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蕃維州之戰研究

摘要：梳理唐蕃關系、中唐軍事史、韋皋經營西川史，維州之戰都是不能不提的重大事件。自西陲吐蕃強盛，唐時常與之作戰，安史之亂前，唐朝與吐蕃互有勝負。但安史之亂至維州之戰以前，唐朝由于國力衰弱而在對吐蕃作戰中一直處于不利態勢，西域、隴右大片土地淪陷，關中地區遭遇吐蕃軍鋒頻繁侵擾，唐軍在關中主戰場無力反擊，以被動防御姿態應對吐蕃的主動進攻，但效果不佳，關中戰場形勢不斷惡化。而發生于唐德宗貞元十七年至貞元十八年的維州之戰，唐朝不僅達成應援關中的戰術目的，而且憑戰略效果一舉改變了唐與吐蕃軍事沖突的模式，使唐朝的邊疆態勢趨于好轉，扭轉唐蕃雙方力量對比態勢，此后通過對關中防御體系的重新構建，國力逐漸衰弱的吐蕃已經無力大規模侵犯唐朝疆土，唐蕃雙方的最終和平局面由此奠定了基礎。

關鍵詞：唐朝；吐蕃；維州；軍事；戰爭

中圖分類號：K24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5）08-0144-05

A Study of Weizhou War Between the Tang and the Tubo

Chen Zhongyao

（School of Marxism， Northeastern University， Shenyang 110169）

Abstract： To clarif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ang and the Tubo， the military history of the Mid-Tang Dynasty and the history of Wei Gao’s governing of southwest China， we have to mention Weizhou War as a major event. Since the Tubo became strong in the West， the Tang often fought against it. Prior to the An-Shi Rebellion， the battles between the Tang Dynasty and the Tubo basically maintained a balanced state， none of which won or lost greatly. However， in the period after the An-Shi Rebellion and before the Weizhou War， due to the weakening of the national strength， the Tang Dynasty was always in a disadvantaged position against the Tubo. Large areas of land in the Western Regions and Longyou Region were occupied. The Guanzhong area was frequently invaded by the army of Tubo. The Tang army was unable to fight back in the main battlefield of Guanzhong. It responded to the Tubo’s active attack with a passive defense posture， but the effect was poor， and the battlefield situation in Guanzhong continued to deteriorate. Yet in the Weizhou War that took place between the 17th and 18th years of Zhenyuan Period of Emperor Dezong of the Tang Dynasty， the Tang Dynasty not only achieved its tactical purpose of supporting Guanzhong， but also suddenly changed the mode of military conflict between the Tang and the Tubo by the strategic effect. Thus， the frontier situation of the Tang Dynasty tended to improve， reversing the comparison state of Tang and Tubo’s forces. After that， through the reconstruction of the defense system in Guanzhong， the Tubo became unable to invade the territory of the Tang Dynasty on a large scale because of its declining state power， which laid the foundation for the final peaceful situation between the Tang and the Tubo.

Keywords： the Tang Dynasty; the Tubo; Weizhou; military affair; war

維州之戰在中唐軍事史、唐蕃關系史上都有其特殊而重大的歷史意義，但以往學界多從軍事重鎮［1］、韋皋圍城打援等角度論及維州，對維州之戰的研究關注度不足，本文將重點就維州之戰前唐蕃邊疆形勢、維州之戰爆發的原因以及其對唐蕃雙方戰爭態勢的后續影響，作具體分析，以期拋磚引玉。

