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建三杰”職業教育思想對服務鄉村現代化的啟示

摘" 要： 我國具有百年鄉村建設的歷史底蘊。晏陽初、梁漱溟、盧作孚是民國時期鄉村建設運動的重要代表，其職業教育思想服務鄉村現代化既融匯了中西，又考慮了當時社會的客觀情況，認為職業教育需要帶動鄉村的經濟現代化、文化現代化、人才現代化和生態環境現代化。他們在各自的活動范圍內進行了實踐和探索，主張職業教育應凸顯教育對象的主體地位、專業設置需符合實際需求、注重農民的精神道德建設、培養方式注重理論結合實際、職業教育要依靠業界聯絡。三位教育家的職業教育思想為我國職業教育助推鄉村振興具有啟示意義，體現在：堅持人本理念，提升鄉村民眾的主體意識；注重實地調查，增強“供需”兩側的匹配度；推進鄉風建設，鑄牢鄉村振興之“魂”。

關鍵詞： “鄉建三杰”； 職業教育； 鄉村振興； 鄉村現代化

中圖分類號： G710" " " " " 文獻標志碼： Ａ" " " " " 文章編號： １６７１－２１５３（２０25）０2-0050-07

20世紀20年代，中國的社會動蕩不安，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農民的生活更處于水深火熱之中，通過教育來滿足民眾的生計需求、改善當時的社會環境，成為當時國內有識之士討論的熱點話題。一些學者發現，盲目地照搬西方國家的經驗與方法在國內會出現嚴重的“水土不服”現象，走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發展道路、深入農村開展鄉村現代化運動在當時學術界達成了共識。因此，一批具有鄉村現代化思想，并將其付諸行動的鄉村建設人物涌現出來，其中晏陽初、梁漱溟、盧作孚是較有影響力的鄉村建設運動人物，因而也被譽為民國時期的“鄉村建設運動三杰”[1]。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做好二〇二三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強調要“大力發展面向鄉村振興的職業教育”[2]。2024年文件《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學習運用“千村示范、萬村整治”工程經驗有力有效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的意見》指出：“發揮普通高校、職業院校、農業廣播電視學校等作用，提高農民教育培訓實效?！盵3]人的現代化是鄉村現代化的核心，教育決定著人的現代化實現程度[4]，職業教育與鄉村產業發展、人才培養、文化建設以及社會生態重建緊密聯系，在服務鄉村振興、推動鄉村現代化建設上具有重要優勢。然而，當前職業教育在服務鄉村現代化過程中還存在院校專業布局不合理、人才培養與人才需求欠匹配、人才缺乏返鄉意愿和參與鄉村建設的積極性、重工具理念忽視鄉風文化等問題。“鄉建三杰”的職業教育思想雖因其各自的教育背景、社會經歷以及立場的不同而有所區別，但都期望通過教育來促進鄉村地區經濟、文化、人才、環境的現代化。因此，通過對“三杰”在鄉村建設運動中職業教育思想的梳理和分析，不僅能為我國職業教育服務鄉村現代化提供歷史經驗，還有利于為現存問題尋找線索與啟示，更好促進鄉村振興戰略的有效推進。

一、職業教育服務鄉村現代化的早期追尋

（一）晏陽初的鄉村職業教育思想

晏陽初是我國著名教育家和鄉村建設者，其以平民教育思想所指引的定縣試驗對我國當時乃至當今的鄉村現代化建設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晏陽初的鄉村職業教育思想與實踐受其現代民本政治觀的影響，認為“人民是國家的根本，要建國，先建民；要強國，先強民；要富國，先富民”[5]503，因而其認為鄉村職業教育要以“造就自立的新國民”為目的，即培養能獨立解決生活問題和組織問題，在文化、生產、健康、公民意識等方面均具有現代化思想的新國民。

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晏陽初精心設計了“四大教育”內容，強調四大教育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以文藝教育、生計教育、衛生教育、公民教育解決農村社會普遍存在的“愚貧弱私”的問題。在實施方式上，提出了“三大方式”教育模式。晏陽初強調鄉村教育的開展需要以社會式教育訓練成年人，以學校式教育訓練青年人，以家庭教育連接學校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注重發揮不同層次的角色來保障鄉村教育的順利開展。在教育原則上，晏陽初特別強調“深入民間”的重要性。他深知，要想真正教化農民，就必須先與農民融為一體，了解他們的所思所想所需。因此，晏陽初的職業教育目的、四大教育內容、三大方式以及教育原則都充分體現了從實際出發、“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的思想，深刻遵循了立足現代化、改造舊農村、培養新農民的建設之路。

