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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技術普及與國內暴力沖突

2024-01-01 00:00:00黃貝陳沖
國際政治科學 2024年3期
關鍵詞:互聯網

【內容提要】 隨著人類社會加速邁入數字時代,互聯網和手機等數字技術對沖突的影響成為學界日益關注的新課題。為何數字技術有時可以抑制國內暴力沖突爆發,有時卻加劇了沖突? 不同于既有研究對數字技術類型與暴力沖突間關系的簡化探討,本文重點考察數字技術在不同普及階段對國內沖突雙方的影響。具體而言,數字技術普及對國內沖突的影響并非簡單二元的抑制或加劇效應,而是呈現出明顯的階段性差異:在技術普及前期,叛亂組織具有運用技術增強其叛亂能力與動機的先行優勢,國內沖突發生的概率增加;隨著技術普及進入成熟期,政府意識到技術帶來的沖突風險,會借助其實力優勢實現對技術的非對稱性控制,更有效地抑制叛亂組織發起的沖突,使國內沖突發生的可能性轉而下降。借助跨國層次的面板數據與基于馬里國內層次的地理空間和個人問卷調查數據,本文利用多種統計分析方法檢驗并證實了上述動態理論。本文的研究豐富了我們對數字時代國內暴力沖突的理解,也有助于從政策層面思考數字技術普及的階段對沖突管理和解決的影響。

【關鍵詞】 數字技術 互聯網 國內沖突 非洲晴雨表 空間分析

【作者簡介】 黃貝,武漢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講師,武漢大學經濟外交研究中心研究員。電子郵箱:hbbahb@163.com

陳沖,清華大學國際關系學系副教授,清華大學仲英青年學者。電子郵箱:chongchen@tsinghua.edu.cn

一、 引言

20世紀90年代以來,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數字技術為全球經濟、政治和社會發展提供了巨大機遇,數字經濟和網絡安全也成為國家財富和安全的重要構成部分。冷戰結束后,國內沖突對世界和平持續造成重大威脅,數字技術通過對信息傳遞效率、內容和信息生產方式帶來的革新性改變,正在國內沖突中發揮著不容忽視的作用。然而,數字技術對不同地區國內沖突產生的具體影響似乎頗為矛盾。例如,在肯尼亞等非洲國家,手機被用于煽動族群仇恨與協調叛亂活動,成為加劇當地暴力沖突的技術工具;而在長期處于戰爭狀態的阿富汗和伊拉克,手機等數字通訊工具一度是美軍與當地政府獲取叛亂活動情報的關鍵信息渠道,被視作幫助政府減少叛亂的“和平武器”,信號發射塔也頻繁遭到塔利班等攻擊。那么,為何數字技術在一些國家加劇暴力沖突,而在另一些國家成為打壓和阻止叛亂的重要工具?如何解釋數字技術對國內暴力沖突的不同影響?

近年來,學界關于數字技術與國內沖突間關系的探討不斷增多,但地區與國家異質性致使大多關注單一地域的既有研究未能彌合觀點差異;同時,既有研究集中關注不同類型的數字技術對沖突的影響,但卻忽視了同一技術在不同普及階段被政府和叛亂組織等沖突行為體用于影響沖突的動態機制。通過將技術普及階段這一維度引入理論框架,本文認為不同普及階段內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爆發的主導機制不同,進而使其沖突影響存在顯著的階段性差異。在技術普及前期,叛亂組織擁有運用數字技術增強其叛亂能力與動機的速度優勢,技術對其賦能效應更為顯著,國內沖突發生概率增加;隨著技術普及進入成熟期,政府在意識到數字技術帶來的沖突風險之后會借助實力優勢實現對技術的非對稱性控制,利用技術更有效地抑制叛亂組織發起的沖突,國內沖突發生的可能性轉而下降。

為了檢驗上述理論,本文重點聚焦于互聯網這一代表性數字技術。本文首先構建了一個跨國層次的面板數據,在全球層面捕捉數字技術普及階段對國內沖突的動態影響;然后借助馬里共和國的地理空間數據和個人問卷數據,利用空間插值(spatial interpolation)方法測量了互聯網在國家內部的普及程度,并通過空間點過程(spatial point process)模型進行微觀層次上的理論檢驗??鐕蛧鴥葘哟蔚难芯拷Y果均表明數字技術普及不同階段對國內暴力沖突的影響呈現出非線性的“先升后降”特征。

本文的發現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第一,本研究構建了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動態理論框架,為理解數字時代下和平與沖突這一經典議題補充了新視角;第二,研究綜合了跨國層次和國內層次的分析,對在宏觀與微觀層次理解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動態過程具有啟發意義;第三,本文所發現的數字技術普及與國內沖突之間的階段性差異影響,體現了技術對維護和平的積極意義,也能一定程度上為沖突解決提供現實政策依據。

二、 既有研究回顧

近年來,互聯網等數字技術對國際安全和國家安全的影響已成為學界愈發關注的熱門議題,如在國家間關系層面,以5G 等數字技術為焦點的大國競爭研究迅速增多。國內沖突研究專家也指出,雖然既有研究對于國內沖突爆發的部分誘因已達成共識,但一系列新因素的出現正在為沖突的發生及其具體機制帶來較強不確定性。在這些新因素之中,數字技術與沖突的關系正成為近年來沖突研究的新興議題。當前,關注數字技術對沖突影響的既有文獻主要分為兩類:第一類文獻基于不同技術類型探討數字技術對國內沖突的影響方向;第二類文獻則超越了對單一技術類型沖突影響的討論,試圖通過多技術的比較研究發掘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具體機制。

首先,大量研究選擇手機或互聯網等某一數字技術類型,對技術與國內沖突爆發的關系進行了探討,這些基于不同時空條件的研究得出了不同結論。一方面,一些學者認為手機和互聯網等數字技術提升了某些國家和地區的國內沖突水平。簡·皮爾斯卡拉(Jan H.Pierskalla)等人認為,手機的普及使叛亂組織獲得了更低廉有效的溝通工具,進而增加了非洲地區暴力沖突發生概率。在族群沖突方面,凱蒂·貝拉德(Catie Snow Bailard)通過對跨國族群數據的分析發現,手機的普及通過促進族群內部不滿信息的傳遞,增加了族群沖突水平。芭芭拉·沃爾特(Barbara F.Walter)則認為,由于叛亂組織能夠通過互聯網從外部支持者獲得資源,所以他們會更容易忽視當地利益,對當地民眾施加更多暴力。

