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輪考試招生制度“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影響效應及應對策略

摘 要：新一輪考試招生制度改革“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旨在增強學生的專業自主選擇權，提升學生意愿與高校專業之間的匹配度。研究發現：該模式對不同分數段學生、不同類型高校以及不同學科門類專業都帶來較為顯著的影響效應，且背后存在著政策導向、個體志趣、高校實力、社會需求等多重因素交互的作用機制。據此，高校、高中及省級教育考試主管部門理應時刻關注改革帶來的影響效應，進一步推動改革方案的優化與完善。

關鍵詞：“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影響效應；應對策略

2014年，國務院印發《關于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標志著新一輪考試招生制度改革全面啟動。截至2024年5月，全國共有29個省份分五批次啟動了改革方案。新一輪考試招生制度作為突破我國傳統育人模式的新探索，是實現教育現代化的重要舉措之一，也是教育領域中社會最關注、最復雜、最敏感的改革，體現出“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典型特征。[1]作為新一輪考試招生制度改革內容之一的“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顯著增強了學生的專業選擇自主權，但也對高校的辦學特色凝練、學科專業建設以及生源質量帶來了巨大的挑戰。[2]本文旨在深入分析“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歷史演變與運行特點，對不同分數段學生、對不同類型高校和不同學科門類專業的影響以及作用機制，以期為深化高考綜合改革、提高人才培養質量提供借鑒。

“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歷史演變與運行特點

第一，“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歷史演變。自1977年恢復高考制度以來，為追求更高程度的公正與效率，中國高考制度經歷了一系列深刻的變革。投檔和錄取模式的改革，涵蓋了從考試前的志愿填報到考后的填報、從基于估分的填報到知曉分數后的填報，以及從傳統的順序志愿到平行志愿的轉變。[3] 2003年，首次嘗試引入平行志愿機制；2008年，教育部在部分省份實施試點改革，并逐步推廣至全國。此階段以高校為基本單位，允許在單一高校志愿下選擇填報多個專業或專業類并提供專業服從調劑的“院校平行志愿”投檔模式。2014年，新一輪考試招生制度改革進一步發展投檔模式。據目前各省實施的改革方案分析，存在兩種不同的平行志愿投檔模式。一種是“專業（類）+院校”志愿投檔模式，如浙江省、山東省等；另一種是“院校專業組”志愿投檔模式，如上海市、天津市等。

第二，“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運行特點。該模式的主要特點包括：一是突出“專業導向”的原則；二是取消了專業服從調劑；三是增加了志愿填報的總數量；四是針對每個專業或專業類設定了選考科目要求。[4]“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運行主要包括學生填報和高校投檔兩個環節：第一個環節是學生志愿填報環節。區別于以往的“院校平行志愿”投檔模式，學生可直接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或專業類進行志愿填報，不必擔心會被調劑到其他專業或專業類。根據目前各省實施的改革方案分析，學生最多可以填報113個專業或專業類。第二個環節是高校投檔錄取環節。高校依據每個學生的排名，逐一檢索該考生填報的幾十個或上百個專業或專業類志愿，直至完成投檔。“知分填報”和“院校平行志愿”模式，考生掌握了更加精確的填報信息，高校與學生間實現了高匹配率，極易出現高校生源扁平化現象以及專業內部生源同質化現象。[5]而隨著“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出現，學校逐漸退居后臺，專業開始走向前臺，直面學生的評估與選擇。

“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影響效應

本研究中，獲取了浙江省教育考試院公布的改革前三年（2014年至2016年）以及改革后七年（2017年至2023年）的錄取數據；獲取了山東省教育招生考試院公布的改革前三年（2017年至2019年）以及改革后四年（2020年至2023年）的錄取數據。選取在兩省實際招生的全國不同類型高校作為研究對象，探討“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帶來的專業或專業類錄取位次的影響效應。為方便研究，對各校各專業（類）的錄取位次進行排序，將連續幾年排名前三的專業稱為“熱門”專業，而連續幾年排名末三的專業稱為“冷門”專業。由于每所高校在不同年份間招生專業的類型和名稱等會發生一定的變化，如出現增加新專業、改造舊專業、部分專業實行大類招生等，因此對搜集到的錄取數據進行一系列的清洗與匹配。借鑒相關研究中錄取位次轉換的方法，[6]將文理科的錄取位次轉換為可與改革后位次相比較的數值。文理總位次=文（理）科最低錄取位次*｛理（文）科等值位次+文（理）科等值位次｝/文（理）科等值位次。公式中“文理總位次”之所以是一個虛擬的值，是因為在現實中文科與理科考生相同錄取位次的并不具有同等質量，因此不能直接賦予二者同等權重。本研究基于整理的面板數據，構建了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以探究“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影響效應。

