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化進程中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重構路徑研究

摘 要：家庭教育是育人的起點。在現代化力量的沖擊下，家庭教育實踐與教育觀念發生變遷，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出現一定程度的“離場”模式。在現代化進程中探討農村家庭教育時，不能忽視現代化與鄉土性的關系研究。在現代化進程中，面對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缺失，父母角色、民族文化呈現斷裂式發展，社會及政府的引導力量欠缺等問題，需要通過改變“離場”教育模式、建設民族文化教育場域、構建家校共育橋梁等方式來平衡現代化與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新生代父母；農村家庭教育；民族文化

【中圖分類號】G7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539（2024）09-0024-04

現代化是一個大規模社會變遷的過程，這個過程一旦開始，便會以一種自我強化的進程，滲透到所有的生活領域[1]。隨著20世紀80、90年代出生的青年人進入適婚適育年紀，這群人被稱為“新生代”父母，以新生代父母為家庭核心成員的家庭模式決定了現今農村家庭教育的形態。

中國社會具有鄉土性，現代化浪潮使得中國農村正在經歷著解構與重組，教育理念與民族文化也在變遷中急劇轉變，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同樣面臨著挑戰與困難。尤其在少數民族村寨內，民族傳統文化教育場所的缺失，很大程度上造成了民族文化的消失。目前我國農村人口規模仍然巨大，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受到經濟社會發展的客觀條件限制，在加快我國現代化進程的背景下，反思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與現代化之間的沖突，以尋求適應二者和諧共生的發展路徑尤為重要，也可以為促進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家庭傳承探索可行性策略。

一、現代化對農村新生代父母家庭教育的沖擊

家庭教育從形式上看是一種私人教育，但鄭其龍教授指出：“家庭教育是整個教育的組成部分或分支[2]。”強調了家庭教育對未成年子女成長的重要作用。但是傳統的鄉村社會作為農村家庭教育的重要依托，卻在現代化進程中被逐步瓦解，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觀念與家庭教育實踐發生變遷，面對現代化的沖擊，農村家庭教育并未能實現真正的現代化。

（一）務工潮催生“離場”家庭教育形態

據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全國人口中人戶分離人口為49276萬人，與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相比，人戶分離人口增加23137萬人，增長88.52%。流動人口增加15439萬人，增長69.73%，可見現代化進程中流動人口在逐年增長。2022年12月，教育部對外發布了2021年教育統計數據，數據顯示義務教育階段在校生中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1372.41萬人，相比于2020年減少了57.32萬人，意味著子女與父母分離的情況變得更為普遍。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我國留守兒童數量為902萬人。21世紀以來，傳統的小農經營模式發生改變，很多人開始極力追求經濟最大化來解決家庭的支出。但僅靠農業不能解決增收問題，因此“打工+農業”“僅打工”成了普遍的家庭經營模式，新生代父母離開家鄉外出務工，導致新生代父母家庭大多留老人和小孩在家。

農村新生代父母是見證了家鄉劇烈變革的一代人，從年少到為人父母，他們的教育觀念、態度、行為等都發生了變革，對孩子的教育也更為接近“現代化”，由于“離土離鄉”的工作模式，不得以缺席孩子的成長，由家中老人或親戚代為管理。常年外出務工也使得家庭教育的父母角色處于真空狀態，農村新生代父母本人也懸浮在農村與城市。

父母的離場的目的為子女提供了更好的生活環境和學習條件，但隨著子女學習年限的上升，家中老人與新生代父母本人均對子女的學業指導感到無力，加上在農村普遍缺少補習學校和各類輔導機構，新生代父母家庭將教育重任完全寄托于學校老師。然而，現實情況是因現代化進程的推進，鄉村教育的人才也正在流向其他更有資本優勢的場域內，鄉村兒童教育問題日益嚴重。通過觀察留守兒童的家庭，不難發現，這些父母家庭教育的離場，使得兒童在缺少父母管束、祖輩無力教育的情況下，留守兒童群體容易出現“野性化”，對待生活的態度相較于其他孩子更為隨性和散漫。

