以進一步發展，其豐富和完善賦予了中華文化以新的內涵，意味著中華文化主體性得到進一步強化。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發展依靠人，為此，中國共產黨提出“一定要把教育辦好”［22］“把教育問題解決好”［23］等主張。在此過程中，全社會樹立起了重視文化教育、尊重知識和人才的觀念，充分發揮人民的主觀能動性，從而為社會主義文化建設注入創新創造活力。為進一步滿足人民群眾的精神文化需要，中共中央提出了“兩個文明一起抓”的戰略思想，強調“在建設高度物質文明的同時……建設高度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24］，確立了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戰略地位。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提出是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創新發展。

隨著各種社會思潮的交織激蕩，中國共產黨進一步明確了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內涵，并指明：“在當代中國，發展先進文化，就是發展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文化，就是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25］黨的十五大將“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文化”和“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相統一，提出“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文化建設”，標志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理論的形成。“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提出是中國共產黨高度重視文化主體性的又一體現。這一思想強調中國共產黨“要始終代表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26］，表明了我們黨發展先進文化的理論自信與文化自信。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人不斷深化文化建設規律的認識，積極探索與科學回答了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基本問題，推動了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是中國特色與時代特征、結合當下與面向未來的有機統一，其形成與發展表明了中華文化能夠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立足時代需要，不斷豐富發展，是中華文化主體地位的再一次強化。

（四）新時代“兩個結合”鞏固了文化主體性

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中國共產黨自覺地將中華文化作為重要思想資源，科學對待本民族文化，不斷推進黨的理論創新，創造性地提出“兩個結合”，進一步鞏固了文化主體性。習近平指出：“第二個結合讓我們掌握了思想和文化主動，并有力地作用于道路、理論和制度。”［27］在“兩個結合”中創立的習近平文化思想，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理論成果，是中華文化的時代精華，是中華文化主體性的有力體現。

從“一個結合”到“兩個結合”的轉變，表明中國共產黨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文化自覺提升到了新的歷史高度。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文化的精華部分，被視作中華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最深厚的軟實力”。在文化多元化背景下，“兩個結合”尤其是“第二個結合”是堅守文化特色、堅定文化自信、保持文化獨立的內在要求和必然選擇。習近平提出的“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28］也成為“第二個結合”方法論層面的指導，是中華文化主體性得以鞏固的行動指南。

“兩個結合”不僅確立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價值，還推動了中華文化的現代轉化，使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獲得新發展，而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新發展恰好為中華文化主體性帶來新的成長空間。習近平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指出，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是我們在新時代新的文化使命”［29］。文明是文化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植根于中華民族五千多年的文化沃土，既吸收了中華民族文化精華，又在自我更新以及與他者的交流互融中不斷創新發展，與中華文化主體性的成長和發展具有內在統一性，二者相互貫通、相互成就。一方面，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成長和發展提供了契機。中華文明在從傳統走向現代的過程中凝聚起了中華民族的強大合力，增強了各族人民的文化認同，堅守并傳承了中華傳統文化精華，深化了與不同文明間的交流互鑒，推動了中華文化主體性的鞏固和發展。另一方面，中華文化主體性的鞏固和發展有助于中華民族保持中華文化的自覺和自信，從而推動中華文明的現代性轉型。可以說，中華文化主體意識不斷凸顯和增強的過程也是中華文明從傳統走向現代的過程。在現代世界的文化交流中，中華文化正以全面開放的姿態，引領人類文明新發展。

文化與社會歷史緊密相連。近代以來，隨著中國社會性質的改變，中華文化經歷了從傳統向現代的轉型。在此轉變過程中，中華文化一度陷入主體性迷失的危機。中國共產黨的誕生使得中華文化主體地位的重新確立成為可能。中國共產黨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掌握思想和文化主動，不斷推進中華文化主體性成長、充實和彰顯，帶領中國人民實現了精神上的主動，賦予了中華文化以新的生命力。

