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化符號社交媒體再現

摘要：民族服飾作為民族文化符號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各民族的文化風俗、歷史變遷和集體記憶等價值。民族寫真作為民族服飾在社交媒體上的視覺呈現，意味著民族服飾從民族部落走進大眾生活，并發揮其商業價值，對傳承和宣傳民族文化具有現實意義。然而，當前學界對民族服飾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探討服飾本身的文化內涵，忽視了其在大眾生活中的存在價值。該文選取社交媒體小紅書上民族寫真相關圖文作為分析資料，通過文本分析的研究方法，對標題、圖片、文案、發布者等組成元素進行分析，掌握民族寫真的呈現特點：一方面，民族服飾呈現出資源化、商品化、工具化、符號化的特點；另一方面，民族服飾在大眾傳播中逐漸呈現去魅化、去內涵化。

關鍵詞：民族寫真；民族服飾；少數民族文化；社交媒體；文化符號；UGC

中圖分類號：G127"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5）03（b）-0029-05

Ethnic Minority Cultures Symbol Reproduced on Social Media

—Taking Ethnic Minority Photographs as Examples

LIN Sifan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Guangxi University， Nanning Guangxi， 530004， China）

Abstract： As the important component of ethnic cultural symbols， traditional costumes encapsulate the cultural customs， historical evolution， and collective memory of diverse ethnic groups. The emergence of ethnic-themed photographic content on social media platforms signifies the transformation of traditional costumes from tribal artifacts into commodified cultural products within mass culture， while simultaneously serving as a vital medium for cultural transmission and commercial exploitation. Current academic inquiries predominantly focus on the intrinsic cultural connotations of ethnic attire while neglecting its evolving sociocultural significance in contemporary mass communication. This study employs textual analysis methodology to examine user-generated content related to ethnic photography on REDnote， scrutinizing its constituent elements including titles， photos， captions， and bloggers. The findings reveal dual characteristics in the mediated representation of ethnic costumes. On one hand， they manifest as commodified resources， instrumentalized symbols， and commercialized artifacts; on the other hand， their cultural essence undergoes demystification and decontextualization in mass communications.

Key words： Ethnic photography; Ethnic costumes; Ethnic cultures; Social media; Culture symbol; UGC

2020 年，丁真憑借著具有藏族高原特色的淳樸形象在短視頻走紅，眾多游客紛紛模仿起高原紅、雀斑、曬傷等原生態元素，這種天然的妝效和自然的藏族服飾逐漸成為藏族寫真的特有標志。后來，民族寫真范圍也從大眾的苗族、藏族、朝鮮族等人口基數大的少數民族，擴展到京族、哈尼族等以往在宣傳中不常見的少數民族，逐漸成為社交媒體上用戶分享和“打卡”的標志性內容。因此，本文以社交媒體小紅書上受歡迎的少數民族寫真內容為分析材料，探討在新時代背景下民族文化符號的再現特點，重新認識其文化價值和社會意義。

1 作為民族文化符號的民族服飾

生活在不同地區的族群在歷史變遷中，隨著自然變化逐漸形成各族群特有的重要標志，這些標志是族群成員自我認同的核心，也是其族群文化的關鍵符號。民族文化的關鍵符號包括“民族服飾符號、飲食符號、器物符號、儀式符號、神話符號、歌舞符號、節慶符號、人物符號等”[1]。民族服飾具有強烈的視覺效果，用以劃分族群的界限，形成族群的差異表征，在表征的差異化過程中，民族服飾被符號化，成為某一民族的獨特標識之一[2]。苗族服飾具有豐富的銀飾和繁重的頭飾；壯族擅長紡織和刺繡，所織的壯錦圖案精美、色彩艷麗；長袍、腰帶、靴子是游牧民族蒙古族的標志。民族服飾承載著本民族的歷史文化，居住在不同環境的民族會根據自然環境的變化，就地取材、擇地做服。民族服飾上各式各樣的圖案也被不同民族賦予精神內涵，例如苗族服飾中用來描繪大自然的各類圖案，象征著他們對風調雨順的向往[3]。各民族服飾是民族精神、審美意識、歷史變遷、傳統文化、社會意識的象征承載[4]。隨著現代社會的發展，少數民族的邊界模糊化，民族服飾逐漸從民族村落走入大眾視野，被商業邏輯和互聯網賦予了新的功能和意義。

