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傳統村落歷經“搶救性保護”到“科學保護”階段,文化旅游的發展復雜化傳統村落保護的多元主體利益。通過深度訪談法和參與觀察法深入南昌安義古村落進行個案研究,梳理文化旅游背景下安義古村落文化旅游發展實踐,運用利益相關者理論分析不同主體的利益關系,從生態系統角度構建多元主體利益共生機制,展望未來傳統村落文化旅游發展的愿景,助力鄉村文化振興和鄉村繁榮。
關鍵詞:傳統村落;文化旅游;利益主體;共生
中圖分類號:F592.7文獻標識碼:A
“村落”一詞在三國時期才出現,而村落形態可追溯到上古時期原始人類“聚族而居”的聚落形態,部分留存至今。美日歐是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而我國20世紀90年代開始逐漸關注傳統村落認定、內涵、文化資源分類、保護傳承和利用、資源產業化開發等研究,其中研究的問題主要有:景區開發、經營和管理初級,延緩旅游經濟發展;古村落保護開發和旅游業發展關系不協調,影響資源永續利用;對文化資源詳細現狀不明,難以找準開發切入點;旅游目的地內生力不足,旅游產品體系不完善;相關政策法律體系亟待完善、現代化與傳統文化保護沖突、旅游開發與傳統文化傳承矛盾(吳昊,2017);特色文化保護與開發利用、所有權與經營權、共建與共享等矛盾(盧福營等,2019)[1-2]。梳理所涉主體與利益有:傳統村落旅游發展5大驅動力(資源、經濟、市場、社會及行政)(陳小春,2016);傳統村落中文化主體與旅游資源相互依存、信任和利益的多維度關系(王海波,2020);現代化傳統村落空心化和主體缺失(向官正,2022);社區參與傳統村落旅游開發(秦鳳伶,2022)[3-6]。歸納的古村落核心利益主體包括地方政府、旅游開發商、社區居民、旅游者。并探究了古村落核心利益主體在旅游業發展過程中的參與程度、在旅游發展中發揮的功能和作用以及對地域文化的態度和開發利用方式(尹壽兵等,2011)[7]。
因此,本文以安義古村落為個案,深入分析文化旅游背景下傳統村落多元利益主體,探討多元利益主體共生機制,調動多元主體力量保護發展傳統村落,實現鄉村振興。
安義古村群景區坐落在距南昌市區60公里的安義縣石鼻鎮境內,是中國歷史文化名村、全國農業旅游示范點、江西十大最美鄉村之一。安義古村落始建于明正德十三年(1518年),距今有506年歷史,有贛商文化,融古郡風韻與田園風光。安義古村落由羅田、水南、京臺三大自然村組成,景區面積約三平方公里。羅田村迄今有1 200年歷史,村中居民以黃姓為主,傳說祝融帝后裔為避戰亂于晚唐廣明年間由湖北蘄州遷徙至此[8]。羅田村處在通往南昌古商路和西山萬壽宮進香路上,往來人口密集,漸成古集鎮,贛商文化興盛。羅田村至今保留明清古建筑,如茶商黃秀文的世大夫第、繡花樓、友山私宅、唐代始建的巨石牌坊、宋元開鑿的排污暗渠等。水南村是羅田黃氏分支,從明代初至今保留古戲臺、黃氏宗祠、約200棟明清古建筑。京臺村始建于公元618年,仍保留古戲臺、古門樓、古井等耕讀文化。
