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何以促進“立業”？嵌入性影響下的鄉村旅游創業研究

［摘" " 要］鄉村振興背景下，旅游創業在促進鄉村經濟發展中具有重要作用。文章聚焦鄉村旅游創業情境，基于嵌入性視角，以廣東省江門市新會區5個鄉村旅游創業典型地區為案例地，綜合運用問卷法與訪談法，深入探討嵌入性對旅游創業績效的影響以及婚配情況在其中的作用機制。研究發現：嵌入性通過旅游創業能力對創業績效產生正向影響，旅游創業能力在嵌入性與旅游創業績效之間發揮中介作用；婚姻正向調節創業能力對創業績效的影響，與無配偶的創業者相比，有配偶的創業者能夠更有效地將創業能力轉化為創業績效；此外，婚姻的調節作用在創業能力的不同維度上存在差異，婚姻有助于提升機會能力、組織管理能力、戰略能力和承諾能力對創業績效的影響。該研究揭示了“成家”與“立業”之間的內在關聯，為促進農民創業和鄉村旅游可持續發展提供了針對性的指導建議。

［關鍵詞］鄉村旅游；嵌入性；創業能力；創業績效；婚姻差異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4）04-0078-15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4.04.011

0 引言

黨的二十大強調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扎實推動鄉村產業、人才、文化、生態、組織振興。其中，產業興旺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基礎。2023年《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指出，推動鄉村產業高質量發展，培育鄉村新產業新業態1。旅游產業能夠有效地整合鄉村資源和地方文化，是實現鄉村振興的重要途徑之一[1]，旅游創業同樣有助于推動鄉村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2]。

在鄉村情境下，受血緣、地緣等關系的影響[3]，創業活動高度依賴地方的關系網絡。社會關系能夠為創業活動帶來資源、信息、情感等必要支持，從而降低創業風險并促進創業績效的提升[4]。嵌入性描述了社會關系對經濟活動的影響[5]。Granovetter指出，個體或組織的經濟行為嵌入其所處的關系網絡當中，社會關系、社會網絡等非經濟因素影響著他們的動機、行為與決策[6]。由于旅游創業的主體多為中小型企業[7]，受借貸約束，多數創業者依賴家庭自有資金進行創業[8]，且夫妻共同經營的特征突出[9]。夫妻既是配偶又同為企業創始人[10]，擁有共同的發展目標，并呈現合作與共享的關系特征[11]。因此，社會網絡特別是婚姻關系對鄉村旅游小企業的創立與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聚焦鄉村旅游創業，學者探討了關系網絡對旅游創業的影響[12]，但既有研究多將社會網絡同質化看待，對網絡嵌入如何轉化為創業績效的探討較為有限，且忽略了婚姻關系在其中的獨特作用。對于鄉村旅游創業，地域的局限性、行業的同質性使得創業者很有可能嵌入相似的關系網絡中[13]，但創業的結果卻千差萬別。那么，嵌入性究竟如何影響創業績效？婚姻關系在其中發揮了何種作用？“成家”何以影響“立業”？這些問題仍有待深入探究。基于此，本研究選取廣東省江門市新會區的鄉村旅游地作為案例地，深入剖析嵌入性對旅游創業績效的影響，并探討婚姻關系在其中的作用，為推動農民創業以及鄉村旅游發展提供更加細致可行的實踐指導。

1 理論基礎與研究假設

1.1 嵌入性對鄉村旅游創業的影響

Giddens的結構化理論強調了由規則和資源構成的社會結構對行為者的規范和導向作用[14]。這種結構化觀念聚焦于對經濟活動的影響，即是嵌入性的概念[15]。嵌入性觀點認為，個體或組織有目的的行動嵌入關系網絡中[16]，在創業活動中，關系網絡可以推動組織間知識共享交流和更新轉移，促進經濟伙伴間的信任與合作，從而有利于新創企業的成長[17]。尤其在制度建設和市場機制不完善的鄉村，嵌入網絡通常是創業資源和創業信息的重要來源[18]，因此，嵌入性對創業活動的開展至關重要。

