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前 陳瑜欣
[摘要] “我和我的”系列電影(《我和我的祖國》《我和我的家鄉(xiāng)》《我和我的父輩》)作為連續(xù)三年在國慶檔亮相的主旋律電影,在兼具主流價值觀和意識形態(tài)的基礎上,走出了一條創(chuàng)新敘事的主旋律電影之路。文章從接受美學的角度出發(fā),結合當下觀眾審美的流變,對“我和我的”系列電影在類型、結構和內容上的創(chuàng)新敘事方式進行分析,探尋“我和我的”系列電影創(chuàng)作者與主流觀眾之間的交匯點和共鳴點。
[關鍵詞]主旋律電影;“我和我的”系列電影;接受美學
主旋律電影作為傳播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載體,擔負著傳播社會主流價值觀、發(fā)揚愛國主義精神、增強民族認同感和凝聚力的重要責任。2019年,新中國成立70周年獻禮片《我和我的祖國》在主旋律電影中嶄露頭角,2020年,《我和我的家鄉(xiāng)》收獲了大量觀眾的認可,2021年,《我和我的父輩》延續(xù)了前兩部主旋律電影的命題式題材和拼貼式敘事,最終“我和我的”系列電影總票房突破74億元。該系列電影獲得如此高的票房,恰是以觀眾為出發(fā)點,通過應用頗具創(chuàng)新性與現代性的藝術表現手法,達到了既滿足觀眾觀影需求,又有效傳播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效果。
一、溯源:主旋律電影的提出和發(fā)展
“主旋律”這一概念原本在音樂領域被廣泛使用,指一部音樂作品或樂章的旋律主題[1]。1979年,鄧小平同志在中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會上提出“堅持文藝的主旋律和多樣化”的口號,由此“主旋律”在文藝界逐漸興起,并慢慢影響電影界。1987年2月,時任國家電影局局長的滕進賢在全國故事片廠廠長創(chuàng)作會議中首次提出“突出主旋律,堅持多樣化”的口號,“主旋律”這一術語被正式引入電影界[1]。1991年被稱為“重大革命歷史題材”年。《大決戰(zhàn)》《開天辟地》《焦裕祿》《周恩來》等記事類和人物傳記類影片上映,前兩部電影以重大歷史事件為主體,運用宏大的場景和紀實的表現手法,增強主旋律電影的藝術性與歷史性;后兩部電影以傳奇人物為主體,通過刻畫人物“高”“大”“全”的形象,展現人物取得成功的艱難過程,激發(fā)觀眾的情感認同。
21世紀以來,在經濟制度改革和優(yōu)化的同時,電影制度也走上改革發(fā)展的道路[2]。隨著電影體制改革的深入與電影市場化程度的提升,主旋律電影逐漸與愛情電影、戰(zhàn)爭電影等類型片耦合,《集結號》《建國大業(yè)》《建黨偉業(yè)》等多部經典主旋律電影被搬上大銀幕。這些影片從以往的大場面展現過渡到奇觀的制造,通過緊張的、有節(jié)奏的敘事,強化戲劇沖突,在思想性、藝術性、商業(yè)性上都有相應的突破和創(chuàng)新[3]。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推進文化自信自強,鑄就社會主義文化新輝煌”,并強調“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導向,推出更多增強人民精神力量的優(yōu)秀作品”。文化事業(yè)和文化產業(yè)的蓬勃發(fā)展,依賴于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導向、豐富時代內涵的創(chuàng)作思維、創(chuàng)新人才的培育以及廣大觀眾的美學鑒賞與認同。
二、接受:主流觀眾審美的轉變
(一)視野融合滿足觀眾審美
姚斯認為,“期待視野”指閱讀一部作品時讀者的文學閱讀經驗構成的思維定向或先在結構[4],通俗來說,就是讀者在閱讀文學作品時,受到自身的主觀態(tài)度和先驗條件的影響,會對作品形成自己的預先期待。在文學接受活動中,讀者原先的各種經驗、趣味、素養(yǎng)、理想等綜合形成的對文學作品的一種欣賞要求和欣賞水平,在具體閱讀中,表現為一種潛在的審美期待[5]。電影觀眾的觀影期待和文學作品讀者的閱讀期待相似,他們在觀影前會根據自己以往的經驗、興趣和對主旋律電影的認知形成自己潛在的審美期待,并做出相應的選擇。
