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賈平凹的《帶燈》和趙德發的《經山海》是新時代對“新鄉鎮中國”書寫的重要文本。兩位作家在紛繁復雜的當下現實面前,不僅以審美眼光寫出了最具中國底色的鄉鎮變遷故事,而且還以獨特的視角寫出了鄉鎮干部特別是鄉鎮女干部自我精神突圍與現實使命間的悖論和沖突。更重要的是,兩位作家還以歷史眼光審視當下現實之困,從民俗或傳統文化中把脈現實癥候,進而試圖找尋解決現實問題之道。最后,兩位作家還通過書寫中國故事和提供中國經驗,以文學的方式通向普遍人性,呈現“全球化”和“加速社會”背景下人性的復雜、矛盾和局限。
關鍵詞:新時代 新鄉鎮中國 《帶燈》 《經山海》
改革開放以來,原本“鄉土中國”的超穩定結構在摧枯拉朽的改革面前已經發生了本質性的變化,無論是外在層面的“村容村貌”還是內在的宗法體制、倫理關系,在全球化和現代化的沖擊下,都顯得那樣的不堪一擊。1990年代以來,“鄉土中國”已經開始朝著“城鄉中國”乃至“城市中國”的方向邁進。在這一大踏步的前進道路上,“鄉鎮”作為中國權力結構的末端,作為連接鄉村與城市的樞紐,作為中國廣大鄉村的直接管理者和信息傳遞者,在鄉土變遷和鄉村改革的道路上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新鄉鎮中國”故事不斷上演,“新鄉鎮中國”經驗正在形成,“新鄉鎮中國”問題也在不斷滋生。但不得不說的是,從文學史的維度看,“鄉鎮”這一時代變革的重要一環,相對而言受到了鄉土作家們的忽視,成為“百年鄉土文學忽略的敘事空間”a。作家們要么執著于鄉土文學的鄉土本色呈現,要么書寫時代變遷下,鄉土中國的城鎮化、城市化過程,但很少將書寫重點放在“鄉鎮”這一重要空間領域。
可喜的是,新時代以來,“鄉鎮”這一空間正在或越來越受到作家們的關注。賈平凹的《帶燈》和趙德發的《經山海》就是對“新鄉鎮”書寫的重要力作。“賈平凹一直是一個對自己的寫作有著深刻反思的作家”b,從1980年代中期前后以“商州系列”為代表的鄉土尋根書寫,到1990年代前后以“土匪系列”為代表的鄉村新歷史書寫,到世紀之交以來以《高興》《秦腔》等為代表的鄉村改革或城市化變遷書寫,再到2014年創作出以“鄉鎮”為書寫空間的《帶燈》,展現了賈平凹始終如一的鄉土情懷和與時俱進的創新求變精神。趙德發從“農民三部曲”——《繾綣與決絕》《祖祖輩輩》《青煙或白霧》到“傳統文化三部曲”《君子夢》《雙手合十》《乾道坤道》,到以宇宙和地球史的眼光創作出的《人類世》,再到以“鄉鎮”為書寫空間而創作的《經山海》,則展現了趙德發從鄉土沂蒙文化到中華傳統文化到人類文化再到回歸當下現實的書寫路徑。可貴的是,雖然兩位作家創作道路截然不同,所在的地域也存在巨大差異,但是在改革開放發展到當下,二人都不約而同地將創作觸角伸向了“鄉鎮”這一空間。這一殊途同歸的創作路徑,恰恰展現了鄉土作家對社會現實的勇于擔當和對鄉土中國的使命情懷。作家畢飛宇結合自身創作體驗曾經說過:相對于歷史書寫而言,更難的是書寫當下。可貴的是,賈平凹和趙德發自覺選擇“有難度的寫作”,選擇挑戰最有難度的“新鄉鎮中國”的當下現實書寫。兩位作家在紛繁復雜的當下現實面前,不僅以審美眼光寫出了最具中國底色的鄉鎮變遷故事,而且還以獨特的視角寫出鄉鎮干部特別是鄉鎮女干部自我精神突圍與現實使命的悖論和沖突。更為重要的是,兩位作家還以歷史眼光審視當下現實之困,從民俗或傳統文化中把脈現實癥候,進而試圖找尋解決現實問題之道。最后,兩位作家還通過書寫中國故事和提供中國經驗,以文學的方式通向人類意識,呈現“全球化”和“加速社會”背景下人性的復雜、矛盾和局限。當然,兩位鄉土作家在創作方法、審美追求等方面也存在很大差異,在“新鄉鎮中國故事”書寫的內在變遷等方面也存在一定問題。
一、“加速社會”語境下“新鄉鎮中國故事”的審美書寫