旅游業是綜合性行業，具有季節性強、易受外部環境擾動的特征[19]。農民在進行旅游創業時更需要依托嵌入網絡降低創業活動中的風險與不確定性[20]。目前，旅游情境下的創業研究大多關注個體層面的差異，如旅游創業動機[21]、旅游創業意愿[22]等。要更好地理解鄉村旅游創業，就應在鄉村嵌入性的背景下探討創業機制[23]。已有研究從與嵌入性相似的概念出發，采用社會網絡、社會關系等理論探討鄉村旅游企業成長。例如Skokic等通過深度訪談探究了非正式網絡對旅游企業發展的推動作用[18]；張環宙等采用回歸分析討論了家族網依賴度與農民創業旅游小企業成長的關系[12]。但既有研究仍存在如下不足：一方面，嵌入性可能會對創業績效產生或積極或消極的影響，其影響方向與具體的行業特性相聯系，嵌入性與旅游創業績效之間的關系尚缺乏深入的作用機制分析與定量檢驗[24]；另一方面，中國情境下的旅游創業研究往往聚焦探討以血緣為基礎的傳統社會網絡依賴度，更為廣泛意義上的嵌入性測度及其對旅游創業績效的影響仍有待加強[25]。

嵌入性本質上探討的是新創企業與外部環境之間的關系網絡，因此，嵌入性影響旅游創業績效的關鍵在于創業者能否有效地利用嵌入的關系網絡，而這一內在作用機制通常需要通過創業能力轉化[26]。一方面，基于資源基礎觀，創業企業嵌入網絡的作用在于提供資源并提升資源的配置管理能力[27]，這對依賴地方旅游資源、具有勞動密集型特征的旅游小企業來說具有重要意義[28]；另一方面，基于機會觀，在不確定的市場環境中能否將嵌入社會網絡所獲得的信息、資金等轉化為最有價值的產品服務，取決于創業者的機會開發和探索能力[29]。特別是在旅游中小企業同質化競爭的環境下，旅游創業機會的識別對于吸引游客至關重要[30]。但現有研究對創業能力維度的考察相對單一[31]，嵌入性如何通過能力促進旅游創業績效的提升仍有待進一步探索。

1.2 鄉村旅游創業中婚姻的作用

在影響創業的各類社會關系當中，婚姻作為一種強關系對創業績效會產生影響[32]。在旅游領域，既有研究證實了夫妻共同創業可能有助于創業成功。例如Strickland以民族餐廳為例，闡釋了婚姻是旅游小企業運營的4個關鍵維度之一[33]；O’Neill和Whatmore通過對酒店業的研究發現，由婚姻、友誼和商業伙伴關系組成的社會關系網絡促進了旅游企業的創立與發展[34]。然而，這些研究主要將婚姻關系作為創業者個人特征之一進行分析，對于婚姻如何促進創業者的能力轉化為創業績效尚缺乏充分探索。

在鄉村旅游創業中，婚姻關系具有不同于其他親緣關系的特殊性。基于同胞關系（如兄弟姐妹）的新創企業往往合作與競爭并存，相互依存度較低[35]；而代際團隊（如父子關系）雖然同屬核心家庭關系，但在發展目標上容易出現代際沖突[36]。相比之下，夫妻創業基于一致的價值觀和目標，通過合作與共享更容易實現成本降低和穩定經營[37]。在旅游行業，一方面因其季節性與脆弱性，旅游創業更加具有風險性與挑戰性，也更加需要穩定的勞動力供給；另一方面，鄉村旅游企業的小規模特點往往要求創業者高度參與設計、生產、銷售、服務等多個勞動環節，夫妻創業能夠基于兩性差異進行勞動分工從而實現資源的合理利用[34]。此外，對于創業者而言，尋求父母的資金和人力幫助是創業中常見的起步方式，姻親關系聯結了雙方父母的資源支持并優化資源配置[38]。因此，從資源拓展層面來看，通過婚姻關系能夠拓展延伸原有的關系網絡，獲得更多的社會關系支持。

在中國傳統觀念中，“先成家，后立業”的思想影響著人們的創業組織方式，亦暗含了婚姻對事業的幫助作用。目前，夫妻創業的研究強調了婚姻關系優化組織管理中的角色分工[39]、利于商業機會識別[40]等；但也有不少研究對婚姻溢價的觀點提出了質疑，認為需要針對具體情境展開分析[41]。綜上所述，學者對于婚姻是否以及如何影響旅游創業績效的探討尚未形成一致性結論，旅游創業中婚姻與創業績效之間的關系仍需結合具體情境進行深入研究。