同樣，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也影響了他們的發展，現代化的沖擊和鄉土性的裹挾下，他們不再是文化意義上的鄉村少年或城市少年，這造成了他們文化精神上無根的存在，成為了文化的荒漠中人[3]。

（二）民族傳統文化傳承呈斷裂發展

每個民族都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孕育出了獨特的民族文化，優秀民族文化成為了鄉村人們生活的精神源泉。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各民族文化內涵得到了豐富，新生代父母也成為了村集體中較為重要的民族文化活動及民族習俗的組織和參與主體[4]。農村新生代父母從小就在民族文化的熏陶中成長，自覺接受民族文化的教育，這一代人都在日常生活中自覺地向父輩學習和傳承民族文化。在調研過程中發現，無論是地處貴州的漢族家庭還是藏區的珞巴族農戶，新生代父母都承擔著家庭祭祀、節慶、儀式等的主要參與者和主持者的角色。

隨著現代化進程的推進，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觀念發生改變，開始認識到他們的子女需要學習外界知識，融入主流社會，并且他們作為監護人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許多農村新生代父母重視子女的學業和職業規劃，并對子女有較高的學業期望。然而，在繼承民族文化的教育上，新生代父母則顯得較為漠視。

比如，語言是民族的一個重要特征，是構成民族差別的重要因素，也是一個民族社區重要的交際工具。在對貴州安順屯堡地區的調研中發現，部分學齡前兒童跟隨家庭會說少量鄉音，屯堡社區中從小孩咿呀學語時就會教予“對（dè）”“脆（cè）”“藥（io）”等屯堡發音的常見字詞，但進入幼兒園或小學，他們的語言系統就會轉化為普通話。

同時民族文化教育活動場所依托的村民公共空間逐步消失。在經濟發展迅速的今天，鄉村也建起了獨立住宅和私人庭院，使得民族活動變為家庭內部化。村民聚在一起的機會變少，使得民族文化活動失去了傳播的活力。農村新生代父母雖然自身自覺地從父輩或其他渠道進行了本民族傳統文化的學習，但是在對子女的教育實踐中，民族文化的傳承與發展卻轉為負向，淡化了民族文化教育，民族文化的家庭教育正在進行斷裂式發展。

（三）農村家庭教育缺失社會力量引導

家庭教育、學校教育以及社會教育“三駕馬車”朝同一個方向才能形成對青少年兒童教育的巨大合力，反之，則會相互削弱[5]。然而，在廣大農村地區，村民結束一天繁忙的農活后基本已無力參與其他文娛性活動。

2023年8月10日，在西藏自治區林芝市才召村的一次訪談中，村民A充滿了對非遺活動的期待，他希望通過培訓一門手工技藝去旅游工坊上班，但無奈于家中3個孩子和微薄的收入，因此至今未參與任何民族手工技藝的培訓。當筆者問道：“你有教給家中孩子哪些珞巴族的手工藝呢？”村民A的回答是：“沒有，我不懂得教，他們去上學學校會教的。”文化程度較低的新生代父母不僅把學現代知識的重任交給老師，也把民族文化傳承的任務托付給學校，因此學校教育與家庭教育之間存在信息誤差。

2023年8月21日，在貴州安順吉昌村的一次訪談中，村民B作為屯堡地戲班子的老前輩，認為自己的一身唱戲行頭只能跟隨自己入土。當筆者問道：“您的大孫子會認臉譜嗎？”村民B的回答是：“他會一點，我給他講過幾個臉譜的人物。不喜歡教，他們年輕人不感興趣，還沒有學會又要去城頭讀書（外出上學）。”可見，老人在傳承民族文化時受制于時間與地點，鄉村與城市的距離使得孩子求學只能寄宿制，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弱化了民族文化的傳承。