四、新時代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建設路徑

文化具有十分特殊的族群效應和場域效應，民族自身創造和積淀的文化傳統，是每個民族成員賴以確認民族身份的依托［30］。如果一個民族失去其文化主體性，這個民族就會失去精神上的依托，就有可能在多元文化交流交融交鋒中被同化甚至被消融。中華文化立得住、行得遠的關鍵在于堅守中華文化立場、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意識。這對于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具有重要意義。

（一）正確認識中華文化主體，發揮主體作用

馬克思指出，“主體是人”［31］。在文化領域，人是文化的主體，是文化的創造者和推動者，主體的思維和行動對文化體系的發展和演進具有導向和推動作用。正確認識中華文化主體并充分發揮主體作用，是堅守中華民族文化立場、增強文化自覺自信自強的需要。

正確認識中華文化主體，首先應明確中華文化的主體是人民群眾。中華文化繁榮興盛離不開人民群眾的傳承和創新。中華民族在五千多年的遷徙、演化和融合過程中孕育了獨特的文化基因，形成了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世界和價值體系，充分彰顯了人民群眾在文化實踐中的主體作用。習近平指出，“人民既是歷史的創造者，也是歷史的見證者”［32］。中華文化的堅守、創新與發展離不開人民群眾的實踐活動，發揮人民群眾的主體作用是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重要路徑。一方面，人民群眾是文化的建設者，其智慧與力量是文化建設取得新成就的重要原因所在，為此，必須營造良好的生活情景和社會氛圍，充分發揮人民群眾的首創精神，進一步調動人們參與文化建設的自覺性與積極性；另一方面，人民群眾是文化的評價者，人民滿意度是文化建設的唯一評價標準，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政治立場，將滿足人民群眾需要作為全部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真正做到尊重人民群眾的文化評價話語權。

正確認識中華文化主體，還應始終堅持中國共產黨的文化領導權。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日起，就自覺樹立起文化主體意識，肯定中華文化價值，帶領中國人民鞏固中華文化的主體地位，改變了近代文化自卑心理和改革開放后西方文化影響下“文化不如人”的焦慮。習近平文化思想創造性提出堅持黨的文化領導權的重要命題，彰顯了中國共產黨對文化領導地位的深刻認識、對意識形態工作的科學把握。作為中華文化主體的主心骨，堅持黨的文化領導權是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必然要求。新時代新征程，在文化建設方面要繼續堅持黨的領導，落實政治責任，主動擔當作為，勇于改革創新，加強干部人才隊伍建設，為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擔負起新的文化使命提供堅強政治保證。

習近平指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成果，都是黨和人民實踐經驗和集體智慧的結晶。”［33］人民群眾是中華文化的主體，是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主體力量。中國共產黨是推進中華文化自立自信自強的引領者，是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領導力量。奮進新征程，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必須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充分發揮全體人民的智慧和力量，不斷鑄就中華文化新輝煌。

（二）準確把握中華文化內容，堅定文化自信

中華民族之所以能夠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并成為有影響、有地位、有特色的民族，其內在深層原因在于形成了獨特的中華文化。費孝通認為，生活在一定文化歷史圈子的人應對自身文化有自知之明［34］。只有對中華文化的內容有充分認識，才能在多元文化中夯實文化根基，堅定文化自信，增強中華文明的傳播力和影響力。

一體化與多元性相統一是中華文化的顯著特征。習近平指出，中華文明具有統一性，這一特征從根本上決定了中華民族各民族文化融為一體［35］。同時，中華文化又是各種文化有機融合、發展的集合，具有多元性。從其內容上看，新時代語境下，中華文化包括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黨領導人民在新民主主義革命中創造的新民主主義文化以及在社會主義建設和改革中創造的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全面深入了解中華文化的內容構成是保持國家和民族精神獨立性的根本所在。

準確把握中華文化內容需要理解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新民主主義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內涵及地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文化的根，為新民主主義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生成提供了豐厚滋養。習近平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喻為“精神基因”“精神命脈”“精神標識”，突出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地位。新民主主義文化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在新民主主義革命實踐中形成的文化結晶。它既繼承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又體現了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實踐的結合，是近代以來中國人在精神上由被動轉為主動的真實寫照。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是在探索社會主義建設道路過程中逐漸形成的，根植于社會主義偉大實踐，是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的文化形態，其中蘊含著堅定的理想信念和崇高的精神追求。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在中華文化中占據主導地位并發揮思想引領作用，是新時代中華文化的主要內容。正確把握中華文化主體性必須準確把握中華文化內容，大力弘揚中華文化傳統和精髓，抵制歷史和文化的虛無主義傾向，推進相關資源的開發利用及教育活動；同時，在此過程中，加強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新民主主義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整理、研究和闡釋，將三者融會貫通，彰顯時代精神，錘煉民族品格，建立高度的文化自信。

