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化類短視頻的敘事策略

【摘" "要】如今，生產流程簡單、制作門檻低、參與性強的短視頻正成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內容生產、內涵重塑以及價值傳承的重要媒介。本文從敘事角度對抖音平臺上擁有高贊的“意公子”短視頻作品進行敘事策略解讀，通過對其敘事內容、敘事邏輯、敘事話語、敘事技術四個方面進行分析研究，總結出傳統文化類短視頻在傳播過程中的敘事策略，從而助力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得到更好的傳播。

【關鍵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短視頻；意公子；文化敘事

【基金項目】2019年度國家社科規劃項目“新時代傳承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儀式化傳播機制與路徑研究”（項目編號：19BKS208）。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華夏兒女文明傳承的命脈所在，是人類寶貴的精神財富，也是中華文化自信的根本來源。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現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指出，要加大宣傳教育力度，融通多媒體資源，統籌宣傳、文化、文物等各方力量，創新表達方式，大力彰顯中華文化魅力。如今，生產流程簡單、制作門檻低、參與性強的短視頻正成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內容生產、內涵重塑以及價值傳承的重要媒介。

“大眾媒介加大對某些問題的報道量或突出報道某些問題，能影響受眾對這些問題重要性的認知。”[1]抖音平臺賬號“意公子”吳敏婕是優質視頻創作者，其推出的作品順應國家文化傳播整體議程設置與受眾觀看喜好，多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為創作源泉；用“大白話”呈現了古代名家入世提筆安天下、出世吟嘯且徐行的快意人生，帶領現代人在古代名家詩作、經歷中找尋解答人生困境的答案，使粉絲在浸入式文化體驗中得到了心靈慰藉與智慧啟迪，實現了于無形中將傳統文化內化于心、外化于行的傳播效果。2022年抖音創作者大會中，“意公子”吳敏婕獲得“抖音最具影響力共創”“抖音年度優質創作之光”獎項，在“抖音2022年生活者說”活動中被授予“年度高光時刻作者”稱號。2023年，她還成為第十四屆全國政協委員。截至2022年11月3日，“意公子”抖音共發布318個視頻作品。本研究選擇“意公子”為研究對象，對該日期前點贊量高的前20條視頻內容及敘事策略進行分析，總結提升傳統文化類短視頻傳播影響力的敘事路徑，以期為傳統文化傳播提供借鑒（見表1）。

一、對“意公子”短視頻內容的敘事分析

在沒有預設分類的前提下，從敘事主體與敘事話語兩方面對“意公子”短視頻的內容進行分析，具體如下：

（一）“意公子”短視頻的敘事主體

1.“意公子”短視頻的敘事主體及特征

“意公子”具有典型UGC（用戶內容生產）創作者的特征，既處于素人狀態，又是擁有較多粉絲的博主。其作品解說、字幕、拍攝畫面以及間接參與信息傳播的受眾都在敘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由此，筆者得出敘事者的一些基本特征。

敘事主體身份為“1+N”。“意公子”為顯性敘事主體，即“1”；“N”即官媒、文物保護單位抖音號、制作團隊本身以及粉絲受眾。《致敬每一個龍門守護人》由“人民日報”“龍門石窟研究院”“意公子”共創。“意公子”既是顯性敘事主體，又是將主流敘事話語由高語境轉化為大眾敘事低語境的“內容轉碼者”，將文保工作者的職業操守提升到“連接時空兩端的我們和古人”這一歷史性話語中，完成了從自己看見、提煉事物后的光輝到“讓更多人看見”這一文化傳播過程。轉發點名，合作共創，自媒體文化傳播行為得到官方認可后，自主性與交互性得以充分發揮，讓傳統文化覆蓋面更為廣泛。

敘事主體話語呈自高到低、今古交替的“大白話”推進方式。樣本中的敘事話語體現了“沉默的螺旋”在新媒體時代的特征，即作者使用多數受眾能接受的“大白話”來闡述不易在大眾中傳播的意見和文本內容。《真實的唐伯虎有多慘？——唐伯虎》是“大白話”話語敘事的案例。她以影視劇中的唐伯虎引入話題，從現代概念“原生家庭”談起，溯及重大生命節點，加入“人生贏家”“巨嬰”“理財”等現代話語，實現了今古情感共通化，以及從高語境向低語境的內容轉碼。并在講述過程中加入模擬動畫、影視劇片段、古籍古畫等元素，多元化呈現敘事內容。