2006年后安義古村落由房地產公司恒茂集團接管,建立游客接待中心、會議中心等建筑。之后由安義縣政府從恒茂集團接管,并在全國各地如袁家村、貴州鎮遠縣進行考察。并與貴州鎮遠鏢局文化旅游公司共同合作于2018年11月成立江西安義古村群旅游運營公司,營業期限20年,注冊人民幣1 200萬元,主要由安義古村旅游開發公司和江西鏢行天下文化旅游有限公司注資,安義古村旅游運營公司負責景區日常運營。2016年在水南村規劃建設原鄉小鎮,突出地方特色旅游,培育非遺產品手工作坊、街區等業態。2017年完善羅田、水南、京臺三個村落的基礎設施和景觀,提升景區接待和服務能力。2018年石鼻鎮以觀邊水庫改造為契機,助推古村旅游開發建設,解決旅游發展中一批古老建筑規劃保護與村民急需建房矛盾。2019年在原鄉小鎮基礎上又規劃建設水南贛派美食小吃街,吸納部分貧困村民。并繼續完善景區景觀游覽、休閑度假、非遺體驗等功能?,F羅田村村民租出自家房屋供旅游公司總體規劃經營,景區與村委會聯手幫助貧困村民脫貧,投入資金打造羅田葡萄園、水南荷花蓮子園。2018年安義縣政府縣局舉辦“江西安義金秋旅游文化節開幕式”。2019年江西省文化和旅游廳指導安義縣委和人民政府主辦“安義古村群·江西印象地”文化旅游發展策劃研討活動,為古村落建設發展提供建設方案。2020年安義縣政府提出推進安義古村群文旅項目提升、開展文旅節慶提升活動十大文化重點工程建設。后申報民宿,培育新業態。2020年安義縣聚焦創建省級全域旅游示范區,啟動《安義縣全域旅游總體規劃》編制工作。2021年安義縣委縣政府舉辦安義縣第十屆金花文化旅游節等。
筆者于2021年4月至2022年4月期間,田野調查安義古村落,參與觀察古村落節慶旅游,深度訪談相關工作人員、旅游企業經營者、社區居民、游客等,了解并獲取有效資料。
利益相關者理論源于經濟學建立在理性經紀人假設的基礎上,后被引入旅游領域,根據相關研究并結合安義古村落文化旅游實踐,將利益相關者分為:旅游公司、與旅游公司有關系的本地居民、旅游消費主體、市場、政府[9]。
(一)旅游公司與居民的利益問題
旅游景區所在村民生產生活區域,村民將房屋出租給公司獲租金,旅游公司在景區為部分貧困農民提供工作崗位,部分村民經營店鋪與公司分成。公司將部分民俗項目外包以降低成本。另外,聘用未經專業培養的旅游從業人員(景區農民),會制約景區服務質量、管理及景區整體形象和文化素養。景區旅游公司流轉租賃村民土地簽訂長期合同,沒法解決村民的利益又限于成本和能力而外包項目,影響村民收入。
(二)旅游公司與消費市場的利益問題
傳統“農業觀光+農家樂”模式、單一的旅游觀光模式、低效的農村經濟結構與多元游客需求不匹配。安義古村落距市區機場、火車站較近,游客多選擇一日游,且少娛少購少留,制約相關業態發展。旅游公司在羅田、水南村打造唐樟餐飲、民宿、水南小吃街、水南民宿、研學接待中心等留客項目。研學項目是旅游公司跟旅行社合作,旅行社負責宣傳和相關業務,景區接待分成。景區根據實踐研學需要編寫了一套受到省教育廳和教育部的肯定的研學教材,目前已建的研學中心將滿足會議研學接待,但受領導、利益分紅、合作模式等影響。
(三)政府和旅游公司的利益分析
安義古村落的旅游前期由政府主導建設和投入,安義縣文廣新旅局在縣委縣政府主導下挖掘地方文化資源,去省市級文物文保單位報送材料,申請保護安義古村落門樓、牌坊等古建筑和古樹,使安義古村落得到初步保護和開發。2 000年左右,安義縣請阮儀三教授等對安義村景區進行規劃與修繕,景區進入新階段。之后政府大力推動安義古村落旅游發展。后期引入公司運營,經鄉鎮政府協調,促成旅游公司租賃農戶閑置土地、舊房,農戶每年獲至少千元土地租金收入。目前,政府村委會及扶貧單位、古村旅游公司共同合作,為羅田村打造花果園和蓮蓬2個旅游采摘基地,村內建檔貧困戶通過基地景區內務工和合作社分紅獲得收益,實現脫貧。