正確把握中華文化內容有助于理解中華文化獨特的文化基因、文化底蘊和文化淵源。這些內容推動形成了中華文化獨特的精神世界和價值體系，賦予中華民族精神上的獨立自主，使得中華民族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擁有站穩腳跟的底氣。

（三）立足“兩個結合”，堅定走自己的路

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明確提出“兩個結合”，強調要“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36］。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之根，馬克思主義是中國共產黨信仰之魂，二者絕非對立，而是具有相通之處，這是中國共產黨推動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重要前提。立足“兩個結合”，特別是“第二個結合”是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現實路徑。在“兩個大局”加速演進并深度互動的時代背景下，立足“兩個結合”，既不能偏離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也不能脫離中華文化和中國實際。

一方面，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是鞏固文化主體性、走自己的路的思想保障。馬克思主義是維護意識形態安全的重要武器。無論是面對中華傳統文化還是各種社會思潮，堅持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指引，才能保證傳統文化現代轉型和多種社會思潮求同存異的正確方向。具體來看，其一，大力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立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運用馬克思主義解決社會發展中的重要問題。其二，提高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的自覺性，在掌握其內在精髓的基礎上，堅持問題意識和問題導向，提升運用馬克思主義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其三，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立場與原則，始終把實現好、維護好和發展好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作為黨的根本政治方向和要求，積極回應人民群眾新需求新期盼。

另一方面，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蘊含著寶貴的思想精華，具有時代價值，但將其直接置于現代社會語境下，必然會出現傳統與現代的矛盾。因此，必須根據時代特點和現實要求，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所謂創造性轉化，就是要系統梳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遺產，并加以再造、重造和創造，賦予其新的時代內涵，實現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相融相通。所謂創新性發展，就是要創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表達方式。習近平闡明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與弘揚的基本原則，即“傳承中華文化，絕不是簡單復古，也不是盲目排外，而是古為今用、洋為中用，辯證取舍、推陳出新，摒棄消極因素，繼承積極思想，‘以古人之規矩，開自己之生面’”［37］。在“雙創”方針、“二為”方向、“雙百”方針的共同指導下，全黨全社會應積極開拓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弘揚途徑，深化文化體制改革，發揮文化人才引領力，加強文化資源發掘和利用，鼓勵各級媒體開設文化專題專欄等，增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吸引力和感染力。

習近平指出，“我們生而為中國人，最根本的是我們有中國人的獨特精神世界”［38］。在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過程中，要繼續立足“兩個結合”，運用馬克思主義推動中華文化的傳承、創新和發展，實現中國人精神上的獨立自主。

五、結語

文化興盛是國家強盛的重要標志。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中華文化主體性具有增強思想引領、增進文化認同、深化交流互鑒、提升文化自信等重要作用。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是中華文化的內在要求，是中國近代社會大動蕩、大變革的必然結果，是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進行文化建設的深刻總結。隨著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入關鍵時期，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已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奮斗目標緊密聯系在一起。

習近平文化思想傳承和發展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科學總結了新時代黨領導文化建設的實踐經驗，積極回應了“兩個大局”背景下的文化訴求，是新時代中華文化主體性的重要體現。習近平文化思想的創立有力推動了文化繁榮發展和文化強國建設，為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堅定了信心。“兩個結合”是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根本途徑。推進“兩個結合”需要始終堅守馬克思主義“魂脈”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根脈”，在正確認識中華文化主體和準確把握中華文化內容的基礎上，推進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在“兩個結合”中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展現了中華民族推進文化自信自強的發展愿景和推動中華文明重煥榮光的發展前景，開啟了實現精神上獨立自主、創造時代新文化的新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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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