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創作的源泉與現實意義

[摘" 要] 本文擬對第十二屆“駿馬獎”獲獎的中短篇小說進行解讀。海勒根那、李約熱、呂翼、蘇蘭朵四位作家所創作的現實主義題材作品，內容極其豐富，創作形式多樣，作品中體現出極大的人文關懷。作家們堅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選取各自生活環境中的典型事物，展現傳統文化、民俗風情，塑造眾多人物形象，書寫其生存現狀、精神困境，以及尋求出路的方式。但同時對于現實生活中環境遭到破壞，道德倫理面臨崩壞等現實問題而感到憂慮，也對人性貪婪、自私、利己等弱點進行批判。這體現出作家們極高的文化自覺，在積極傳承中華多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基礎上，也在不斷地創新，不斷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強化中華民族的凝聚力。

[關鍵詞] 駿馬獎" 創作源泉" 人文關懷" 憂慮意識

一、駿馬獎獲獎作品研究現狀

2020年舉辦了第十二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評選，其中有300多部作品符合評獎標準，經過多次評選，共有30部作品獲獎。這些作品堅持思想性與藝術性相統一的原則，具有深刻文化內涵，幫助讀者樹立正確的祖國觀、民族觀、文化觀、歷史觀等，能夠促進團結，體現中華民族偉大精神，有利于中華文化認同。對于歷屆獲得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獎項作品的評論并不是很多，其中大多數是以某位作家或者某部作品進行評述，因為創作題材廣泛，內容極其豐富，作家創作形式多樣，使得目前對于獲得此獎項的作品研究還不夠系統全面，最初獲獎的文學作品被談及的很少，隨著國家政策的大力扶持和更多優秀作家和作品的出現，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與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齊名，其影響力越來越廣泛，使得更多的學者和評論家開始關注這些獲獎作品，從而促使更多優秀作品的出現，形成良性循環。

對第十二屆中短篇小說獲獎作品的評論主要分為三種。一種是對所有獲獎的中短篇小說進行總體評論。首先是從作家創作動機和作品所展現的主題進行評論，解讀作品在時代洪流中的堅守和追求，例如張譯勻《社會圈層與社會話語的雙重構建——論第十二屆駿馬獎中短篇小說》。第二種是對具體的作家作品進行分析評論，主要集中在對作品的主題內容、價值觀念及作者的創作路程梳理，例如張厚剛的《論李約熱小說中的“愛”與“死”——基于〈我是惡人〉〈儂城逸事〉〈人間消息〉的閱讀》[1]。第三種是將某一位作家放置在某一群體范圍內對其創作風格和作品的主題表現進行評論，例如黃曉娟、鄭雪竹《當代滿族女性文學的傳統文化傳承與創新——以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獲獎作品為例》。總體來看，對獲得第十二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的中短篇小說作品的研究不是很豐富，仍然有較大的研究空間。

本文擬對第十二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中的中短篇小說獲獎作品進行解讀，其中中短篇小說作品有五部，分別為海勒根那的《騎馬周游世界》、拉先加的《睡覺的水》（這部作品是藏文，本文只解讀四部用漢語寫作的獲獎作品）、李約熱的《人間消息》、呂翼的《馬嘶》，還有蘇蘭朵的《白熊》，這些作品有寫草原生活的，有寫鄉村生活的，還有寫城市生活的，作家的創作風格多樣，但這些作品都深刻反映人民群眾的現實生活狀態，反映社會問題，展現精神困境。

二、生活：文學創作的源泉

作為符合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標準的獲獎作品，其內容和主題都有深刻內涵，書寫廣大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和人生百態，這些獲獎作品對于反映社會現實和社會問題有很高的代表性。縱觀《騎馬周游世界》《人間消息》《馬嘶》《白熊》這四部作品，盡管作家們的敘述風格、寫作方式等不相同，但作家們都會以各自獨特的創作方式和內容書寫來展現人民群眾的生活百態。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講到“文藝要反映好人民心聲，就要堅持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這個根本方向”，[2]而作家們也在從人民群眾中汲取源泉，從日常生活中獲取靈感，從而創作出人民群眾需要的文藝作品。

