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大學生“精致利己主義”的識別方法及異質性研究

摘 要：“精致利己主義”現象日益普遍，然而“精致利己主義”的研究數量較少且主題零散，尤其是缺乏定量化的測量方法。本文借鑒經濟學中獨裁者博弈以及心理學中假面人格的概念，提出了一種“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的測量方法，以便在高校學工實踐中及時識別出精致利己主義行為風險較高的學生。根據該識別方法，本文測試了512名在校大學生，并通過方差分析和多元線性回歸等方法深入探討了不同學生群體“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的差異性，發現：（1）不同學科門類學生在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上的表現呈現統計意義上顯著的差異，其中，經管類專業大學生，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最高，而人文社科類專業學生傾向性最低；（2）影響精致利己主義的上述三個顯著因素中，影響強度從強至弱依次為：家庭收入、就讀專業類別和高校辦學層次；（3）家庭年收入越高，學生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越小；（4）學生所就讀的高校辦學層次越高，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越強。本文實證結果對高校思政教育的啟示包括：（1）高校應當十分警惕大學生“精致利己主義”現象，通過心理測評等方式及時識別出風險較高的學生，對學生進行更加精細化的管理和引導；（2）應扎實推進高質量的課程思政建設，將專業知識學習與人文情懷熏陶、正確價值塑造深度融合，并注重對學生公共品格的培育，真正鑄魂育人。

關鍵詞：思想政治教育；大學生價值觀；利己主義者；當代青年；課程思政

基金項目：湖北省教學研究項目“數字經濟背景下經濟學課程內容更新與模式改革——以湖北經濟學院數字經濟國際化試驗班為例”（2022382）；湖北經濟學院教學研究項目“新文科背景下地方高校經濟金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模式改革與實踐”（YB202202）

作者簡介：齊航（1990- ），女，河南南陽人，湖北經濟學院財經高等研究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實驗經濟學、行為政策分析；通訊作者王光超（1987- ），男，湖北隨州人，華中師范大學信息管理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交通物流系統建模與優化設計。

一、引言

2012年，北大中文系錢理群教授在一次講話中提出了對“精致利己主義”的看法，認為現在的一些大學正在培養一些精致利己主義者，他們驚人地世故、老到、老成，故意做出忠誠姿態，很懂得配合、表演，很懂得利用體制的力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1]。這一說法很快便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加之“精致利己主義”行為本身存在隱蔽性、偽善性和迷惑性，這類行為往往在短時間內難以識別，并且對社會風氣的危害巨大。

現有文獻雖然對“精致利己主義”的成因、表現、對策等方面展開了討論[2-8]，然而總體研究數量偏少，對成因的分析仍停留在較為淺層的定性分析階段。究其原因，是由于學界尚未對“精致利己主義”概念內涵形成明確定義，更為重要的是，缺乏定量化的測量與識別方法。現有文獻中對精致利己主義現象使用過兩種測量方法。第一種為題項量表測試方法[9]，然而題項當中存在大量的中國古代諺語或詩句（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多為較為抽象的文言文表達（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測量結果可能受到受訪者文化水平影響而存在誤差。第二種使用基于顯示偏好原理的獨斷者博弈進行測量[10]。該文認為，精致利己主義者的“精致”體現在追求高度的“效率優先”，善于以最小的成本獲取最大的利益，其本質仍然是高度的自私自利。然而，上述兩種測量方法均存在一個明顯的不足：只強調了對于利己性的測量，而對“精致”考慮不足，即對于為人處世中表現出的虛偽性、偽裝性、虛偽人格方面缺乏重視和測度。事實上，合理地為自身利益考慮本無可厚非，錢理群教授在報告中更為強調的是利己的“偽善性”表現。披著“偽善”外衣的利己主義比容易識別的利己主義對社會的危害性更大。

本文借鑒實驗經濟學中常用的獨裁者博弈實驗、心理學中常見的假面人格測試兩種測量手段，提出一種同時兼顧利己性和偽裝性兩個維度的“精致利己主義”定量化識別方法。隨后，基于512份全國大學生“精致利己主義”的調查問卷，深入探究大學生“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在不同學校層次、學科背景、家庭背景的學生群體中的異質性表現。本文提出的測量“精致利己主義”的識別方法以及問卷調研的實證結果，不僅對于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或課程思政工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引作用，而且對于引導當代青年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具有啟發意義。

二、研究設計與問卷實施

（一）“精致利己主義”識別方法設計

本文提出一種定量化測量“精致利己主義”的方法，該方法能夠同時兼顧利己性和偽裝性兩個維度。首先，借鑒經濟學中利他性的概念，采用獨裁者博弈來刻畫人們的利己性程度；其次，借鑒心理學中假面人格、虛偽人格[11]的概念，采用假面人格測試兩種方法來刻畫人們的精致性程度與偽善程度；最后，對精致性和利己性均做歸一化處理，將處理后的利己性得分與偽裝性得分進行線性加權，最終獲得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的得分（公式1）。