另一方面,也有學者提出反對意見,認為手機和互聯網等數字技術發揮了抑制沖突的作用。雅各布·夏皮羅(Jacob N.Shapiro)等人發現手機在伊拉克有助于減少叛亂組織的暴力活動。安妮塔· 戈哈達斯(Anita R.Gohdes)指出,敘利亞內戰中政府對互聯網的區域性限制會導致無目標的暴力比例增加,而互聯網普及率較高的地區內濫殺濫傷的暴力比例更低。總之,這一類研究主要采用實證方法檢驗了數字技術對國內沖突究竟是發揮了加劇或是抑制作用,有些也簡單提及某些技術類型加劇或抑制沖突的可能路徑。但是,相關研究未對某類技術影響沖突的具體機制進行完整論述與檢驗。

其次,隨著學界相關探索性研究不斷推進,有學者留意到國家內通常存在多種信息通信技術相繼普及、并行發展的態勢,不同技術可能基于不同影響機制在國內沖突中發揮作用。因此,關注不同技術對沖突的不同影響機制的第二類研究開始增加,這些文獻主要通過對多種技術的橫向對比進行機制探討。

坎布爾·沃倫(Camber Warren)將信息通信技術分為集中式的大眾類通訊技術與去中心化的社交類通訊技術兩類,其中大眾類技術的代表是廣播與電視,社交類技術的代表是手機這一數字技術。他基于對非洲地區的定量研究發現,由于大眾類通訊技術能被中央政府用于傳遞統一的信息,因此該技術普及有助于加強國家與社會之間的垂直聯系,緩和國內沖突;社交類通訊技術則有利于社會成員內部進行水平信息傳遞,由此而來的社會分隔與分裂將導致國內沖突的增加。馬丁· 馬西亞斯-麥德林(MartínMacías-Medellín)等人的研究指出,手機有利于叛亂組織進行軍事協調,會導致國內沖突水平提升,而互聯網的普及則使叛亂組織出于線上宣傳目的采取更為溫和的叛亂戰略,并使政府方更好地獲取相關信息,進而降低國內沖突水平。丹尼爾·克爾馬里奇(Daniel Krcmaric)關注了傳統技術與數字技術對國內沖突中平民殺戮行為的不同影響,提出并檢驗了觀眾成本機制。他認為,在技術普及程度高的國家,由于存在更大的國際、國內觀眾成本,政府對平民發起暴力的概率將更低。他進而將無線電廣播、電視和報紙劃分為“廣播”(broadcast)類信息網絡,將手機劃分為“點對點”(peer-topeer)類信息網絡,并指出兩類技術在發揮作用時的差異。

上述研究較第一類研究在關于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理論探討上有顯著推進:相關文獻不僅關注技術影響沖突的具體方向,還構建并檢驗了技術影響沖突的具體機制。但是,這些研究大多基于某類技術的單一機制視角,并未進一步探討數字技術對國內沖突可能具有的多種影響機制與機制間關系。

整體來看,既有文獻的研究范圍已涵蓋了不同技術類型與不同地區國內沖突,也在研究方法上呈現出多元化趨勢,但這些文獻仍存在一些有待完善之處。第一,既有研究對數字技術與國內沖突間因果關系的簡化,以及對技術影響國內沖突單一機制的探討均不足以理解技術作為信息傳遞渠道塑造國內沖突的具體方式與過程。如前所述,既有文獻大多關注數字技術對國內沖突的影響方向,缺乏對技術影響沖突機制的系統性探討。事實上,即使是對同一種技術而言,隨著技術本身的普及發展,該技術也可能在不同階段通過不同機制對沖突產生影響。例如,技術在低普及率地區與高普及率地區對沖突的影響方式可能并不相同。

第二,多數既有研究僅探討了特定時空范圍內某類技術對國內沖突的影響。這類研究確保了研究結論的內部有效性,卻一定程度上犧牲了外部有效性,導致研究結論難以推及其他國家、地區或時期,限制了結論對復雜現實的解釋力。在研究中,對某一議題的理論化探討往往難以依賴于某個國家的經驗完成,而是需要指涉盡可能廣泛的經驗現象,尋找某一類現象存在的普遍性。鑒于此,有必要既挖掘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本地化(localized)”機制,也應從全球視角探究技術對國內沖突的普遍性影響。

第三,受到已有數據精度的限制,既有研究大多停留在國家或國內行政區劃單元。目前,實證分析單元的微觀化和精細化已成為沖突研究的新趨勢。在數字技術發展過程中,同一國家或行政區劃內的不同地區在技術普及程度上往往存在差異,互聯網時代的“數字鴻溝”也顯著體現于不同性別、收入水平的個體之間。但是,既有文獻探討大多基于國家或國內一級行政區劃層面數據,這種分析層次無法捕捉技術在微觀層次上可能影響國內沖突的路徑。

鑒于既有文獻的上述不足,本文試圖在理論構建部分將數字技術的普及階段這一因素納入討論,從技術普及的動態視角出發構建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分析框架。同時,本文在實證檢驗部分選擇將跨國層次與國內層次相結合的分析單元,避免案例特殊性和數據精度不足等問題,從而對本文理論框架進行更具說服力的驗證。

三、 數字技術普及影響國內暴力沖突的理論探討

數字技術是指以二進制數字“0”“1”的形式對信息進行編碼,能以相對較低的成本進行長距離信息傳輸的技術?;ヂ摼W與第二代移動通信技術(2G)以來的手機均屬于該類技術的典型代表。相較于廣播、電視等其他現代通信技術,冷戰結束后迅速普及的手機、互聯網等數字技術主要具有三個創新性特征:信息傳播速度和范圍大幅度提升,文本、圖片、視頻等信息傳遞內容多樣化,以及信息傳遞的網絡化與分散化。數字技術的這些特質在與沖突爆發的傳統機制結合之后使沖突發生的概率發生變化。本文將基于對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不同機制的梳理,試圖引入技術普及階段這一維度,進而構建一個理解不同普及階段內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動態分析框架。

(一) 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主要機制

如前所述,基于不同時空范圍的既有研究在數字技術對國內沖突的影響上觀點不一,這反映出技術在國內沖突中發揮的作用并非以單一方式呈現,而是存在效果各異的不同路徑。為了更好地厘清這些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不同機制,本文將其分為兩類進行梳理:提升沖突發生概率的叛亂賦能機制,以及降低沖突發生概率的政府賦能機制。