1.3 研究假設

1.3.1" " 嵌入性與創業績效

根據Zukin和Dimaggio的研究，嵌入性可劃分為結構嵌入、關系嵌入和認知嵌入[42]。其中，結構嵌入是指企業在社會網絡中的位置和影響力；關系嵌入是通過信任度衡量的企業與其他企業間關系的好壞；認知嵌入是指企業遵循共同愿景、標準、認知方式等的程度[43]。研究表明，高嵌入性的初創企業擁有眾多信息渠道并匯聚了大量知識，可以促進企業間的互信與互助，有助于企業間的知識轉移和深入合作，降低初創企業的資源獲取成本[44]。在旅游業中，旅游生產與消費的同在性強化了旅游企業對地方的依賴，旅游企業之間關聯度高、聚集性強，使得初創企業往往需要借助地方關系網絡開展商業活動[17]。加之，關系網絡中隱性知識的共享也有助于旅游創業者獲得資源渠道并發現新的商機，創業者與合作伙伴之間的溝通、交流與信任程度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旅游創業結果[45]。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1：嵌入性正向影響旅游創業績效

1.3.2" " 創業能力的中介作用

創業能力是一個復雜多維的概念，指創業者擁有的關鍵技能和隱性知識，是個體擁有的一種智力資本，包含個性、知識、技能等，并深刻影響著初創企業的創業績效[46]。既有研究雖然在創業能力的劃分上用詞略有不同，但大都基于創業的內容分為了兩類——機會能力和運營管理能力。其中，機會能力表示機會的識別與開發；運營管理能力表示運營管理新企業以及創建組織新業務，包括組織管理能力、戰略能力、關系能力和承諾能力[47]。

在嵌入性影響下，社會網絡中的信息傳遞與共享有助于創業者發現創業過程中的各種問題，增強自身創業能力，創業者可以從關系網絡中獲得多樣化的市場信息，更好地把握政策走向，有助于創業機會的識別和開發[48]；且資源是通過網絡提供的，關系嵌入有利于創業企業更好地實現資源配置與管理[49]。旅游創業機會存在于本地的生產與消費中，旅游機會的識別與開發同樣依賴地方的社會網絡，高嵌入性能夠提升創業者對不確定的、不斷發展的旅游市場的認識和理解，發現旅游市場中新的商機[17]；而在識別與發現商機之后，一體化的旅游小企業經營需要充分調動運營管理能力以降低地方市場上的交易成本，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并能夠借助人脈資源靈活管理淡旺季之間的雇員數量[50]。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2：嵌入性正向影響旅游創業能力

創業能力能夠提升創業者對市場變化的敏感度，從而提供市場需要的新產品和新服務，這是實現創業成功的關鍵因素之一[51]。創業機會的識別與開發是旅游創業活動的起點，創業者的機會能力使其能夠更好地判斷市場需求[52]。而在通過網絡識別機會與獲取資源之后，創業者運用自身的運營管理能力來對企業經營活動、財務活動合理安排，以降低企業風險，保證企業的生存與成長，提升企業的競爭力[53]。鄉村旅游創業面臨著高風險，良好的機會能力與運營管理能力有助于降低企業成本和風險，提升旅游產品與服務的質量，從而在大量同類企業當中形成穩定的競爭力[28]。基于以上分析，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3：旅游創業能力正向影響旅游創業績效

綜上，旅游創業能力在嵌入地方關系網絡與創業績效之間起到了重要的橋梁和紐帶作用，這與資源基礎觀和機會觀對能力轉化的論述是一致" 的[27，29]。在鄉村旅游創業活動中，即使創業者具有相似的嵌入性，其對信息、資源、資金等有效利用的能力不同也會引致差異化的創業績效。基于以上分析，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4：旅游創業能力在嵌入性與旅游創業績效中具有中介作用

1.3.3" " 婚姻差異的調節作用

婚姻作為一種特殊的、緊密的社會關系，能夠為創業企業提供穩定且互補的人力資本，增加社會資本的豐富度和異質性，從而有助于提升創業績效[32，37]。鄉村旅游創業以中小企業為主，其中夫妻店是旅游創業的主要形式之一。婚姻關系能夠顯著降低旅游企業的勞動力成本，且夫妻之間良好的角色分工也使得創業者的能力得到更好的發揮，有助于新創企業成長[32]。加之，旅游創業活動高度依賴地方性知識和資源，夫妻創業能夠有效運用雙方的姻親與朋友關系拓展創業的關系網絡，從而將旅游創業能力進一步轉化為創業績效[34]。因此，由核心的夫妻雙方及外圍的親戚朋友關系組織形成的企業資源和人際交換，有助于建立可持續的企業實體，促進創業能力持續有效的發揮，促進新創企業的成長[54]。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5：婚姻在旅游創業能力與創業績效之間具有調節作用。相比于無配偶的創業者，有配偶的創業者在旅游創業能力轉化為旅游創業績效時的正效應更強