一、維州之戰爆發的原因

維州之戰爆發前，唐因安史之亂導致人口劇減，國家秩序紊亂。在這種背景下，吐蕃對國力極度衰弱的唐王朝開始了頻繁且規模較大的軍事抄掠。安史亂起，唐隴右之兵悉數入衛，“于是盡征河隴、朔方之兵入靖國難”［2］5228，直接導致“鳳翔之西，邠州之北，盡蕃戎之境”［2］5236。但吐蕃侵略擴張卻并沒有因為得到隴右而停止，反而繼續進逼關中，不斷侵擾，吐蕃問題開始成為唐廷所要面對的主要軍事問題，即“唐廷與叛亂勢力的軍事斗爭中心地區也相對的讓位于在唐王朝肘腋之地——京西京北地區與吐蕃勢力的武裝抗爭”［3］。吐蕃軍隊甚至在廣德元年（763年）攻占長安，使唐朝在與吐蕃戰爭中遭受了最大失敗；廣德二年（764年），吐蕃、回紇、仆固懷恩三方聯軍由西部入侵內地，京師戒嚴；永泰元年（765年），諸方聯軍再次入寇，總數達到數十萬；大歷三年（768年），吐蕃進攻關中，京師戒嚴；大歷四年（769年），吐蕃以“首尾四十里”的規?？茗Q沙，短短7年時間吐蕃5次入寇，而唐軍無論戰略還是戰術上，都沒有組織起有效防御與抵抗，唐朝邊疆態勢日趨惡化。

面對吐蕃軍隊的頻繁侵擾，唐軍并無有力阻止吐蕃連續進攻的能力。前文已述，由于吐蕃軍隊難以適應富氧的低緯度地區的氣候和微生物環境，故而上述進攻的時間主要在秋季，目的為搶劫財富而非長期侵占，所以吐蕃軍隊的退卻為主動退卻，并不能歸因于唐軍的成功阻擊，終代宗一朝，吐蕃頻繁進犯唐朝內地，而這種抄掠又以關中地區為主，其原因我們可以稍加分析：其一，河西隴右的失陷使唐朝失去了戰略屏障，吐蕃對關中的攻擊較以往更加方便；其二，關中地區乃唐政治中心，進軍關中可最大限度地削弱唐朝實力，吐蕃的軍事抄掠也可得到更多的經濟與政治利益；其三，吐蕃國力與日俱增，擴張欲望大大增強：“吾欲取蜀以為東府”［4］6082，從側面反映了吐蕃的擴張野心。

吐蕃的軍事進犯有“規模大”“間隔短”“破壞大”幾個特點，顯示唐朝無法單純憑借關中戰場改變整體戰局，然而唐軍于西川戰場逐漸取得節節勝利。廣德二年（764年）嚴武占領鹽川城，永泰元年（765年）擴地數百里。嚴武在西川邊功強盛，“然吐蕃畏之，不敢犯其境”［4］6001；其繼任崔寧在任期間對吐蕃攻勢凌厲，接連擊敗吐蕃軍，大歷十年（775年）“西川節度使崔寧奏破吐蕃數萬于西山，斬首萬級，捕虜數千人”［4］6048，大歷十一年（776年）“正月辛亥，西川節度使崔寧奏破吐蕃四節度及突厥、吐谷渾、氐、羌群蠻眾二十馀萬，斬首萬馀級”［4］6054，大歷十四年（779年）“吐蕃和南蠻之眾號二十萬……發兵四千助蜀，大破之”［2］323。唐將在西川戰場的接連勝利與唐廷在關中戰場的應接不暇形成了鮮明對比。