1. 叛亂賦能機制

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使遠距離、低成本的信息傳遞渠道對叛亂組織而言更為可得,新技術能夠顯著增強叛亂組織發起暴力沖突的客觀能力,也能被其用于調動成員與民眾的主觀動機。

就叛亂組織的客觀能力而言,一方面,數字技術可以幫助叛亂組織提升軍事協作水平。叛亂組織發起暴力活動的成功概率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該組織能否制定周密的軍事行動計劃,能否在行動實施過程中有效落實,以及成員能否充分合作。在這一過程中,及時有效的信息傳遞渠道至關重要。當叛亂組織擁有更為先進的通信技術時,指揮官能夠獲得關于對手與戰況的更多信息,為制定戰術提供情報依據。同時,面對政府的防范與監控,身處不同地理位置的叛亂組織成員可以利用手機等技術降低組織內溝通成本,靈活調整計劃,并提升發起叛亂活動的可能性。例如,阿富汗基地組織領導人通常利用手機向組織成員告知未來的襲擊目標,并依靠手機進行偵察行動。

另一方面,互聯網平臺能夠幫助叛亂組織獲取更多外部支持。與政府控制的廣播、電視等傳統媒體以及手機等個體間信息渠道相比,“去中心化”、傳播范圍更廣的互聯網為叛亂組織壯大勢力提供了有力、便捷的信息工具。通過互聯網,叛亂組織能夠在更大范圍內對不同地區和國家的民眾傳播其政治主張,吸引立場相似的支持者加入其暴力活動。另外,社交媒體也成為叛亂組織自我宣傳,拉攏外界支持的重要平臺。例如,基地組織、“伊斯蘭國”等組織支持者在“臉書”(Facebook)、“推特”(Twitter)等社交媒體平臺上為其大量籌款。一些敘利亞叛亂組織還專門成立了社交媒體運營團隊,利用多種語言宣傳該組織對當地社會的貢獻與領導者個人功績等,以吸引更多捐款。這種傳遞方式更為直接、成本更為低廉、范圍更為廣泛的求援渠道,能夠幫助叛亂組織有效獲得外部的人員與資金支持,進一步增強其實力。

數字技術對叛亂主觀動機的調動既發生于叛亂組織內部,也涉及一般普通民眾。對于叛亂組織,數字技術有助于其克服集體行動困境,提升成員參與叛亂的意愿。許多關注信息技術與沖突的研究將“集體行動”理論引入討論之中。曼瑟爾·奧爾森(Mancur Olson)指出,成員對于收益與成本的預期將影響某個集體能否為共同利益組織起來。當成員認為不用付出成本也能獲得集體物品收益時,集體行動便會面臨成員“搭便車”問題。在高風險而收益并不明確的暴力沖突這一集體行動中,“搭便車”問題尤為突出。為了解決這一集體行動困境,信息的及時傳達和成員間的充分交流成為重要方式。當行動所獲得的資源與支持在集體內及時傳遞時,成員對成本收益的預期將更為積極,其“搭便車”意愿將下降;同時,當擁有更為暢通的信息渠道時,叛亂組織更易發現、懲罰“搭便車”成員,也能夠增加成員“搭便車”的成本。因此,叛亂組織能夠利用數字技術克服集體行動的“搭便車”問題。

對于民眾方面,數字技術在調動其支持叛亂的主觀動機上也表現出顯著作用。關于國內沖突起因的研究中,怨恨(grievance)是一種經典解釋。在族群矛盾相對突出的國家,互聯網成為一些政治組織煽動族群仇恨言論、制造族群分裂的工具。同時,信息的快速廣泛流動使政治與經濟不平等的現象更易被大眾發現,相對剝奪感也更易產生。在怨恨情緒產生之后,民眾能夠借助手機等工具更廣泛、頻繁地溝通其共同不滿,從而為沖突等集體暴力行動提供更為強烈的驅動力。由于手機和互聯網等新興技術屬于社會成員之間橫向傳遞信息的“社交性”媒體,這種“社交性”媒介工具也有助于小范圍人群內傳播與其他社會成員相分隔的信息,導致身份認知的分化,進而催生國內暴力沖突。

隨著互聯網進入以社交媒體為代表的“2.0”時代,社交媒體進一步強化了上述研究所提到的技術影響。民眾能夠在提供海量信息的社交媒體上自由選擇符合其態度的觀點,與志同道合者結成小團體,并不斷強化內部認同,進而導致社會分化與政治極化加劇。近年來,社交媒體根據用戶喜好推送“定制化”信息的算法功能愈發強大,“信息繭房”不斷固化,互聯網對社會帶來的分裂效應引發更多憂慮。另外,在過去不受主流社會容忍、無法在公開場合傳播的政治極端思想可以借助臉書、推特等平臺大范圍流傳,這也使叛亂組織得以利用數字技術進一步強化社會“分裂訴求”,為其叛亂活動提供“思想溫床”。

2. 政府賦能機制

數字技術的賦能效應不僅體現于叛亂組織,也作用于叛亂組織對立面的政府方面。隨著數字技術的大范圍普及,政府能借此有效地獲取情報、追蹤叛亂分子和打擊叛亂活動,進而遏制沖突發生。

第一,當政府掌握較強的情報監控技術時,叛亂分子對數字技術的使用會向政府泄露更多信息,使政府能對其進行更為高效、精準的打擊。2013年美國國家安全局前雇員愛德華·斯諾登(Edward Snowden)對“棱鏡計劃”的揭露使全世界直觀認識到智能手機和互聯網等技術對情報監控具有重要作用。在應對叛亂活動時,以手機、電腦等信息傳遞設備為突破口的情報收集也是追蹤叛亂分子、壓制暴力沖突的有效手段。較為典型的案例是2011年美軍對本·拉登進行的“斬首行動”。該行動取得成功的關鍵在于美方情報人員通過截獲其隨行人員使用的手機信號,發現并監控了本·拉登藏身之處,手機成為基地組織為本·拉登構建的防御體系中的最大漏洞。敘利亞內戰中,在互聯網覆蓋情況越好的地區內,政府也更能獲取更多關于反對派的精確情報,從而對叛亂勢力進行針對性打擊。因此,隨著技術快速迭代和進步,政府也更多關注到新技術激化沖突的負面作用,并使技術成為阻止叛亂組織發動暴力沖突的重要工具。