德國“社會加速”理論家哈特穆特·羅薩到中國旅行時說:“如今幾乎沒有哪個國家像中國一樣變化得如此劇烈。”如果說,西方自文藝復興以來歷經數百年的發展而走向了現代化之路,那么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的現代化進程則只用了數十年。在這種急劇加速而眼花繚亂的社會現實中,有多少真正有價值的中國故事次第上演,又有多少人生經歷了現代版的悲歡離合,這些都需要作家們在紛繁復雜的現實境遇中,以敏銳的眼光、擔當的情懷加以發現、書寫和評判,這給當代作家提出了巨大挑戰。在這種“加速社會”背景下,賈平凹和趙德發分別在《帶燈》和《經山海》中,在充分挖掘社會現實的基礎上,以飽含中國經驗的中國新鄉鎮故事,展現著大變革、大轉型時代鄉鎮中國的深刻變遷和鄉鎮人物的現實境遇。他們以審美的眼光書寫著一個個無比鮮活的新鄉鎮故事,從而以小見大,透視或折射著現代中國最為棘手的當下現實境遇。
賈平凹的《帶燈》中,雖然二十年前鎮西街村長元老海成功阻止過現代化的標志物“高速公路”穿越櫻鎮,但當“高速公路”修進秦嶺和華陽坪的小金窯長成礦區的時候,古老而傳統的櫻鎮也不可避免地開啟和卷入了加速現代化的進程。然而鄉鎮的快速現代化并不是一種主動積極自為的現代化,而是被他者拖著走向的被動現代化。“鎮政府的工作又像是趕一輛馬拉車,已經破舊,車廂卻大,什么都往里裝,搖搖晃晃,咯咯吱吱,似乎就走不動了,但到底還在往前走,帶燈也便被裹在了車幫上。”c帶燈來到櫻鎮政府不久后,鎮政府工作就開始轉移到尋找經濟新的增長點和維護社會穩定上。一方面,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和維護社會穩定已經成為社會加速發展時期最為核心的任務;另一方面社會加速必然帶來各領域的變革,也帶來各種可遇與不可遇的社會現實問題,上訪、拆遷、選舉、低保、環境污染等一系列問題隨著改革的深入相繼而來,并隨著改革的深入而問題逐步擴大。“綜合治理辦公室”的應運而生本身就是“加速社會”下的產物。這也就預示著改革開放背景下現代轉型的復雜和艱難,同樣預示著作為綜治辦主任的帶燈肩上扛起的巨大壓力。在帶燈面前,既要面對上級領導——書記、鎮長的管理和壓制,也要直面廣大村民所遇到的種種瑣碎無常的現實問題。這就是帶燈所面臨的現實境遇,也是長遠來看當下中國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所在。如此境遇下,帶燈并沒有在自己分管的村子里面耀武揚威、指手畫腳,而是選擇和每個村子里面的人搭“老伙計”的方式,以平等的方式和每一個人相處,了解村民的生活現實,幫助他們解決困難。但縱是如此,村子與村子之間、村民與村民之間仍舊有著不間斷的利益糾葛,由此引發不間斷地上訪、斗爭,甚至因家族和禮儀紛爭而出現大規模的械斗,導致傷亡事件的發生。最終,負責而有擔當的帶燈只能成為村民流血事件的犧牲品,從而被撤銷綜治辦主任一職,她也只能以夜游和瘋子相遇的方式排解自我內心的壓抑和憂傷。
與賈平凹《帶燈》中所描繪的中國中部地區當下鄉鎮故事相比,趙德發新近出版的《經山海》中書寫的沿海地區的鄉鎮故事更為貼近當下。可以說,《經山海》就是新時代鄉鎮中國當下現實的最新縮影。山大歷史系畢業的吳小蒿毅然選擇到鄉鎮工作。從擔任安全和文化工作做起的她,以負責的態度、不屈的精神不斷為楷坡鎮貢獻著自己的力量,隨著職位的不斷提高,她所承擔的責任越大,工作也就越多。與《帶燈》中重點書寫鄉鎮干部對鄉鎮和村民的管理相比,《經山海》中的鄉鎮干部更多面臨的是鄉鎮建設特別是文化建設的問題。以吳小蒿為代表的鄉鎮干部既要面臨著如何建設鄉鎮文化,如地方民俗“斤求兩”的申遺、舉辦楷坡祭海節、鰓島的開發、城鄉環衛一體化、推廣農村電子商務、丹墟遺址的挖掘、“深海一號”項目的實施等,又要處理拆遷、低保和各種民間糾紛,同時還要同以神佑集團的慕總等為代表的黑惡勢力做斗爭。更值得一提的是,與《帶燈》中的帶燈不同的是,吳小蒿在《經山海》中除了以“職業人”的身份出現之外,作者還重點書寫了她在家庭中所遇到的困境,極為不和諧的婚姻和無法兼顧事業與家庭所引起的愧疚之感都使得吳小蒿在身體和靈魂上傷痕累累。