敘事主體具有較強自主性和交互性。抖音個體敘事權利得到凸顯，受眾意見間接影響了自媒體后續選題聚焦與敘事方式。數據影響力進而形成互動機制，增強了用戶黏性，取得官媒關注。《我在王弗墓前為她念了〈江城子〉——》的評論區里，眾多粉絲在與該作品產生共情后進行二次創作：“@俺叫韓源淋：還有一種追不回的遺憾。三年生死兩茫茫，日思娘，夜思娘。臨別牽手余溫仍未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奈何橋，孟婆湯。夜來幽夢又還鄉，灶臺邊，獨自忙。煙火燎繞己聞飯菜香，最是年年斷腸處，樹欲靜，風正狂！”該作品成為《天涯何處無芳草——蘇東坡〈蝶戀花·春景〉》的預熱；互動粉絲則是該作品敘事主體的參與者——“N”。

后者推送于農歷“七夕”，熱評滿是對“意公子”的欽慕，如：“@一路向光：講解得太到位了！娓娓而談，語氣干練，動作優雅，表情自然。不愧高才，為您點贊。[贊][贊][贊]”也有與內容共情后的感慨，如：“@稥禾書苑：都說：天涯何處無芳草，現實：多情卻被無情惱。”這是“公眾議程影響媒介議程，以此實現議題顯要性的快速轉移，加之受眾信源的挖掘、留言評論等形成的輿論造勢、受眾間信息的共享與填補，議程設置效果被強化”[2]的范例。

2.“意公子”短視頻的敘事視角

敘事視角是受眾進入視聽語言敘事環境的立足點，是觀者進入創作人內心的途徑，是作品給受眾營造的“景象”，也是給予觀者“感知內容”的主要因素。同一歷史事件、文學人物通過不同角度敘述，呈現出的傳播效果不同。

第三人稱視角敘事提升古人古事可見性。《一個白眼6272萬——八大山人》以第三人稱視角敘事提升文化可見性。“意公子”以第三視角解讀、講述，剖解充滿悖論、沖突的主人公與畫作。朱耷在人生路上的問題“我是誰”“我究竟為什么而活”“我的出路究竟在哪里”，也是普通人面對的靈魂拷問。作品給今人提供了可供參考的情感宣泄渠道，即繪畫；通過梳理、體悟，視頻給今人描述了化繁為簡、摘下標簽、放下即得到的人生智慧。

全知視角感性敘事。心流式創作、全知視角的作品，以情感、故事引發受眾共情、共鳴是“意公子”短視頻獲高點贊量的秘笈。短視頻《我在王弗墓前為她念了lt;江城子gt;——》以全知視角感性敘事。在眉山蘇軾墓園中，“意公子”為其第一任妻子王弗敬香之后，便席地而坐打開全知視角，以白描方式借助動畫、詩文向受眾還原文人在鮮衣怒馬時的理想，以及新婚燕爾時舉案齊眉的溫情，實現了高度共鳴。作品脫離了短視頻敘事固有話術模式，同受眾一同“站”在了蘇東坡或王弗“身旁”。

3.“意公子”短視頻的敘事聚焦

以“視覺鉤”為技巧，選取共通情感主題，用民族氣節、接近性較強的題材將受眾帶入古代，實現沉浸式體驗古今情感的傳播效果。《少年戰神霍去病——霍去病》從霍去病所獲最高榮譽、逝后所得榮譽以及現代課本熟悉的雕塑等內容談起，展開這位17歲少年抗擊匈奴的戰績。戰爭因矛盾而起，敘事聚焦也將矛盾前置。講述內容正是中華民族無畏無懼的真實寫照，激發出華夏兒女的愛國情懷，得到了流量和高贊。