第二,便捷性、安全性不斷增強的數字技術使民眾能以更低成本向政府提供叛亂情報。研究已發現,民心向背關乎政府能否依靠民眾支持平息叛亂。從民眾對平息叛亂具有的情報傳遞作用來看,沖突地區民眾在選擇是否與政府分享叛亂情報時,不僅會衡量個人政治偏好以及政府與叛軍雙方分別為其提供的收益,還需要考慮向政府提供情報后遭到叛軍報復的成本。而手機等技術的普及使民眾可以利用這種價格低廉、私密性高的信息渠道,降低舉報叛亂的信息成本與遭受報復的可能性,進而使政府獲得更多情報。在伊拉克重建過程中,美軍主導的聯合部隊利用手機迅速普及這一機會,開設面向民眾的舉報電話與短信平臺,鼓勵民眾向政府提供叛亂情報。這種策略的積極成效也得到研究證實:隨著伊拉克手機信號覆蓋范圍的擴大,該國國內沖突受到有效抑制。

第三,政府對數字技術尤其是社交媒體等互聯網平臺的監管力度加強,叛亂組織的網上交流與宣傳活動更易受到管控,政府也能更加有效地利用技術開展反叛亂宣傳?;跀⒗麃唭葢鹑斩葲_突數據的研究發現,沖突期間出現的網絡中斷并非單純的網絡技術事故,而是政府為實施更大規模反叛亂行動而采取的網絡管制措施,這種通訊網絡的中斷有助于短期內減少叛亂組織的活動。即使在傳統信息通信技術方面,政府也對技術運用展現出更為積極主動的態度。例如非洲中部國家政府利用廣播對叛亂組織播報關于投降戰斗人員采訪、安全投降方式等“叛逃”信息,這種方式對遏制該叛亂組織發揮了積極作用。在“叛逃廣播”覆蓋地區,沖突死亡人數、投降叛軍人數、針對平民的襲擊以及叛軍與安全部隊的沖突數量均有顯著下降。這一發現說明政府能夠借助一些已實現高度普及的數字技術有效遏制叛亂組織的動員,降低沖突爆發的風險。

(二) 技術普及與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階段性變化

由于存在上述對國內沖突影響方向完全相反的兩類機制,數字技術成為既可能催生沖突,又可能抑制沖突的“技術雙刃劍”。但是,這兩類機制在經驗世界中具有何種互動關系? 這是既有實證研究尚未充分解釋的重要問題,也成為解答不同時空范圍內數字技術所帶來的沖突變化趨勢為何不同這一研究困惑的關鍵。

本文認為,數字技術普及的動態過程是上述機制發揮效力的重要背景,這一既有研究未能充分討論的“理論缺口”正是彌合數字技術如何影響沖突相關理論爭論的關鍵。事實上,數字技術在不同普及階段內影響國內沖突的主導機制可能會發生變化:叛亂賦能機制在技術普及前期占據主導,而政府賦能機制將在技術普及后期轉為主導。這一轉變是由政府與叛亂組織之間的兩種非對稱關系所共同導致的。在國內沖突既有研究中,政府與叛亂組織的非對稱關系一直是學者關注和討論的重點。許多研究探討了政府相較于叛亂組織的實力優勢這一非對稱關系對暴力沖突的影響。而在對外部變化與新事物的響應速度上,政府與叛亂組織間則存在另一種非對稱性,即政府在響應速度上“尾大不掉”的相對劣勢。當將這兩種分別關于實力和反應速度的非對稱關系納入數字技術普及的動態分析框架時,技術在不同普及階段可能表現出對國內沖突的不同影響方式。

首先,在技術普及前期,數字技術具有的易獲取、“去中心化”等特點使叛亂組織能夠以較低成本和較快速度將這些技術用于動員、協調與組織叛亂活動之中。隨著政府開始出于經濟發展、社會治理等動機大力建設數字通訊網絡,包括叛亂分子在內的社會成員在技術普及初期能夠以相對低廉的價格快速掌握并運用該技術。在中東、撒哈拉以南非洲、南亞和東南亞等工業化程度較低的地區,手機技術的出現與普及更是第一次為民眾提供了進行遠距離通訊的手段。同時,與廣播、固定電話等傳統信息通信技術相比,“去中心化”的數字技術能為叛亂組織提供更具安全性與靈活性的信息傳遞方式,從而在普及之初為叛亂組織在組織、動員和宣傳方面帶來極為隱秘的能力提升。

同時,面對該階段互聯網等數字技術在新領域的運用與擴散,政府在與叛亂組織的“技術對抗”中往往處于后發位置。一方面,政府對該技術在叛亂活動中的作用需要經歷由認知到應對的過程。如前所述,在互聯網等技術普及初期,政府往往更易關注技術直觀可知的社會經濟收益,而其帶來的潛在安全風險則是在叛亂組織發起的沖突中逐漸展露。即使從全球網絡空間發展整體歷程來看,國家政府也是隨著技術的成熟、相關安全問題重要性的提升與應對經驗的增加,才逐漸意識到這一虛擬空間的重要性,并試圖從網絡用戶、私營部門和民間團體等非國家行為體手中重新拿回該領域治理的主導權。在國內沖突的場景下,政府同樣需要更多時間對技術帶來的安全風險進行認知、學習與回應,這種“時滯”會使叛亂組織在技術普及前期更早占據優勢。

另一方面,從叛亂與反叛亂方的組織特征來看,相對于規模更小、結構更為松散的叛亂組織,政府與國家軍隊這類等級化、官僚化的組織中通常存在著數字鴻溝,即高層決策者通常是出生于網絡技術普及時代之前的“數字移民”。這種“組織鴻溝”會導致技術普及初期政府內部對新技術的接受與運用速度較慢,進而使該時期內技術對叛亂組織的賦能效應勝于對政府一方。

然而,隨著技術普及進入成熟期,政府可以利用其原有實力優勢完成對互聯網等技術的非對稱性控制。多數情況下,政府相較于叛亂組織擁有更多政治、經濟或社會資源,實力更強,而數字技術難以從本質上徹底顛覆政府與叛亂組織間的實力對比。政府在意識到叛亂組織對數字技術的運用后,能夠將其在實力上的非對稱性優勢拓展至技術領域,實現對技術的非對稱性控制,從以下方面運用技術抑制叛亂組織發起沖突。

第一,政府可以限制叛亂組織的技術使用。在容易發生國內沖突的國家內,互聯網服務大多由國營公司提供,或是按照政府監管規則運營,這使政府能夠更有效地控制互聯網基礎設施和信息流動。一旦叛亂組織面臨網絡中斷或信息限制等來自政府方的技術打擊,他們會重新喪失利用數字技術一度增強的能力。

