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融合背景下出版學科理論應用、主題關注與方法選擇

摘要：探討出版學科論文的理論建構、研究主題和方法應用情況，以加強出版學科理論建設，促進跨學科方法論的對話，推動出版業深度融合進程。文章運用文獻計量法和內容分析法，對9 種出版學CSSCI 期刊2023 年發表的論文所采用的理論、研究主題和方法進行了統計與關聯分析。研究發現：出版研究呈現跨學科理論應用的多元性特點，敘事理論、空間理論、價值共創理論的使用頻率最高；研究主題主要聚焦于四個核心方面，包括科技期刊與學術標準、出版業的高質量發展與國際化、學術出版與媒體融合、數字出版與技術倫理；非實證類研究占據主導，實證研究中質化方法應用較為顯著，缺乏理論應用的論文也顯示出規范的科學研究方法特征。這些研究發現反映了出版學科研究的應用性和實踐性、研究主題呈現聚焦性并關切現實問題，以及偏重宏觀論述分析、重視實證數據等特色。為促進出版學領域理論與實踐的平衡發展，文章從推動學界與出版行業的對話與深度合作、加強理論研究的深度與系統性、強化科學方法在出版研究中的應用與規范性三方面提出相關建議。

關鍵詞：深度融合；出版學；學科理論；研究方法

DOI：10.19619/j.issn.1007-1938.2024.00.035

作者單位：西安交通大學新聞與新媒體學院

引文格式：趙一菲，張窈. 深度融合背景下出版學科理論應用、主題關注與方法選擇——基于9 種CSSCI 期刊的文獻計量分析[J]. 出版與印刷，2024（3）：68-79．

作為文化建設的基礎陣地，出版在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傳承發展中承擔著重要使命。出版學科建設事關文化的繁榮興盛與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因而對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出版學科的深入探索刻不容緩。從1950年起，中國出版人就開啟了出版教育和學科建設之路，時至今日，隨著《關于推進出版學科專業共建工作的實施意見》頒布，出版學科的發展水平與自主知識體系建設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而由于應用性強的刻板認知，出版學也常因其理論體系基礎相對薄弱而受到詬病，遭遇如“重實踐輕理論”和“缺乏學術性”等質疑。與此同時，學界研究是否能解決在深度融合背景下的行業發展問題也面臨著新的考驗。出版理論研究不僅是學科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實現理論創新與出版實踐融合的關鍵環節。[1]41 為深入了解相關研究現狀，本文選取2023 年1 月至12 月期間在9 種出版學《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簡稱CSSCI）期刊上發表的論文作為研究對象，對其理論建構、研究主題和方法應用情況進行統計與關聯分析，旨在加強出版學科理論建設，促進跨學科方法論的對話，通過對出版理論問題的研究加速推動出版業深度融合進程。

一、文獻綜述和研究問題

理論研究在學科建設體系、學科話語和學科評價等關鍵問題上扮演重要角色，長期以來一直是學者們關注的核心議題。近年來，面對缺乏成熟的理論體系建構和公認的學科研究范式，[2]118 以及出版理論創新無法滿足出版實踐需求的問題，[3] 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加強對出版學科理論研究的關注。總體來看，這些討論主要圍繞理論和實證兩個層面展開。

從理論層面來看，相關討論多為宏觀視角下對出版學理論體系建設基本問題的討論。一是關注建構出版學科基礎理論研究的合理性。例如，周蔚華[4] 從學科建設方面討論指出應加強對出版學科基礎理論研究的重視。許潔等[5]105-110 則倡導，借鑒傳播學、圖書情報與檔案管理學和教育學相關理論來探索出版學基礎理論框架。二是聚焦出版學理論研究范式。方卿[6] 指出“學科獨立性”和“學科共同體”是構成出版學科范式的兩大學理基礎，建構了出版學科范式的內容體系。吳赟等[7] 則從史學、文化、產業和社會學研究的角度審視出版理論研究的范式。萬安倫等[8] 反思出版學科的理論邏輯之失和、結構范式之誤，探討了原史、原著、原理和方法論的出版學科建設之路。盡管學者們對出版學科理論以及學科建設持有不同觀點，且尚未形成對出版理論基礎和研究范式的一致結論，但這些討論均凸顯了出版學理論研究的跨學科特性和交叉融合的獨特風格。