元載曾建議修建平涼城并將京西軍與郭子儀所部移防至原州、涇州，構建隴山周圍堅固防線。但元載因罪被賜死而楊炎也未修建成功，此事不了了之。帝位傳至德宗，“……移京西防秋兵九萬兩千人以鎮關東。”［2］328此時唐廷甚至因備戰驕藩而削減京西防守，但同時也通過放還吐蕃俘虜，指派崔漢衡出使吐蕃及在邊境問題和敕書問題上讓步等政治手段改善雙邊關系，借此減少西北邊防壓力，但至戰事再起之時，唐朝西北局勢越發險惡。貞元二年（786年），“八月，吐蕃寇涇、隴、邠、寧數道，略人畜，取禾稼，西境騷然”［2］5249，唐朝再次遭遇大規模侵擾。吐蕃在關中戰場主要是通過突破唐隴山防線（即原州——涇州——鳳翔一帶）或經由靈州—夏州繞開隴山防線，經略麟州、鹽州兩種方式入唐，同年不久，鹽州夏州失守，德宗“以吐蕃寇邊，避正殿”［5］104，此二州的失守使唐京西北防御體系達到崩潰臨界點：“自虜得鹽州，塞防無以障遏，而靈武單露，鄜、坊侵迫，寇日以驕，數入為邊患”［5］2984，鹽州重要地理位置決定了其極高的軍事價值，入侵軍隊可通過此地到達銀、夏、靈、原、河套、延諸州道，鹽州失守為吐蕃的進犯提供了交通條件。吐蕃于貞元三年（787年）焚毀鹽州、夏州揚長而去，唐廷竟至貞元九年（793年）才得以重修鹽州城，唐軍此中6年無法在這一交通要道組織起對吐蕃軍的據點式防御。貞元三年（787年）吐蕃屯于原州，“自此西北邊事遂益不可為”［6］，這一“當隴山之口”重要地區的失守使得隴山防線有效性下降，同年連云堡的陷落，使得“……涇州不敢啟西門，西門外皆為賊境……穗即失時，所得皆空穗，于是涇人有饑憂焉”［2］5255-5256，涇州的糧草生產受到了嚴重影響，后勤壓力的增大使得該地防守難度增大。由于吐蕃進行戰爭的目的是“與唐爭奪土地與百姓，以戰養戰”［7］，決定了除非其軍事行動得不償失或根本上無力發動進攻，唐京西北地區會受到頻繁而猛烈的侵擾。隴山防線方向原州、連云堡的失守，以及北部鹽州、夏州的被毀，唐朝在京西北地區的防御有效性一度降至低谷。

貞元九年（793年）二月，唐廷意圖重修鹽州城，韋皋所率西川軍承擔戰略牽制任務，于吐蕃境內大破吐蕃軍，有效減輕了唐廷修建鹽州城的阻力。此次韋皋承擔的戰略牽制任務是唐廷首次有意識地使關中戰場與西川戰場相互配合，但本次西川戰場的行動隸屬于關中戰場，根本任務是“城鹽州”。但西川軍的優秀表現，使唐廷很可能在這次配合中認識到了其的牽制作用，并在日后西北戰事吃緊時再次命韋皋遣軍入蕃界以騷擾，由此引發了維州之戰。

誠然，鹽州城的重新修建緩解了關中戰場防御壓力，以至于吐蕃在通鑒記載中又一次騷擾唐西北邊境要等到5年后，但這種騷擾減輕并不代表吐蕃在關中戰場無法取得進展，更不代表唐從根本上扭轉了關中地區的被動挨打局面。自貞元十六年（800年）開始，吐蕃于關中地區的進攻再度開始凌厲，西北防御體系的實際虛弱態勢完全暴露。貞元十七年（801年）鹽州再次失陷，麟州被攻破，刺史郭峰被殺，唐廷仍沒有掌握關中戰場的戰略主動權，貞元朝的情況顯示關中戰場無法獨立改變不利態勢，必須與西川戰場相配合。

二、維州之戰的過程

貞元十七年（801年），吐蕃率大軍北寇靈州、朔州等地，韋皋立刻接到了唐廷下達的作戰任務，出動數萬兵力分數路攻入吐蕃境內，針對這次西川鎮出動的軍隊數量，《通鑒》及兩唐書各有所載?！锻ㄨb》作2萬、《新唐書》作5萬、《舊唐書》則記載了各路唐軍路線及具體人數，相加為3.7萬余人，那么此次西川到底出動多少部隊進攻吐蕃呢？