第二,政府可以利用叛亂組織對技術的高度依賴強化情報監控。手機和互聯網等工具可以幫助政府通過直接或間接的方式獲取叛亂情報,而技術在叛亂組織中的普及程度提升也從客觀上為政府的反叛亂行動提供了更多“脆弱缺口”。這種“缺口”既能幫助政府通過直接截取或民眾舉報等方式獲取更多關于叛亂組織的情報,也能使反叛亂宣傳信息影響普通民眾,甚至經由叛亂組織內已經普及的數字技術通訊設備直接傳達至叛亂成員個體,對其進行勸降宣傳。

第三,政府對技術的非對稱性控制還可以通過技術創新得到進一步增強。雖然互聯網等技術的運用門檻較低,但其開發與創新需要大量智力與資金投入,而叛亂組織擁有的資源遠遠少于政府。因此,具有實力優勢的政府可以通過針對性的技術創新壓制叛亂組織,進一步削弱技術對叛亂組織的賦能作用。例如,一些國家政府與推特等社交媒體公司合作,不斷完善其運營技術,使這些平臺能夠更為及時地識別并控制叛亂組織相關賬號與線上活動。又如,在國家政府的鼓勵推動下,人工智能技術的最新發展使其不僅能通過面部識別或步態檢測立即識別叛亂分子,甚至可能在他們計劃行動之前預測其活動。這些以反叛亂為目標的技術迭代可以伴隨技術普及進一步強化政府技術能力。

綜上,隨著數字技術的不斷普及,叛亂組織在技術運用速度上的先行者優勢將逐漸被政府借助實力優勢實現的技術能力優勢所抵消,使技術從為叛亂組織服務轉向被政府用于壓制叛亂,進而導致技術對于國內和平局勢的影響從消極轉向積極。據此,本文提出以下核心假設:

研究假設: 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隨著數字技術普及程度提升,國內沖突發生的概率會呈現先升后降的趨勢。

接下來,為了檢驗上述理論框架與研究假設,本文將分別從跨國和國內兩個層次進行量化實證分析。一方面,跨國層次的分析有助于檢驗技術普及對國內沖突的全球平均影響,可以證實本文理論解釋力的普遍性;另一方面,國內層次的分析有助于克服跨國層次上的測量誤差,更加精確地捕捉數字技術在國內不同地區以及不同普及階段的差異性影響,并通過案例內部的動態變化具體檢驗本文的理論邏輯。

四、 跨國層次的實證分析

(一) 數據和因變量

如前所述,數字技術對國內沖突發揮的作用主要通過影響既有叛亂組織與政府的非對稱性關系而實現,而非直接在不存在叛亂風險的地區直接“生產沖突”。因此,本文將首先從全球層面檢驗技術對已存在內部沖突國家的影響。本文篩選并構建了包含1996—2018年全球66個國家的面板數據。分析單位為“國家-年(country-year)”,該分析單元可以彌補既有探討在跨國研究上的不足,為國內沖突研究提供數字時代下技術與沖突關系的宏觀圖景,也便于通過控制國家異質性因素,觀察技術在全球層面的平均效應,廓清此前圍繞不同國家與地區案例產生的學術爭論,進而發現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的普遍性規律。

跨國層次分析的因變量是“國內暴力沖突是否發生”這一啞變量,數據來自“烏普薩拉沖突數據項目”(Uppsala Conflict Data Program)提供的UCDP GED項目。該數據收錄的沖突事件是指“由有組織的行為者利用武裝力量對另一有組織行為者或平民發起的事件,且事件在特定日期和地點造成至少1人直接死亡”。與此同時,本文也將暴力沖突事件的發生次數作為因變量的替代性測量指標,并于后文進行穩健性檢驗。

(二) 解釋變量和模型

本文選擇以互聯網這一代表性技術為例,將互聯網普及率作為研究關注的核心自變量。互聯網普及率數據來自世界銀行“世界發展指數”(WorldDevelopment Indicator)數據庫,由國際電信聯盟(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Union)提供,具體測量了每個國家每年互聯網用戶在總人口中的占比。根據本文的核心假設,技術對國內暴力沖突的影響隨著一國普及的不同程度(即階段),將呈現出“倒U”型變化:在互聯網普及的早期,叛亂組織借助互聯網可以更容易實現動員,國內沖突爆發概率增加;但隨著政府對互聯網技術的控制加強,在互聯網普及后期,其普及率越高,國內暴力沖突爆發的概率越低。為此,借鑒拉爾斯·埃里克·塞德曼(Lars-Erik Cederman)等人的策略,我們將互聯網普及率及其平方項同時加入模型,以檢驗假設。我們預期互聯網普及率(一次項)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但其平方項(二次項)的系數顯著為負。

根據既有研究,本文將下列可能同時影響自變量與因變量的干擾因素作為控制變量:(1)國家人口,人口規模影響一國對數字技術的需求程度,也影響叛亂武裝力量所能獲取的人員;(2)國家人均GDP,一國經濟發展情況水平同樣與技術普及和沖突發生概率均存在聯系;(3)國家軍費開支在GDP中占比,軍費開支體現國家政府能用于鎮壓叛亂的軍事資源;(4)政府治理能力,該變量影響叛亂組織能夠發起沖突的“機會”大小;(5)政體分值;(6)“被排斥族群”人口占比,族群矛盾是國內沖突爆發的重要來源,因此需要考慮一國族群矛盾嚴重程度;(7)該國石油資源收益,石油等自然資源是沖突研究“貪婪”論所關注的重要沖突誘因;(8)國內沖突歷史,本文還將該國前一年是否發生國內沖突納入考量,以控制沖突時間慣性的影響,該數據來源與因變量一致。對于上述變量數據中出現的缺失值,本文利用基于貝葉斯高斯關聯結構(Bayesian Gaussian copula)的多重插值法對缺失值進行替代。

鑒于本文使用面板數據,因變量為二分類啞變量,本文主要采用Logistic回歸模型,并加入時間和個體固定效應分別控制時間和國家層次上無法觀察因素的影響。為了避免同期偏誤(simultaneity bias),盡可能減小內生性問題,模型中自變量和控制變量均滯后一期(年)。作為穩健性檢驗,本文也使用了暴力次數作為因變量,分別估計了負二項固定效應和負二項混合效應模型。