這就是“加速社會”背景下當下鄉鎮干部面臨的現實任務和困境,也是摧枯拉朽的改革背景下滋生的諸多社會問題在鄉鎮的積聚。無論是賈平凹《帶燈》中描繪的中部地區較為貧苦山區的鄉鎮故事,還是趙德發《經山海》中書寫的東部沿海地區的鄉鎮圖景,我們可以明顯的看出,一方面,在持續走向現代化的進程中,當下中國的鄉鎮確實得到了快速的發展與進步,不論是《帶燈》中以尋找經濟新的增長點背景下對企業的引進、帶動村民致富等一系列經濟措施的成功實施,還是《經山海》中以吳小蒿為代表的鄉鎮干部帶領廣大鄉鎮民眾進行文化和經濟建設的舉動,抑或是《帶燈》和《經山海》中共同提及的解決村民低保合理化和對社會公平的追求,都體現著當下改革的成功和得力。這是改革較為有利的一面,對于民眾而言,這種改革最為重要的收獲就是物質和生活水平的快速提高。但另一方面,改革的片面和過于追求速度的訴求也使得改革過程中滋生了眾多的社會現實問題。在社會方面,一方面諸如低保發放不公、黑惡勢力欺詐民眾等社會問題依舊時有發生;另一方面諸如《帶燈》中以王后生為代表的上訪專業戶,為求得個人利益最大化而絞盡腦汁榨取政府和他人利益現象頻頻出現。筆者認為,這就是當下中國基層面臨的最為棘手的一系列問題。那么,為什么會出現如此之多的社會問題呢?這是因為,在大轉型大變革的當下中國,傳統體制逐步瓦解,而新的制度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雖然整體上社會是穩定和諧的,但在社會細部,具體到每一個村的每一個民眾當中,則是不同的人面臨著不同的現實境遇,有著不同的利益訴求,當他們的訴求無法得到滿足或受到不公正待遇而無法找尋自我保護或解脫的出口時,小范圍的或個體性的不穩定因素就產生了。也許,這些復雜而多樣問題的出現是社會發展過程中的必然產物。正如賈平凹所言:“以前不講法制的時候,老百姓過日子,村子里就有廟,有祠堂,有仁義禮智信,現在講究起法制了,過去的那些東西全不要了,而真正的法制觀念和法制體系又沒有完全建立,人人都知道了要維護自己的利益。”d賈平凹和趙德發正是認清了這一點,并以敏銳的眼光對這樣的中國當下現實鄉鎮新故事進行了審美書寫。這種書寫既實現了對現實的深度抵達,又表達了作家們的審美追求,同時還實現了思想的飛躍和升華。“優秀的作家,理應抓住歷史性機遇,呼應人民對當下現實主義文學的需求,去書寫屬于這個偉大時代和人民的心靈史詩。”e
當然,毋庸諱言,就二者的“新鄉鎮”書寫而言,雖然兩位作家在諸多方面的思考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但仍舊存在多方面的差異。除個人創作風格、地域差異之外,在形式技巧和美學追求上也有所不同,對現實書寫的視角以及對歷史思維的運用也有較大差異。賈平凹的《帶燈》依舊使用密實的語言寫作,以細節推動故事發展而不重視情節的作用,在近乎對當下世俗記錄和寫實的情況下,加入“給元天亮的信”等頗具詩意化的語言,體現作家超越現實的訴求;趙德發的《經山海》則更具當下現實主義色彩,雖然是一部頗具歷史感的小說,但當下正紅火的各種直播、年輕人戀愛的歌謠、當紅明星等都出現在了作品當中,這里不再一一贅述。
二、鄉鎮干部自我精神突圍與現實使命的悖論與沖突
要書寫最具當下現實的中國鄉鎮新故事,最為核心的要素之一,就是要塑造具有時代感的鄉鎮新干部。正如沈從文在創作中一再強調的那樣,文學創作要“貼著人物書寫”。按照這一要求,在急劇變遷的當下中國,鄉鎮干部呈現出了哪些鮮明的現實和時代特征,這些典型人物的現實境遇、價值和倫理觀念、理想追求和精神寄托等發生了哪些變化,則成為作家們重點挖掘和呈現的對象。作為當下最為重要的鄉土文學代表作家,賈平凹和趙德發分別在《帶燈》和《經山海》中塑造了一系列不同職業和性別、不同社會地位、不同性格和價值觀念乃至不同人生命運的人物群像。《帶燈》中的帶燈、《經山海》中的吳小蒿自不必說,從省政府官員到縣市和鄉鎮各級各類官員、企事業單位人員、再到普通老百姓甚至低保農民,兩部長篇都或有涉及。最值得一提的是,賈平凹和趙德發不約而同地將鄉鎮女干部作為主要塑造對象。那么,他們為何都將女性作為重點書寫對象?這些女性在紛繁復雜的現實面前遇到了哪些現實困境,他們又是如何實現精神突圍的呢?在這里,筆者認為,在帶燈和吳小蒿身上,這至少體現三重悖論與沖突,一是繁重的鄉鎮工作導致女性干部無法兼顧職業與家庭,在悖論與沖突中展現女性選擇之難和心靈之痛;二是女性與政治或性與權力的悖論與沖突;三是社會現實與自我理想的悖論與沖突,這展現女干部在復雜的社會現實面前實現自我理想和追求的艱難。