從實證層面來看，學者們主要基于期刊數據對已有出版學研究成果進行系統梳理，分析內容涵蓋出版學理論研究趨勢、熱點主題、研究方法以及理論范式等，但在具體分析路徑上又有所不同。一部分研究集中于出版學科整體性的理論探討。例如許琴等[1]41-45利用CiteSpace 軟件，基于2010—2019 年的期刊數據分析了出版研究的知識基礎和演進脈絡，從而揭示了出版研究的趨勢。巢乃鵬等[9] 運用知識圖譜的方法分析了中國出版學科的知識生產、理論貢獻與學科制度結構，指出出版學科逐漸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核心研究議題。另一部分研究則側重于關注出版學細分領域的理論進展。許潔等[2]119-125 聚焦在科技出版領域，從理論視角、研究范式、方法工具三個方面總結了我國科技出版研究的趨勢。與此同時，數字出版理論體系的研究成為深度融合背景下的一大熱點。如劉璐等[10] 分析了過去20 年的數字出版學術體系，討論了影響其建構的關鍵問題。叢挺等[11] 則從定量分析的角度探討了近10 年我國數字出版理論研究的進展，揭示了該領域文獻的理論視角、研究主體、學科領域等分布特征，以及不同學科理論在數字出版應用上的差異。盡管這些研究從側面反映了出版學在體系化、理論化道路上的探索與成長，但也凸顯了一個重要問題，即我國出版學理論體系的建設與發展既要厘清來路，也要探索去向，正確認識數字化轉型背景下的出版學基礎理論中的變與不變。

綜上，前人的研究不僅在宏觀理論層面突出了中國出版學科理論建設的跨學科交叉融合特色，而且在實證層面深入探討了出版學理論的當前發展趨勢和現實狀況。這些研究為本文進一步討論出版學科的理論視角、研究范式和方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然而作為一個需要逐漸走向成熟的學科，出版學界在相關研究中所應用理論的審視、理論指向的主題領域以及理論與方法適配性的研究成果數量依然有限。在當前出版深度融合的時代背景下，我們亟須進一步明確中國出版學科建設中的理論和方法研究的現狀與進程。這不僅有助于提升學科理論的深度和廣度，更好地理解和引導出版學科的未來發展方向，同時也有助于促進具有中國特色的出版學研究的成熟和發展。

本文旨在延續對出版理論研究的探討，將基于9 種出版學CSSCI 期刊2023 年發表的論文，采用文獻計量法和內容分析法審視出版學研究的理論應用情況，力求為中國出版學科理論和方法研究的現狀、發展提供更深入的理解。本文將關注以下三個研究問題。

其一，在出版深度融合背景下，當下出版學術體系建設中的理論支撐是什么？呈現出何種偏好與取向？

其二，出版學界在2023 年關注哪些研究議題，是否回應了行業熱點與痛點問題？

其三，出版學科具體問題的分析體現出了怎樣的研究范式？

二、研究方法與設計

期刊作為反映學科前沿研究現狀和動態的載體，為研究提供了寶貴的數據來源。本文選擇9 種出版學學科的CSSCI 期刊——《現代出版》《出版科學》《中國出版》《中國編輯》《編輯之友》《編輯學報》《科技與出版》《出版發行研究》《中國科技期刊研究》，以2023 年1 月到12 月期間發表的學術文章作為研究對象。去除卷首語、致謝、評論、撤回稿件、圖畫類和資訊類文章，獲取1515 篇論文，以確保分析的內容聚焦于學術核心。

