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廣賢文》中的紡織服飾信息源考及其文化內涵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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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信作者：楊小明（1964-），男，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中國科學技術史.

作者簡介：王燕（1984-），女，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紡織服飾史.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規劃項目（21YJA760032）；湖北省教育廳哲學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20Y075）.

引文格式：王燕，楊小明.《增廣賢文》中的紡織服飾信息源考及其文化內涵探析[J]. 武漢紡織大學學報，2024，37（1）：18-23.

WANG Yan， YANG Xiaoming. Study on the Sources of Information on Textile and Clothing in Zeng Guang Xian Wen and its Cultural Connotations [J]. Journal of Wuhan Textile University，2024，37（1）：18-23.

摘 要：目前《增廣賢文》中關于紡織服飾的信息解讀存在著一些誤解，這些誤解不利于中國傳統文化和紡織文化的傳播。文章基于文獻考據和考古實物相結合的二維互證研究方法，對《增廣賢文》中關于紡織服飾的信息進行再研究，研究認為：第一，“紅粉”并不是指紅色的粉，而是指胭脂和粉妝。第二，“假緞染就真紅色，也被旁人說是非”一句，其實是被人篡改了，“緞”應該是“饒”字，此句是一種反面警示教育，告誡即使有真本事也會被人詆毀。第三，“種麻得麻，種豆得豆”一句中的麻是指麻籽，而非麻纖維。第四，“會使不在家豪富，風流不用著衣多”“有錢堪出眾，無衣懶出門”涉及“衣”的解讀兩句看似相互矛盾，但二句反映的是中國君子對于自己的內心強調的是淡然，對外則強調“光前裕后”，強調“禮”在生活中的重要，同時強調禮只有通過心才能起到作用。第五，“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句，體現了中國古代的紡織與世界觀、宇宙觀的聯系。第六，“一毫之惡，勸人莫作。一毫之善，與人方便”中的毫是重量單位。

關鍵詞：《增廣賢文》；紡織服飾；考辨；文化內涵

中圖分類號：TS941.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14X（2024）01－0018－06

0" 引言

明季刊行的《增廣賢文》大約四千字，三百四十四句，以韻文形式匯集歷代先賢的名言警語、處世格言，內容涵蓋禮儀道德、典章制度、為人處世、讀書修身、生命感悟等諸多方面。作為古代蒙學經典的《增廣賢文》，其研究多集中于句讀和釋義及兒童教育方面，由于權威注釋較少，導致對于一些句章的解讀不可避免出現各個時代的偏差，形成一些輝格解釋[1]。這一現象學術界必須重視，因為這一研究現象會使兒童對中國古代文化產生理解性的偏差，不利于文化的傳承。《增廣賢文》有八句涉及紡織服飾信息——“惜花須檢點，愛月不梳頭。大抵選他肌骨好，不擦紅粉也風流”“假緞染就真紅色，也被旁人說是非”“種麻得麻，種豆得豆”“會使不在家豪富，風流不用著衣多”“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畫水無風空作浪，繡花雖好不聞香”“一毫之惡，勸人莫作。一毫之善，與人方便”“有錢堪出眾，無衣懶出門”[2]，除“畫水無風空作浪，繡花雖好不聞香”這一句沒有什么誤解外，對于其他七句，目前學術界對其解讀存在著一些專業性知識的誤解。筆者認為如果深究其文化內涵和根源，可管窺中國紡織服飾文化的源流及內涵，以期更好地服務我國兒童的紡織史教育乃至傳統文化教育。

1" 紅粉考

《增廣賢文》中有“惜花須檢點，愛月不梳頭。大抵選他肌骨好，不擦紅粉也風流”一句，其中“紅粉”是何物？紅粉是古代女子化妝時所用的兩種材料——紅色的顏料用于點唇和涂腮紅；妝粉用作化妝的基底。其實早在宋代出現的成語“涂脂抹粉”[3]亦可表達“紅粉”之意。按理說化妝先著妝粉后施朱，為什么古人用“紅粉”表達而不用“粉紅”來表達呢？筆者認為這還是古人從觀察的角度來表達的，由遠及近觀察女子臉部妝容乃是先見紅而后見粉。