(四)政府和村民的利益分析
水南村曾由石鼻鎮管,羅田村曾由長阜鎮管,安義古村落旅游開發占用村民土地,村民門前攔路擋路。政府考察并跟村民溝通權衡后將長阜鎮羅田村劃分為石鼻鎮管轄,并在羅田村和水南村成立村民理事會,理事會由村委會領導和有影響力的村民擔任。理事會設置獎勵處罰條例,給所有村民是否支持景區發展打分,給支持古村發展的村民獎勵分。景區將分高的村民,納入景區工作。老弱留守村民需要就近工作,這調動了村民積極性。例如曾經村里雞狗放養,不符合景區安全和發展,理事會部分成員熟悉村民家具體情況,通過理事會做工作,解決村民與景區矛盾。村民統一聽從景區領導,成為利益共同體,景區通過村委會給村子分紅。
布朗芬布倫納的《人類發展生態學》將生態學的知識引入到人類行為的研究中,提出具體的系統模型。布朗芬布倫納認為,人的發展是人與環境系統的復合函數,人在發展過程中與生態系統發生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與互動,這些生態系統以各種方式和途徑影響人的發展。布朗芬布倫納將生態系統劃分為微觀系統、中觀系統、外系統、宏觀系統以及長期系統,構成了生態系統理論的系統模型[10]。根據該理論,安義古村落文化旅游發展中涉及多元利益主體:地方政府、企業、消費者、當地村民;傳統村落文化旅游發展內核是村落文化;村落文化參與的生產、傳播、消費、傳承保護構成中觀系統;政府治理、文化發展政策、傳統文化生態、文化旅游市場、當地村民構成宏觀系統(如圖1)。

(一)深化政府基本職能,優化傳統村落的規劃建設與服務
政府充分履行文化職能,通過法律、行政和科學技術等手段保護地方資源,鼓勵教育教學等活動傳承傳播地方民俗、技藝[11]。政府活化地區潛力,支持博物館圖書館等基礎設施的建設與服務,既滿足當地村民又為村落景區游客提供公共文化服務,實現文化消費和公共文化服務互相促進。政府要完善經濟職能,支持扶持地方旅游企業和村民創新創業,為傳統村落旅游產品的生產銷售開拓新思路,打造地區旅游品牌,實現經濟社會文化生態效益的良性循環。政治職能方面,政府既要規范管理傳統村落的旅游發展事項,更要尊重和保障當地村民合法權益以及保護當地村民世代居住的家園。社會職能方面,設立村落法律援助部門和扶貧部門,妥善處理當地村民、旅游公司、政府民生等問題。
(二)旅游公司創新景區開發運營和傳統村落保護的思路
傳統村落留存著鄉村風光、人文景觀和文化。旅游公司要樹立傳統村落資源保護的理念和原則,遵循鄉村旅游、傳統村落文脈和鄉村發展的規律,避免過度追求利益。企業與居民產權置換等應嚴格遵守政府統一規劃管理。文化旅游市場要注重消費者交通等基礎設施、多元消費和文化價值等,深入挖掘傳統村落獨特的人文內涵和特色,開發不同生命周期的產品與服務,深度優化魅力田園、市場營銷和旅游發展間的融合。通過互聯網+旅游市場+農業合作社等方式,展示并宣傳特色田園旅游。通過綠色農產品觀光體驗營銷項目轉化農產品價值,打造安義古村落綜合體:生態農業基地、文化藝術基地、養生休閑度假基地、贛商文化傳播體驗基地等。千年古村落在互聯網+時代煥發出新的活力,實現地區脫貧和旅游共同發展。
(三)當地村民參與文化旅游傳承保護,使村落文化深度融合