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利己性×0.6+偽裝性×0.4" ""（1）

由于進行過歸一化處理，所以該分值的取值范圍為0到1之間，數值越大，則表示該被試的精致利己主義程度越高。新的測量方法對受訪者的文化水平要求不高，易于推廣應用到除大學生群體之外的更為廣泛的群體當中。

具體地，利己性得分通過一道獨裁者博弈的實驗題測得：設想你和一個陌生人參與一個游戲，現在交給你100元，你來決定在你與對方之間的分配方案，對方只能接受，不能進行任何行動。你可以把100元全給對方，也可以一分錢也不給，完全由你自由決定，請問你愿意給對方多少元？偽裝性得分通過假面人格測試獲得[10]。假面人格測試是心理學中常用的方法，從迎合、慎微、世故、違心、現實等八個維度出發，測度被試在為人處世中常常使用面具的人格傾向。共包含八道題目，全部以圖片的形式呈現，詢問被試對圖片中的人物動機或情緒進行判斷。

（二）問卷設計與發放

本文以不同專業、不同辦學層次的在校大學生為調研對象，采用匿名自填式網絡問卷進行。預調查問卷的結果顯示了良好的效度和信度。正式問卷于2023年2月1日至2月4日間通過問卷星平臺、微信轉發及網頁搜索等多種網絡途徑完成分發和回收，并嵌入了部分反向設計的題目以檢驗問卷是否被認真填寫。本次調查共回收668份問卷，剔除未通過反向問答和作答時間過短的無效樣本156份，得到有效問卷共512份。正式問卷通過了信度和效度檢驗，可以用于后續數據分析。

三、“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的異質性分析

（一）學科門類的異質性分析

根據教育部頒布的《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目錄（2020年版）》及補增專業的分類，將13個專業劃分為五個學科門類，對應關系如表1所示。表中后兩列表示每一個學科門類或專業在后續數據分析中的取值。

首先，利用ANOVA單因素方差分析研究學科門類對于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的差異性可以看出：不同學科門類對于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呈現出0.01水平顯著性（F=4.989，p=0.001），對于利己性子維度呈現出0.01水平顯著性（F=8.497，p=0.000），不同學科門類樣本對于偽裝性子維度沒有表現出顯著性（pgt;0.05）。圖1描繪了五個學科門類在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及兩個子維度上的得分均值對比情況。

綜上所述，學科專業對于大學生的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有著顯著的影響，尤其體現為對于利己性維度的顯著影響，我們得到如下結論與啟示：（1）在利己性子維度，經管類學生得分最高，而人文社科類和理工類學生得分最低；（2）在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則經管類與藝術教育類學生傾向性最高，而人文社科類學生傾向性最低。

關于不同專業學生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顯著差異的原因，可能是（進入大學之前）學生根據自身特長和興趣填報高考志愿時便已然形成，也可能是進入大學階段后所接受的專業培養不同所導致的，或是以上兩類因素共同導致的。本文調研數據具有局限性，無法厘清這種差異性發生的具體階段，未來研究可以針對初、高中生開展長期跟蹤調查。如果是專業培養導致的，那么潛在的原因可能是：一方面，經管類專業普遍會學習經濟學課程、管理學課程，常常接觸“人是自私的、理性的”的理論假設，學習各種最優化的方法、工具，這或許無形之中塑造了學生以“自我利益最大化”為目標的行為表現，對于大學生價值塑造起到一定程度上的負面作用；另一方面，人文社科類專業學生更多地接觸到古今中外的哲學真理、偉人豐業，在燦爛的人類歷史和文明中、在偉大的人類文學藝術作品中陶冶情操，該學科門類學生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最低，一定程度上也暗示了“人文情懷”確實能對大學生價值塑造起到正向作用。

（二）個人社會經濟屬性的異質性分析

調查問卷共設計了性別、年級、學校層次、專業類別、政治面貌、是否在農村長大、是否為獨生子女和家庭年收入八個維度的個人社會經濟屬性信息。為下文回歸分析方便，我們進行如下虛擬變量處理。定義性別為虛擬變量，男性=1，女性=0；年級取值1-4分別代表大一到大四；專業類別為定類變量，專業類別為定量類型的變量，取值為1-12，取值與專業對應關系見表1。辦學層次取值范圍為1-3：“985/211工程”院校=3，普通本科院校=2，其他高校=1，數值越大代表樣本所就讀的高校的辦學層次越高；政治面貌取值1-3，1表示共產黨員（含預備黨員），2表示共青團員，3表示群眾；成長地區中，1代表農村，0代表城市；是否為獨生子女中，1代表是，0代表否；家庭年收入為定量類型的變量，取值為1-6，數值越大表示家庭年收入程度越高。