中國自古以來妝粉以“粉白”為美。中國最早的妝粉是純天然的米粉。許慎《說文解字》：“粉，傅（敷）面者也，從米分聲。”可見妝面的粉是用米來做的。長沙楚墓出土就有純天然的米粉作妝粉。妝粉的配方在《齊民要術》中有詳細記載。其后，魏晉時又有暈紅妝、紫妝，這些妝容是紅粉、紫粉為妝粉，其原料還包括植物染或礦物染的原料。后世粉妝有多種顏色，也是在此基礎上發展而來。

點唇和涂腮紅所用的化妝品稱之為胭脂，唇膏是胭脂的一種，它屬于油脂類胭脂；涂腮紅所用材料也是胭脂的一種，它是粉狀胭脂餅。從考古發現來看，早在秦漢之際中國已有胭脂（實物）。胭脂的發展在北朝末期出現一個拐點，人們在胭脂粉中加入牛髓和豬胰等物，使之變成油脂狀的油膏。“胭脂”之“脂”就表明其是一種油膏。所以一開始胭脂之名叫做“焉支”，它是漢代張騫從西域帶回，之所以稱為“焉支”，它來源焉支山附近。后人又據此音寫作“煙支”“鮮支”“燕支”“燕脂”“胭脂”，估計后兩種寫法是北朝末期才出現[4]。事實上，胭脂粉并沒有因為胭脂膏的出現而消失，只是在唇妝這塊被其代替，但在涂腮紅這塊還是一直使用的，這在唐代使用非常明顯（圖1-圖2）。

圖1" 唐代畫作《弈棋仕女圖》中使用胭脂粉的仕女

圖2" 唐代畫作《宮樂圖》中使用胭脂粉的仕女

根據工序的不同，胭脂可分為礦物胭脂、植物萃取胭脂、昆蟲胭脂、加脂胭脂[5]。礦物胭脂是朱砂為原料制作的胭脂，因為胭脂一詞出現較晚，所以礦物胭脂的使用被人容易忽視，而是作為圖騰崇拜來解釋。中國古人使用朱砂作為涂腮紅原料，很早就有，甚至可以追溯到原始社會。北朝末以前多采用的是植物萃取法制作胭脂粉，植物萃取法是指利用溶劑將精油溶解出來后，再將溶劑分離，即可取得純精油制品的方法。紅藍花胭脂就是采用植物萃取法，因為紅藍花中既有紅花素，還有黃花素，制作胭脂用的是紅花素，而黃花素易溶于水，利用這一特性，先將紅藍花搗碎溶于水和酸漿水，絞去黃花素，再曬干即可得紅花素。這一制作方法在北魏賈思勰的《齊民要術》中有詳細制法。《紅樓夢》中的花露胭脂也是紅藍花胭脂，只不過是它的進級版本，在紅藍花胭脂的基礎上“擰出汁子，淘澄凈配上花露蒸成”。玫瑰胭脂（清代）、山榴花胭脂（明代《天工開物》有記載）、山花胭脂（明代《本草綱目》中有記載）都是采用的植物萃取法，無非是所使用的原料不同罷了。昆蟲胭脂是用昆蟲的分泌物為原料制作胭脂。唐代《外臺秘史》中記載用紫鉚（紫膠蟲的分泌物）為原料制作胭脂，被稱之為胡胭脂。《天工開物》中記載過紫鉚用于制作胭脂。礦物胭脂、植物萃取胭脂、昆蟲胭脂都屬于胭脂粉。加脂胭脂是北朝末以后在胭脂粉中加入膏狀物質，使胭脂粉變成胭脂膏。