據以上假設，形成圖1所示的理論模型。

2 研究設計

2.1 案例地概況

廣東省江門市新會區地處珠江三角洲西南部，瀕臨南海，毗鄰港澳，全區土地面積1354.71 km21。新會區以種植新會柑、曬制新會陳皮而形成特色產業。目前，新會區下共有茶坑村、天馬村、天祿村、梅江村、東甲村五大核心產區，并依托以陳皮宣傳銷售為主要功能的陳皮交易中心——陳皮村，成就了獨一無二的鄉村振興特色產業鏈。除了陳皮產業外，區域內又擁有梁啟超故居、小鳥天堂自然保護區等優質旅游資源。如今，新會區正積極推動旅游發展，憑借優質資源實現兼顧文化旅游與特色農業的全面綜合發展路徑。

憑借獨特的地域文化歷史背景和“種、產、銷”一體化的產業特色，新會區現已圍繞著陳皮和旅游形成了創業集聚。由于陳皮的種植生產與加工銷售過程高度依賴經驗積累、知識共享與渠道供應，當地的創業活動呈現出緊密依賴地方關系網絡的特征。在旅游創業的組織方式上，當地以中小型企業創業為主，且夫妻共同創業較為普遍。綜上，新會陳皮核心產區在鄉村創業、旅游創業和中小型企業創業等諸多方面具有典型性和獨特性。基于此，研究選取新會區陳皮核心產區的5個村落作為案例地。

2.2 研究方法與問卷設計

研究采用深度訪談與問卷調查相結合的方法。為更全面地掌握當地旅游創業者的信息，筆者團隊先后于2020年8月、2020年11月、2021年10月3次前往案例地調研，對產業協會、村委會與企業進行深度訪談，訪談時長總計1167分鐘，獲得約17萬字轉錄文本。在此基礎上，研究參考國內外的成熟量表對關鍵構念進行測量，并設計調查問卷。問卷包括受訪者的人口統計特征以及嵌入性、創業能力與創業績效的測量量表，采用Likert 5級量表進行測量。變量測量體系如表1所示。

嵌入性的測量。研究借鑒Lin等[55]的研究，采用結構嵌入、關系嵌入和認知嵌入3個層次的量表，來測量案例地創業者的社會網絡、創業者之間的相互信任以及創業者對共同目標、規范的理解。

創業績效的測量。已有研究多從創業企業成長（例如市場增長率）、企業利潤（例如凈利潤）、企業規模（例如員工數量）、企業成敗（創業者的主觀評價）等進行測量[53]。因案例地企業規模較小，財務制度不夠完善，財務數據難以獲得，采用純粹客觀財務績效測量往往相當困難[56]。因此，研究綜合運用客觀績效與創業者主觀評價績效相結合的方法，并借鑒王海弘等[57]的研究，將旅游創業績效分為生存性績效與成長性績效兩類。

創業能力的測量。研究借鑒唐靖和姜彥福[47]的研究，將創業能力分為兩個維度進行測量：一是識別與開發機會的能力，即機會能力；二是運營管理企業從而促使企業成長的能力，即運營管理能力，包括組織管理能力、戰略能力、關系能力、承諾能力。

2.3 數據收集與分析方法

根據當地旅游發展情況，選擇靠近旅游景區（如梁啟超故居）、以游客為主要銷售對象、有專門針對游客售賣產品（陳皮零食、陳皮酒）的企業，以及村中民宿、餐飲店業主發放問卷。因調研內容較多，為更準確地獲取數據，研究采用滾雪球與便利抽樣結合的辦法發放問卷。研究團隊分別于2020年8月、2020年11月、2021年10月共3次前往案例地調研，每次調研3～6天。第一次調研訪談新會區代表性的民宿創業企業主并對其推薦的旅游創業者發放問卷，以此類推。第二次調研在茶坑村中選擇靠近旅游景區的旅游企業發放問卷。第三次調研，將調研范圍擴大至天馬、天祿、梅江等村落，在村委會的幫助下，對旅游景區周邊的旅游企業發放問卷。調研中主要采用訪談式問卷法，調研人員向被訪者解釋題項，以求問卷回答盡可能準確。3次調研共發放問卷136份，有效問卷108份，有效率為79%。調研中同時收集了4個類別的訪談文本材料，訪談對象包括產業園（CYY）、村委會（CW）、企業（QY）和其他（QT），并按照訪談順序對其編號。