通過中國知網數據庫收集了樣本期刊論文的基本信息，利用Excel 軟件統計樣本的標題、理論、關鍵詞、方法、摘要等。在理論應用與識別方面，兩位研究者分別審閱論文的標題、摘要、關鍵詞和全文，以查明是否明確提及“理論”“視角”“概念”“理論框架”或“分析框架”等詞匯。論文中如果明確基于某一理論、視角或概念進行討論，則認為該文應用了理論。在方法使用情況分析方面，兩位研究者主要通過閱讀樣本論文的摘要和研究設計部分，以確定論文中所使用的研究方法。具體來說，將研究方法分為實證和非實證兩類，且進一步將實證方法劃分為量化研究方法、質化研究方法和混合研究方法。使用Python3.11 對所搜集的樣本論文的關鍵詞進行統計并得出關鍵詞共現矩陣，以揭示出版領域的熱點研究主題。

三、主要研究發現

在對9 種CSSCI 期刊中的1515 篇出版學論文進行細致的篩選和統計分析后，本文注意到一個引人關注的現象：明確應用理論的論文數量相對較少，僅有336 篇，占比為22.18%；相比之下，沒有明確應用理論框架的論文數量卻高達1179 篇，占比達77.82%。這表明，出版學研究更傾向于應用類和實踐類的研究，還沒有形成規范的研究范式。正如許潔等[12] 所指出的，“出版學的基礎理論仍舊呈現出實踐導向的經驗總結與各領域分化的局面”。本文通過進一步分析出版學CSSCI 期刊論文的理論應用、不同類型論文所關注的議題和內容，以及所匹配的研究方法后，發現當前出版學的研究主要呈現以下三個特點。

1. 理論應用：呈現跨學科多元化特點

在應用理論的336 篇論文中，所應用的理論跨越多個學科，呈現出多元且分散的特點，絕大多數理論出現頻率為1～3 次，研究者們傾向于嘗試應用不同的理論框架來解釋和分析出版現象與問題，既包括同一類型的研究指向，也涵蓋完全不同的研究議題。本文統計了出現頻率達到5 次及以上的理論，（見表1）這些理論在文章中總共被提及133 次。這從另一個側面凸顯出了一種集中趨勢，盡管理論應用總體是分散的，但仍有一些核心理論在出版學學術討論中占據重要地位。這些高頻應用的理論可能在揭示出版學關鍵問題和趨勢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成為出版領域研究的基石。

出版領域研究中最常應用的六種理論依次是敘事理論、空間理論、價值共創、可供性、具身理論和系統論。其中，敘事理論和空間理論在出版領域研究中占據核心地位，平均應用13 次。這兩個理論本身具有顯著的跨學科色彩。敘事理論，起源于文學理論，主要用于分析和解釋文學作品中的敘事結構和技巧，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也擴展到語言學、心理學、歷史學、人類學等多種學科。空間理論則起源于地理學，也常被拓展應用于社會學、心理學、哲學等領域，探討空間對人類行為和社會關系的影響。此外，價值共創的應用為12 次，主要應用于市場營銷、商業管理領域，近年來在出版學科多用來關注數字化轉型中消費者和內容生產組織如何在協同中完成共同的創造價值。如段青玉等[13]將關注點聚焦在科學數據出版過程中的多主體協同共創問題。此外，可供性、具身理論、系統論的應用頻次緊隨其后，這些理論主要來自心理學和認知科學、經濟學等學科，在理解和分析出版內容、形式和組織間互動、整體的協同效應等方面具有獨特性。如有學者將可供性理論應用到數字閱讀場景中，進而對數字閱讀場景可供性要素進行分析；[14]有學者基于具身認知理論探討虛擬現實技術下新的閱讀體驗；[15] 也有學者從整體的視角出發，基于復雜系統理論，分析人工智能如何成為重塑出版行業基礎規則的關鍵角色。[16]