（二）梁漱溟的鄉村職業教育思想

梁漱溟是我國近代著名的教育家和社會改造運動者，有“中國最后一位儒家”[6]之稱，其以文化視角來分析中國社會的結構和鄉村建設存在的問題是其哲學思想的獨特之處。梁漱溟的鄒平鄉村建設試驗涉及政治、經濟、教育、組織等多領域內容，并通過村學、鄉學來開展鄉村職業教育，以期實現農民思想自覺和社會組織的重建，其職業教育思想和鄉村建設實踐為我國鄉村現代化提供了新思路，他與晏陽初并稱為“南晏北梁”。

在職業教育對象上，以面向成人教育為主。梁漱溟認為中國社會處于“除舊布新”的時刻（除舊與布新都是對成年人而言），中國舊教育的弊端在于把成人補習教育視為臨時補充。因此他設立的機構主要招收成年學生，并設立職業補習班，教授科學農業知識，促進地方經濟與技術進步，強調“施行成人教育，即所謂創造文化，即所謂鄉村建設，即所謂社會教育”[7]191。職業教育內容方面，梁漱溟根據社會需求設置多樣化課程，強調職業教育與社會生產的緊密聯系，主張教育應兼顧個人與社會需求。教育方法上，梁漱溟注重精神陶冶與“教學做合一”。他通過識字、唱歌等活動提升農民的精神境界，同時借鑒曉莊學院經驗，強調實踐操作，要求學生在結業時具備解決鄉村問題的能力。

（三）盧作孚的鄉村職業教育思想

盧作孚是我國近代杰出實業家、教育家及鄉村建設者，他創立的民生公司對近代教育業和航運業貢獻顯著。盧作孚的鄉村建設運動以鄉村現代化為根本目的，鄉村現代化不僅包含物質的現代化，也包含人的現代化，他認為中國發展要“先解決人的問題，解決人的訓練問題”[8]298。

首先，盧作孚堅信職業教育應當與實業緊密結合，倡導“以業養教”的理念。他指出，實業不僅能為教育提供必要的資金和設備支持，還能為學生創造寶貴的實踐機會，例如兼善公司就對兼善中學進行了經濟資助，并提供了實習基地。其次，盧作孚強調鄉村教育應融入職業興趣的培養。他認為，農民貧困的根源在于缺乏必要的生存技能。因此，學校教育應當在傳授文化知識的同時，融入對職業興趣、職業能力以及社會生活能力的培養，以此改變教育與社會實際的脫節現狀，確保學生掌握實用的謀生技能。關于鄉村職業教育的內容，盧作孚主張“德技并修”。他強調，鄉村現代化的關鍵在于人的現代化，即受教育者不僅應掌握專業知識技能，更應具備服務社會的意識和深厚的愛國情懷，以推動鄉村社會的全面發展。最后，盧作孚批評了當時教育理論與實踐相脫節的現象。他提倡教育應緊密聯系實際，通過組織參觀、開展試驗、實地考察等多種方式，使學生在真實情境中深化對知識的理解，提升知識的應用能力，從而更好地滿足他們畢業后謀生的需求。

二、職業教育服務鄉村振興的邏輯機制

（一）職業教育促使鄉村經濟現代化

產業現代化是國家富強的重要支柱，也是鄉村振興、農民富裕的物質基礎。晏陽初深刻認識到農業生產對農民生計和農村經濟發展的重要影響，提出以“生計教育”使村民擺脫貧窮的困擾，旨在“增加農業生產，改善經濟生活，完成合作的農業經濟制度”。梁漱溟認為經濟趨于崩潰是引起鄉村政治和文化問題的重要因素，鄉村經濟的發展需要結合本國實際，提出“從農業引發工業”這一路徑。梁漱溟強調職業教育是與社會生產互通互補的，知識分子要把科學技術和團體組織引入到農村，為鄉村社會經濟服務，為“農業翻身到工業”而服務。盧作孚非常注重培養學生的職業興趣，認為鄉村建設問題在于產業落后、民生凋敝，他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以職業教育為重點在北碚地區開展農村現代化運動，其培養的人才為該地區的煤礦、鐵路、航運等產業發展帶來了巨大貢獻，真正實現了人盡其才、產業振興的目的。無論是晏陽初設立的平民促進會、梁漱溟的“農業引發工業”思想以及盧作孚的實業與教育并進思想，無不體現著鄉村職業教育既提供了經濟發展所需的技術和人才，也促使農民掌握了所從事職業必備的生計知識和生產技能，因而職業教育是實現鄉村經濟現代化的必要路徑。