傳統意義上而言,女性是作為持家的對象,肩負著輔佐丈夫和照顧兒女的任務。但是,隨著改革開放的推行,女性權利得到進一步釋放,女性地位大幅度提升,女性也從家庭的束縛中走出來,成為真正的社會意義上的人,在人生方向和職業選擇上也有了更多地自由和機會。這是社會的進步,是值得肯定和弘揚的。但是,縱使在當下,女性依然被視為家庭任務的主要承擔者,特別是在照顧兒女上,一方面相對而言女性的陰柔和細致使得她們在照顧兒女方面有著天然的優勢,另一方面傳統的女性持家觀念還沒有完全從社會大眾意識中走出來。這就使得女性面臨著持家和工作雙重壓力。但很多時候,在職業和家庭方面無法做到真正的平衡,特別是面對繁重鄉鎮工作的女性鄉鎮干部,更是在完成工作和照顧家庭方面無法兼顧。《經山海》中的吳小蒿就是最為典型的個案。吳小蒿在進入鎮政府工作后,一心想著怎樣為鎮上人們謀福利,把自己最大的精力投入到鄉鎮工作特別是鄉鎮文化建設上。但是,一方面由于鄉鎮較為偏遠,很久才能回家一次的她在時間上就無法保證對家庭的付出;另一方面繁重的鄉鎮工作又使得她無暇顧及或沒有心思照顧家庭特別是女兒點點。當吳小蒿在工作之余看到女兒在QQ空間發表了說說:“老爸財迷心竅,老媽官迷心竅,我是不是要過一個苦X的六一?”f并在后面放置一個雙淚長流的表情時,吳小蒿自己的眼淚立即蓄滿眼窩,而且這樣的場景不止發生一次。更為重要的是,吳小蒿的丈夫由浩亮又是一個強勢和有家暴的紈绔子弟,雖然他也會做飯和照顧點點,但由于對吳小蒿整日忙于工作感到不滿且懷疑她出軌,對她的辱罵和毆打就成為家常便飯。當吳小蒿的母親對她說:“小蒿,為了孩子,你不當那個官行不行?你再回原先那埝兒,安安穩穩上班,好照顧點點。唉,人這一輩子圖個啥呀,不就圖個孩子能到好處嗎?”g吳小蒿只能說道:“娘,你是我的娘,我是點點的娘,做娘的心思都一樣,都想讓孩子好。但是,讓我回城,像原來那樣上班,我還是做不到。娘,剛才我下定了決心,我要離婚。”h可悲的是,由于丈夫的無賴和利用權勢的打壓,導致吳小蒿同他離婚也變得異常艱難。這不得不說是當下女性的悲劇,也是當下現實社會急需關注和解決的難題之一。在《帶燈》中,雖然賈平凹對帶燈的家庭生活沒有太多著墨,但是從帶燈幾次對家庭的態度中就可以明顯看出,她的家庭生活同樣不幸福。帶燈丈夫愛畫畫,卻一心想著要發財出名,這就使得帶燈對丈夫產生了厭倦,二人的價值觀念存在很大分歧,感情也就慢慢淡下來。此外,當綜治辦干事竹子幾次提及帶燈的丈夫和家庭的時候,帶燈總是有意回避,并一再阻止竹子提及她的家庭生活。當然,除此之外,在《帶燈》中,作者沒有對帶燈的家庭有過多的提及,除了對她的丈夫有零星提及外,她的父母以及丈夫的父母等都沒有出現。這某種程度上不得不說是《帶燈》的缺憾,因為家庭生活包括夫妻關系、子女關系等是塑造一個完整的人必不可少的因素。相反,趙德發在《經山海》中則明顯關注了這一點,吳小蒿的事業、家庭乃至朋友等作者都有所提及。在人的完整性和多維呈現上,較帶燈而言,吳小蒿則明顯更為立體和真實。總之,擔任鄉鎮核心職務的帶燈和吳小蒿無法平衡職業和家庭,只能在實現自我職業理想的同時,不得不舍棄家庭,這是一個無法通約的悖論性沖突。
女性權利的釋放和展現很大程度上體現在職業的選擇和社會接納上,當下女性在絕大多數職業中可以自由選擇。他們可以通過公平的考試和選拔制度進入公務員系統,也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所想要的崗位。一方面,長久以來權力體系中過于男性化的傾向,需要女性的參與;另一方面,女性的內在陰柔與處理某些問題特別是女性問題上確實較男性更為恰當。但是,不得不說的是,女性的陰柔與政治權力間的殘酷爭斗則形成了巨大的悖論性沖突。之所以賈平凹和趙德發都以女性作為主要塑造對象,一方面是因為女性與權力之間形成了巨大的敘事和情感張力,為營造戲劇性的情節沖突提供方便;另一方面則是兩位作者共同思考的主題,那就是在改革開放的當下社會,當女性權力得到充分釋放,女性會面臨什么樣的現實境遇,社會又如何保護以及充分發揮女性該有的權利?但從目前來看,女性在保有社會權利的同時,依然面臨諸多或隱或顯的不公正待遇。在《帶燈》中,作者開篇不久就提到,帶燈來到鎮政府后,她不習慣著鎮政府的人,鎮政府的人也不習慣著帶燈,帶燈活得很累又焦慮。帶燈如丟了魂一般,因此,她學會了吃紙煙,認為這樣能把神燒回來。帶燈來到鎮政府,因為有著較為出色的外貌,所以也成為男性權力的代表——鎮長青睞的對象。帶燈與鎮長有著較為潛隱的曖昧關系,鎮長大多數時間都是以“姐”來稱呼她。