唐軍人數《舊唐書》記載最為詳細，每路人數均有記載，總十路3.7萬余人。而《通鑒》載為九道2萬人，如兩者相差的是鎮靜軍使陳泊部萬余人，則可相互印證。《新唐書》載5萬人，極可能將南詔支援算入出軍總數，在維州之戰結束后，南詔王因戰功受到德宗褒獎，說明南詔于維州之戰中起了較大作用，其出動兵馬應不在少數，多方對照《舊唐書》的記載詳細可信。且維州之戰發生時吐蕃在關中戰場的攻勢已經相當凌厲，韋皋盡最大努力攻擊吐蕃西南地區，劍南西川全軍傾巢而出并不奇怪，所以我們在具體分析此次西川唐軍參戰人數時應當估高不估低，唐軍（除去南詔）總數應在3萬人以上，維州之戰唐方總軍力應在4萬至5萬之間。吐蕃軍參戰兵力主要由兩方面組成：一是吐蕃在與唐西川交界地區本身所固有的駐防部隊及機動兵力；二是關中地區由論莽熱率領的吐蕃援軍。吐蕃在此次戰役中于唐蕃交界處所有的駐守，機動兵力沒有記載，然西川為唐吐蕃戰況第二激烈之戰場，吐蕃于此應投入不少于西川鎮全軍的戰斗人員數量；從傷亡率分析，除非被徹底圍殲，古代軍隊傷亡率超過30%則潰散幾率極高，吐蕃在作戰前期受到萬余人死傷，則在西川軍進攻吐蕃時間內，遭遇的吐蕃軍總數應在4萬至5萬人次左右，吐蕃軍在維州之戰上投入的總人數應在15萬人左右。

唐軍于維州之戰中的作戰部署極為大膽，其至多不超過5萬的兵力被分為十路進攻，受制于戰場寬度和戰場廣度影響，特定數量的軍隊在特定的時間內只能進攻有限的地區，動用過量有生力量攻擊較小聚落將削弱進攻效率，造成兵力溢出，在某一個點上投入過多進攻兵力是不明智的。唐軍通過進攻吐蕃西南部聚落，連點成線至連線成面，使攻擊方在相同的時間里進攻盡可能多的敵方目標，使被攻擊方蒙受最大的損失。軍隊分道越多，攻擊線越密集，攻擊面的傷害就越大，此次唐軍分十道進攻，意圖創造強而有力的攻擊面，對吐蕃西南部地區造成重大打擊，迫使吐蕃軍減輕甚至放棄對唐京西北地區的攻勢，從而達到“圍魏救趙”的戰略目的?？蓜撛旃裘娴膰L試必然造成“分進分擊”的進軍態勢，稍有差錯就可能陷入被各個擊破的危險局面，維州之戰唐軍部署極其零散化，最少的一路唐軍僅有千余人，但唐軍非但沒有被逐個擊破，反而取得了極大戰果“自八月出軍齊入，至十月破蕃兵十六萬，拔城七、軍鎮五、戶三千，擒生六千，斬首萬余級”［2］3824。韋皋采取激進策略也頗為無奈，首先京西北的嚴峻局勢迫使唐軍創造攻擊面的需求極其強烈；其次韋皋于維州之戰前已經對西川地區的吐蕃軍力極其了解，唐軍在野戰中占據對吐蕃軍的優勢。野戰能力是古代軍隊作戰的最重要指標之一，防守方如果沒有相當的野戰能力，便會被困于據點之中，援軍野戰能力的缺乏會導致攻城方實施“圍點打援”戰略；而攻城方如缺乏野戰能力，除非其迅速攻下城池并建立有效防御，否則極有可能被守方援軍徹底殲滅。西川兵在維州之戰前對吐蕃采取了多次軍事行動均取得勝利，既是唐軍野戰能力優于吐蕃軍的直接顯示，也是韋皋敢于采用這種大膽布局的底氣所在。