（二）職業教育促使鄉村文化現代化

文化是鄉村建設的靈魂，文化現代化對鄉村發展具有凝心聚力、穩定持續的內部支撐作用，鄉村現代化既需要物質層面的“塑形”，更需要精神層面的“鑄魂”?！班l建三杰”開展的鄉村建設運動都注意到了鄉村職業教育與鄉村社會文化的發展有著必然的聯系，系統化、專業化的學校教育既承載著文化育人的特點，又是鄉村文化傳播與創新的主要渠道，對培養具有職業素養和文化素養的“新國民”起到推動作用。晏陽初的平民教育思想認為現代化農民不僅要具備較高的生產能力來實現生計獨立，還必須具備一定的知識文化水平來讀書看報、了解科學技術，以達到“除文盲、做新民”的基礎要求；梁漱溟的“新文化”與“新禮俗”思想認為西方文化科技的傳入造成了鄉村社會極其嚴重的“文化失調”現象，致使“倫理本位”“職業分立”的社會結構遭到了破壞，而中華文化的“根”在鄉村和倫理上，鄉村職業教育要注重將中國固有的文化精神與西洋長處相結合，從“創造新文化來救活舊農村”[7]223；盧作孚的職業道德教育也說明了人的現代化不只在于“掃盲識字”，最重者還在農民“精神重建”與“理想再造”[9]。鄉村職業教育通過對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與西方的新技術理念、制度文化進行融合創新，為鄉村民眾帶來豐富的物質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與組織文化等內容，革除舊農村愚昧、落后、腐朽的思想，從而更好地實現精神建設與鄉風文明建設。

（三）職業教育促使鄉村人才現代化

人才是鄉村建設的重要支撐，鄉村建設的質量與效果最終取決于鄉村人才的素質水平，鄉村職業教育的目的在于培養出一批專業化、高素質的人才隊伍，從而依靠人的現代化來實現鄉村現代化?！班l建三杰”從其自身的受教育經歷、社會現實背景和鄉村建設試驗中清晰地認識到無論是“教育救國”還是追求國家現代化，中國發展的出路在于實現人的現代化。職業教育不僅要為平民提供關于各行業的技能知識，還要承擔公民教育的責任，喚醒其參與鄉村現代化建設的“主人翁精神”。晏陽初強調“整個的人”至少必具知識力、生產力及公德心三種要素[5]53，梁漱溟以社會組織重建來構造新的“民族精神、禮俗、鄉約”，盧作孚以改變社會倫理來建立新的集團生活，都是旨在通過教育向大眾傳遞現代公民知識來喚醒其自覺意識、增進民眾團結力，為鄉村現代化在經濟、文化、人才、環境等方面的推進提供和諧的社會環境和民眾的凝聚力保障。這充分體現了職業教育能夠提供鄉村社會發展所需要的人力資源，培養既掌握生產知識技能又具有公共心、責任心、團結力的“新民”，職業教育促使農民的綜合素養從“傳統”轉變到專業化、職業化、現代化。

（四）職業教育促使鄉村生態環境現代化

良好的生態環境既是鄉村現代化的核心旨歸，又是鄉村寶貴的財富資源，體現了農民對宜居宜業鄉村生活的美好向往。晏陽初在定縣開展的農作物品種改良和技術推廣活動始終重視綠色環保和宜人環境的創設，其衛生教育也構建了適合農村實際的衛生醫療制度，解決農民在精神和身體方面的疾病困擾，使定縣的衛生條件得以改善，農民的就醫觀念增強，全縣醫療水平明顯提高[10]。梁漱溟強調“建設、教育二者，不能分開”[7]302，他在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秉持“因地制宜、分區推廣”的原則開展植樹造林，在推廣新技術、新品種，促進了當地農業發展的同時，改善了當地的生態環境[11]。盧作孚認可職業教育對人的思想觀念和自主性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他期待未來峽區的鄉村現代化表現為人民“皆有職業，皆受教育，皆能為公眾服務”，該地區“皆清潔，皆美麗，皆有秩序”[8]360，體現了其在注重經濟發展的同時重視環境保護問題的先進性。由此可見，在“鄉建三杰”的鄉村現代化思想中，在推進經濟、文化、人才現代化之外，兼具區域性、技術性、人文性的鄉村職業教育還肩負著改善鄉村生態環境的重任。