雖然鎮長曾試圖接近并嘗試過抱住她,也被她拒絕,但她并沒有表現出對鎮長的厭倦。這一方面,可能是她對身處在權力體系中的自我保護,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她因夫妻關系的不協調而在鎮長身上找尋一絲安慰。之所以帶燈后來能擔任綜治辦主任一職,也與鎮長的推動有著直接的聯系。此外,當元家和薛家發生嚴重的械斗事件并造成大量人員傷亡后,受傷并全力阻止械斗的帶燈卻受到處分并撤銷綜治辦主任一職,淪為上級領導推卸責任的犧牲品。從這一方面而言,諸如帶燈之類的女性干部在權力體系中既充當著性別調劑的角色,同時又成為男性掌控或利用的對象。在《經山海》中,巧合的是,在吳小蒿擔任副鎮長期間,同樣得到了鎮長賀長收的青睞,二人同樣產生過微妙復雜的曖昧關系,后來同樣因為吳小蒿的果斷和看穿了鎮長的缺點和問題后,選擇從情感和身體上遠離他。吳小蒿的女性特質同樣成為上級領導利用的對象,在多位領導處理拆遷事務不利的情況下,上級領導宣布吳小蒿接替池家功并將征地拆遷工作負責到底。后來因為她被人用蛇皮嚇昏的事情在全鎮流傳,從干部到群眾,都同情這個女鎮長,不好意思再為難她,使得征地拆遷工作順利完成。區長說:“小蒿鎮長你不簡單,你們鎮在七個鄉鎮當中第一個完成了任務。你是女干部中的佼佼者,堪當大任。”i吳小蒿女性的隱忍和耐心的勸解在解決鄉鎮難題上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我們可以看出,不論是帶燈還是吳小蒿,一方面他們在權力體系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成為解決當下現實社會問題的重要一環,另一反面他們也成為他者特別是男性領導或從性上或從工作中利用的對象。再者,帶燈和吳小蒿都曾受到企業人員或普通民眾的蔑視或欺侮,在社會大眾的潛意識中,女性官員依舊沒有從根本上得到充分認可和尊重,這是性與政治或權力的悖論性沖突,也是女性行政權力和尊嚴與大眾扭曲的認識觀念的悖論性沖突。
相比較男性的理性而言,女性內在包含有更多的感性因素,懷有更多理想主義情結。多愁善感是大多數女性潛在具備的特質。但在當下社會面前,特別是在眾多工作崗位之中,并沒有考慮性別上的差異,要效率、要結果仍舊是改革開放背景下快速追求進步、追求效果最為核心的訴求。這就使得在紛繁復雜、好壞交織的轉型改革期,女性特別是鄉鎮女性干部就面臨著自我理想追求與現實困境的矛盾交織,往往理想化的追求都被無情的現實打破。當下女性要么在現實中迷失自我,找尋不到突破自我的精神出口,要么借助對社會和他者的批判來維持自我精神的純潔,要么借助虛無的精神訴求來慰藉自我受傷的心靈。《帶燈》中的帶燈面對鄉鎮工作的諸多不順,只能將自我精神的出口放置在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近乎理想化的人物——元天亮身上。身居高位、為民謀利而又頗具情懷進行創作的官員、作家元天亮在帶燈看來就是一個理想式的存在。帶燈將元天亮視為隨時隨地的傾訴對象,視為在她前方指引的燈塔和人生路上的良師益友。帶燈通過與元天亮的一封封通信,表達著自我的現實境遇和內心理想化的追求。作者用詩意化的語言將這些通信寫的靈動、微妙,一方面展現著帶燈女性獨特的審美氣質和理想主義情結,另一方面則通過帶燈對現實的暫時逃避表達對雞零狗碎而又無法擺脫地現實的不滿和批判。《經山海》中的吳小蒿晝夜忙于鄉鎮工作,甚至連照顧家庭和女兒的時間都沒有,時間全部被事務性的工作占滿,但她內心依舊感覺空洞虛無。更重要的是,吳小蒿做人做事保持清醒和純潔,拒絕貪污、拒絕與他人同流合污的理想追求,在紛亂污濁的現實面前顯得那樣另類。在這種情況下,一方面她難以找尋心靈慰藉的出口,只能選擇默默堅持和承受,將更多的自我投入到鄉鎮工作特別是文化拯救上去;另一方面她心目中依舊有著對于自由、對于理想的執著追求。她向往閨蜜甄月月的自由生活,對甄月月去南極的事情保持高度關注。甄月月講述關于“鯨落”的故事令她難忘并感慨:“你的生命能否像鯨落那樣造福一方?”j可以看出,吳小蒿對于美、對于自由的向往是多么的熱烈。但在當下現實面前,這種生活和理想只能成為自我觀看或向往的對象,對吳小蒿燈來說,擁有理想和自由已經成為一種奢侈或烏托邦的存在。可以看出,無論是帶燈還是吳小蒿,現實的煩惱人生和自我理想的矛盾同樣是一個無法通約的悖論性存在。