由于韋皋所部加入戰局，吐蕃在本次戰役中陷入了一種極其尷尬的局面：其在關中戰場攻破鹽州、麟州后已經很難取得更大戰果，西川戰場又經歷了重大失敗，數萬唐軍正在境內肆意攻擊，并圍攻維州和昆明城，而維州對唐蕃雙方均屬重要地區；從地理上來看，維州距離成都的直線距離僅200余公里，是成都府的軍事屏障；此外，維州地勢險要，處于龍門山斷裂帶中段，其東南方便是無險可守的成都平原。吐蕃得到維州，便可以維州為前進基地尋求對成都平原的進攻；唐得到維州，便是為成都平原加上一道天然的保護屏，所以維州之戰中唐軍圍攻維州存有明確戰略目的，而吐蕃不惜放棄京西北的攻勢救援維州也是因為明白唐軍的戰略意圖，并深知維州的戰略意義所在。維州之戰并非韋皋首次試圖收復維州，也不是雙方最后一次展開對維州的爭奪，在此的數次戰役說明維州確實有不可替代的戰略地位，蕃軍于京西北攻勢受阻之后，因關中戰場難以取得決定性進展以及維州本身之重要戰略地位，救援維州便成為蕃軍下一步的作戰目標。

我們可以將維州之戰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西川軍攻入蕃界大肆侵擾，迫使吐蕃以主力部隊救援維州；第二階段為唐軍設伏，殲滅吐蕃援軍主力。得知維州、昆明城被唐軍圍困后，吐蕃放棄了對靈、朔諸州的攻勢，轉而以10余萬之規模調轉槍頭直奔維州，至此維州之戰的第一階段結束，第二階段開始。在吐蕃主力轉而南下時，關中戰場不再有大股吐蕃軍作戰的可能性，西川軍所承擔的戰略牽制任務到此已經成功，但維州之戰的重大戰略意義卻更多地發生于作戰的第二階段。

吐蕃南下時，唐朝一方有兩種選擇：一是西川軍結束對蕃攻勢返回本界，二是繼續于吐蕃境內作戰。第一種選擇明顯無法根本解決問題，吐蕃主力尚存且擁有相當作戰能力，不可能因為唐軍返回西川便放棄下一步軍事行動。而第二種選擇雖然可以保證京西北地區的相對安全，卻不可避免地存在與吐蕃發生主力決戰的可能性。此戰中唐軍人數為吐蕃二分之一弱，在野戰能力突出的情況下也存在極大風險，然吐蕃的作戰目的過于明確，操作空間極小，西川軍明確了解吐蕃軍主力將救援維州當作第一目的，由此便可推測敵方行軍道路等一系列重要情報。而唐軍圍困維州后必已重新集結，蕃軍為保穩妥不會分道進擊，唐吐蕃必發生正面決戰，此為殲滅蕃軍主力的絕佳時機。再說吐蕃救援維州的軍事行動準備不足，極其倉促，幾乎是勞師遠征，而西川軍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取得連戰連勝，士氣高漲。

西川軍選擇以伏擊戰作為應對措施，此舉極為妥當，因為吐蕃軍過于急迫又遠道而來極易放松警惕，伏擊戰也可在很大程度上抵消兵力不足對唐軍的不利影響，維州之戰由此變成了一場典型的“圍點打援”戰役。吐蕃主力到達后，唐軍設伏示敵以弱，層層引誘吐蕃主力進入唐軍包圍圈，并在隨后殲滅吐蕃軍主力并生擒論莽熱。

三、維州之戰的影響

有關吐蕃于此次戰役中所受到人馬損失也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統計：先是西川軍入界擊殺大量吐蕃軍，史書所載斬首萬余級，不過因吐蕃“其戰必下馬列行而陣，死則遞收之，終不肯退”［8］，即吐蕃軍隊作戰紀律嚴明，擁有很高的組織性，邊作戰邊回收陣亡士兵尸體，唐軍方面的統計由于這種有組織的收尸行為變得困難而不可靠，故統計到的斬首數在很大程度上要小于真實殺敵數，所以吐蕃第一階段的作戰人員損失應在一萬以上；隨后唐軍設伏殲滅吐蕃救援主力“發伏掩擊，鼓噪雷駭，蕃兵自潰，生擒論莽熱，虜眾十萬，殲夷者半”［2］3824，考慮到戰后唐軍無法統計的殺敵數，10萬蕃軍應遭受6萬以上的傷亡。凡此種種，吐蕃軍于維州之戰中應損失7萬至8萬人以上。