隨著社交媒體的發展，用戶能夠自由表達自我，原本置于“后臺”的文化習俗被用戶搬到“前臺”用于展示，民族服飾也是其中一個被用于展示的元素[5]。用戶穿上民族服飾進行拍攝，并在社交平臺進行分享，這是個體主動接觸并沉浸式體驗民族文化的有效方式。在用戶生產內容傳播中，傳播者會使用自己的文化視角來制作少數民族文化內容，而受眾也會使用自己的文化視角來解讀，這在客觀上促進了文化的交流和發展[6]。社交平臺突破了族群的物理界限，為各族群眾提供了自由互動的場所。各族群眾通過文字視覺符號進行敘事和具身互動，在這個過程中交流文化，形成情感聯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7]。表層文化符號發揮著展示個體個性的作用，也在向大眾傳播族群的民族精神和價值觀。這些表層文化符號逐漸演變成大眾視野中的民族特有表征，但這種表征的能指和所指之間會存在張力，給大眾造成誤導。

因此，本文以民族服飾展示方式之一的民族寫真為例，討論民族文化元素在社交媒體上所呈現的民族寫真中的“異化”，以此發現民族寫真背后所蘊含的民族文化變遷，并思考這些變遷背后的動因。

2 研究設計與樣本概況

2.1 研究對象

根據《現代漢語詞典》，“寫真”一詞作為動詞指的是“畫或拍攝人像”，作為名詞有兩個含義：一是“畫或拍攝的人像”；二是“對事物的如實描繪”[8]。社交平臺上的民族寫真呈現方式多樣，有短視頻、圖片、長視頻等形式。筆者以“民族寫真”為關鍵詞在抖音、微博、小紅書、嗶哩嗶哩等社交平臺進行檢索，發現：社交平臺上的民族寫真更多由旅游景點的攝影工作室拍攝并出圖，視頻多為花絮或者旅游記錄，圖片成品大多會在視頻中展示。社交平臺小紅書成立于2013年，以“Inspire Lives分享和發現世界的精彩”為使命，用戶可以通過短視頻、圖文等形式記錄生活點滴、分享生活方式，超過95%的內容皆為UGC內容（用戶生成內容）[9]。小紅書作為最早的UGC社區之一，用戶習慣于圖片加文字的內容發布形式，其分享內容被稱為“筆記”[10]。小紅書用戶互動方式有點贊、收藏、評論、私信、關注，筆記界面可數據化的有點贊、收藏、評論三種，而點贊的行為成本較低，用戶更傾向于通過點贊表達關注和態度[11]。因此，本文通過圖片形式呈現的民族寫真為研究對象，選取小紅書點贊量10 000及以上的35個熱門筆記作為樣本來源。

2.2 研究方法

文本分析法（text analysis）是指“通過對特定文本的深讀或者在不同文本之間建立聯系從而挖掘出理論意義的研究方法”。狹義上的文本指的是書面文字記錄，廣義上的文本則包括圖畫、視頻等一切能夠被記錄下來的有意義的符號。符號學具有方法論的作用，其經常作為文本分析法常用的理論路徑之一[12]。丁和根將傳播符號學的研究覆蓋范圍歸納為三個方面：一是研究大眾傳播中符號和符號之間的組織關系，例如文本和話語的結構、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的搭配等；二是研究大眾傳播符號的意指作用，以及能指與所指關系的發生，即意義的生成和傳達等問題；三是研究大眾傳播符號與符號使用主題之間的關系，著重探討媒介話語背后所隱含的社會認知和意識形態因素[13]。圖像具有敘事性，人們可以用照片來記錄瞬間，并賦予文字補充圖片信息。圖片傳達的不僅是表征所呈現出來的圖像符號，更多的是圖像視覺符號所蘊含的構成方式與審美，其具有高度的聯想性[14]。“民族寫真”的圖像承載著民族文化，所呈現的視覺符號和視覺元素代表著特定民族的文化性。

因此，本文通過文本分析法對樣本的圖像和文案進行研究，根據民族寫真類別的筆記相關構成元素進行分類統計，在分析出民族寫真筆記中用戶身份、標題、標簽、地點、圖像等元素的基礎上，對呈現出的民族文化符號進行歸類，總體把握社交媒體上民族寫真系列筆記的特點。