這些理論的應用不僅彰顯了出版學研究的豐富性和復雜性，也指明了該領域未來研究的可能方向。此外，這些理論的應用也揭示了出版學科自身的一些特質。首先，呈現出顯著的跨學科融合特色。論文中涉及理論的來源包括了多種學科，比如哲學、文學、心理學、社會學、經濟學、管理學、新聞學等。這種跨學科融合體現了數字時代對出版學科深度和廣度的要求，以及對復雜文化和社會現象深入理解的追求。反過來，掌握規律是解決問題的前提，三大出版領域（教育出版、專業與學術出版、大眾出版）在數字時代的具體實踐，如運行機制、營利模式、數字化程度以及出版物生成與傳播方式的差異等，也需要借助不同學科的理論資源進行解釋。[5]111其次，反映了數字時代的顯著應用性特征。第四次科技革命是行業發展的重要抓手，本質上要求出版產業不斷加強其技術屬性，與之相適應，出版學科也應聚焦新技術討論，從理論層面探索數字化對整個行業基礎架構的瓦解與重構，以及在此基礎之上如何實現顛覆性創新。如對“融合理論”和“媒介化理論”等的關注，反映了其對技術進步和市場趨勢的敏感性和適應性。再次，體現了獨特的社會和文化屬性特色。出版學科不僅關注知識生產，更具有社會交往、知識共享和文化傳播的屬性。“馬克思主義出版觀”和“生態觀”等理論強調了特定的社會、文化、編輯出版觀念是如何在特定的文化環境中形成的，以及出版學科與更廣泛的社會政治環境的互動。最后，凸顯互動性、整體性和系統性思維特色。如“場域理論”“系統論”和“價值共創”等理論的高頻出現，表明出版學科關注不同場域之間的動態平衡，重視組織性和系統性分析，展現了出版過程中的多方協作和復雜互動。

整體來看，這些多元化特色反映了出版學科理論應用的廣泛性，提供了多維視角用于現實問題討論，也表明了學者們在嘗試突破學科的藩籬尋找新時代融合的可能性。但我們同時也要注意多元化之下所隱藏的集中特質，這種看似分散和集中的并存可能也反映了出版學領域內的知識演進和學術對話的復雜性。一方面，某些成熟的理論框架為研究者提供了穩定的分析工具；另一方面，新興的或較少被應用的理論也可能代表著新的研究方向和未來的學術發展趨勢。

2. 研究主題：反映四大核心類別聚焦

本研究對9 種期刊中1515 篇樣本論文進行了高頻關鍵詞統計和關鍵詞共現矩陣分析。統計樣本關鍵詞顯示，“科技期刊”“數字出版”“學術期刊”“高質量發展”“AIGC”“人工智能”“中國式現代化”“國際傳播”“融合出版”“ChatGPT”為出現頻率最高的10 個關鍵詞。（見圖1）這表明：科技期刊、學術出版以及學術交流在出版業中占據核心地位；數字轉型與新技術應用在出版領域的應用和研究成為當前的熱點趨勢；出版內容創新和多媒介融合正在成為核心話題；在中華文化“走出去”戰略背景下，出版業對國際傳播和中國特色研究視角的關注在不斷提升。

對這些高頻關鍵詞進行共現矩陣分析，并繪制出高頻關鍵詞共現網絡聚類圖譜。聚類算法將80 個高頻關鍵詞分為8 大類別，以不同的顏色區分。（見圖2）

本文將8 大類別分別概括為以下研究主題，即科技期刊與學術標準、出版業的高質量發展與國際化、學術出版與媒體融合、數字出版與技術倫理、新媒體與科普出版、學術出版規范、數字資產管理、出版學科體系建設，（見表2）反映了學界對出版產業在技術、倫理和國際化方面所面臨的多元發展和挑戰的關注。

按照聚類的大小，對前四個核心類別的具體研究主題分析如下。

（1）科技期刊與學術標準

這一主題以科技期刊為核心聚集了19 個關鍵詞，描繪了科技出版領域的發展趨勢。“英文”和“國際影響力”強調了科技期刊拓寬國際讀者群和擴大其學術影響力的需求，這與“學術影響力”和“期刊評價”“卓越行動計劃”“中國特色”等所涉及的期刊影響力、質量評估、中國獨特貢獻等主題一致。“開放科學”“開放獲取”則指向了提升科研透明度和可接觸性的倡議，而“學術共同體”和“學術傳播”則關注于知識的分享和傳播機制。“青年編輯”“編輯人才”凸顯了對人才培育的重視，“評價體系”“編委會”則聚焦期刊的質量保證和決策架構，這都是確保期刊質量和創新的關鍵，顯示出版學界對提升科研質量、促進科學發現等的迫切需求。