大多數觀眾選擇主動走進影院觀看“我和我的”系列電影,是因為國慶節(jié)本身具有儀式性,在特定節(jié)日儀式下,此類影片更容易激發(fā)觀眾“家國一體”的情感認同。同時,“我和我的”系列電影展現了每位導演的獨特氣質,如徐崢執(zhí)導的《奪冠》《最后一課》和《鴨先知》三個片段均以歡快輕松的節(jié)奏展開敘事,主創(chuàng)團隊的創(chuàng)作風格鮮明。已經熟悉導演風格的觀眾對即將上映作品的內容產生了熟悉的“陌生感”,在影片期待、影片回憶和影片預期融合的視野下對“我和我的”系列電影進行審視,由此走進影院觀看時已經形成對該系列影片的觀影期待,而觀影的過程則是觀眾主動構建情感認同的過程。
(二)電影文本召喚家國情懷
“文本的召喚結構”是伊瑟爾提出的觀點,指文本具有一種召喚讀者閱讀的結構機制。他認為,文學作品中有“意義空白”或“不確定性”,“意義空白”與“不確定性”未必是文本的瑕疵與缺陷,填補或排除這種“意義空白”與“不確定性”才是讀者最為看重的活動。電影觀眾同樣具有根據自己以往的經驗去填補或排除“意義空白”和“不確定性”的能力,其通過此種方式獲得不同于他人的獨特感受。
“我和我的”系列電影中的“我”和“我的”這兩個詞本身就具有鮮明的個性化色彩和強烈的情感色彩,如觀影時觀眾能快速將“我”的主觀情緒帶入觀影過程中,從而填補自身對國家、家鄉(xiāng)和父輩的記憶點和情感點。同時,“我和我的”系列電影將家國情懷以特定時代下普通人的片段故事的方式進行呈現,通過個人視角書寫集體記憶,填補那些電影鏡頭中沒有表現的“意義空白”,喚起了觀眾對祖國、家鄉(xiāng)和父輩的獨特記憶和深厚感情,增強了觀眾的民族認同感和自豪感。
三、表征:主旋律電影的三重敘事創(chuàng)新
(一)類型:主旋律與喜劇元素相融合
從接受的角度來看,電影只有在觀眾層面獲得認可與接納,才具有現實意義的生命力。在主流價值觀的傳遞和情感的追尋中,“我和我的”系列電影通過影像的呈現,建構起個體對民族的情感認同,激發(fā)觀眾內心深處的愛國情感。“社會意義較強的喜劇能夠讓人在歡笑中感知到智慧、道德和美的力量,激發(fā)人們對社會的改造、對理想精神的追求。”[6]“我和我的”系列電影將主流話語“廟堂之高”與喜劇元素“江湖之遠”相融合,兼顧主流話語與商業(yè)價值的雙重訴求,在完成主流價值觀表達的同時,也滿足觀眾對娛樂的審美品位追求。
《我和我的祖國》以相對正劇的形式呈現,《我和我的家鄉(xiāng)》《我和我的父輩》則通過詼諧、風趣的手法展現劇中人物的家國情懷。在《我和我的家鄉(xiāng)》中,《北京好人》展現了市井人物的黑色幽默;《天上掉下個UFO》呈現了探案喜劇的獨特風格;《最后一課》講述了充滿喜感與淚水的喜劇故事;《回鄉(xiāng)之路》呈現了鄧超和俞白眉的公路喜劇特色;《神筆馬亮》在呈現城鄉(xiāng)異地戀的浪漫背后,深刻探討了現實熱點話題。這些作品在為觀眾帶來歡笑與感動的同時,還體現了電影創(chuàng)作者在創(chuàng)作觀念與策略上的創(chuàng)新。在《我和我的父輩》中,《鴨先知》與《少年行》的導演徐崢和沈騰堅持以往的喜劇片創(chuàng)作手法,在保證電影“可樂”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傳統(tǒng)主旋律電影給觀眾帶來的沉重、嚴肅以及說教式的固有認知,通過營造輕松愉快的觀影氛圍,激發(fā)觀眾對父輩與自己關系的思考。
(二)結構:拼盤式和線性相結合
朱立元提出,“接受美學應該有自己的創(chuàng)作思想,那就是從讀者接受的角度,從創(chuàng)作與接受的關系上,來研究創(chuàng)作活動的特征,向創(chuàng)作提出一定的要求”[5]。相較于全面呈現單一重大事件的影片,拼盤式故事集的展現方式更具多樣性和靈活性。“我和我的”系列電影采用拼盤式結構,每部電影由若干個獨立的故事片段組成,不同導演獨立完成創(chuàng)作。“我和我的”系列電影將總時長兩個半小時的電影拆分成數個單元,并通過書信、短視頻的轉場方式串聯不同短片的時間線,每個短片將觀眾情緒帶入高潮后,在簡短的敘事時間內戛然而止,轉入下一個短片,給觀眾留下強烈的情感沖擊。同時,該系列電影以線性敘事結構完成所有短片的連接,每一個單獨的短片均按照故事發(fā)生的時間順序展開敘事。具體而言,《我和我的祖國》以“時間”為軸,通過七個短片展現了中國在不同領域取得的偉大成就。《我和我的家鄉(xiāng)》以“空間”為點,通過五個短片呈現中國東部、南部、西部、北部、中部五個區(qū)域的地方經濟的發(fā)展歷程。《我和我的父輩》以“傳承”為篇章,通過四個短片講述從抗日戰(zhàn)爭時期到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再到改革開放和新時代下的父輩與子輩之間的故事,再現了中華兒女奮發(fā)圖強的時代篇章。盡管“我和我的”系列電影的短片數量呈現減少趨勢,但其順應了新媒體時代背景下觀眾對視頻短小、碎片化觀看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符合觀眾的觀看習慣。