(三) 統計結果與穩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研究假設,我們在模型中主要考慮互聯網普及率的一次項和二次項(平方項)的回歸系數和顯著性。表1中模型1和模型2的因變量為“國內暴力沖突是否發生”,分別使用國家固定效應和國家—年份雙向固定效應Logistic模型進行估計。我們發現互聯網普及率的回歸系數為正,其平方項系數為負,且都在95%的置信區間上顯著。這表明從全球平均水平來看,當考慮互聯網普及不同階段的影響時,國內暴力沖突爆發概率隨互聯網普及程度的提升而出現先升后降的“倒U”型變化。這一發現直接支持了本文的研究假設,即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隨著數字技術普及程度提升,國內沖突發生的概率會呈現先升后降的趨勢。同樣地,當我們將因變量替換為“暴力沖突發生次數”時,表1中模型3至模型6的結果依然顯著和穩?。夯ヂ摼W普及率的回歸系數為正,其平方項系數為負,且在95%的置信區間上顯著。本文研究假設再次得到支持。

同時,為了檢驗互聯網可能單向地增加或降低國內沖突發生概率這一競爭性觀點,我們在表2中采取了相同的模型設定策略,但模型中只考慮互聯網普及率這一主要自變量。分析結果顯示,盡管“互聯網普及率”這一變量的回歸系數符號為正,但其在模型1和模型2中均在95%的置信區間內不顯著。同樣地,模型3至模型6將因變量替換為“暴力沖突發生次數”,我們發現負二項固定效應模型和負二項混合效應模型對“互聯網普及率”估計的回歸系數符合盡管均為正數,但在95%的置信區間上卻沒有連貫、顯著的結果。綜合表2中三種模型的結果可以說明:互聯網普及率沒有單向地增加或減少沖突爆發的可能性和次數。這也再次證明了本文理論框架所提出的數字技術普及對國內沖突爆發的非線性影響。

在控制變量部分,表1和表2中人均GDP、軍費開支、國內沖突歷史與政體情況均通過90%或95%置信水平上的統計檢驗。其中,人均GDP、國內沖突歷史與政體情況對國內沖突的影響與既有研究結論一致,但軍費開支對下一年國內沖突的影響不同于既有觀點。一個可能的原因是,在原本存在沖突的國家中,軍費開支的上升在短期內可能還不足以產生顯著的抑制叛亂效果,而是帶來政府與叛亂組織之間更激烈的戰斗。

為了進一步驗證統計分析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還補充了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對主要變量的測量指標進行替換,以及處理自變量的偏態分布與可能的逆向因果問題。

首先,本文利用世界銀行“世界發展指標”數據庫中移動手機訂閱數指標,將互聯網普及率這一自變量指標替換為另一主要數字技術———手機普及數據,以檢驗不同技術對國內沖突是否具有相似的影響方式。為了剝離出手機作為移動通信工具而非互聯網連接設備的獨立性影響,這一穩健性檢驗主要關注3G時代以前(2010年以前)手機普及情況與國內沖突的關系。結果發現,隨著手機普及程度的提升,沖突發生概率同樣呈現先升后降的變化趨勢,結果見附錄表4。

其次,由于自變量數據“互聯網普及率”呈右偏分布,本文將該數據分別進行縮尾與取對數處理后重新替換入表1模型之中,結果也基本穩健,具體結果見附錄表5和附錄表6。

最后,為了應對國內暴力沖突與技術之間可能存在的逆向因果問題,即暴力沖突也可能限制甚至阻礙沖突國家內數字技術的普及和發展,本文檢驗了過去的沖突是否影響未來技術(互聯網)普及率的發展。我們將互聯網普及率作為因變量,將過去三年內是否發生暴力沖突作為解釋變量,并控制了其余變量,結果發現過去三年內是否發生暴力沖突對于該國互聯網的普及率沒有顯著的影響。因此,二者不太可能存在逆向因果問題,即技術對國內暴力沖突的影響是單向的,見附錄表7。

總之,基于跨國層次的面板數據分析結果支持了本文提出的核心假設。這也表明,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數字技術對國內暴力沖突的影響具有非線性和動態性特征。然而,上述跨國層次的分析還存在以下有待進一步解決的問題。第一,無論是暴力沖突還是互聯網普及程度均在國家內部不同地區之間存在顯著的空間差異,單從國家層次上的測量無法捕捉二者在國家內部層次的關系和影響。第二,上述分析依然假定了暴力沖突空間上的相互獨立以及互聯網普及率的同質性影響,無法很好地解決空間依賴性對暴力沖突的影響問題。第三,跨國層次使用的測量數據為互聯網使用人數的官方統計數據,可能無法準確反映不同地區人們真實使用互聯網的程度和頻率。

為此,本文接下來將聚焦于國家內部層次的分析,通過空間插值方法創建測量互聯網普及率的微觀層次變量,解決數據分布問題,并利用空間點過程模型回應空間依賴特征問題,進一步檢驗本文的核心假設。

五、 國內層次的地理空間數據分析

(一) 案例選擇: 馬里

本文將國內層次的分析聚焦于馬里。馬里地處西非地區,長期面臨族群矛盾和恐怖主義問題,國內沖突不斷,政變頻發,是世界上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由于馬里的互聯網等數字技術水平整體較低,國內沖突長期存在,因此可將該國視為一個“最小可能”的關鍵案例:如果互聯網對國內沖突發生概率的影響在該國也呈現先升后降的“倒U 型”趨勢,則說明即使在技術普及速度較慢且政府治理水平欠佳的國家內,仍可以觀察到在技術普及過程中沖突爆發概率從增加轉向降低的完整過程,這也能進一步證明本文理論框架的解釋力。與此同時,對于次國家層次的空間數據分析,可獲取的馬里數據提供了較為完整的空間時序數據(見下文介紹),可以允許研究者進行更加深入精確的分析。

1996年12月31日,馬里設置首個國家級互聯網節點,正式接入全球互聯網,該節點于1997年6月26日投入運行。相關互聯網服務主要由最初由政府設立的馬里電信公司(SOTELMA)以及法國公司與當地私營公司組成的合資公司ORANGE等運營商提供。馬里政府于2000年前后開始制定關于推動信息通信技術發展的國家戰略,但受政府治理能力與國內局勢影響,該國互聯網發展進程仍一度較為緩慢。