從表2可知，將性別、年級、專業類別、政治面貌作為自變量，而將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作為因變量進行線性回歸分析，回歸方程的R2=0.127。由各變量標準化系數數據可知：性別的回歸系數值為-0.052（t=-1.145，p=0.253gt;0.05），意味著性別并不會對均值產生影響關系；年級的回歸系數值為0.012（t=0.258，p=0.797gt;0.05），意味著年級并不會對均值產生影響關系；專業類別的回歸系數值為0.181（t=3.988，p=0.000lt;0.01），意味著專業類別會對均值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關系；政治面貌的回歸系數值為-0.038（t=-0.850，p=0.396gt;0.05），意味著政治面貌并不會對均值產生影響關系；辦學層次的回歸系數值為0.108（t=2.425，p=0.016lt;0.05），意味著學校類別會對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關系。成長地區的回歸系數值為0.019（t=0.396，p=0.692gt;0.05），意味著成長地區并不會對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產生影響關系；獨生子女的回歸系數值為0.037（t=0.843，p=0.399gt;0.05），意味著獨生子女并不會對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產生影響關系；家庭年收入的回歸系數值為-0.302（t=-6.218，p=0.000lt;0.05），意味著家庭年收入會對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關系。此外，對比上述具有顯著影響的三種因素的標準化系數大小可知，影響最大的是家庭收入（-0.30），其次是專業類別（0.18），再次是辦學層次（0.11）。

綜上，本文基于512份樣本所開展了數據分析，結果顯示：（1）學科專業對于大學生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具有顯著影響，而并未發現性別、年級、政治面貌、是否生長在農村、是否為獨生子女等個人社會經濟屬性會產生顯著影響；（2）學生所就讀的高校辦學層次越高，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越強；（3）家庭年收入越高，學生的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越小；（4）精致利己主義的三個顯著影響因素中，影響強度從強至弱依次為：家庭收入、專業類別和辦學層次。

家庭收入成為影響精致利己主義的首要因素，潛在影響路徑可能包括兩條：第一，家庭收入越高，家長有更加豐富的資源（金錢、時間、情感等）投入孩子的教育問題和三觀塑造上。第二，當學生能夠從家庭中獲取的物質支持不足時，更有可能為了獲得獎學金、助學金、保送名額等外部資源而表現出極度利己的行為。然而，家庭收入影響大學生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的內在機理仍有待未來進一步研究。

本文發現辦學層次越高的學校，越容易出現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這一點十分值得我們警惕。一流大學、“名牌”大學的學生，走出校園之后更有可能在國家社會經濟中擔任重要崗位。如果不能在高校教育階段，及時識別具有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的學生并加以引導和教化，將來學生步入社會可能會給國家社會發展帶來更大風險（例如，已有研究指出，精致利己主義或誘發腐敗年輕化[12～13]）。

四、結論與啟示

本文借鑒實驗經濟學與認知心理學中的方法工具，提出了“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的定量化識別方法，并對國內高校512名在校大學生開展問卷調查，得到以下發現：（1）家庭年收入越高，學生的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越小；（2）學生所就讀的高校辦學層次越高，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越強；（3）不同學科門類學生在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上的表現呈現顯著差異，其中，經管類專業大學生，精致利己主義傾向性最高，而人文社科類專業學生傾向性最低；（4）影響精致利己主義的上述三個顯著因素中，影響強度從強至弱依次為：家庭收入、專業類別和辦學層次。本文調研對象和數據量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未來研究應當進一步擴展調研范圍，檢驗上述結果的穩健性和普遍性。

因此，高校應當十分警惕大學生群體中出現的各類“精致利己主義”行為或現象。扭轉或矯治精致利己主義現象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高校持續實施“三全育人”，也需要高校、家庭、學生和社會各個方面形成合力。

針對高校思政教育，本文提出以下具體的對策建議：

（1）思政教育方面：要加強理想信念教育，夯實精神之基。持續推進校風學風建設，優化育人環境，凈化精致利己主義滋生的現實土壤。（2）學生工作方面：通過心理測評等方式及時識別出風險較高的學生并開展精細化管理，對于出現精致利己主義現象風險較高的學生群體，借鑒積極心理學等多種理論、手段對學生開展針對性的引導和治療。（3）家校聯動方面：家校聯合打造抵制“精致利己主義”侵蝕當代青年的屏障。一方面，學校要加大對貧困學生的資助力度和精度，避免學生因生活所迫而為在爭取獎/助學金等活動中產生“精致利己主義”行為；另一方面，學校還要與家長家庭保持溝通，幫助家長正確認識自身責任、及時察覺和引導孩子免受不良思想的沖擊。（4）課堂教育方面：扎實推進高質量的課程思政建設[14]，將專業知識學習與人文情懷熏陶、正確價值塑造深度融合，形成專業課教師和思政課教師合力育人的格局。（5）第二課堂方面：宣揚和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15]，抵制各種西方思潮潛移默化的滲透，開展豐富課余實踐活動，注重對大學生“公共品格”[16]“人文情懷”“家國情懷”[17]方面的引導和培育，真正做到鑄魂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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