無論是家庭與事業的矛盾、還是女性與政治或權力的沖突,抑或是現實與理想的復雜糾葛,都展現著當下女性特別是鄉鎮女干部生存和生活的艱難。這是“加速社會”女性獲得解放而又無法真正得到社會、民眾接納所造成的后果。他們面臨的困境也許在未完成的現代化進程當中還會持續下去。這就需要作家們以敏銳的眼光對他們的心靈世界予以挖掘和呈現。我們需要帶燈和吳小蒿式的干部形象,她們在復雜的現實境遇中能夠保持相對清醒態度,她們在持續付出的過程中還能保有一份熱情,她們在危機重重中依然選擇同黑惡勢力斗爭到底,這些都是當下極為稀缺和珍貴的存在。“哪里有危險,拯救的力量就在哪里生長。”k“這些人天生為天下而生,為天下而想,自然不會去為自己的私欲而積財盜名好色和輕薄敷衍,這些人就是江山社稷的脊梁,就是民族的精英。”l賈平凹和趙德發通過對鄉鎮女性干部現實境遇的關注和書寫,找尋到一個通向人性奧妙的發現之路,這是作家擔當意識的體現,也必將在文學史的人物譜系中留下濃重的一筆。
三、歷史之維:向傳統和歷史尋求解決現實問題之道
趙德發在《經山海》后記的標題中寫道:“寫一部有歷史感的小說”。m對當下現實的關注和書寫不應僅僅看到現實的表層,還要發掘造成當下現實的根源所在。任何的現實都不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任何的現實也都能從歷史深處找到根基所在。特別是在急劇變遷的需要“摸著石頭過河”的當下社會,當我們無法預知前路上的困難,或者無法找尋心靈和精神出口時,向歷史與傳統尋求現實解決之道也許不失為最好的策略之一,“失禮失而求諸野”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一方面,中國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國家,歷史上好的經驗和傳統總能給我們以啟迪感悟;另一方面,現實的復雜和困境特別是“加速社會”的改革開放進程確實出現了諸多難以解決的問題,過快的加速進程所造成的一系列社會惡果與傳統且穩定的古代中國的理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傳統觀念如何促成社會和諧與穩定,也許能給急劇變遷的當下以解決之道。那么具體到作家的創作中,怎樣處理好歷史與現實的關系、怎樣讓歷史為現實服務、怎樣寫出具有歷史感并兼具審美價值的文學作品等問題同樣向作家提出了嚴峻的挑戰。
在《帶燈》中,綜治辦所面臨的要么是諸如拆遷、低保等最為棘手的當下現實問題,要么是上訪專業戶、潑皮無賴的民眾群體。有時候,面臨這些群體無法用相關的法律法規來處理,因為這些也都是當下現實出現的新問題。一方面法律法規的觸角還沒有伸向這些細部;另一方面,很多關于道德、倫理和信仰方面的問題也不是任何法律法規所能解決的。帶燈作為綜治辦主任,明顯看到了這一點,在她看來,與其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以管理者的身份調教問題民眾,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與民眾平等相待、和平共處,搭成“老伙計”關系。帶燈在鄉鎮工作期間,村村都有老伙計。這樣她既減少了與民眾的正面沖突,又能與民眾打成一片,既能幫民眾切實解決問題,還能在民眾中留下好的口碑,進而慢慢感化民眾,提高民眾各方面的素質。帶燈之所以有這種與民同樂、平等相待觀念,一方面與她熱愛傳統、愛讀書有莫大的關系,另一方面這種觀念與傳統的“仁愛”“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等思想理念有著異曲同工之處。要想與民眾達成和諧的樣態,也許不論到何時,這種與民眾搭成“老伙計”的策略都是值得推崇的。此外,帶燈與元天亮的通信中,一方面體現帶燈對傳統“和為貴”理念的理想追求,另一方面也體現著作者對當下官員缺乏理想和情懷的現實批判,用一種詩意的、審美的傳統語言表達帶燈和作者的內在訴求和精神理想。