三、“鄉建三杰”職業教育思想服務鄉村振興的特點

（一）凸顯教育對象的主體地位

在職業教育注重農民主體性方面，晏陽初在河北定縣試驗的開展中，為使知識分子與農民打成一片，以便科學知識內容更好地被農民認可和理解，晏陽初提出“欲化農民，必須先農民化”[5]517。他強調在開展實習和從業活動過程中要讓農民自己動手并參與決策，指出教育工作者長期深入民間，理解農民的實際需求是職業教育有效實施的關鍵，因此其實施的訓練人才和“表征農家”也充分體現了農民的主體性，調動了農民參與生產生活的積極性。梁漱溟在山東鄒平的村學、鄉學對不同年齡、不同性別、不同受教育程度的農民進行的教育活動有所區別，針對其特點進行有目的、有計劃的教育，在教育過程中農民敢于并善于提問，師生可以平等交流，農民主體性得到了良好的體現。盧作孚的民眾學校涵蓋了船夫學校、場期學校、婦女學校等，為了將教育落實到位，盧作孚甚至“挨戶教育，派教師到人家去”。除了辦學之外，為了滿足村民多樣的文化需求，他在北碚還積極建設民眾俱樂部、圖書館、博物館，為成人和小孩提供了良好的學習環境。因此，“三杰”都充分意識到了農民才是鄉村建設運動的“主人翁”，職業教育只有突出農民的主體地位，不斷強化其在鄉村建設中的公共參與，鄉村現代化發展的內驅力才能持續推進。

（二）專業設置需符合實際需求

晏陽初強調鄉村建設教育必須“以適應實際生活、改良實際生活、創造實際生活為教育內容”[5]222。他的生計教育一方面涵蓋了改良動植物品種、改良技術工藝、建立農村合作組織等方面內容，從農民實際需求的角度設置課程內容；另一方面，晏陽初極力推廣請科學技術下鄉、請知識分子下鄉的做法，幫助鄉民解決如土地鹽堿化、棉花產量低、果樹病蟲害等農民面臨的“真”問題，提供“真”方法。梁漱溟受實用主義思想的影響，認為職業教育與社會生產存在必然的聯系，對科技與教育功能的期待絕不能脫離社會而盲從，辦職業教育要與社會需求越接近越好，“教育要兼顧個人與社會”[7]206。對此，農村職業教育要根據社會需求，為學生開設能增長實際知識、實際技能的課程，如在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開設農村經濟、作物改良、鄉村自衛、畜牧改良、水利建設等多種課程來滿足實際需要。盧作孚則清晰地意識到學校課程內容的設置與鄉民實際需求嚴重脫節，學校教育不能滿足學生畢業后謀生的立身之技能，因此他強調“學生實習要貼近實際生活”。此外，他還多次強調職業教育“辦理甚難，經費較巨”，教材及科目應斟酌各地環境取材于周邊的真實生活，以此“既便實習，又便推廣”。由此可見，“三杰”在職業教育的專業設置上均提倡要注重調查、因地制宜，只有開展符合實際需求的鄉村建設教育，才能從源頭上解決農民脫貧的“真問題”。

（三）注重農民的精神道德建設

職業教育終究是人的教育，“三杰”開展的職業道德教育包含了公共心、責任心、團結力以及艱苦奮斗的意志品質。晏陽初的公民教育通過培養村民的公共心、團結力、自覺意識來營造和諧的社會環境，這也是鄉村職業教育順利開展的重要手段，他強調“公民教育之意在養成人民的公共心與合作精神，在根本上訓練其團結力，以提高其道德生活與團結生活”[5]122。梁漱溟認為“一個沒有精神的人干什么也干不好！一個頹敗死板的民族，想讓他農業改良、組織合作，實萬不可能”[7]142。因此他十分注重對農民進行精神陶冶，提倡在村學、鄉學里通過開展識字、唱《精神陶煉歌》、講話等活動來喚醒學生的遠大志向，以此“要打動他的心肝，鼓舞他的志趣，鍛煉他吃苦耐勞、堅韌不拔的精神”[7]51。盧作孚從中國傳統美德和高尚人格中意識到思想道德教育的重要性，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職業道德教育體系，主要包含愛國主義、集體主義、艱苦奮斗等內容[12]。比如從北碚實用小學培養學生吃苦耐勞的意志，到兼善中學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理念，再到民生公司的“民生精神”，都體現了盧作孚在職業教育中注重學生的德行修養，以期學生腳踏實地、忠實做人?？梢?，“三杰”在各自的鄉村建設過程中均意識到人的精神道德對鄉村現代化事業的推動作用，既培養了村民現代化的人文精神和“新農民”素質，又有利于提高其主人翁意識和自覺性，增強其推進鄉村現代化的信心和動力。