傳統村落中古樹、古建筑、古遺跡等是村落文脈的標志。傳統農耕生產生活、節日儀式和村民集體記憶等是當地村民鄉愁和情感的凝聚。而這些都可成為景觀,成為消費者消費和旅游的對象。當地村民主動或被動介入村落旅游發展中,但部分當地村民仍保留傳統生計生活,部分當地村民租賃房屋、土地或參與景區勞務工作如司機、服務人員、民俗表演等,成為旅游產品或服務的生產者或服務者,解決就業和民生問題。當地村民參與文化旅游工作,高度重視村落文化保護和村落文脈的傳承發展。
(四)消費者平衡我者和他者的角色立場
“‘我者’與‘他者’的概念,柏拉圖在其著作《對話錄》中首次運用這一相互聯系又相互區別的概念,說明‘我者’需要依靠‘他者’來進行自我認識與自我分辨;賽義德則將‘我者’與‘他者’的概念運用到了人文地理學領域[12]。”根據不同人群在古村落的生存生活時間長短、文化認同感、鄉愁和歸屬感及對于古村落旅游發展中身份地位角色的不同,將本地的居民、景區長期工作人員(部分為當地居民)歸類為“我者”,而觀光旅游消費等外來身份進入古村落的群體歸類為“他者”。在“我者”與“他者”之間有共同利益亦有沖突與利益博弈,作為古村落文化旅游產業鏈發展中的重要主體,如何平衡兩者的關系就顯得至關重要。旅游者應該去調整“我者”和“他者”的身份轉換。旅游者在進入當地村落旅游消費的過程中,平衡“我者”和“他者”的身份,客觀看待并轉變認知,深入理解當地傳統村落文化、民俗風情、公共文化服務和文化消費市場,在期待與現實,在“我者”和“他者”之間尋求平衡,真正實現消費者消費的滿足以及對當地傳統文化的保護和旅游需求的滿足。
總之,宏觀、中觀、微觀層面上各環節各主體互相影響。傳統村落在文化旅游發展中,宏觀上政府治理和文化發展政策等提供指引、規劃、扶助、監督管理,傳統文化生態原生環境提供載體,當地村民參與文化旅游和政府管理并保護,文化旅游市場開發運營,消費者作為消費市場終端和再生產推動。以上作用于中觀傳統村落不同類型文化的保護、生產、消費、表達傳播,最終在傳統村落文化保護與利用中才能真正實現多元利益主體的持續發展。
傳統村落文化旅游發展中所涉及旅游公司、政府、原居民、旅游消費者等利益相關者處于不同地位,承擔不同角色,既維護共同利益又有不同訴求和問題。政府引領方向又兼基礎保障,旅游公司活化市場又影響或潛在威脅資源保護,原居民既是村落文化資源的踐行者又是建構者,旅游消費者和市場既是動力又滲透傳統村落的持久保護發展中。而不同利益主體隨著社會實踐和利益的變化而復雜化、動態化發展,牽一發而動全身。文化與科技融合及現代化進程改變著傳統村落的生產生活,鄉村數字媒介技術和大數據深入到傳統村落的農業、地理、歷史、文化、建筑、古街、古樹等保護及村落文化旅游的推廣和實踐中,并為其帶來新機會和新發展空間。因此,不同利益主體必須堅守文脈的保護傳承重任,在數字鄉村和鄉村振興中不斷探尋更契合實踐需要的利益主體共生機制,和諧共生共贏,全面有效釋放文化生產力,實現傳統村落保護和振興發展。
村落凝聚著空間、時間和情感維度的鄉愁,流淌在“小橋流水人家”,縈繞在“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村落文化旅游該留下些什么?又能真正留下些什么?村落文化旅游應該被不斷賦予新的時代內涵和價值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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