1.以日常生活作為創作源泉

作家將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的環境作為自己創作的不竭源泉。《騎馬周游世界》中寫到，“他出現在哈吐布其嘎查的人群里就像一頭駱駝站在了羊群中間……因為在巴彥芒哈蘇木草原，十里八村的牧人彼此都認識個大概”[3]。作家在創作中將牧民在草原上放牧的生活場景以及古老的傳統文化穿插在作品中，一些特定的風俗習慣也體現在文學作品中：每餐的第一口吃食和酒水需先告祭天地，遠方的客人來時獻上尊貴的哈達等。在李約熱的《人間消息》中，一張村莊的照片，一陣清風讓“我”來到了野馬鎮。整部作品都圍繞著野馬鎮，講這里長壽的老人、命途多舛的年輕人，以及這里的世俗規則、人情冷暖。呂翼的《馬嘶》中，作者在最開始向讀者展現，“這片山河給我命，給我活，還給了我這么多的資源。這里面藏金匿銀，還有無限的高貴。我就在想啊，我是富人了，我這一輩子夠受用的了。那我就這樣寫下去，寫令人尊重的馬老表，寫讓人揪心的親人們”[4]。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發生離不開烏蒙大山與金沙江兩岸。在《白熊》這部中短篇小說集中，作家蘇蘭朵企圖在物欲橫流的大都市背景下，尋找現代人的迷茫人生與生存困境。

2.以多元事物作為創作元素

在《騎馬周游世界》中，獨具特色的人名、地名和專有名詞隨處可見，例如對某些職業有專門的稱呼，馱鹽的人叫作“嘎拉”，騎手就叫作“嘎達斯”等，住的地方叫作“氈房、蒙古包”，獨特的名字如“叔叔以勒、哥哥巴根那、伯父特木熱”，此外還有草原放牧等日常生活方式。《人間消息》中，作者說野馬鎮民風彪悍，用樸素的語言展現鄉鎮生活，描寫來往于鎮上和村里的人、村莊里養的牲畜、鄉鎮里的熱鬧“人間”。《馬嘶·冤家的鞋子》中，主人公首先聽到的是有人用彝語說話，“那些彝話，她一句也聽不懂，只能感覺到說話這個男人的無比興奮”。在《馬嘶·來自安第斯山脈的欲望》中，男主人公二娃出門打工之前進行占卜，條件好的家里用牛骨，其次用羊骨，最末用雞骨，二娃用的雞骨。《白熊》里隨處可見標志性建筑，例如電視臺、高樓大廈、醫院、表演舞臺、酒吧等。

作家用極其多的能夠代表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事物來展現人民群眾，在文學創作中對傳統文化進行繼承與發揚，并在此過程中產生新的思考和創新，從而使自己的文藝創作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三、文學創作的現實意義

文學作品不僅僅要取之于民，也要惠及人民，文藝創作要以人民為中心，束之高閣的文學作品不會貼近人民。而人民的生活也不處處都是美滿，還有許多不如意、不光鮮的事物，所以作家不僅僅要貼近人民群眾，更要為人民群眾反映問題、解決問題。這些獲獎作家也在作品中挖掘人物形象，展現人物生存困境以及精神困境，讓更多的讀者了解人民群眾的生活，體現作家在文學作品中的憂慮意識及批判態度，展現了作家們對人民群眾極大的人文關懷。

1.典型人物形象塑造

在這些獲獎的作品中，作家們對其塑造的人物形象多持同情態度，通過對其生活困境和遭遇的挫折展現，來反映生活現實問題，以及人類所面臨的境遇。

《騎馬周游世界》中海勒根那塑造了眾多的人物形象。在《我的叔叔以勒》這篇文章中，作家塑造了極其典型的民眾形象。“我”的叔叔以勒，父母早逝，寄人籬下，不受親哥哥的重視，早早輟學回家，終日與羊為伍，外出打工也因為受傷返回家鄉。繁重的農活壓在叔叔以勒的身上，只剩下養鴿子這一愛好，但隨著“我”家人口增多，沒有多余的糧食喂養鴿群，這唯一的愛好也被剝奪，叔叔以勒開始變得沉默，與遠方來的烏鴉開始交流。成群的烏鴉到處搶奪糧食，鄉親們苦不堪言，將過錯都怪罪在叔叔以勒身上。叔叔以勒不見了，年邁的父親守著鴿子等待著弟弟回來。命途多舛的主人公顛沛流離，促使其出走從而杳無音訊，而感情遲緩的親人在至親離去后滿懷愧疚地等待，人口過多而糧食缺少的家庭境況使兄弟產生隔閡，雙方不善表達又使關系更加緊張。村民們的粗暴責怪使主人公出走，這里沒有窮兇惡極的壞人，但故事結局仍然是悲劇。