（四）培養方式注重理論結合實踐

在培養方式上，晏陽初的生計巡回訓練和“表征農家”破除了傳統的教學方式，他把課堂搬到了農田，以實際操作、實際示范來進行教學，強調課堂講課與實習相配合來培養農民的知識與技能。梁漱溟在曉莊學院的啟發下，將“教學做合一”的理念融入自己的教育實踐。他常在農業改良實驗、知識培訓以及田間地頭，親自向農民傳授棉花種植、造林技術、養蠶技巧等實用知識與技能，并著重強調“訓練學生不徒在口耳之間，更有實地練習試做之資”[7]53，學生和教師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學生在結業時應具備“解決鄉村各種問題之知識能力”。而盧作孚更是強調了教育的意義，是教人從實際生活中去學習[8]640。他構建了“校企合作”機制，學生可以到工廠、企業進行參觀實習，在學習知識的同時又能進行實際操作訓練，也獲得了真實的職業體驗。比如，無論在北碚實用小學還是兼善中學，其教學都注重參觀、試驗、實地考察等與實際生活相聯系的方式，使學生在真實的情境中能夠理解知識、運用知識?！叭堋倍记逦J識到當時中國舊教育所表現的理論與實際相脫節無法培養出真正的人才，若要使學生真正掌握一技之長，依靠實用人才來實現鄉村現代化，在教學過程中就必須注重實踐。

（五）職業教育要依靠業界聯絡

晏陽初在定縣的教育主張從自主中立轉變為強調要與政治相結合，認為平民教育團體更多研究的是教育內容和建設方案，既需要借助政府組織機構的支持并由上而下地推行，也需要地方政府補助經費、維持秩序。梁漱溟多次游走于政治、社會、學術界之間，強調各地方在推進國民基礎教育工作時要注重啟發社會力量，鼓勵各界有心人士投身地方教育及建設事業，1931年鄉村建設研究院在山東政府支持下在鄒平創辦。盧作孚也與政界、商界、學界聯系緊密，其開展的鄉村建設運動離不開當時以劉湘為首的開明軍閥的支持，但受軍閥混戰的影響，盧作孚意識到教育事業單純依靠軍閥是行不通的，辦學辦教育還需依靠實業來掌握自主權。盡管由于“三杰”各自身份和從業經歷的不同導致他們興辦教育所依靠的外部支持各有側重，但都說明了鄉村職業教育單靠知識分子的力量去推動建設是遠遠不夠的，需將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因素統合起來進行整體的現代化改造，需要依靠各界有識之士的支持才能穩步推進。