維州之戰是唐軍對吐蕃作戰取得的最輝煌勝利，對敵方的打擊強度超過以往任何一次唐蕃戰役。雖然此后德宗朝唐朝內政仍然動蕩不安：削藩失敗、內廷信任宦官、宰相更換頻繁等一系列問題壓在了唐廷身上，但維州之戰從根本上扭轉了唐對吐蕃的戰略不利態勢，并為憲宗朝削藩創造不可多得的外部條件。維州之戰結束后，吐蕃與唐雙方展開外交活動，元和十九年（824年）雙方互派使節，永貞元年（804年），吐蕃“贊普論乞縷勃藏來貢，助德宗山陵金銀、衣服、牛馬等”［2］5261，及至元和初年（806年），雙方互相放還俘人，數年之后，“六年至十年，遣使朝貢不絕?！保?］5261憲宗朝劉辟據西川反，憲宗派諸鎮兵馬前往平叛，而吐蕃竟沒有趁此機會大舉進犯。且元和二年（807年），繼任西川節度使高崇文“……屢上表稱，蜀中安逸，無所陳力，愿效死邊陲”［4］6392，原本作為對吐蕃重要戰場的西川地區，業已“安逸無所事為”，這正說明維州之戰后吐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維州之戰的勝利使吐蕃的本次攻勢煙消云散，自此以后，京西北地區雖有時仍被吐蕃兵鋒所攻，但代宗德宗時期那種大規模并極其頻繁的狀況已經消失于歷史長河中。元和七年（812年），吐蕃寇涇州，距離維州之戰已有10年，這次入寇也是《通鑒》中明確記載的維州之戰后首次吐蕃侵犯唐疆。元和十三年（818年）吐蕃進犯唐境，唐軍隨后展開各個方向上的反攻，意圖為進一步經略河西、隴右創造條件，元和十四年（819年）吐蕃以眾15萬的規模再次圍攻鹽州，但其對鹽州的經略卻未見成效，“李文悅為鹽州刺史……殺萬余眾，諸道救兵無所至者，凡二十七日賊乃退”［9］。唐軍援軍未至，但吐蕃軍放棄對孤城鹽州的繼續圍困，維州之戰實乃深層次原因。

韋皋在蜀21年，功勛之烈向來被治唐史者熟知，唐廷給予韋皋的評價極高：“中立初誓偏師，建奇功，捍大患，立大節”［10］，而韋皋之所立大功，維州之戰的勝利實乃最燦爛之成果，王永興先生認為：“維州之戰，是吐蕃由盛到衰的轉折點”［11］75，又云：“吐蕃在河西隴右的統治力量逐漸削弱……韋皋及其政策是其根本原因之一”［11］60，維州之戰的重大影響可見一斑。

四、結束語

總之，在安史之亂這一驚天變局發生后，唐王朝衰落至極，內部無法馴服驕藩，外部則需面對吐蕃、回紇等少數民族政權帶來的邊境軍事危機。在唐王朝的綜合國力不足以同時應對內外亂局的情況下，內部危機與外部危機兩者都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而安史之亂后吐蕃在一定時期內處于國力上升期，一正一負的效應導致了唐朝大量土地淪陷，關內道地區也不斷被吐蕃侵犯，一時間唐王朝氣若游絲，處在了十分危險的境地。德宗在位前期，吐蕃的進攻勢頭仍然猛烈，唐廷的政策也偏向懷柔，至德宗在位后期，唐對吐蕃的政策轉向強硬，維州之戰的成果，基本決定元和年間唐與吐蕃的大體友好關系，使憲宗削藩時無需在西線投入過多兵力財力，有效避免了唐軍的雙線作戰，使晚唐基本獲得對吐蕃的戰略優勢。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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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仲堯（1998—），男，漢族，浙江杭州人，單位為東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理論與唐代軍事。

（責任編輯：趙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