2013年初,隨著馬里政府軍暫時壓制了北部圖阿雷格人在2012年發動的又一輪叛亂,馬里政局重趨穩定,政府出臺一系列加強互聯網治理、鼓勵互聯網發展的新舉措。2013年5月,馬里出臺首部個人數據保護法案,設立個人數據保護局(APDP)以保護對數字通信工具所傳遞的個人數據。同時,馬里政府表示該國于2005年通過的國家信息通信技術政策大多尚未實施,該國互聯網服務仍限于少數人,因此決定于2014年制定促進數字技術發展的五年規劃“數字馬里2020”戰略計劃(Mali Numérique 2020)。2015年至2017年間,馬里政府先后成立馬里傳播協會(SMTD)、互聯網全面訪問管理機構(AGEFAU)和國家數字技術理事會(DNEN)等組織機構以管理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和促進互聯網等數字技術的普及。在相關政策推動下,馬里移動通信網絡覆蓋范圍不斷拓展,互聯網用戶規模步入相對快速增長期。截至2021年,馬里的互聯網用戶占比已從2013年的2%迅速攀升至34.5%。但如圖1所示,馬里的互聯網普及程度仍略低于撒哈拉以南國家平均水平,在世界范圍內屬于低普及程度國家。

在馬里互聯網不斷普及的過程中,數字技術對該國國內沖突發揮了何種作用這一問題也逐漸浮現。一方面,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與當地誘發武裝沖突的族群、宗教矛盾相互交織。更多叛亂分子獲得新技術工具,得以在更大范圍內與其他成員及當地居民保持接觸,并深刻塑造了2012年內戰等國內武裝活動。另一方面,這些技術的普及與運用也被認為有助于進行沖突預防與沖突解決。馬里政府與其他維和力量可以通過數字技術獲取民眾調查、圖片、視頻和衛星圖像等信息,通過分析沖突相關的驅動因素和警告信號及時給予回應并采取沖突預防行動。

基于這些考慮,馬里為進一步檢驗本文研究假設提供了一個理想的場所。接下來,本文將詳細介紹如何在國內微觀層次上通過具有地理坐標信息的個人問卷調查數據,創建測量國家內部層次上的互聯網普及率,并利用不同年份開展的連續三輪全國性問卷調查,克服潛在的內生性可能等問題。

(二) 互聯網普及率的空間插值計算

如前所述,為了更好測量國家內部層次上的互聯網普及率,本文采用較為真實反映民眾使用互聯網頻率的問卷調查數據。具體而言,本文使用的非洲晴雨表(Afrobarometer)數據擁有抽樣集群(cluster)的中心的地理坐標信息,且具有全國代表性。非洲晴雨表的抽樣規則為首先選定主要的抽樣單元(PSU),然后隨機確定抽樣單元內的抽樣集群,最后在每個集群內隨機選擇家庭和家庭成員進行問卷調查。問卷也提供了每個抽樣集群中心的經緯度坐標(centroid coordinates)。

本文關于民眾使用互聯網頻率的信息來自于問卷中的問題(Q91B):“你使用互聯網的頻率如何(How often do you use the Internet?)”。受訪者一般包括五個層次的答案(0=從未使用、1=每個月不超過一次、2=每個月幾次、3=每周幾次、4=每天使用)。為了將這一信息轉化為可以測量的全國范圍內互聯網使用頻率的變量,本文采用空間插值(spatial interpolation)的方法,將上述問卷數據轉換為全國層面上連續性空間“柵格數據(rasterdata)”。本質上,空間插值是一種利用已抽樣地點或空間的數據,預測未抽樣地點或空間的數據的一種缺失數據處理方法。本文根據已知問卷調查地點的民眾互聯網使用頻率信息,估算馬里其他未被抽樣地點的民眾互聯網使用頻率信息,從而得到馬里全國范圍內互聯網使用頻率的一個測量。本文使用了“普通克里金”(ordinary kriging)的方法,進行空間插值計算。這一方法不僅考慮了不同抽樣集群之間的空間依賴,而且也考慮到了空間分布本身的不平衡性,被認為是具有較高準確度的一種空間插值方法。

具體而言,我們首先根據問卷集群中心的地理坐標確定已知的抽樣地點。對于每一個問卷集群而言,我們可以計算出該地區每個家庭使用互聯網的平均頻率,作為下一步使用空間插值的基礎。例如,如果一個抽樣集群包括10個家庭,其中6個家庭回答都是“從未使用互聯網”(取值0),而另外4個家庭分別回答“每個月不超過一次”“每個月幾次”“每周幾次”以及“每天使用”,那么該抽樣集群使用的互聯網平均頻率則為1(6*0+1+2+3+4/10=1)。其次,普通克里金算法將根據所估計的抽樣集群之間的地理距離依賴參數(由地理坐標計算而來),計算未知地點的互聯網平均頻率。這些所估計的數值將被進一步轉為一個空間上連續的空間平面(continuous spatialsurface),通過柵格數據形式呈現出來。

根據上述步驟和方法,本文將非洲晴雨表于馬里開展的第五輪(2013)年、第六輪(2014年)和第七輪(2017年)問卷數據作為計算馬里在上述三個時間段互聯網普及率的直接測量來源。根據前文敘述,馬里政府于2013年開始出臺一系列促進數字技術發展的政策舉措。鑒于政策出臺與其實際產生效果之間存在一定時間差,馬里整體的互聯網普及率實際從2014年開始加速提升(如圖1所示)。因此,本文使用的第五輪(2013)年、第六輪(2014年)和第七輪(2017年)問卷數據,也正好對應了馬里政府加強對數字技術控制前后的情況,可以較好地檢驗本文關于技術在不同普及階段對國內暴力沖突影響的機制邏輯。在馬里的具體案例中,2014年為馬里數字技術發展的分水嶺年份。從當年開始,政府對數字技術的控制顯著加強,技術賦能的天平開始向政府傾斜。因此,可以預期2014年前后互聯網等技術對馬里的國內暴力沖突將呈現相反方向的影響。對此,接下來我們將進行空間模型的分析和檢驗。

(三) 空間點過程模型分析

鑒于核心自變量互聯網普及率已經通過空間插值方法轉為了柵格數據,本文對馬里數據分析將主要使用點過程模型(point process model)。空間點過程模型將所有變量視為一個連續的空間平面,從而避免了武斷的空間單元選擇。點過程假定我們感興趣的事件在一定區域內發生的地點本應該是一個隨機的過程,然而由于某些原因(因素),導致實際觀察到的空間分布并非是隨機,而是呈現出一定的模式(pattern)。因此,使用點過程模型的主要目的是通過模型的方式來確定哪些因素導致了我們所觀察事件的非隨機分布,而這些因素一般就是研究關注的自變量。為此,點過程模型首先在所定義的空間平面內通過模擬方法,產生離散分布的暴力沖突事件(pointevents),這些模擬產生的點事件(如暴力沖突事件)就可作為我們真實觀察事件的隨機控制觀察量。然后,通過比較在真實發生地點的自變量取值分布與模擬方法隨機產生的事件地點的自變量取值分布,我們即可以確定這些自變量是否以及如何影響暴力沖突事件的空間分布,從而確定自變量的影響大小及方向。