四、“鄉建三杰”職業教育思想對服務鄉村現代化的啟示

（一）堅持人本理念，提升鄉村民眾的主體意識

“除了鄉下人起來自救之外，誰也救不了鄉村”[13]。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脫貧攻堅總結表彰大會上指出“激勵人民群眾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內生動力，對人民群眾創造自己的美好生活至關重要”。同樣，“鄉建三杰”也持有相同的看法，晏陽初強調“不能在民眾身上立基礎，沒有生根，自然不能生長，不能永存”[14]，梁漱溟認為“新社會以人為主題，是人支配物而非物支配人”[15]，盧作孚同樣認為中國只缺乏有訓練的人，根本在先解決人的問題。因此職業教育應更加專注鄉村地區“人”的問題，堅持貫徹人本理念、關照民眾的實際訴求與尊嚴，有利于提高其在鄉村現代化建設中的積極性，使職業教育在“制器”與“育人”兩個問題的分歧中達成統一。首先，成人教育、職業訓練教育、職業補習教育、職業院校的涉農專業等要充分了解其教育對象在不同階段的需求，使教育內容貼近生活。職業教育本身的教育屬性意味著要具有“對于個體生活意義進行關照和提升的價值”[16]，各院?？衫眯畔⒓夹g構建鄉村地區職業教育需求庫，圍繞當地居民不同職業階段的知識需求進行分析與預測，更好地使民眾的主體性融入職業教育結構，例如民眾在職業初期面臨著涉農職業的選擇，在職業發展期需要新理念、新品種、新模式的學習，處于職業成熟期側重責任意識、環保意識以及創新精神的培養。其次，職業院校要通過多方合力來激勵學生的返鄉意愿。職業院校要積極運用思想政治教育和就業指導功能的優勢，使學生深刻理解鄉村振興在我國現階段的重要性以及樹立參與家鄉美麗建設的美好愿景；家庭要注重培養學生對涉農職業的正確態度和價值觀，要讓學生意識到職業本無高低貴賤之分；地方政府要制定激勵政策和保障機制，加強基礎設施建設；行業媒體要積極宣傳鄉村建設優秀感人事跡，營造新時代鄉村建設的良好氛圍。通過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的“三大方式”合力改變“向城性”背景下學生對鄉村地區以及農民職業的舊觀念，以報酬激勵為物質基礎，以“鄉土情結”為紐帶，以良好氛圍為外部支持，切實增強學生自身的主體意愿來促使“人才回流”。最后，建立健全評價機制。職業學校應注重以學生為主體，引入第三方評價機構，搭建職業教育反饋平臺和反饋通道。評價機制應關注學生以及鄉村民眾對職業教育的態度和滿意度、思想觀念的更新情況、知識技能掌握情況以及所學內容實際應用的情況等，通過反饋評價來發現問題并及時整改。此外，還可根據反饋情況以協商交互的方式讓廣大民眾參與職業教育的專業設定、課程設計、教學方式、師資選聘等，從而使民眾的主體性在民主協商中培養起來，提高其參與鄉村建設的積極性。

（二）注重實地調查，增強“供需”兩側的匹配度

圍繞地方特點與需求開設針對性專業和科目，是職業教育助力鄉村振興的基本導向。目前，我國職業教育專業設置和人才培養與鄉村產業現實仍存在“供需失衡”現象[17]，中職、高職院校在開設專業和人才培養方面傾向于二、三產業中的熱門專業，而農林牧漁方向占比較少，這致使職業教育與鄉村產業難以“同頻共振”，“棄農化”現象在職業院校仍普遍存在。晏陽初的定縣社會調查、梁漱溟“因地制宜、分區推廣”理念、盧作孚先調查經濟狀況再開展鄉村建設的主張，都強調了鄉村教育的開展既要深入民間、注重實地考察，又要統籌考慮、使教育與鄉村建設二者協調發展。因此，實現職業教育的專業布局與鄉村產業需求精準匹配，是職業教育服務鄉村產業現代化的關鍵。一方面，職業院校應明晰自身專業定位，加強并深化與鄉村的溝通合作?！叭堋钡泥l村建設運動告訴我們鄉村職業教育只有以鄉村現代化為根本目的才能實現自身的真正價值。職業院校的專業設置應以賦能鄉村振興為方向，統籌考慮國家政策和市場趨勢，改變傳統的封閉辦學，以“實際、實用、實效”原則開展實地調研和考察，并以此為依據對院校的專業設置進行“供給側動態調整”，即院校根據實際需求來靈活調整所開設專業，合理增減招生數量。另一方面，職業教育要引入高質量人才帶動鄉村地區產業發展。無論是晏陽初的“知識分子下鄉”，還是梁漱溟的“知識分子主導鄉村社會改造”，都注重邀請專業人士深入民間認清問題、解決問題。因此，職業院校要根據鄉村支柱產業對高層次人才的需求，將高素質技能人才引入鄉村建功立業，靈活探索如短期兼職、項目合作、退休返聘、技術入股等柔性方式[18]，切實彌補職業院校師資在專業上的不足。此外，也應考慮一些非涉農專業的跨學科特點，如結合電子商務、市場營銷、旅游管理等專業積極利用現代信息技術為鄉村特色產業提供高質量服務，針對當地的產業特色和旅游資源積極建設農產品直播、網絡電商、文創旅游等新業態。

（三）推進鄉風建設，鑄牢鄉村振興之“魂”