（2）出版業高質量發展與國際化

這一主題包括了出版行業強化與國家文化和教育政策之間關聯，以及利用技術革新提高國際傳播能力和市場競爭力。“高質量發展”“中國式現代化”等顯示出版業與國家的宏大敘事相結合。其中“出版深度融合”“全媒體傳播”等指向了出版業在技術創新方面的適應，而“主題出版”和“主題教育”則顯示出版行業與國家身份、文化自信和傳統價值緊密相連。“國際傳播”“國際話語權”等關鍵詞揭示了中國出版業在塑造國際影響力和傳播中國故事的使命，且“人才培養”等關鍵詞凸顯了對于建立獨立性的學術出版生態系統的重視，這也是保持國際競爭力和文化影響力所必需的。這表明出版行業正在成為文化自信的傳播者、知識教育的推動者和國際對話的參與者。

（3）學術出版與媒體融合

這一主題涉及學術編輯和出版的技術層面，以及傳播內容的哲學和文化維度。“媒體融合”“全媒體傳播體系”等關鍵詞顯示，學術出版正在適應數字時代，并且強調利用“大數據”等新技術提升編輯能力和知識服務質量。其中，“學術期刊”“期刊編輯”等關鍵詞凸顯了出版學術層面的重要性和嚴謹性，同時學術期刊也包含著對“體育”等特定領域的關注。此外，指導思想與身份認同如“習近平文化思想”和“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融入，體現了學術出版在增強文化自信和傳播學術成果方面的重要作用。這些關鍵詞揭示了學術出版在技術革新、文化表達和知識傳播方面的新觀照。

（4）數字出版與技術倫理

這一主題以數字出版為核心，涵蓋人工智能（如ChatGPT 等）在內容創作和編輯中的應用，以及它們如何改變知識生產和分發的方式。其中，隨著“數字出版”和“智能出版”的發展，也帶來了“技術倫理”和“版權”問題，特別是在“古籍出版”和“數字人文”的背景下，其倫理問題更加凸顯。此外，“數字閱讀”和“融合出版”的興起標志著出版行業在傳統出版與現代技術之間尋求平衡，注重內容生產的質量和效率。這一研究主題不僅凸顯了技術對出版行業的深遠影響，也指示著數字出版研究未來發展的關鍵方向。

此外，聚類圖譜中還包括4 個非核心聚類，內容涉及新媒體與科普出版（短視頻、平臺、預印本、鄉村振興、科普期刊）、學術出版規范（學術不端、撤稿、出版倫理、數據庫）、數字資產管理（NFT、數字作品、區塊鏈）、出版學科體系建設（出版學、自主知識體系、出版學科建設）。這些主題研究既指向了數字時代出版領域的新興趨勢，暗含對傳統出版理論在數字化時代背景下的適應和發展的探討，同時緊跟國家戰略發展方向，具有一定的文化站位。

3. 研究方法：非實證類占據主導

隨著“融合”成為數字時代的主題，學科邊界、產業邊界是否存在成為理論研究中的一個重要議題。作為一門規范性學科，邊界是其區別于其他學科的重要基準；而數字技術所帶來的產業生產流程重構，推動了新邊界與新秩序的建立。但在具體研究中，不同學科視角對同一現象的關注也為我們審視行業新問題提供了廣泛的視角。因此，當前的出版學研究本質上跨越了多個學科領域，綜合了文學、法律、商業、技術和社會科學等多領域的特點和知識，這種跨學科性為其研究方法的多元化使用提供了基礎。本文統計了實證（包括量化研究、質化研究和混合研究）和非實證類研究方法的數量和占比。在1515 篇論文中，實證研究方法的應用相對較少，共有501 篇，其中質性研究占289 篇，量化研究共165 篇，混合方法研究共47 篇。相較之下，非實證類研究方法占據主導地位，共計1014 篇。（見表3）