2.3 樣本概況

本文對作為研究樣本的筆記根據民族進行分類，并對筆記標題、圖片內容、拍攝地點、標簽、點贊量、收藏量、評論量及用戶博主的身份等內容進行整理。

在民族分類上，主要有藏族、苗族、朝鮮族、哈尼族、彝族、漢族等，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融合了多個民族服裝特色的寫真，以及帶有民俗特色的泉州蟳埔女簪花。拍攝地點主要集中在該民族聚居地、主要旅游城市或者經濟較發達城市。由此可見，市場上較為常見的民族寫真主要集中在一些人口較多的民族，以及居住在國內主要旅游城市的主要少數民族。

3 少數民族寫真的文本分析

3.1 標題：少數民族“教科書式”認知

標題是以文字形式顯示的非影像內容，使瀏覽者獲取筆記大概內容的信息，與圖片相匹配并傳遞著發布者的心境和解讀，在筆記中占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圖片在解碼中可能會產生分歧，而文字可以消除這種不確定性。

首先，筆記的標題大部分與所展示的民族有所關聯，一些標題會直接將所裝扮的民族寫出。例如“總要去延吉民俗園去當朝鮮族公主吧”“不是韓服哦，是中國朝鮮民族服飾”。而一些標題會將該民族的主要聚居地標出，例如“四川涼山|進來看彝族這該死的高級感”“來香格里拉一定要試試藏服”“南詔國的小女兒怎么不會下蠱呢”“這個冬天你會來延吉當朝鮮公主嗎”等。這些關鍵詞能夠進一步加深觀眾印象中的民族與地區之間的關聯，說起彝族就會聯想到四川涼山，說起朝鮮族便會聯想到延吉。羅蘭·巴特將這種聯想稱為“聯想鏈”，意思就是“敘述性符號”，在敘述圖像的產生過程中，圖像—直覺—語言形成了視覺的語言組織規律[15]。

其次，民族寫真的標題還呈現出明顯的符號化特征。古代中國主要生產方式為農耕，自然環境對各民族生存具有決定性的影響，百姓講究風調雨順、聽天由命，“萬物有靈”的信仰在許多少數民族的生活中也有跡可循。苗族歷史上具有崇巫信鬼的文化習俗，其民族服飾也浸透著各種神話傳說、民俗特征。因此，關于苗族民族寫真的標題中，多數出現“蠱”“毒”等字眼，其所指“充滿神秘感的苗族”，更加強化了苗族這個族群的神秘感、玄幻感。

最后，標題呈現出的民族特征具有強烈的刻板性反映。大眾對少數民族的認知大多來源于學校課堂、新聞媒體、互聯網等渠道，內容大多是最具特色的少數民族衣著、風俗活動等，容易形成單一的形象。在對樣本中的標題進行文本性分析后，發現很多帖子的標題文本所塑造出來的民族形象與大眾對該民族的想象基本一致，例如苗族與南詔國、苗族與下蠱、蒙古族與草原、壯族與山歌等。這種一致性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刻板印象。

3.2 圖片內容：少數民族元素切割

圖片內容主要由幾個要素組成：人物、背景、道具、服飾。背景和服飾之間也具有十分密切的關聯。藏族服飾的寫真多拍攝于草原；朝鮮族服飾的寫真更多集中在延邊民俗館，其背景是傳統的朝鮮族建筑；苗族服飾寫真更多在苗族傳統建筑聚集地——苗寨；傣族服飾寫真集中在尖頂的傣族傳統建筑。隨著旅游的興起，為了方便宣傳展示和管理，許多地方逐漸簡化民族服飾，形成少數幾種同樣款式。在研究樣本中苗族大多為黑色、藍色等深色的服飾，少數為粉色、紅色等顏色鮮艷的服飾，頭飾極少數人佩戴繁重的銀飾，取而代之的是具有傳統風格的抹額、彩色編織帶，這幾種少數元素逐漸成為苗族服飾文化的“符號”，而大眾會認為這就是該民族的傳統服飾。民族服飾的符號化能夠凸顯民族文化特色，便于個體穿戴，但是將某一民族文化元素切割出來，為其貼上民族文化標簽進行包裝，容易造成外界對該民族文化的單一化或者膚淺化理解，其更豐富的文化特征和歷史文化被忽略。一些民族寫真的服飾將多個民族服飾元素融合在一起，這是現代審美與傳統審美相互融合的結果。文化的傳承具有選擇性，在歷史演變中一些不利于現代生活的傳統內容被淘汰，而一些符合現代審美的傳統內容則被保留，保留下來的服裝元素便承載著其民族文化，并繼續傳承下去。