（二）“意公子”短視頻的敘事話語

1.“意公子”短視頻的敘事時間

為打破舊有沉悶冗長的傳統文化作品觀感，“意公子”對故事時間、空間進行邏輯重構。運用插敘重塑時空感是其作品特點之一，《〈廣陵散〉盡 嵇康亡——嵇康》則體現了該特點。作者以排比句式開啟敘事：“這是一場發生在1700多年前的死亡事件”；“這是中國文化史上最感人、最黑暗的一次死亡”；“這一天要被行刑的人，是魏晉當代名士：嵇康”。并先后配以如下畫面：暗黑背景，被鐐銬緊鎖的雙拳（場景還原）；“意公子”席地而坐講述（回到現實）；撥弄琴弦的手和劊子手的刀。在場景的來回切換和“意公子”的講述中，嵇康的故事被展開并深入。此類視頻中，敘事時間的重構便于受眾代入觀感。

2.“意公子”短視頻的視聽語言

短視頻的實質是以視聽語言為主要形式表達出具體內容。“意公子”作品的視聽語言是其獲取高贊的核心載體。《活著，到底為了什么？》話題背景宏大，其視聽語言更具代表性。敘事由蘇東坡一生注腳“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詩句開啟。通過落雨、風云變幻以及搖曳落絮的蘆葦叢等意向隱喻其生命歷程。借助虛化光影、灰綠色彩、輾轉留白層層遞進的古風配樂以及非線性剪輯的鏡頭敘事，“意公子”以《自題金山畫像》開頭，并一一引用其在貶謫黃州期間的諸多詩作，最終把視聽語言主導的詩學敘事和戲劇化敘事張力推向高潮。

3.“意公子”短視頻的敘事聲音

敘事聲音是事件發展變化與敘事者語氣、價值觀的融合。受眾對敘事聲音的感受、認知取決于敘事者對事件本身及受眾所持的態度和對敘事者價值觀的推斷。《原來你是這樣的曹操》從歷史上對曹操的紛紜評論開啟，借其墨寶“袞雪”二字，與受眾一起走近這位一代梟雄。講解歷史人物時，“意公子”通常將個人成長作為喚起情感、理解人物行為的切入點。敘事中，她以電影《哪吒》作類比，用全知視角將對哪吒的悲憫投射在曹操身上——他們都如同貝殼，“用厚重的殼去對抗世界”。同時通過第三人稱敘事的強介入引出更多史實，將曹操“悲天憫人又慘無人道”的形象呈現出來。整體而言，其敘事聲音兼容了“意公子”和受眾對曹操共有的欣賞、敬佩和心疼，是極具開放、包容的文化傳播范例。

4.“意公子”短視頻的敘事文本

生活、情感共通內容更易傳播，文本細節決定短視頻質感。作品《人生是一場感受的游戲——〈莊子·山木〉》中，意公子以“情緒”為話題，在對《莊子·山木》中某篇章做了故事化、場景化的演繹后，又結合蘇東坡《定風波》和《莊子·知北游》，得出“人們真正體驗的是經歷之后的感受，且這是人來到世界這一遭一定會經歷的”這一感受，進而提供“換一個可實現的盼頭，享受讓生活有憧憬的感覺”這一接納情緒的良方。“意公子”以日常情緒為話題將個人情緒梳理過程引入短視頻中，借鑒傳統文化優秀文本梳理現代人情緒問題，增強了情緒價值，抓熱點的同時營造了獨樹一幟的自媒體影響力。

二、傳統文化類短視頻的敘事策略

要使短視頻發揮傳播傳統文化的功能，需建構短視頻話語體系，讓用戶在觀看中接受、理解話語從而產生價值、文化、民族、國家認同等。其創作要反映目標受眾的價值取向，更要思考如何選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更易整合、吸納、轉碼、傳播的“鮮活元素”，為受眾提供獨立思考、文化傳承的視聽語義空間。本文對抖音“意公子”短視頻敘事主體、敘事話語進行分析，從敘事主體、敘事內容、敘事話語得出傳統文化類短視頻敘事的相應策略如下：

（一）敘事主體：時空重構

傳統線性敘事結構很難在以幀為單位的短視頻中獲得較好的傳播效果。在短視頻內核即傳播意圖穩定的情況下，從內部打破結構，對形式進行重組，將一段完整的短視頻締造為傳統文化獨具情節性、片段性的表達平臺，是短視頻創作者的首要任務。他們需要在有限時長里把受眾安放在某情境中，浸入戲劇化情節，即英國戲劇大師彼得·布魯克所說的“此時此刻的迷里面”。新媒體時代，3D技術、全息影像技術等的運用，能夠在提升受眾浸入感的同時，增強其與傳統文化的深度互動。沃爾夫岡·伊瑟爾認為，“作品的虛構與陌生化、作品中的不確定性、空白、一定程度上對讀者已有觀念的否定等結構所構成的呼喚讀者去完成未盡之意、或完全進入情境的志勢”[3]。傳統文化類短視頻的講述者正是以一種獨有的媒介儀式重構時空，引領受眾與敘事內容產生共鳴化情感。