如果說《帶燈》中對歷史的尋求更多地體現在內在層面上,那么《經山海》的歷史感和歷史之維則顯得更為外在和直接。這是因為,一方面趙德發在《后記》中就坦然交代了這種寫作訴求:“我一直認為,一個人,無論從事什么職業,都應該有點兒歷史感。沒有歷史感的人,對當下的時代與生活,就不能有深刻的感受與思考。因此,我讓吳小蒿習慣性運用歷史目光,將自己面對的事情放在歷史背景下思考,因而,她在楷坡鎮的一些作為便具有了歷史意義。”n另一方面,吳小蒿在擔任鎮上領導的時候,主要的工作就是對文化特別是民俗文化的拯救和傳統的弘揚,致力于傳統民俗“斤求兩”的申遺、《海上高蹺》文藝匯演、舉辦楷坡祭海節、興建漁業博物館,丹墟遺址的挖掘和保護等等一系列的文化建設舉動,都體現了吳小蒿保存歷史,與歷史對話的沖動,也體現她致力于把現實也歷史化的訴求,讓歷史來衡量現實得失。“吳小蒿想:人來了,走過了二三百萬年,但是走著走著,有的人卻又退化成了獸。”o作者借助美國考古學家Judge之口說出了當下三種歷史觀:“進入文明史的人類,大致有三種歷史觀:一種認為歷史是循環的,一種認為歷史是倒退的,一種認為歷史是前進的。”p這也引發了吳小蒿和讀者的思考。但總體而言,作者最終還是認同進步的歷史觀,但他也深知這種進步的道路是曲折的,也可能出現階段性的倒退。特別是在大轉型大變革時期,過快經濟和物質上的進步很有可能導致道德文化上的后退,值得警醒、發人深思。
“人來了,歷史開始了!”q現實是歷史的產物,現實也必將成為歷史。賈平凹和趙德發向歷史尋求答案并創作頗具歷史感的作品。一方面,他們的歷史視野深化了創作主題并提升了作品的思想深度,另一方面,從“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的角度而言,寫歷史就是寫當下,之所以我們向歷史借鑒經驗,就是因為出現了依靠當下思維無法解決的問題而使作家產生了歷史思維。當然就文學作品而言,這種歷史思維和不是表面化的口號,不是為了表現歷史而書寫歷史,也不是倡導單方面的回歸歷史,更不是承擔歷史學家拯救歷史的使命,而是將歷史思維作為深化對當下認識的工具。《帶燈》和《經山海》都明顯地體現了作家們這方面的思考。此外,文學要體現審美功能,歷史視角的體現要融入文學創作內部,將歷史思維這一思想“骨骼”融入現實故事和情節等“血肉”中去,以此更好地彰顯文學的審美功能和化育功能。以《經山海》為例,作者以“歷史上的今天”來結構全篇,將“歷史上的今天”與“小蒿記”“點點記”相對比和結合的方式來連接歷史和現實,不失為一種好的書寫策略。但是,單純以這種事件記錄的方式放在每章開頭,也給人一種略顯突兀之感,如果作者能將這一系列歷史事件化入故事和情節中去,也許更能彰顯作品的文學性和審美效果。總之,好的文學要抵達現實,而抵達真正的現實,必須以審美的態度與歷史對話,讓歷史告訴現實并通向未來。
結語:從中國經驗通向人性之維
小說是敘述的藝術,“敘述的本質是解釋,它會情不自禁地告訴人們事情是怎樣的,它們為什么會這樣。”r毋庸諱言,在急劇變遷的當下中國,文學面臨新的挑戰。這種挑戰主要表現在,原本作為時代先聲的文學已經很難跟上加速變遷的時代步伐。“當代文學在描繪剛剛發生的、正在發生的當下中國社會生活等方面,與新世紀人民大眾對文學的需求還是不相適應的。”s這種文學落后時代的局面,導致社會民眾普遍對文學抱以不滿的態度,進而無法或者不愿以此來找尋精神慰藉的出口。那么,面對這種尷尬境域,當下我們到底需要什么樣的文學,文學怎樣抓住急劇變遷的當下現實的精神和審美內核,怎樣給在這一內核下無處安放的靈魂以精神的洗禮和啟迪?如何通過地域性經驗的呈現表達全球化時代的人性之困?也許,賈平凹《帶燈》和趙德發《經山海》的“新鄉鎮”書寫一定程度上給出了答案。