3.3 拍攝地點：“網紅景點”成代表性標簽

民族寫真的拍攝地點與圖片的背景、特定民族具有緊密關聯。藏族服飾寫真便與藏族聚集地川西、香格里拉、西藏等城市相關聯，朝鮮族便關聯延吉，彝族便關聯四川涼山，苗族關聯貴州、云南。除此以外，大部分地點位于旅游景區，例如，貴州西江千戶苗寨、延吉民俗館、大理古鎮，都是，當地有名的旅游景點，民族服飾資源化的特征越來越明顯。在民族旅游景區中，根據商業化的邏輯，景區中的商店、道路、招牌、風景、建筑、食物等事物都可以被貼上民族特色的標簽。這種標簽化的過程會走向“資源化”，是少數民族地區利用自身的文化特性進行經濟變現的過程。民族服飾的資源化使民族地區在宣傳中更容易被記住，如貴州苗寨和苗族少女、西雙版納尖頂房子和傣族女子、大草原與馬背上身著蒙古服飾的身影。隨著旅游開發，不適應現代生活的民族服飾的價值被重新挖掘，讓游客更沉浸式體驗民族文化。

3.4 用戶身份：商業邏輯與流行趨勢

由于樣本選取熱度較高的筆記，擁有一定粉絲基礎的博主更有可能擁有更高的互動量，因此研究樣本中的發布者更多為時尚博主，他們已經具備了相應的粉絲基數。一些時尚博主拍攝民族寫真并沒有到相應的民族聚居地或者旅游景區，而是選擇所在城市的攝影工作室，租借民族服飾，就地取景。對于時尚博主來說，民族寫真作品能夠獲取受眾注意力，更多是一種視覺消費。他們的標題與文案也更傾向于展示意境或者美麗，迎合當下流行趨勢，并沒有過多呈現出與民族相關的元素。例如“我從遠方而來，赴你一面之約”“萬世滄桑唯有愛是永遠的神話”“或許自由更勝一籌”。還有一類博主是攝影工作室的官方帳號，他們會發布客戶成品圖以作為工作室的作品展示。對于這些博主來說，民族寫真和民族服飾是一種商業工具，并逐漸商品化。

4 民族文化符號社交媒體展現的優化

民族服飾在社交媒體上的呈現主要有兩大特點：一是民族服飾被資源化、商品化、工具化、符號化；二是民族服飾在大眾傳播中逐漸去魅化、去內涵化。整體來說，形式大于內容。民族服飾變成景區宣傳、商家謀利的一種工具，從部落群體生活必需品變成了時尚的元素、自我展示的標簽。雖然人們拍攝民族寫真更多是出于對“美”的追求，在優質的圖文評論區不乏網友詢問服裝、拍攝事宜等，但也存在不少民族文化科普的評論。隨著不同立場的個體互動，民族服飾在社交媒體上形成了視覺認同。只有讓受眾參與其中，才能可有激發他們了解背后文化內涵的興趣。因此，各地官方文旅可以利用自己的全媒體平臺，主動參與討論，轉載優質的圖文、短視頻作品；選擇大眾容易接受、樂于關注的傳播形式，不僅有利于宣傳民族文化，還能夠使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深入人心。

5 結束語

市場化和商品化的浪潮推動了一些少數民族聚集地利用民族文化資源，進行資源開發并轉化為商業利益，不僅能夠帶動了經濟的發展，還能夠促進民族文化的大眾傳播，加深大眾對民族文化的認知和印象。民族服飾經過機械化、標準化加工改造，被打造成具有商業價值的文化符號。市場化和商品化的民族服飾不再只是特定民族所獨有的民族事物，也不只是特定場合才能穿戴的服飾，在經過現代審美的改造后，逐漸成為各民族的文化符號，并在大眾傳播中被去魅。社交媒體為民族事物設定了一種新的語境，帶來了新的發展機遇，使民族服飾、民族建筑、民族習俗等都能成為視覺文化消費的對象。雖然在民族寫真的呈現中，形式的重要性超過了內容，但是吸引才能更好地傳承民族文化，在新的發展語境下，對民族文化的理性利用能夠讓民族文化永葆活力，生產性保護能夠延續民族文化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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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林思凡（1998-），女，廣西玉林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傳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