在分析方法上，本文主要以SPSS 25.0為工具對數據進行定量處理，采用層級式多元回歸，分層次地將控制變量、因變量、調節變量和中介變量引入回歸模型，對研究假設進行檢驗，并檢驗了中介效應與調節效應。

2.4 信度與效度檢驗

本文采用驗證性因子分析測試構念量表的收斂效度，同時通過Cronbach’s α信度系數、組合信度和平均方差抽取等指標檢驗量表信度。量表題項共33項，根據Fornell和Larcker的建議，刪除因子載荷小于或接近標準值0.5的題項1項[58]，即CE04“我們之間主要是靠社會規范而不是成文規則約束的”（0.42），將剩余32個測量題項用于驗證性因子分析，結果如表1所示。

收斂效度的分析結果顯示，各構念與因子的Cronbach’s α系數值與CR值均大于或接近0.7，AVEgt;0.4，根據Fornell和Larcker的建議，當CRgt;0.6時，AVEgt;0.4也可以說明量表的收斂效度是可接受的，表明量表具有較高的效度與可靠性[59]。考慮到嵌入性、創業能力與創業績效均為二階變量且測量題項較多，本文采用內部一致性法對該變量進行打包處理[60]，以提高測量模型的擬合度。三因子模型擬合程度（c2/df =1.17，CFI = 0.99，RMSEA = 0.04，SRMR = 0.05）顯著優于單因素模型（c2/df =1.47，CFI = 0.92，RMSEA = 0.07，SRMR = 0.06），說明本研究研究設計的潛變量之間的區別效度較好，可以代表3個不同的因子。

本文的結構效度通過收斂效度和區別效度進行檢驗。總量表的KMO值為0.842＞0.8，Bartlett球形檢驗的顯著性概率為0.000（lt;0.01），表明問卷具有較好的效度，量表可以進行因子分析。區別效度的分析結果顯示，各因子AVE值的平方根都高于相關系數，總體來說，因子之間具有良好的區別效度。

3 實證檢驗

3.1 樣本特征分析

調研對象的基本情況如表2所示。在性別上，女性稍多于男性，分別為59.3%與40.7%。其中，有配偶占比84.3%，無配偶占比15.7%，表明已婚創業者占比大。樣本中企業經營人數以1～3人居多，占51.9%，表明當地旅游創業以小企業為主。大部分樣本企業處于盈利狀態，年利潤在11萬～50萬元居多，占29.6%，50萬以上占比19.4%，亦有少部分企業處于虧損狀態，占比4.6%。

3.2 回歸分析

研究采用層次回歸分析法對嵌入性、旅游創業能力、旅游創業績效之間的關系進行定量檢驗。以旅游創業績效為因變量、嵌入性為自變量，并選取性別、企業經營規模、年利潤作為控制變量。其中，性別（男=1；女=0）、企業經營規模（是否在20人以上，是=1；否=0）、年利潤（是否在10萬元以上，是=1；否=0）以虛擬變量的形式納入研究模型。回歸分析的結果如表3的模型A1、A2、A3、B1和B2所示。模型A2對H1進行檢驗，結果顯示，嵌入性對旅游創業績效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β=0.297，plt;0.01），H1得到數據支持。模型B2的結果驗證了H2，即嵌入性對旅游創業能力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β=0.464，plt;0.001）。模型A3對H3進行檢驗，回歸結果顯示，旅游創業能力對旅游創業績效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β=0.536，plt;0.001），H3得到驗證。

3.3 中介作用

在此基礎上，研究進一步檢驗創業能力的中介作用。采用SPSS的Process程序，選擇中介模型，設置Bootstrapping次數為5000。結果如表4所示，嵌入性對旅游創業績效的直接效應在加入旅游創業能力后未達顯著水平（β=0.049，LLCI=-0.123，ULCI=0.220，區間含0）。旅游創業能力（β=0.249，LLCI=0.116，ULCI=0.401）中介路徑的置信區間結果不含0，達到顯著水平。嵌入性可以通過旅游創業能力的完全中介作用，進而影響到旅游創業績效，H4得到支持。