《人間消息》中滿懷心事的長壽老人，在妻子和情人之間搖擺不定的丈夫，為了孩子和生活另嫁他人的老板娘，在古生物化石研究領域的領頭人，卻兼顧不了工作與家庭，公務員職位的弟弟不能為哥哥解決違法問題而慘遭冷眼，在不同的生活場景中，這些各具特色的民眾形象活靈活現，顯示出作家高超的寫作手法。在《村莊、紹永和我》中，“我”對村莊的印象是“這個村莊的生老病死過于波瀾不驚。這個村莊，有點深沉，也有點麻木”[5]。而環衛工瑞明的兒子已經很久沒有出門，急需解救，“不成用的”兒子紹永因輕信傳言且急于賺錢不慎落入傳銷組織，深受折磨，被解救后精神狀況每日愈下，終日與床為伴，不和人交流，“我”多番努力但進展為零。本該積極陽光的青年因為誤入歧途從此一蹶不振，年邁的父母失去分擔壓力的兒子，年幼的孩子失去父親的陪伴。

《馬嘶》中被擄走的開杏，被迫離開自己的家人，與昔日戀人離別，遠離故土，藏于小巷中。被好友欺騙的舍且其好不容易攢的資產全部被騙光，連母親的喪葬費都出不起。夢想有一幢水泥房子的二娃不顧馬上生產的妻子，一心只想掙錢，但卻被礦山掩埋，最終沒有實現其夢想。因肺病久醫不治的阿枝決定跳河自殺，但正巧遇到游船翻了，被救起來免費醫治好，還拿到了生產商的賠償款。想改變苦寨人艱苦生活的辛苦，在日復一日的工作中，逐漸背離了自己的初衷，最終吃了苦果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白熊》中也有眾多豐富的人物形象展現。例如為了獲得收入，兒子與假扮自己父親的騙子合伙，參加一系列演唱活動，獲得巨額收入，在其父親發現后越來越肆無忌憚。一個京劇行頭卻牽扯出幾代人的愛恨情仇。因記憶缺失而飽受情感的困惑，在深思熟慮之后決定將記憶植回，但恢復全部記憶的主人仍然面臨很多問題，科技改變了人類的生活，但也帶來了一定的影響。此外還有女鋼琴師面對生活的不同選擇等。這些人物都是現代都市中的普通民眾，有各行各業的人物，這些主人公面臨著不同的問題，有著迥異的遭遇，但都是極具代表的人物形象。

2.對現實環境的理性批判

作家在作品的創作過程中，在對主人公悲慘遭遇產生同情時，也會批判社會現實中存在的問題。

海勒根那在作品《騎馬周游世界》中，敏銳地意識到草原生態環境在惡化，以及緊張的人與自然的關系，并且批判草原生態環境遭到破壞，生態系統岌岌可危。中華傳統文化一直秉承人與自然和諧統一，但隨著社會的發展，眾多的生態問題展現出來，在草原上，就是未經填埋而裸露的礦山，因缺水而干旱的畜牧草原已經不長草。作品中體現了作家的生態責任。作者將自己所處地域的現實問題在文學作品中體現出來，看到問題通過文學作品向讀者發出預警。

李約熱在《人間消息》中對人性加以挖掘。村民的無知釀酒使得多人中毒，增加鄰里之間的緊張關系；沉迷考古事業，不為家庭做絲毫付出的考古學家最終落得孤單一人；老板娘老公出事，四處求助無門，而在老板娘生意紅火之時，各路人物往來不絕。人與人關系的親近，體現在財富的多少，作者對這類風氣加以批判和諷刺。