2" 從“假饒”到“假緞”的篡改

對于《增廣賢文》有“假緞染就真紅色，也被旁人說是非”一句，關于“緞”有兩種說法，一種是“緞”，另一種是“饒”。筆者認為最初是“饒”，其后在不斷注釋過程中被人誤解成“緞”，應該是望文生義所致。其原因在于：“假饒”的意思是“假如”，所以《增廣賢文》原文是“假饒染就真紅色，也被旁人說是非”，其意是“即使染的色是正紅色，也有人詆毀”，說明人心險惡。但是現在的《增廣賢文》把“饒”改成“緞”，其意完全改變，說的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完全是多余的，是一種對傳統文化的篡改。筆者認為一方面對小孩進行一些反面社會現象的教育是非常有必要的，一味的正面教育并不能讓小孩真正地保護好自己。再者“假緞染就真紅色，也被旁人說是非”明顯是有問題的，因為“假緞”前缺少連詞“即使”，讓整個句子讀起來并不上口和反智的感覺，一半假（假緞）一半真（真紅色）肯定會被人說是非，這是常識，無需進行專門的教育。

按“假饒染就真紅色，也被旁人說是非”來解讀，我們可知染真紅色（正紅色）在古代極其不易的。之所以叫真紅，是將紅花（染色原料）中的紅色素和黃色素完全分離，得到純紅花素染料而染的色，它要求純度非常高。提純的原理是紅色素溶于堿不溶于酸及水，黃色素溶于酸及水而不溶于堿。早在南北朝時期成書的《齊民要術》中就用水不斷沖洗和用布袋絞去黃汁，制出紅色素純度高的干紅花或紅花餅。直到明代方以智的《物理小識》中才記載用水去黃色素，用偏堿性的豆萁灰提出紅色素，再用酸劑烏梅水將花汁中和到酸性，即可染真紅色[6]。

3" 大麻的衣食用序

《增廣賢文》中有“種麻得麻，種豆得豆”一句，源于兩晉時期出現的《涅槃經》中“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佛語。為什么《增廣賢文》中將《涅槃經》中的“瓜”換成“麻”了？“麻”在古時特指大麻，因此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厘清大麻的衣食問題。

如果把《增廣賢文》中“種麻得麻”的第二個“麻”理解為大麻纖維，那顯然是錯的。原因之一，從《資治通鑒廣注》《農桑輯要》《王禎農書》《元一統志》可知元代長江、黃河流域已普遍種植棉花，又據成書于15世紀的《遼東志》可知明代的產棉區已從黃河流域擴展至遼河流域，因此明代棉花成為普及性的纖維性植物，當時老百姓是隨處可見棉花的。原因之二，宋元之后，由于棉花種植的大規模普及導致大麻的種植區域逐漸下降，大麻并不是隨處可見的。所以，對于《增廣賢文》所教導的明代兒童而言，他們見到棉的機會比麻要多[7]。如果從衣的角度而言，《增廣賢文》中用“種麻得麻”不如用“種棉得棉”更合理，但作者卻用“種麻得麻”來代替。筆者認為“種麻得麻”的第二個“麻”是指大麻籽。原因有二：1）“種麻得麻”源于《涅槃經》，《涅槃經》中“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是以吃的東西作比喻，那“種麻得麻”也應該是以食物作比喻，如果以衣作比喻，于明代的現實不符。2）中國早期的五谷中是包括大麻的。最早的“五谷”稱謂見于《論語·微子》中“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大麻籽古稱為苴，也是古人重要的糧食，所以《詩經·豳風·七月》中有“九月叔苴……食我農夫”之說，可見大麻在古代既是纖維作物，又是糧食作物，一身而二任的。大麻籽作為備荒食物有其存在的價值，但作為對食物口感有要求的時代，其口感很難讓食客們滿意，到漢代大麻就逐漸從食用谷物向纖維用和榨油和火炬原料轉化，從此從五谷中被剔出[8]。五谷的出現與陰陽五行理論是密切相聯的，古代儒家學者多數從是從古書中尋求新的知識，以示博學，筆者認為明季《增廣賢文》中出現關于麻即五谷之一的認識也不足為怪。總之，《增廣賢文》的作者是以五谷而衍生出“種麻得麻，種豆得豆”，這與古代學者多囿于文獻而闡發幽微一致，而與現實可能并沒有較強的關聯，這也與中國古代文化中厚古薄今的文化傳統相關。