3.4 調節作用

為探索婚姻的調節作用，研究將婚姻設置為虛擬變量（有配偶=1；無配偶=0），并采用Bootstrap法進行有調節的中介檢驗，設置Bootstrapping次數為5000。結果詳見表3模型A4與表5。嵌入性對旅游創業績效的直接效應在加入旅游創業能力后未達顯著水平（β=0.055，LLCI=?0.112，ULCI=0.221，區間含0）。研究表明，在無配偶情況下，旅游創業能力（β=0.076，LLCI=?0.147，ULCI=0.256，區間含0）的中介效應未達到顯著水平；而在有配偶的情況下，嵌入性→旅游創業能力→旅游創業績效的中介效應達到顯著水平（β=0.376，LLCI=0.192，ULCI=0.684），婚姻正向調節了旅游創業能力與旅游創業績效之間的影響關系。與無配偶的創業者相比，有配偶的創業者的旅游創業能力對旅游創業績效的影響關系更強，H5得到驗證。

進一步地，本研究分別檢驗婚姻在不同創業能力與創業績效之間的調節效應，結果如表6所示。研究發現，關系能力與婚姻交互項不顯著（p關系能力×婚姻=0.101），機會能力、組織管理能力、戰略能力和承諾能力各自與婚姻的交互項都顯著。在無配偶的情況下，機會能力（β=?0.020，LLCI=?0.335，ULCI=0.295，區間含0）、組織管理能力（β=0.141，LLCI=?0.160，ULCI=0.443，區間含0）、戰略能力（β=0.144，LLCI= ?0.155，ULCI=0.442，區間含0）和承諾能力（β=0.165，LLCI=?0.091，ULCI=0.421，區間含0）的效應均未能達到顯著水平；而在有配偶的情況下，機會能力→旅游創業績效（β=0.517，LLCI=0.224，ULCI=0.809，區間不含0）、組織管理能力→旅游創業績效（β=0.756，LLCI=0.503，ULCI=1.008，區間不含0）、戰略能力→旅游創業績效（β=0.728，LLCI=0.485，ULCI=0.971，區間不含0）、承諾能力→旅游創業績效（β=0.589，LLCI=0.340，ULCI=0.839，區間不含0）的效應才達到顯著水平，表明與無配偶的創業者相比，有配偶的創業者的機會能力、組織管理能力、戰略能力和承諾能力對旅游創業績效的影響關系更強。

3.5 穩健性檢驗

為了保證上述研究結論的可靠性，本文通過調整樣本量進行穩健性檢驗。通過縮尾法剔除核心解釋變量旅游創業績效數據中5%的最大值與5%的最小值樣本，進行重新檢驗縮尾法得出的檢驗結果與原模型結果顯著性一致，表明結果具有穩健性。

4 婚姻差異的調節作用機制探究

定量研究結果表明，婚姻正向調節了旅游創業能力對旅游創業績效的影響，但在不同的維度存在差異。在此基礎上，本研究結合訪談材料進一步探索了婚姻影響旅游創業績效的內在機制（圖2）。

機會能力方面，識別和開發創業機會是鄉村旅游發展的前提[52]。相較于無配偶的創業者，有配偶的創業者能夠在旅游機會識別的基礎上快速整合資源進行機會開發，從而提升旅游創業績效。首先，夫妻雙方長期共同經營、共同生活，在共同發展目標的指引和長期溝通下更容易識別市場機會并達成共識。其次，在識別旅游機會之后，夫妻之間基于信任和相互理解為創業機會的開發提供必要的人力資源支持、資金支持和情感幫助[61]；而對未婚創業者而言，代際團隊是主要創業形式，往往因顯著的代際鴻溝和相關資源的缺乏而阻礙機會開發[62]，使得創業者的新想法難以得到有效落實。