時代洪流滾滾向前,現實不斷出現新的變化,而又不斷成為新的歷史。從各朝各代、帝王將相“各領風騷數百年”到世事變化、盛衰無常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再到急劇變遷的當下呈現出的“三五年河東,三五年河西”,可謂風卷殘云、勢如破竹。當下每年以成千上萬個村莊的消失和數億大軍的進城農民工,又可謂是波瀾壯闊、浩浩蕩蕩。“鄉鎮”作為連接鄉村和城市最為重要的一環,是這一深刻變遷最為重要的見證者之一。鄉鎮干部作為城市最新信息的傳遞者和鄉村社會的直接管理者,可以說在“上傳下達”方面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鄉鎮工作者更是肩負著維護社會穩定和致力于經濟和文化建設等方面的重要責任。在這一角色扮演的過程中,誕生了無數或可歌可泣或你爭我斗或愛恨情仇的中國故事。賈平凹和趙德發正是看到了這一點,通過對“加速社會”鄉鎮新故事的審美書寫,塑造一個個無比鮮活地鄉鎮新人物,找尋大變革大轉型時代最為棘手的現實問題,又從歷史視角找尋解決現實問題之道,這一切努力既有著重要的文學價值,又有著社會和現實價值。
“優秀的文學作品就是把時代最重要的、最根本的、最核心的問題,以一種審美的文學書寫和藝術表現方式鮮活地呈現出來,從而實現為國家立心、為民族立魂、為生民立命的目的、使命與責任擔當。”t更為可貴的是,作家們通過書寫中國故事和提供中國經驗,進而挖掘和呈現在全球化時代整個人類的人性之困,展現全球在走向現代化進程中的道德和倫理危機。衡量文學創作水平高低的一個重要標志,就是看作品是否能引起全人類或更多人群的共鳴。賈平凹和趙德發顯然做到了這一點,他們的作品既具有現代意識,又具有世界意識。正如賈平凹所言:“正視和解決哪些問題是我們通往人類最先進方面的障礙?比如在民族的性情上,文化上,體制上,政治生態和自然生態環境上,行為習慣上,怎樣不再卑怯和暴戾,怎樣不再虛妄和陰暗,怎樣才真正的公平和富裕,怎樣能活的尊嚴和自在。只有這樣做了,這就是我們提供的中國經驗,我們的生存和文學也將是遠景大光明,對人類和世界文學的貢獻也將是特殊的聲響和色彩。”u賈平凹的《帶燈》和趙德發的《經山海》中所展現的對于正義、真心、自由和尊嚴的追求,對于底層人物的悲憫情懷和對于邪惡勢力的深惡痛絕,對于自我精神的突圍和虛無的反抗等等,不僅對于中國適用,對于整個世界人類同樣實用適用。中國近幾十年來的發展所取得的成就全世界有目共睹,甚至成為很多發展中國家效仿的對象,當然這幾十年中國快速發展所帶來的問題同樣發人深省。賈平凹和趙德發將這些成就和問題都一一呈現在他們的作品中,將這些中國經驗以文學表達的方式傳遞給世界,一方面,這很好地提供了一個世界認識中國的重要窗口和視角;另一方面也為整個世界通向人類更先進的地方貢獻中國力量和中國思維。筆者認為,這就是最具情懷、最能抓取當下現實和最具世界眼光的作家最應該具有的品質和能力。
注釋:
a張麗軍:《“新鄉鎮中國”的“當下現實主義”審美書寫——賈平凹〈帶燈〉論》,《文學評論》2014年第1期。
b吳義勤:《“貼地”與“飛翔”——讀賈平凹長篇新作〈帶燈〉》,《當代作家評論》2013年第3期。
cdlu賈平凹:《帶燈》,長江文藝出版社2015年版,第17頁,第45頁,第415—416頁,第418頁。
e張麗軍:《當代文學的“財富書寫”與社會主義新倫理文化探索——論張煒〈艾約堡秘史〉》,《文學評論》2019年第2期。
fghijmnopq趙德發:《經山海》,安徽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93頁,第165頁,第165頁,第204頁,第175頁,第330頁,第332頁,第112頁,第252頁,第112頁。
k海德格爾著,郜元寶譯,張汝倫校:《人,詩意地棲居》,上海遠東出版社1995年版,第137頁。
r[美]萊昂內爾·特里林著,劉佳林譯:《誠與真》,江蘇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34頁。
st張麗軍:《當代文學的“財富書寫”與社會主義新倫理文化探索——論張煒〈艾約堡秘史〉》,《文學評論》2019年第2期。
(作者單位: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南京大學新文學研究中心)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百年中國鄉土文學與農村建設運動關系研究”(項目編號:21amp;ZD261)、江蘇省社科基金項目“新世紀江蘇長篇小說的‘新現實主義’審美書寫研究”(項目編號:22ZWC003)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