(三)內容:重大事件與平凡人物相匯合
“我和我的”系列電影以微觀敘事、宏觀敘事相結合的方式創(chuàng)新影片的內容敘事方式,以“小人物”書寫“大時代”,將重大事件下普通個體與國家、家鄉(xiāng)、父輩巧妙聯結,拉近了影片與觀眾的距離。該系列電影選取了抗戰(zhàn)勝利、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首顆原子彈實驗成功、改革開放、女排奪得世界冠軍、香港回歸、北京成功舉辦奧運會、航空航天、鄉(xiāng)村振興等具有集體記憶的重大事件,進行精心編排。同時,該系列電影以平凡人物為事件的主人公,從平凡人物的視角出發(fā),平凡人物貼近生活、易于引發(fā)共鳴的特點使得觀眾能夠更加深入地理解他們的性格、形象及命運。這些平凡人物盡管存在些許缺陷,卻宛如鄰人般生動鮮明,使觀眾感受到不同情境下“我”所展現的拼搏和奮斗精神以及肩負的責任與使命。
《我和我的祖國》中的每一個歷史瞬間都凝聚了平凡人物的國族情感和獨特記憶。在《相遇》中,與高遠相似的一線科研工作者甘愿隱姓埋名,深入前線,他們在國家大愛與個人情感之間毅然選擇了前者,將生命無私奉獻給偉大的科研事業(yè)。在《回歸》中,為確保五星紅旗在香港上空準時升起,外交官、警察、升旗手以及修表匠等不同職業(yè)背景的人,在各自崗位上全力以赴,確保分秒不差地完成任務。雖然有的觀眾并未親身經歷過曾經發(fā)生的重大歷史事件,但是通過如高遠等勞動者、奉獻者和開創(chuàng)者的平民化敘事視角,在身臨其境中回顧了一個個歷史畫面,這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了觀眾的集體記憶。在《我和我的家鄉(xiāng)》中,葛優(yōu)飾演的專車司機、黃渤飾演的農村發(fā)明家、范偉飾演的鄉(xiāng)村教師、鄧超飾演的沙地蘋果經銷商以及沈騰飾演的扶貧干部等角色的人物形象均源于我們的日常生活。《我和我的父輩》展現了平凡的父輩們在不同時期堅守初心、勇毅前行的故事。“父輩”一詞不僅局限于我們的父母,還包括在我們的成長歷程中給予我們指引的前輩以及在我國現代化發(fā)展進程中做出貢獻的無數英勇之士。該系列電影中的人物并不是無畏的英雄、高大的偉人,而是每一個與時代發(fā)展同頻共振的普通人,這些普通人也有自己的困境,而該系列電影采用貼近現實的描繪手法,有效縮小了觀眾與影片之間的心理間隔。
四、結語
主旋律電影敘事中類型的融合、結構的結合和內容的匯合滿足了觀眾的觀影期待,電影中所蘊含的家國情懷等情感,使影片具有強烈的感召力與吸引力。“我和我的”系列電影在“主旋律+輕喜劇”的平衡下找到了一條兼顧主流話語與商業(yè)價值的新路徑,激發(fā)了觀眾的觀影熱情;在拼盤式結構和線性模式的結合下,符合觀眾在短視頻時代下短小化、碎片化的觀看習慣;在重大事件和平凡人物故事的緊密交織下,縮短了觀眾與劇中人物的心理距離。作為具有中國特色的主旋律電影,“我和我的”系列電影能夠在電影市場上占有一席之地,離不開貼合實際的創(chuàng)新,其為未來電影創(chuàng)作者如何講好中國故事提供了借鑒。
[參考文獻]
[1]張瑩.新時期以來主旋律電影研究[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7.
[2]姜東旭,顧偉麗.改革開放后主旋律電影的創(chuàng)作流變[J].電影文學,2020(15):2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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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姚斯,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M].周寧,金元浦,譯.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
[5]朱立元.接受美學導論[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
[6]童慶炳.文學概論[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1989.
[作者簡介]程前(1974—),男,湖南益陽人,江西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副院長;陳瑜欣(2000—),女,山西晉中人,江西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