第一，“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對不同分數段學生的影響效應。研究顯示：新投檔模式促使中分段考生從關注學校顯著轉向更關注專業。省屬公辦高校“冷門”專業的平均錄取位次下降幅度較大，而民辦高校和獨立院校“熱門”專業的平均錄取位次卻出現了較大的上升，這二者的變化幅度均大于全樣本，即全省的平均變化水平。因此，我們認為新高考中強調“專業”導向并取消“專業調劑”的“專業平行志愿”錄取模式顯著提升考生志愿選擇時的自主權。同時，本研究發現到省屬公辦本科院校、民辦院校和獨立學院這個分數段的考生，在很大比例上開始由選“好學校”轉向選“好專業”。“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使得中分段考生淡化了對學校“身份等級”的關注，更多地轉向關注是否是優勢特色專業、專業辦學實力、就業或考研前景以及是否更適合自己的興趣愛好等方面。

第二，“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對不同類型高校的影響效應。運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分析顯示，新高考“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加劇了不同類型高校的“熱門”專業和“冷門”專業之間呈現出顯著的“馬太效應”，即“熱門”專業的錄取位次越來越高，“冷門”專業的錄取位次越來越低。具體而言，浙江省數據分析表明：在該省招生的“雙一流”建設高校“熱門”專業和“冷門”專業之間呈現顯著的“馬太效應”；但是，在改革后的第四年有所緩解。在該省招生的省屬公辦本科、民辦本科和獨立學院的“熱門”專業逐年走高，但“冷門”專業的錄取位次則持續顯著下降，且沒有明顯的緩和跡象。山東省數據分析表明：在該省招生的“雙一流”建設高校“熱門”專業的錄取位次越來越高；但是，“冷門”專業的影響不顯著。在該省招生的省屬公辦本科院校的“熱門”專業和“冷門”專業之間呈現顯著的“馬太效應”。民辦本科院校和獨立學院“熱門”專業的錄取位次越來越高，而“冷門”專業的平均錄取位次在改革后的第二年有所緩解。

第三，“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對不同學科門類專業的影響效應。研究顯示：在浙江省和山東省招生的全國各院校錄取位次排名前三位的“熱門”專業主要集中于文學中的中國語言文學和外國語言文學類別，工學中的計算機科學與技術類別，法學領域的法學類別以及醫學領域的臨床醫學類別；各院校錄取位次排名末三位的“冷門”專業則主要出現在工學的材料和機械類別，管理學的工商管理類別。同時，在浙江省和山東省招生的全國“雙一流”建設高校、省屬公辦本科、民辦本科和獨立學院的部分工學門類（材料類、機械類和土木類）、農學門類（植物生產類和水產類）、管理學門類（公共管理類、工商管理類和管理科學與工程類），甚至民辦院校和獨立學院的經濟學門類（主要包括金融學類、經濟與貿易類）等專業出現錄取位次逐年下降的趨勢。

“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作用機制

“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影響效應是多重因素交互作用的結果，這種交互作用機制包括新高考政策的導向機制、個體志趣的平衡機制、高校實力的分層機制以及社會需求的市場機制。

第一，新高考政策的導向機制。學生群體普遍認可“專業+院校”投檔模式的價值理念；但該模式的運作機制為高校中“熱門”與“冷門”專業生源質量差異的“馬太效應”提供了條件。大學入學考試的招生政策和錄取機制在專業選擇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學生對“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的認知、情感以及行為，都會影響他們最終的志愿填報決策。[7]“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下，政策的導向機制對高校各專業錄取位次產生了顯著影響。由于“專業優先”觀念在學生志愿填報決策中占據主導地位，新投檔模式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高校各專業錄取位次呈現離散趨勢，導致“熱門”與“冷門”專業的“馬太效應”愈加顯著。

第二，個體志趣的平衡機制。個體志趣在新高考模式下發揮了平衡作用，促使學生基于興趣特長進行專業選擇，從而提高專業匹配度。以往研究早已揭示了考生個體的志趣對其專業選擇的關鍵性作用，這主要涉及個人的興趣愛好以及擅長學科。[8]本研究表明：考生個體志趣對志愿填報起了關鍵影響，且這種影響獨立于性別、戶籍背景、所在高中類型及學校類型等人口統計學因素。在志愿填報過程中，學生普遍將自身的個體興趣視為最重要的考量因素，這種傾向在不同的背景變量中表現出一致性。個體志趣的非優劣性和多樣性使其在高校生源質量的平衡中起到公平、無偏的作用，有助于均衡“熱門”與“冷門”專業的生源分布。