呂翼在《馬嘶》中對人性貪婪、自私的一面進行了挖掘。在《割不斷的苦藤》中，作為副縣長的辛苦，立志要改變苦寨貧苦落后的一面，為村民修建一條幸福路。但在上任后，在駕駛員和秘書的“協助下”，請飯吃客，找小三，做了很多事，用了很多從省里、市里、鄉鎮來的扶貧款、救濟款、項目款等，幸福路最終也沒有修成，最后辛苦被撤職調查，吞了苦果子。他立的目標沒有實現，卻因定力不足，貪念四起，沒能經得住金錢和美人的誘惑，成為貪官。作家在作品中展現出人性的薄弱和虛偽。

作家蘇蘭朵的《白熊》[6]，則展現城市人自私自利的一面。在《歌唱家》中，兒子發現騙子用自己父親歌唱家這一身份到處招搖撞騙，兒子為父親打抱不平，但從騙子手上獲得經濟收入以后，又起了貪念，成為騙子的經紀人，借用父親歌唱家的名頭，繼續行騙，最初被父親知道其還有點心懷愧疚，但因不抵利益誘惑，逼得父親跳樓自殺。

上述四部獲獎的中短篇小說作品中，幾位作家都塑造了極其典型的人物形象，他們都對筆下的人物給予極大的同情，將自己放置在故事中，以“我”這一人稱作為故事的親歷者，從而拉近了故事書寫者和故事親歷者的關系，降低創作者的存在感，從而使讀者更容易讀懂。作家們在自己的筆墨中傾注思想，都展現了深厚的文學功底，將優美的語言、動人的情節、深厚的情感展現在文本中，使讀者感同身受，產生極大的同理心和代入感。作品對于社會現實問題的發掘和展現，對人性惡的一面進行叩問和探究，展現當前社會中存在的問題，提醒讀者予以警惕。

四、結語

在新的時期，作家們的文藝創作始終要站在人民的立場上，深入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堅持想人民所想，創作出集思想性、藝術性、觀賞性于一體的作品，這樣的作品才能受人民群眾所喜愛，而好的藝術作品則經得起藝術檢驗。經歷多次評選而勝出的“駿馬獎”獲獎的作家們則經受住了考驗，從人民群眾中汲取的知識又反饋于人民。海勒根那通過書寫自然環境和風俗習慣，用獨具地域特色的地名、人名和風景來展現草原人民的生活場景；李約熱則通過鄉鎮上人的生活習慣以及人物形象來反映人民群眾的喜怒哀樂；呂翼在文學作品中通過對彝人生活和風俗習慣的書寫，將金沙江兩岸的民俗風情呈現出來；蘇蘭朵通過對標志性建筑的書寫，體現城市中的人民群眾精神困境。

除此之外，李約熱、呂翼、蘇蘭朵所創作的現實主義題材作品，其文學作品中體現出對于人民的關懷，塑造了眾多人物形象，書寫其生活環境、生存現狀、精神困境等，但同時對于現實生活中環境遭到破壞、道德倫理面臨崩壞等現實問題而感到憂慮，也對人性貪婪、自私、利己等弱點進行了批判。幾位作家對各自地域特色環境和文化習俗、人文精神的書寫，始終堅持對人民持關懷態度，體現其對文學精神價值的追求和極高的文化自覺。他們在積極傳承中華多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基礎上，不斷地開拓創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強化中華民族的凝聚力。

參考文獻

[1] 張厚剛.論李約熱小說中的“愛”與“死”——基于《我是惡人》《儂城逸事》《人間消息》的閱讀[J].廣西民族師范學院學報，2021（5）.

[2] 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5（2）.

[3] 海勒根那.騎馬周游世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9.

[4] 呂翼.馬嘶[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9.

[5] 李約熱.人間消息[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

[6] 蘇蘭朵.白熊[M].北京：現代出版社，2017.

（特約編輯 范" 聰）

作者簡介：李永梅，北方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研究方向為當代多民族文學與文化研究。

基金項目：" 北方民族大學2024年22級研究生創新項目“文學地理學視域下的底層文學書寫——以21世紀‘駿馬獎’獲獎

中短篇小說為中心”（項目編號：YCX24068）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