“鄉村文化是中華文化的根脈，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史始終植根于廣袤的鄉土之中。”[19]當代鄉風文明的建設需滿足兩個條件，一是要實現傳統文化與現代精神文明的有機融合；二是要體現生產力變化引起的鄉村生活積極的變化與發展。然而當前存在的鄉風文明依舊良莠并存，表現為缺乏他人意識與誠信意識，思想道德水準滑坡，娛樂方式低俗等問題，鄉風文明失范現象嚴重阻礙鄉村振興的有效推進。文化所蘊含的道德準則、價值觀念、精神力量等內容，既有助于改善人們自身的精神面貌，又有利于人們對新時代鄉風文明建設的理念達成共識，而職業教育以其育人功能實現文化傳承與創新，是文化轉型的關鍵[20]。在“三杰”的鄉村職業教育思想中，從“公民教育”到“文化重建”，再到“兼善精神”與“民生精神”的北碚模式，都強調要將民眾的文化道德培養與知識技能訓練并重，“三杰”還親自帶領當地民眾整治農村存在的各種陋習，如實施禁賭、破除封建迷信、以運動開風氣、請科學下鄉等，他們的鄉村建設實踐也因此證明了職業教育需注重提供精神文化內容促進人們的精神富裕，以改社會風氣。對此，一方面，職業院校要在培養知識技能的同時注重立德樹人，在職業教育體系中和職業培訓中，將現代化職業理念、職業知識技能、現代公民精神與鄉村優秀文化有機融合起來，肩負起傳承優秀傳統文化的使命和傳播現代文明的擔當。具體而言，將中華優秀傳統美德、愛國主義的民族精神、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現代文明、具有鄉風民俗的農耕文化等內容，以顯性隱性相結合的方式在知識學習中、教學實踐中、院校設施布置中以及開展的各種文體活動中進行文化滲透，使學生在領悟其中的思想、美德、價值觀的基礎上，內化為自身的認知與追求，外化為一定的行為與擔當。另一方面，激發人民群眾參與文化建設積極性，營造鄉村文化新業態。職業教育是激發民眾自覺參與文化建設的重要途徑，職業教育應利用其跨界資源優勢與當地居民一同挖掘鄉村特色文化資源，充分發揮民眾在鄉村的主體性優勢來促進鄉風文明的建設。職業院校應積極與行業企業合作，統籌民俗技藝、當地美食、節慶活動、自然風景等文化資源，定期開展鄉村文化主題活動，鼓勵人們借助抖音、小紅書、微博等自媒體平臺參與活動宣傳鄉風文明，并對鄉風文明宣傳和鄉村文化建設突出者給予獎勵。民眾在參與文化宣傳和建設中不斷意識到鄉村文化建設的作用和意義，體驗到挖掘鄉村文化資源所帶來的農產品銷售收入增加、旅游品牌推廣等經濟效益，在實踐中從傳統的文化接受者轉變為鄉村文化的生產者和參與者，激發對鄉村文化的認同感和依附感，從而更積極地投身于鄉風文明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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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deological Enlightenmen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Serving Rural Modernization of “Three Heroes in Rural Construction”

HAO Sining

（School of Education， Hainan Normal University， Haikou 571100， China）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 China has a hundred years of rural construction history. Yan Yangchu， Liang Shuming and Lu Zuofu were important representatives of the rural construction movement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eir thought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serving rural modernization not only integrated China and the West， but also considered the objective situation of the society at that time. They believed that vocational education needed to drive rural economic modernization， cultural modernization， talent modernization and ecological environment modernization. They carried out practice and exploration in their respective scope of activities， and concluded that vocational education should highlight the subject status of education objects， the professional setting should meet the actual needs， the spiritual and moral construction of farmers should be paid attention to， the training method should focus on combining theory with practice， and vocational education should rely on industry contacts. The three educators’ though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serving rural modernization has enlightenment significance for China’s vocational education to boost rural revitalization， which is reflected in adhering to the people-oriented concept， enhancing the main consciousness of rural people， paying attention to field investigations， enhancing the matching degree of both sides of “supply and demand”， promo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rural style， and firmly casting the “soul”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 “three heroes in rural construction”； vocational education； rural revitalization； rural modernization

（責任編輯：程勇）

收稿日期： 2024-09-16

作者簡介： 郝思寧（1998—），男，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教育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