非實證類研究占據出版學科論文總量的約2/3，這表明出版學科研究中對非實證研究的偏好。這些非實證研究論文通常集中于理論分析、概念性討論、批判性思考、經驗總結等，無形中也形成了一種特有的出版“研究范式”，如遵循“現狀—問題—對策”的分析套路，或討論出版行業某一特定現象中的概念、特征與意義。這些論文融合了作者的工作經驗和思考總結，往往采用歸納的方式來闡明觀點。由于出版學科的跨學科性、對文化和社會現象的關注，以及數字技術對出版行業的影響，導致出版行業新現象和趨勢不斷涌現。非實證研究方法的靈活性，如理論分析、概念性討論等，更容易適應研究的新變化，快速提供對新現象的洞察和反思，但或許由于分析路徑與經驗材料的趨同，往往導致研究結果類似，本質上無法對新問題提出具有可操作性的建議。此外，非實證類研究數量的龐大，也容易讓出版學科被詬病“缺乏科學嚴謹的論證和研究結論不夠可靠”。

在實證研究中，質化研究數量是量化研究的兩倍多，這反映了出版學科對深度分析和理解文化、社會背景的需求。這些研究文本中所采用的質化研究方法包括了深度訪談、話語分析、網絡民族志等多樣化的形式，如探究虛擬現實出版的發展影響因素及機制，[17]對民國時期報紙的辟謠話語進行分析，[18] 對讀書博主的勞動過程進行觀察，[19] 以及采用案例研究方法，對特定期刊進行個案分析[20]等。出版學科采用質化研究方法，體現其對深入理解出版行業現象、過程以及對個體經驗的重視，也與其社會科學的特性和行業文化的本質相契合。

混合研究方法所占比例較低，只有47 篇論文采用。這說明混合研究方法在出版學科應用不太廣泛。這可能是由于混合研究方法在設計和實施上的復雜性，或者是因為出版學科的研究者對混合研究方法的掌握程度相對較低。在這類方法中，問卷調查和深度訪談相結合的方式更為常見，例如有學者在聚焦用戶對算法的能動性實踐及其影響因素時，不僅通過大量樣本數據驗證研究假設的準確性和普遍性，同時結合深度訪談法對問卷結論的分析進行必要補充。[21]

值得注意的是，缺乏理論的論文也顯示出規范的科學研究方法特征。無論是含理論的論文還是不含理論的論文，其研究方法并無明顯差異。其中，應用量化研究方法的論文在不含理論的論文中占12.21%，約是含理論的論文占比（6.25%）的兩倍，這說明在缺乏理論框架指導的出版論文中，量化研究方法往往更受到青睞。這些論文常用的量化方法中包括了內容分析法、計量文獻分析、問卷調查等。例如，有研究通過構建分析框架、編碼歸類和統計分析等步驟，對出版公共服務相關政策文本進行量化分析。[22] 雖然缺乏理論視角，也有研究使用量化分析來展示其科學研究結果，如有論文通過收集相關載文量、被引頻次、影響因子、文獻數量以及期刊引文指標數據，來分析新冠疫情對傳染病學期刊指標的影響。[23] 但量化研究的應用并非總是能夠達到一定深度，有的論文可能只是進行了簡單的數據統計，如僅僅統計發文數量、頻率、影響力指標等，或者應用某個模型對研究對象的特定方面進行基本分析，最終提出一般化的策略建議。