4" 衣的政治隱喻

《增廣賢文》中有兩句“會使不在家豪富，風流不用著衣多”“有錢堪出眾，無衣懶出門”涉及“衣”，這兩句的“衣”是指身外之物、表面上的東西。但這兩句在同一部書中出現卻是有邏輯錯誤的，前句讓人不要在意表面的東西，后句卻又說要在意外在的東西。這似乎體現了中國古人思想的矛盾性，這在中國古代處世之道的文字中隨處可見，如有“男子大丈夫寧死不屈”但也有“大丈夫能伸能屈”。但中國人的這種矛盾性卻又有其合理性，中國君子對于自己的內心強調的是淡然，即“不用衣多”，但對外則強調“光前裕后”，而這思維卻又是合理的，因為中國儒家強調“禮”在生活中的重要。

在中國“禮”的生活中衣是非常重要的，它起著“明貴賤，別等級”的作用。紡織技術在平民化道路上體現著功能性——保暖，而在“明貴賤，別等級”這種思想的指導下走向了奢侈之路——提花技術，使中國古代紡織技術走向了巔峰。在生產力比較低的朝代，統治者用繁復的衣冠制度，來區分等級。甚至在周禮沒有形成的夏商，當時的貴族就用玉裝飾來區別等級，因為當時玉的獲取還是相當困難的。到了周代，制定出完備的禮制包括衣冠制度來反映這種等級觀念。因為當時生產力低下，把衣冠制度做得比較復雜，比如用材、用色、相關服飾形制等，這對于平民階層是無法達到的，這從經濟上就起到了侮民的目的，讓他們認識到與貴族之間的差距。貴族們倚仗著這種經濟上的差距在政治上完全實行政治壟斷。說到底，在當時服飾問題就是政治問題。

但每個朝代總會在統治的中后期出現“服妖”現象，這都是由于相關階層經濟地位的提升，對于原有衣冠制度不滿而引發的，當然這里面有一些標新立意的因素在里面，但歸根到底還是由于經濟階層的分化，使相關階層想在政治上有所突破，涉及到衣的政治層面可視為是政治上的一種嘗試，筆者發現歷代關于服妖出現的人都被鎮壓了或被政治消滅了，如桓帝元嘉年間，京城婦女流行畫細而彎曲的愁眉；在雙目之下擦拭薄粉似有淚痕的啼妝；將發髻梳成墮馬髻，就是將發髻梳在頭的側邊；行走時扭動著腰部，仿佛雙腳不在下肢的折腰步態；笑起來仿佛牙疼，不露出開心的笑貌。這種裝扮，最初是大將軍梁冀的妻子所作，在京城風行，中原地區爭相效仿（圖3）。這就是服妖。梁冀最終因為政治斗爭失敗而被殺。再如明清商品經濟的發展，使得城市小資產階級得以發展，小資產階級在政治上沒有什么前途，只能在服飾上標新立意來表達這種不滿。

圖3" 漢順帝時期梁冀之妻孫壽的“孫氏扮相”

但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平民階層可能也有實力獲得相應的高級服飾，這時統治階層又在服色上進行強行規定，體現其政治上的優越性。從某種程度上說，唐代出現服色制度和相關紋樣表示不同官職的制度，是生產力達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結果，具有歷史必然性。因為服色制度的出現是絲織業在民間發展的必然所致，老百姓們可以生產出相關絲織品，但對于紋樣的生產還是控制在統治階層手上，所以他們用顏色進行強制規定，這體現了政治的壓迫性，對于紋樣的規定還是體現在技術上的壟斷和經濟上的優勢。總之，任何一個等級制度的確定總是在經濟和政治兩個因素中找到契入點。但隨著每個朝代不可避免的腐敗，一種服妖現象總會出現，這也是歷史的必然。