組織管理能力方面，相較于無配偶的創業者，有配偶的創業者能夠更好地降低代理成本，實現人力資源的高效管理，從而將組織管理能力更多轉化為旅游創業績效。一方面，就夫妻創業者而言，企業經營和家庭生活密不可分，使得他們的行為目標從個體福利最大化擴展為家庭福利最大化，同心同德、相互信任帶來更低的代理成本[63]，保證了旅游產品和服務的品質。另一方面，妻子、姻親等作為穩定可靠的人力資源，因家庭的緊密聯系而流動性低，并能根據淡旺季實現靈活管理[10]，因此能夠有效提升組織管理效率。而無配偶的創業者往往需要在雇傭員工方面花費更多的時間精力和心理成本，不利于創業績效的提升。

戰略能力方面，戰略的實施主要包括創業初期啟動戰略和創業過程中調整戰略。首先，對鄉村旅游創業者而言，缺乏資金是創業戰略啟動的常見困境。相較于無配偶的創業者，有配偶的創業者能夠在雙方資金支持下更好地實現戰略啟動，并快速調動資源實現戰略調整，最終作用于創業績效的提升。婚姻結合了夫妻兩方家族的資源支持，有配偶的創業者借助雙方親屬的資金支持能夠順利實現創業戰略的啟動。其次，在創業過程中創業者需要根據市場環境的變化及時調整發展規劃[47]。夫妻創業在多方資源支持的基礎上，能夠快速調動重組資源以實現戰略調整，而未婚創業者往往因缺乏在經營管理方面可信賴的人力資源而難以實施戰略調整。

承諾能力方面，相較于無配偶的創業者，有配偶的創業者因家庭觀念更加強化了創業的責任意識，也能夠以更積極的心態應對創業風險，從而促進了創業績效的提升。由于婚姻的親密關系與創業的運營管理高度重合，創業的成敗與小家庭的利益直接相關，這強化了創業團隊的共同承諾[64]，使得創業者在面臨困難時考慮家庭未來的生活更加不會放棄。此外，夫妻共同承擔創業活動中的風險與收益，創業過程中來自家庭的鼓勵、支持和安全感使創業者有更強的創業動力和信心[65]，這種積極心態促使創業者更愿意積極投入創業并長期堅持、不斷探索[66]，保證了創業活動的可持續性。

關系能力方面，婚姻對提升關系能力轉化為旅游創業績效的作用不突出。這主要是因為本地網絡同質化特征顯著，婚姻在拓展異質性關系網絡中的優勢并不明顯，關系拓展主要通過行業協會實現。具體而言，當地創業者大多依托地緣、友緣和業緣建立合作網絡，多數創業企業都具有相對穩定的市場渠道。由于關系網絡同質化程度高、信息與資源高度重合，配偶難以帶來異質的關系網絡，婚姻更多通過整合直接的資源，如技術資源、人力資源、管理資源等以提高創業績效。另外，對旅游創業者而言，組織化的行業協會是拓展企業外部關系的主要渠道。在行業協會中，創業者以經營主體為單位參與協會，通過參加展會擴大圈子、結識新的合作伙伴，通過參加講座與討論獲得政策方面的信息資源。因此，行業協會是創業者拓展與相關政府部門、組織機構以及其他企業關系的主要平臺，婚姻在關系能力向旅游創業績效轉化中的作用較為有限。

5 研究結論和討論

5.1 結論

本研究聚焦鄉村旅游情境探討了嵌入性對旅游創業績效的影響機制，識別出創業能力的中介效應以及婚姻關系在其中的調節作用。主要研究結論如下。

其一，嵌入性通過旅游創業能力正向影響旅游創業績效，其中，旅游創業能力表現為完全中介作用。盡管關系網絡在創業活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但提升旅游創業績效的關鍵在于創業者如何利用自身的創業能力挖掘其所在的關系網絡的價值。

其二，婚姻關系在旅游創業能力和旅游創業績效之間具有正向的調節作用，“成家”能夠顯著促進“立業”。與無配偶的創業者相比，有配偶的創業者在旅游創業活動中受益于夫妻雙方親友的關系網絡，能夠更加有效地將創業能力轉化為旅游創業績效。

其三，婚姻在旅游創業能力不同維度上的調節作用存在差異。其中，婚姻在機會能力、組織管理能力、戰略能力、承諾能力與旅游創業績效之間發揮了正向調節作用，表明比起單打獨斗，夫妻創業具有更高的創業績效，是因為有配偶的創業者在有效利用商業機會、提升內部組織協調、把握企業發展戰略與強化共同承諾中更具優勢。此外，婚姻在關系能力對創業績效的影響中作用有限，表明婚姻難以增強外部關系能力對創業績效的影響。