第三，高校實力的分層機制。分析結果顯示：高校的整體實力仍是關鍵因素。高校的整體實力，涵蓋了其綜合能力和專業能力等方面，包括校園環境設施、院校知名度、學科專業聲譽、學校整體聲望等特征，對吸引和培養高質量學生群體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和高校整體實力分層機制的雙重作用下，高校“熱門”專業和“冷門”專業生源質量的“馬太效應”存在顯著的層級性特征。[9]例如：數據顯示省屬公辦院校本科“熱門”專業投檔位次的上升幅度遠大于民辦院校“熱門”專業的上升幅度。

第四，社會需求的市場機制。勞動力市場的需求和預期是學生在選擇專業時考慮的重要因素之一。社會需求在志愿填報中發揮的作用，尤其體現在學生對職業前景的關注上。[10]基于就業市場的需求和預期職業前景，報考專業常被考生及家長貼上“熱門”“冷門”的標簽；但受學科發展趨勢和勞動市場結構變化的影響，這些標簽往往是相對的。研究顯示：“熱門”專業主要集中在計算機、臨床醫學和法學等領域，而冷門專業則多集中于材料、機械和工商管理等。“熱門”專業錄取位次的顯著上升和“冷門”專業錄取位次的顯著下降，進一步證實新模式下產生的“馬太效應”具有專業依賴性。就業市場對不同專業的需求變化直接影響了學生的志愿填報行為，也間接推動了各專業錄取位次的“馬太效應”。

應對策略建議

上述研究數據顯示“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對不同分數段學生、不同類型高校以及不同學科門類專業帶來了較為顯著的影響效應。同時，這種影響效應是多重因素交互作用的結果。針對新投檔模式帶來的挑戰，提出以下應對策略：

第一，高校需要更加重視學科專業建設，走“內涵式”道路。新投檔模式下，高校不同專業間錄取位次的“馬太效應”現象較為顯著，這既是機遇又是挑戰。堅持特色發展是高等教育內涵式發展的重要概念之一，新投檔模式恰為不同類型高校凝練自身特色提供了契機。一方面，使得部分高校能夠憑借自身的優勢特色學科和專業在激烈的生源競爭中勝出；另一方面，這一現象促使高校重新審視學科和專業布局，從多角度考量各學科專業的存續與發展，當斷則斷、當建則建。對此，高校需要進一步實施學科專業發展規劃，深入分析自身辦學定位以及學科專業在生源競爭中的表現，以審核為驅動，優化學科專業布局，凝練學科專業特色，實現高等教育內涵式發展。

第二，高中需要站在“為國育才”的高度，引導學生全面發展。高中階段是銜接基礎教育與高等教育、通識教育與專業教育的重要一環，理應堅持國家需求導向，踐行為國育才的使命。高中學校需要更好地實施綜合素質評價以促進學生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需要深入解讀《普通高校本科招生專業選考科目要求指引（通用版）》等政策文件，深化高中課程改革，引導學生結合個體興趣特長和國家戰略需求選擇選考科目，提高學生高中選考科目與大學學科專業之間的匹配度。同時，作為學生個性發展和專業興趣形成的關鍵時期，高中學校需要加強學業和職業生涯規劃教育，培養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促進學生全面而有個性的發展，為其終身發展奠定基礎。

第三，省級教育考試部門需要時刻關注并應對新高考改革帶來的影響。上述研究數據顯示：新高考改革“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對各類型高校、不同學科門類專業之間產生了不同程度的“馬太效應”，且這種效應具有動態變化的特點，對高校招生和學生報考產生了深遠影響。隨著新高考改革在全國范圍內分階段、分批次推進，政策帶來的挑戰會影響更大范圍和更多群體，甚至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結果。例如：“專業（類）+院校”投檔模式是以分數作為錄取的最主要參考依據，出現了“分分計較”的問題；“3+3”和“3+1+2”選考模式出現了不同科目間成績賦分的等值問題等。因此，省級教育考試部門應組織專家力量加強政策的跟蹤研究，及時掌握政策實施的實際效果，及早應對可能出現的各類情況。同時，借鑒試點省份的成功經驗，完善本省高考綜合改革的各項配套措施，確保改革的平穩推進。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新高考背景下選學選考制度改進策略研究”（項目編號：19YJA880034）的部分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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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岳昌君，夏潔，邱文琪.2019年全國高校畢業生就業狀況實證研究[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20，38（4）：1-17.

（作者單位：呂慈仙、孫佳、劉恩賢，青島大學教育發展研究院；徐晶晶，廈門大學教育研究院）

[責任編輯：苑聰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