5" 紡織與古代世界觀、宇宙觀

《增廣賢文》有“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句，體現了中國古代的紡織與世界觀、宇宙觀的聯系。“日月如梭”一詞源于宋代高登《朱黃雙硯》，“日月如梭，文籍如海，探討不及，朱黃敢怠”[9]。如果把“經天緯地”與“日月如梭”聯系起來，發現中國古代把天地日月想象成一臺織機，不然古人不會有“天孫織天機”一說，當然這臺囊括天地日月的織機概念的形成是一個長時間的過程，因為“經天緯地”最早出現在春秋時期成書的《左傳》中，這與宋代出現的“日月如梭”相距一千多年。但是這臺想象中的織機卻最晚在春秋時期已經形成，《左傳》曰：“經緯天地曰文”“天六地五，數之常也。經之以天，緯之以地。”[10]很明顯春秋時期“天空”上的織機是一臺概念織機，并不具象。到明代才具象起來。對于“天機”這一概念，目前大多數觀點認為與星相學相關，但筆者認為這一概念的出現與中國古人的天上織機的概念相關，隨后慢慢演變到星相學方面，但依舊有殘留的痕跡留到了相關的文化中，如天機妙算。試問中國古代最需要巧妙設計且不能失之毫厘的物件，除了織物外，還有什么？妙算的是什么？必定是織物紋樣的設計，那就不難理解“天機妙算”中“天機”最初是什么了，肯定是一架可以生產提花織物的多綜（多躡）織機了。從2013年成都老官山漢墓出土的滑框式多綜織機和曲柄連桿多綜織機來看，這兩架織機的結構十分復雜且巧妙[11]，完全可以稱得上“天機”。那么“天機”如果不指代織機或像織機一樣復雜機理，那如何解釋“心機”呢？“只有心里有一架復雜的織機，才能如此聰明”說得通。當然我們從“機”的繁體字“機”似乎可以看到織機的痕跡。

天機是中國古人心目中人類命運的總開關，是大地上人類命運在天上的映射。甚至織機的重要性在大地上也有例子，如《列女傳》中“魯季敬姜說織”以織機結構比喻治國機構[12]，這難道不是織機就是天機的強證嗎？中國古人更有甚者，認為斜織機的發明是“三軸列布，上法臺星”，說明斜織機是仿天帝所走的臺階而發明（圖4），同時證明紡織在世俗生活中的重要性，不然不會以天上重要的臺階喻織機。

圖4" 中國古代星圖中的三臺星就像一架斜織機的形象

無獨有偶，古希臘人用命運三女神紡紗來解釋一個人命運的開始、長短和死亡。三女神分別是：克羅索（Clotho）、拉克西斯（Lachésis）、阿特羅波斯（Atropos）。小妹克羅索掌管未來和紡織生命之線，二姐拉克西絲負責決定生命之線的長短，最年長的阿特洛波斯掌管死亡，負責切斷生命之線。如名畫《一根金線》（圖5）就描述了這一神話。可見無論東西方，紡織作為一門技術成為解釋命運的隱喻，這說明紡織在人類文化中的重要性。

圖5" 古希臘命運三女神紡紗

6" 毫的紡織源辨

《增廣賢文》中“一毫之惡，勸人莫作。一毫之善，與人方便”，現在很多人認為“毫”是財務中的貨幣單位，在現實生活中并不存在。1元=10角=100分=1000厘=10000毫，從換算中可知1分的百分之一是為1毫，足見其小。還有人認為“毫”是長度單位，1丈=10尺=100寸=1000分=10000厘=100000毫=1000000絲=10000000忽=100000000微。還有人認為“毫”是重量單位，1斤=16兩=160錢=1600分=16000厘=160000毫=1600000絲=16000000忽=160000000微，可見無論是長度還是重量、貨幣，毫都是極小的單位。