總體來看，這些數據揭示了出版學科中研究方法的使用傾向和特點，顯示非實證類研究在出版領域的主導地位，以及實證研究中對質化方法的偏好。

四、研究特征與發展趨勢

結合上述研究發現，在對9 種出版學CSSCI 期刊2023 年發表的論文進行細致分析后，本文總結了以下三個關于當前出版學研究的特征和發展趨勢。

1. 應用性和實踐性特點顯著

出版學CSSCI 期刊2023 年發表的含理論框架和視角的文章的比例不到1/4（22.18%），反映出版學科總體上更偏向于實踐和經驗總結。這種現象出現的原因除了出版學科自帶的產業性特點之外，還與行業人才培養模式相關。如編輯專業技術人員職稱的認定要求，需要出版從業者及時總結工作經驗并就行業中的新問題、新現象、新模式等進行深入思考，以此產出相關論文成果。一般而言，編輯群體作為典型的學習型組織，入行門檻較高，文化性和知識性是其所長，但由于學術研究存在話語體系轉換與理論體系依托的壁壘，其發表論文的學術性間接地被稀釋了。此外，不同期刊的辦刊宗旨、定位、重點選題規劃上的差異也進一步加深了這一特點。隨著期刊評價體系對學術期刊質量影響日漸加強，作為小眾學科的出版在文章傳播廣度、影響深度上并不具備顯著的優勢，考慮到影響因子等評價因素，不少出版學期刊選擇轉向新聞與傳播學大類的定位，文章選題類型跳出出版內容本身，開始傾向于與出版工作有交叉的傳媒、大文化、版權、公共管理等內容。但可以肯定的是，未來出版學期刊加強專業性、學術性、理論性研究是大勢所趨，這不僅凸顯了理論研究在出版學科中的重要性，也回應了以加強基礎理論框架的構建和應用來推動學科全面發展的訴求。

2. 研究主題呈現聚焦性，回應現實問題

出版學科論文的研究主題主要聚焦于科技期刊的國際影響力、數字化對出版業的深遠影響、媒體技術與學術出版的融合，以及出版業與國家發展策略的緊密結合。此外，還涵蓋了學術誠信、數字版權、出版學科建設，以及新媒體在科普傳播中的關鍵角色等多元主題。這些研究主題與學術出版領域面臨的現實問題相關。例如，對科技期刊的研究不僅關注其在學術界中的轉型和國際化發展，還涉及推動科研成果的開放與資源共享、專業編輯與出版人才的培養、維持高標準的科研倫理，以及提升研究成果傳播效率和社會影響力等方面，這些均為當下科研發展的關鍵議題。同時，數字出版的研究主題揭示了數字技術與出版領域的深度融合，不僅展現了新興智能技術如何革新出版行業，也關注了由此帶來的法律和道德挑戰。這些研究主題綜合體現了出版業在轉型期間所遭遇的機遇與挑戰，展現了學術出版在平衡現實與理論、國際與本土、傳統與現代之間的動態發展。總體來看，這些研究主題不僅凸顯了出版領域的核心關注點，也展示了其在積極回應當前學術和社會實際問題方面的努力。

3. 偏重宏觀論述分析，重視實證數據

非實證類研究方法占據了主導地位，這反映了出版學科的研究強調對研究對象的深入解讀和理解，傾向于較為宏觀的理論分析、概念性討論，以及批判性思考。同時，實證研究方法在出版學科中也扮演著重要角色，顯示出版學科對理論與實證研究的綜合需求和應用。出版學科更偏好質化研究，這可能因為質化研究更適合深入探索出版領域的復雜現象和過程，尤其是在理解出版行業的社會文化動態方面。此外，即使缺乏理論的論文，也顯示出規范的科學研究方法特征，特別是偏好量化研究，表明在出版學科研究領域，基于數據的驅動和分析同樣重要。然而，混合方法研究在出版學科的使用較少，表明出版學科的研究者在采用這些方法時可能面臨特定的資源、技能或方法論挑戰，同時也暗示混合方法研究在該領域有潛在的應用空間。

五、啟示建議

出版行業的發展離不開堅實的理論支持和科學指導，出版學科在發展過程中也需要增強學科基礎的理論性和研究方法的科學性，為了更好促進出版學學界和行業之間的融合發展，更好應對深度融合背景下的挑戰，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1. 推動學界與出版行業的對話與深度合作

在深度融合背景下不斷加強、深化學界與出版行業的對話，并將出版創新研究指向實踐本身、行業本身是學科高質量發展的題中之義。具體措施如下。

（1）建立常態化交流機制

建立出版學界與業界之間的常態化交流機制，例如通過項目合作、行業咨詢、研討會和論壇等多種交流形態，推動學界與出版行業針對行業重大問題、趨勢、挑戰等開展討論，促進多元觀點和思想的碰撞和結合。