在廣大農村的產業發展較為單一，要想實現家庭經濟收入大幅度增長，鄉民不得不離開村寨外出務工，“空心化”的現象導致家庭教育缺乏“人”的條件。在對安順市合旺村的調研中發現，村民在鄉村振興示范村內，卻出現年輕人集體外出務工的現象，追尋其原因是該村的產業收入都成為投資公司的紅利，村民僅僅得到流轉土地的微薄租金，家中老人還能做農活的有機會得到一個日收入100元以下的臨時工作。迫于生計壓力，年輕勞動力不得以離鄉務工支撐家庭支出，留守老人與留守孩子組成臨時家庭。

政府力量和社會力量的不在場，讓當地旅游開發部門及相關建設者看不見本民族優秀的、獨特的民族文化，忽略了對其文化的傳承和發展，而是迫于經濟壓力追求現代社會物質文化，忽略了精神文化的培養。

二、農村新生代父母家庭教育與現代化發展的共生路徑

（一）振興鄉村產業，消除農村家庭教育的經濟矛盾

全黨工作一直以來將“三農”問題放在首位，二十大報告中指出：“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堅持城鄉融合發展，暢通城鄉要素流動[6]。”民族要復興，鄉村要振興，新生代父母是農村家庭的核心人物，振興鄉村產業，需要留住新生代父母在鄉村，增加家庭收入的同時陪伴子女的成長，肩負起作為父母對子女的教育、引導、照顧的責任，也為民族文化的復興和傳承貢獻力量。

首先，關注村民的實際經濟收入，才是切實解決村民“候鳥式”遷徙的最有效途徑。想要全面推動鄉村現代化發展，就要合理開發鄉村資源，借力政府招商引資，充足鄉村振興動力。其次，打通鄉村數字化服務體系，為村民和投資方提供專業指導；改善物流配置情況，減少農戶經濟作物滯留和收入減少狀況。此外，在家庭成員責任分配上，新生代父母應該協商溝通，在家鄉產業不能及時緩解家庭支出窘況時，采取一人外出補貼家用，一人在家教育子女和發展基本農業，爭取到家庭經濟利益和教育利益的相對平衡。

（二）建立民族文化教育場地，打破傳統文化傳承壁壘

吉登斯認為：“認識到社會需要傳統，這是完全理性和合理的。我們不應該接受世界‘應該廢除傳統的啟蒙思想’，傳統是必需的，而且總是應該堅持，因為它們給生活以聯系性并形成生活[7]。”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在原有文化場域不斷解構又重組的情況下，忽視了對子女民族文化教育的重要性。在現代化的沖擊下，農村新生代父母家庭應該及時處理好原有的鄉村禮俗性、封閉性、穩定性秩序[8]。新生代父母離場的教育模式加劇了農村家庭成員的分散化狀態，強化留守成員與外出務工人員的情感紐帶是健全農村家庭文化場域的重要舉措。在廣大農村地區，社會力量及政府幫扶應該關注新一代青少年的精神需要和家庭教育，在村中建立適宜的公共空間，給村中優秀的民族文化人才搭建傳播民族文化的場域；開辦各類民族文化技藝培訓班迫在眉睫，效仿非遺傳承人的鼓勵機制，為鄉村土人才設立一定的物質及精神獎勵。新生代父母是接受了傳統文化教育的一代人，他們應自覺學習本民族文化并鼓勵子女在鄉村的公共空間學習，拒絕完全放棄本土語言的教育方式。

目前，少數民族人口居住的環境和交通通暢度存在不足，民族地區的鄉村在各項社會事業及基礎設施方面發展有待進一步提升。加快少數民族村寨建設的現代化進程，實現鄉村全面振興核心在于村中人才的培養，教育就顯得尤為重要。可以設立專項家庭教育基金，積極解決模范教育家庭的資金問題，促成鄉村良好的家庭教育風氣，形成優秀家風、民族文化的教育場所，解決“單方面輸血扶貧”的現狀，增強村莊的內生動力，實現文化與經濟的雙軌道并行。