但“毫”這個單位源于蠶絲的重量。成書于南北朝時期的數術專著《孫子算經》中有最早關于度量“毫”相關的記載“蠶吐絲為忽，十忽為一秒，十秒為一毫，十毫為一厘，十厘為一分”。這句話說給人很多解讀，一是長度單位，二是加捻單位，三是重量單位。筆者認為它是重量單位。如果是長度單位，那么一毫很長，因為一根繭絲的長度大約1000米，那么1毫是100000米，顯然這是有問題的，那么毫是長度單位是不同的。如果是加捻的單位，顯然也不符合工藝事實，10根繭絲是可以繅絲加捻的，這可從王禎《農書》中的繅車版畫（圖6）中得到證明。但100根繭絲、1000根、10000根又如何能繅絲加捻的？顯然不存在這種加工工藝，因此毫不是加捻單位，顯然只能是重量單位。一粒春繭絲重0.35-0.45g，一粒夏秋繭絲重0.22-0.37g，根據《孫子算經》的換算，春繭絲1毫=35-45g，夏秋繭絲1毫=22-37g，顯然毫的重量說是符合現實的。

圖6" 王禎《農書》中的繅車版畫

7" 結語

《增文賢文》中的紡織服飾研究，是蒙學經典中的紡織服飾研究的一個子方向。蒙學經典的研究涉及方方面面，但涉及足紡織服飾鮮有所聞，此研究有一定的創新性。通過文獻研究與文物二維互證，本文認為：紅粉指代的是兩種化妝品——胭脂和妝粉，而非紅色妝粉的傳統觀點。“假緞染就真紅色，也被旁人說是非”一句，其實是被人篡改了，“緞”應該是“饒”字，它是一種很有必要存在的反面教育，即真的也會被人說成假的。“種麻得麻，種豆得豆”一句中的麻是指麻籽，而非麻纖維，麻在中國自古有二用，一為食用，二為服用。當食物獲得保證后，作為食用的麻就退出了歷史舞臺。“會使不在家豪富，風流不用著衣多”“有錢堪出眾，無衣懶出門”涉及“衣”的二句看似相互矛盾，其實它反映的是中國古人內心和外在的對立統一，對于自己的內心強調的是淡然，即“不用衣多”，但對外則強調“光前裕后”，強調“禮”在生活中的重要，同時強調禮只有通過心才能起到作用。“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句，體現了中國古代的紡織與世界觀、宇宙觀的聯系。“一毫之惡，勸人莫作。一毫之善，與人方便”中的毫是重量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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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Sources of Information on Textile and Clothing in Zeng Guang Xian Wen and its Cultural Connotations

WANG Yan， YANG Xiaomi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Donghua University， Shanghai 201620， China）

Abstract： At present， there are some misunderstandings in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information about textile and clothing in Zeng Guang Xian Wen， which are not conducive to the dissemin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and textile culture. Based on the two-dimensional mutual evidence research method combining documentary evidence and archaeological objects， the article re-examines the information about textile and clothing in Zeng Guang Xian Wen， and concludes that： ① \"red powder\" does not mean red powder， but rouge and powder make-up. ② The sentence \"Fake satin dyed true red， but also bystanders say right and wrong\" is in fact tampered with， \"satin\" should be \"rao\"， this sentence is a kind of negative warning education， warning even if you have real skills， you will be denigrated. ③The hemp in the sentence \"Sow hemp and you get hemp， sow beans and you get beans\" refers to hemp seeds， not hemp fibres. ④\"A man who can get rich does not show off at home， and a handsome man does not need clothes to decorate his appearance\" and \"People with money should socialize more， people without money don't need to go out\".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two sentences involving \"clothes\" seems to be contradictory， but the two sentences reflect the emphasis that the Chinese gentleman stresses the importance of \"propriety\" in his life by being indifferent to his inner self and his outer self， and at the same time stresses that propriety can only be effective through the heart. ⑤ The sentence \"time flies like an arrow， the sun and the moon are like shuttles\" reflects the connection between textiles and the worldview and cosmology in ancient China. ⑥The millimetre is a unit of weight in the phrase \"If there is a single millimetre of evil， we advise people not to do it. If there is a single millimetre of good， we advise people do it.\"

Key words： Zeng Guang Xian Wen; textile and clothing; investigate and distinguish; cultural connotations

（責任編輯：田媛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