（2）加強學術研究與行業需求的動態匹配

在出版學科專業共建工作的引導下，有效實現學界與業界的資源優勢互補，推動學科自主知識體系建設。行業與專業之間的彼此認同，一方面需要建立在出版人才供給之上，即重構深度融合背景下的人才培養體系，解決供需錯位的問題；另一方面需要學界開展前瞻性研究，直面出版行業轉型痛點問題，在研究視角、新技術研發與應用、數字化模式探索等方面能夠起到引領作用，真正成為行業發展的智力支持，提高學術成果的實際效用。

（3）差異化學術組織的職能

不同類型學術組織的分工要有所側重和區分，比如校企建設的各種出版研究院側重于實踐指導，為學術研究提供基礎資料；高校側重于跨學科、跨時間的知識體系研究，體現出版學的特性；學術期刊則依托學術機構做好連通出版推廣的作用；智庫累積不同成果，匯聚成為出版行業乃至國家文化發展的資源庫。

2. 學界加強理論研究的深度與系統性

理論的作用和意義在于能夠指導更大范圍的實踐。為了提升出版學科的理論基礎，具體措施如下。

（1）注重對跨學科理論的使用和吸收

鼓勵學者借鑒和靈活應用其他學科，如經濟學、管理學、社會學、信息科學、文學等，來分析出版學科發展和現狀，以豐富和深化出版研究的維度和理論視角。部分學者已做出較好的嘗試和建議，如李武[24] 所提倡的借鑒社會心理學視角加強對出版研究中的文本生產、傳播和消費等問題的討論。

（2）加強理論梳理、前沿理論探索及其體系化總結

對于基礎性的理論，需要注重其理論脈絡的梳理；對于新現象和前沿問題，需要對其進行理論探索，發展新的理論框架；對于已有理論性知識，需要做好體系化知識規律的總結。

（3）重視對本土研究議題的理論提煉

根植于我國特定社會文化情境的出版學科與專業教育應當有自己的獨特關懷，盡可能從典型的經驗描述和案例總結提煉到理論性的高度，在借鑒其他學科理論的基礎之上推動這些理論的本土化創新。

（4）探索建構自身學科的理論范式之路

探索構建出版學學科知識體系既具有必要性，還具有緊迫性。其中，學科理論的提煉、發展、創新尤為重要，需要對新時代語境下出版活動及其運行方式、運行規律等做出具有說服力的解釋。這就要求具有中國特色的出版學研究立足自身特點、扎根學科特色、關注學科問題、形成學科研究范式，進而呈現本學科獨特的知識貢獻。

3. 強化科學方法在出版研究中的應用與規范性

除了理論構建，研究方法在學科范式形成中同樣扮演著關鍵角色。為進一步提升出版學科研究方法的科學性，具體措施如下。

（1）綜合應用人文與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

人文學科的方法擅長以抽象思辨方式，來探索研究對象的本質、深入理解研究現象；而社會科學方法則擅長以經驗歸納和假設檢驗對因果機制進行探究。對于這兩類方法的學習和借鑒，既符合當下跨學科發展趨勢，同時也體現了出版學科研究結果的科學性。

（2）強化實證研究方法意識

作為一門應用學科，出版研究者在研究過程中需具備明確的科學方法規范意識。根據具體研究問題恪守科學方法規范，選擇運用合適的研究方法，如深度訪談、問卷調查、實驗設計、案例研究等，以便更準確地捕捉和分析出版領域的動態和問題。

（3）提高研究者的方法論能力

高校等學術機構應提供關于數據收集、分析等方面實證研究方法的培訓和指導，以幫助青年學者更有效地掌握和運用實證研究方法，提升研究結果的科學性和嚴謹性。學術期刊可通過征文或專題形式，鼓勵學者在研究中融合采用多種實證研究方法，同時借鑒大數據分析、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探索出版領域的新趨勢，以提高研究的綜合性和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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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貢獻聲明：

趙一菲：文獻分析、數據收集與分析，撰寫論文；

張窈：研究總體構想，撰寫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