（三）加強鄉村學校與家庭合作，活化家校共育新形態

民族教育存在的意義在于讓各族學生懂得自己的義務、責任與權利，成為國家有尊嚴的建設者[9]。鄉村學校肩負著促進村寨現代化生成的責任，此舉必然從受教育者的現代性自我意識入手，并積極引導受教育者將自我意識付諸實踐[10]。在農村，新生代父母家庭中家校合作的脫節狀態急需解決，家庭父母角色過早地退場導致子女在學業和生活觀念上出現各種程度的問題。父母應該主動加強與學校的溝通，學校積極開展各類家校互動活動，有利于子女學業水平的提升和健康身心的培養。

2023年8月24日，在田野過程中，貴州省安順市高寨村受訪村民C作為新生代父母，講述了她與兒子、學校的道德教育課堂。村民表示，自己的兒子上三年級，之前他們班主任在學校教做了一張母親節的賀卡，那天回家很晚，孩子就從房間出來給了自己，祝她節日快樂，讓她非常感動，立刻就拍照發了朋友圈。可見村民C通過一張賀卡與學校融合在一個場域中，共同參與學校的道德教育，實現了情感間的交流。因此鄉村學校除了通過用微信、電話聯系家長以外，通過在節日制作小禮物的活動會不斷提高學生的道德品質，促進家校的良性互動。在離場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中，學校應該建立相應機制，定期做父母與孩子的溝通交流活動，而并不是將爺爺奶奶作為監護人角色進行溝通。

此外，任何一個鄉村都有其獨特的鄉土性。一種教育必然需要相應文化背景的全面滋養，需要本土文化的悉心呵護，那才是全方位滋養一個人的精神生命、發育人生各種細微情感的沃土[11]。對于鄉村學校來說，充分利用當地豐富的民族文化資源作為教育資源，引導了學生感知家鄉、培養熱愛家鄉的情結，將學校學習到的知識與日常生活中聯系起來，學生回家后能充分利用課堂知識進行實踐，有利于引導農村新生代家庭的父母提高在家庭教育中的民族文化教育意識。

三、結語

家庭教育作為子女成長過程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對其學習和性格發展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在現代化進程中，通過提高農村新生代父母家庭的教育觀念與教育實踐方式，實現農村家庭教育與現代化的和諧共生。鄉村是孕育民族文化的沃土，鄉村家庭教育更是民族文化傳承和發展的有效路徑，新生代父母作為家庭核心人物，肩負起撫育子女重任的同時，承擔著民族文化傳播的責任。當前，現代化的沖擊既是挑戰也是機會，我們應該正視優秀民族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通過建立家校合作、拓寬民族文化教育場地、推動鄉村振興等舉措讓新生代父母改變“離場”式的家庭教育模式，與學校、政府及各方社會力量一起為培養有根的現代化文化人保駕護航。

（責任編輯：陳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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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錢理群，劉鐵芳編.鄉土中國與鄉村教育[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100.

[4] 古朝明.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觀念及實踐變遷[D].中央民族大學，2021.

[5] 錢理群，劉鐵芳.鄉土中國與鄉村教育[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36.

[6] 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識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

[7] 安東尼·吉登斯.失控的世界——全球化如何重塑我們的生活[M].周紅云，譯，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37.

[8] 譚敏.農村家庭教育的文化邏輯與現代轉換[J].教育評論，2020（05）.

[9] 巴登尼瑪.教育的根本任務是實現人的尊嚴[J].民族教育研究，2019，30（03）.

[10] 古朝明.農村新生代父母的家庭教育觀念及實踐變遷[D].中央民族大學，2021.

[11] 錢理群，劉鐵芳.鄉土中國與鄉村教育[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