（二）敘事內容：文本多元

“在傳統文化內容生產與傳播上，創作者應把握好由淺入深、由娛樂到專業的不同層級內容，兼顧知識性傳播、故事性分享、藝術性審美以及創新性演繹。”[4]傳統文化類短視頻的符號元素重點關注“拍什么”。在話語闡釋中，文人軼事、詩詞歌賦、生命閱歷等敘事元素更受抖音受眾青睞。而文化傳播首要步驟是體驗，于傳播者而言，即體會當下自己葆有的傳統文化氣脈、時代氣象特點，體會遙遠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散發至今的氣場，體會古代文化背景與當下時代磁場中的自己產生的交感互通。短視頻創作者應是既如新聞工作者般的“傳播型雜家”，又是更為專業而深入的“學者型專家”。其開設的個性化頻道或互動評論，不僅可以滿足不同文化程度與審美層次的受眾的個性化表達與學術探討需求，又能使作者借鑒評論、轉發、點贊等一系列流量參數，考量跟進后續選題聚焦與敘事方式，達到進一步促進傳統文化深層次、個性化傳播的目的。

（三）敘事話語：弱敘事、強意蘊

要做好傳統文化類短視頻，就需要傳播者保持學習精神，既要學習現代科學技術，如物理學、心理學、傳播學、科技哲學，也要學習經典人文學科，如古代哲學、西方哲學、歷史、文學史、藝術史。對于國內受眾而言，中國文化故事或符號并不陌生，只是在時代發展過程中日漸模糊。在敘事話語策略方面，敘事者應降低大眾參與文化討論的門檻，多用大白話、多媒體元素和鏡頭語言，盡可能營造時空對話場景，把書法、繪畫、傳統工藝、戲曲、武術、中醫乃至民樂等文化意象重新帶到網民日常體驗中，“從形而上美的觀念滲透到社會日常美的實踐”[5]，尤其是喚醒青少年對傳統文化的認知，激發受眾對文化意蘊的深層次討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要創新傳播，首先要摒棄墨守成規的保守思想，有時難免對傳統本身進行大刀闊斧式修改，但這恰恰體現了文化自身的繼承發揚特性，立足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之基礎和基因，適當地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形式進行創新。”[6]在弱敘事、強意蘊的敘事話語中，受眾對敘事內容產生共情，進而展開討論、分享，激活傳統文化的內在活力。

三、結語

傳統文化類短視頻應充分利用敘事主體在新媒體背景下的生產力和創造力，確保其發揮更大作用。本文以抖音“意公子”短視頻敘事策略解讀為依托，通過分析其敘事主體、敘事話語，總結出傳統文化類短視頻敘事策略：敘事主體方面，時空重構；敘事內容方面，立足文本多元；敘事話語方面，要弱敘事、強意蘊。此研究樣本分析篇幅有限，盡管提出了一點思考，但仍需要在實踐中不斷完善，這將是該研究今后的發力方向。

注釋：

[1]張洪忠.大眾傳播學的議程設置理論與框架理論關系探討[J].西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10）：88-91.

[2]郝雨，程旦丹.微信“全網民時代”： 議程設置的賦值與強化[J].社會科學論壇，2017（03）：237-244.

[3]陳力丹.美學接受理論：把重心移向讀者[J].國際新聞界，1997（05）：55-60.

[4]范紅，周鑫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短視頻傳播的內容創新與優化策略——以“#誰說京劇不抖音”為例[J].出版廣角，2021（11）：67-71.

[5]江志全，范蕊.“走向日常生活美學”——社交短視頻的時代審美特征［J］.文藝爭鳴，2020（08）：98-103.

[6]寧海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短視頻”整合傳播研究[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8（06）：135-138.

（作者單位：平涼市崆峒區融媒體中心）

責編：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