基于此,本文首先定義了空間觀察區域。我們以問卷集群所在的中心地點50千米半徑內的區域作為觀察區域。暴力沖突事件地點的數據同樣來源于UCDP GED項目,該數據包含了每次沖突發生的地理坐標位置。為了避免逆向因果問題,因變量沖突事件選定在了三輪問卷調查發生的后一年。例如,根據第五輪問卷計算的互聯網普及率主要反映的是馬里2013年的互聯網使用頻率,那么對應的因變量則選擇的是2014年UCDP GED 記錄的沖突事件;同理,第六輪(2014年)的因變量則選擇2015年的沖突事件。

與跨國層次的模型設置相對應,空間點過程模型分析也控制了可能同時影響因變量和自變量的混淆變量。這些控制變量同樣按照因變量和自變量的坐標參照體系轉換為了連續的空間平面(柵格數據),其空間分辨率約為1000米*1000米。首先,本文控制了馬里的人口密度,這一數據來自于世界網格人口(Gridded Population of the World)項目。這一數據同樣為柵格數據,以30弧秒(赤道約1km)作為整體柵格分辨率??紤]到本文涉及的年份,本文主要使用了其2010年(對應第五、六輪)和2015年(對應第七輪)版本的數據。其次,本文控制了當地的夜間燈光亮度,作為代理當地經濟發展水平和國家能力的控制變量。夜間燈光數據來源于由李雪草等中國科學家創建的夜間燈光數據。第三,既有研究表明山地地形對國內沖突具有顯著的影響,因此本文控制了當地海拔高度。海拔高度數據來自于美國地質勘探局(USGS)收集的全球30弧秒海拔高度數據(GTOPO30)。最后,本文控制了當地的城市化水平,數據來自于全球農村-城市測繪項目(Global Rural-Urban Mapping Project)。

表3展示了基于空間點過程模型的回歸結果。模型1至模型3以問卷集群所在的中心地點50千米為半徑,作為定義的空間觀察區域,而模型4至模型6則采取了80千米為半徑的空間觀察區域。在模型1中所代表的2013年,我們發現互聯網普及率這一核心變量的回歸系數為正數且在95%的置信區間上顯著,進而表明當地互聯網普及率越高,則越有可能爆發暴力沖突事件。然而,在模型2中,2014年互聯網普及率的回歸系數則變成了負數,且在99%的置信區間上顯著。這表明,隨著當地互聯網普及率提高,當地越不太可能爆發暴力沖突。2014年的這一影響與2013年的影響完全相反??紤]到2014年馬里政府強化了對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數字技術投資和控制,這一發現與本文的理論預期高度一致。

為了進一步探究互聯網普及率對暴力沖突影響在2013年和2014年的不同效應,圖2將表3中該變量的回歸系數進行標準化處理,便于進一步直接比較。我們發現,無論是采取50千米為半徑還是80千米為半徑,基于2013年第五輪問卷測量的互聯網普及率對暴力沖突的影響均為正向且顯著;而2014年這一影響則變為負向顯著,表明隨著政府對技術控制的加強:在互聯網普及率越高的地區,暴力沖突越不太可能發生。鑒于2013與2014年相隔時間太近,我們進一步比較了2013年與基于2017年第七輪問卷數據測量的互聯網普及率的影響。同樣,與2013年互聯網普及率對沖突的影響相反,2017年互聯網普及率越高的地方發生暴力沖突的概率越低。正如前文宏觀敘事中展現的一樣,馬里全國層面使用互聯網的人口比例已經從2013年的2%上升到2017年的20%??紤]到自2013年之后政府對互聯網控制的加強,基于2017年點過程模型的分析再次表明,政府在數字技術普及后期對技術的非對稱性控制使得技術對沖突的抑制效應凸顯。這些發現進一步支持了本文的研究假設。

六、 結論

隨著世界加速邁入數字時代,手機和互聯網等數字技術既為人類社會提供了巨大發展動力,也與國內沖突呈現出復雜纏結的關系。既有研究在技術對國內沖突的影響方向上存在分歧,并也未充分考察技術影響沖突不同機制之間的動態關系。本文基于對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沖突機制的梳理,將技術普及這一動態過程納入分析框架,提出技術在不同階段對沖突的影響及其主導機制不同,進而使國內沖突發生概念呈現先升后降的變化趨勢。在全球跨國層次和馬里國內層次的數據分析結果均支持了上述理論。這一發現為探討數字時代下和平與沖突這一經典議題提供了新視角,也回應了既有研究關于數字技術如何影響沖突的理論爭論。

從現實層面來看,本文發現為理解數字時代下國家安全風險提供了啟示。首先,這一研究描繪了全球層面上數字技術影響國內暴力沖突的普遍性規律,并體現出技術的“工具性”,即技術發展本身并不必然造成某一結果,而主要取決于使用方的實力與意圖。其次,本文梳理了數字技術催生沖突與抑制沖突的不同機制,有助于更具針對性地利用該類技術對于抑制沖突具有的積極價值,并規避其危險性和破壞性運用。最后,通過分析數字技術普及影響國內沖突的動態影響,研究強調了長期來看技術普及對維護和平的積極意義:雖然數字技術在普及初期可能會賦能叛亂分子,但其后續普及將可以被政府用于更有效地抑制沖突,充分發揮技術的“和平效用”。

需要強調的是,本文是對數字技術與國內沖突關系的初步探討,尚有許多問題亟待進一步研究。例如,本研究主要關注了國內沖突的發生,并未涉及沖突持續、沖突烈度和沖突結束等其他維度,而互聯網等技術可能在沖突爆發后對事件動態產生不同影響;又如,技術具有的動態特征不僅包括普及程度,而且其自身的發展迭代可能帶來全新的沖突影響。人工智能、物聯網和6G等前沿技術創新對國內沖突帶來的變化值得學界持續關注與探討。此外,受限于目前可獲取的數據與事實材料,本研究尚未充分檢驗數字技術通過影響個人政治參與、情緒和認同等因素塑造國內沖突的具體過程。這需要基于不同形式的實證資料與不同研究方法的謹慎推論,包括利用更多定性案例材料的因果機制追蹤等多種嘗試。這也將是該領域后續研究需要完成的重要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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