5.2 理論意義

首先，識別了嵌入性視角下鄉村旅游創業績效的影響機制，拓展了嵌入性理論在創業研究中的應用。近年來，西方管理理論與中國本土實踐不斷融合，基于嵌入性理論的中外研究表明，地緣、血緣等“強關系”是中國獨特社會情境下影響創業的重要因素。本研究進一步驗證了網絡嵌入對旅游創業績效的影響，強調創業能力在創業者嵌入網絡并轉化為創業績效的過程中的重要作用，為嵌入性影響下創業績效的形成提供了新的理論解釋。

其次，建構了以婚姻作為調節變量的旅游創業績效模型，揭示了“成家”影響“立業”的內在機制。現有研究多將夫妻創業作為家族式創業中的一種形式，認為夫妻創業有更強的績效優勢與發展可持續性。然而，也有研究表明，婚姻對創業績效的作用機制存在行業差異[64]。旅游行業具有季節性強且人力資源密集的特點，夫妻創業能夠靈活調整旅游淡旺季的人力資源，并利用夫妻雙方的關系網絡在外部環境發生變化時及時進行資源動員[40]，獲得競爭優勢。本研究結合鄉村旅游情境證實了婚姻關系對旅游創業績效的積極影響，豐富了旅游情境中的夫妻創業研究。

再次，檢驗了婚姻在旅游創業能力的不同維度上的調節作用。以往關于夫妻創業的研究從創新與投資、商業機會識別等角度探討了夫妻創業模式的利弊，但未能深入剖析婚姻在鄉村旅游創業能力與創業績效中的作用。夫妻創業者在家庭利益最大化的基礎上凝結了更多的信任和資源，雙方進行互補的角色分工，在家庭事務和企業管理方面靈活調整精力的投入，有利于人力、資金、情感等資源的整合和配置[37]。相較于無配偶的創業者，有配偶的創業者能夠將機會能力、組織管理能力、戰略能力和承諾能力更多地轉化為創業績效。本研究深入剖析了婚姻在旅游創業能力不同維度上的差異化影響，從而在理論上解析了婚姻在旅游創業中的作用。

5.3 實踐啟示

在鄉村振興戰略下，鄉村經濟活力不斷提升，全國返鄉入鄉創業人數大幅增長，創業活動涉及特色農業、鄉村旅游等多種產業。本研究的主要發現對于促進鄉村旅游創業具有一定的實踐價值。

一方面，創業企業與行業組織應致力于搭建創業者交流平臺，并充分利用關系網絡實現合作共贏。不同于其他中小企業，鄉村旅游創業具有更強的綜合性與季節性，提高其創業績效的關鍵在于有效利用地方關系網絡。因此，創業者作為推進鄉村振興的重要力量，應積極投入到鄉村建設中，通過鄉風文明建設營造和諧友好的社區氛圍，以豐富創業者之間的關系網絡。與此同時，創業者也應當重視并適度利用當地良好的關系網絡獲取資源，最大限度發揮網絡的積極效應，促進創業績效的轉化與提升，實現創新發展。

另一方面，地方政府應為鄉村創業者提供多元化技能培訓，激發夫妻創業者積極性。研究發現，夫妻雙方互補的關系網絡能夠充分發揮彼此優勢，促進創業能力轉化為創業績效。因此，夫妻創業者知識技能的提升能夠進一步激活夫妻雙方的關系網絡，從而有助于整合創新創業的生產要素，推動鄉村旅游創業的持續發展。地方政府應注重新技術、新產業模式引進，并通過免息、低息等鼓勵政策支持創業主體返鄉創業或再創業。同時，對不同類型的創業者進行有針對性的、差異化的教育和培訓，已婚創業者應當注重掌握家庭和創業之間的平衡，與伴侶之間形成優勢互補，最大限度提升創業潛力；未婚者也應當突出注重個人能力的培養與提升，增加同地方社會網絡互動的可能性。

5.4 研究局限與展望

本研究仍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在案例選取上，本研究中的鄉村旅游地主要發展特色農業和旅游業，未來研究可以結合其他類型的鄉村旅游地進行比較分析。此外，本案例地處于鄉村旅游創業的初期階段，未來需要進一步追蹤婚姻在企業不同發展階段的長期影響，以更深入地揭示婚姻在促進旅游創業績效中的作用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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