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同形詞“項目”和「項目」的對比探析

【關鍵詞】同形詞；“項目”；「項目」；詞義【中圖分類號】H36 【文獻標識碼】A【D0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5.15.024【文章編號】2097-2261（2025）15-0079-04

中日兩國語言中存在大量同形詞。“近代以前，是日語從中文里大量借用了漢語詞，而近代以來，一般則認為是中文從日語里吸收了大量的新詞。通過這樣一來一往的相互借用，便在各自的語言里形成了大量所謂的中日同形詞”（陳力衛， 2019:1) 這些同形詞為日語學習者帶來了極大的便利，“但若用母語的思維直接去替換使用對應的同形詞，可能會導致出現誤用”（劉芳含， 2024:132) 本文試以“項目”和「項目」為對象，從用例及詞義特征、詞義異同、對應英語譯詞的異同及詞義差異產生原因等方面進行分析和探討，為日語學習者深刻把握其意義，準確使用中日同形詞，從而提高跨文化交流能力提供參考。

例2先是戶部具南庫收支項目...（清畢沅《續資治通鑒》)

對例1進行分析可知，此處的“項目”指的是“所記錄的具體事項或條目”；例2中的“項目”可以理解為“南庫的資金流入和流出的具體分類”。從以上例句中不難看出，“項目”一詞在古漢語中意為“事物分類的條目”，側重于分類和列舉各種事物。

（二）近代社會中“項目”的用例及詞義特征

《申報》是中國近代創辦最早、存續時間最長和最具影響力的中文日報，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本節利用《申報》數據庫對“項目”的意義使用進行調查，把握該詞在近代社會中的意義②。

一、漢語“項目”的用例及詞義特征

例3其他可分項目者，多用甲乙丙丁等字代之。（1912年5月23日《商務印書館新字典》）

（一）古漢語“項目”的用例及詞義特征

商務印書館編輯部的《辭源》和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的《漢語大詞典》均未收錄“項目”一詞。但是筆者利用《北京語言大學語料庫中心》①中的古漢語領域語料進行“項目\"關鍵詞搜索，把握其在古漢語中的意義。下面我們通過具體例文對其意義進行考察與分析。

例1今則不然，其出也，所書項目，監門莫得而見…（清徐松《宋會要輯稿》）

例4.….校中可將大家捐款的涓滴白費在無謂的項目上嗎？（1945年4月6日《節減招生廣告費移充助學金建議》）

以上例句中，根據前后文，例3處的“項目”可理解為“事物分類的條目”，指的是“對事物進行具體的分類”；例4中的“項目”指的不是具體的事物條目，而是涉及多個步驟和資源，故可理解為“具體的工作任務或任務類別”之意。“項目”一詞在《申報》中有不少刊載，其用法歸納起來有以下兩種：第一，事物細分的條目；第二，具體的工作任務或工作類別。由此可知，“項目”一詞隨著近代社會的發展，其意也得到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不僅包括文獻、歷史記錄、清單等事物中所列的各個分類或條目，還代指系統性的具體的工作任務或任務類別。

（三）現代社會中“項目”的用例及詞義特征

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的《現代漢語詞典》中的“項目”意為“事物分成的門類”，諸如“服務項目”“體育項目”“建設項目”等。《國語辭典》對“項目”的解釋為“事物分類的條目”，如“這次的體育競賽分成田徑、球類、游泳等項目”。從兩本詞典給出的例文來看，“項目”的意義在現代社會不局限于表示“事物具體的條目”，其意義得到進一步豐富和發展。

為了考察“項目”在現代社會中的實際使用情況，筆者利用北京大學開發的CCL語料庫中的現代漢語語料庫，進行“項目”關鍵詞檢索，對“項目”的用法進行考察與分析。考察結果顯示，“項目”在現代文獻中多用來代指具體的工作任務或工程計劃等，如“重點基建項目（1980，《人民日報》)”“重點工程項目（1980，《人民日報》)”等③，而“事物具體的條目”一意鮮少被使用。由此可見，在現代社會，“項目”一詞多用來代指具有抽象意義的系統任務、計劃或活動，應用范圍更廣。

二、日語「項目」的用例及詞義特征

（一）近代社會中「項目」的用例及詞義特征

『日本語歷史一』收集了奈良至大正時代的歷史文獻，提供了豐富的原始語言材料。但是，該語料庫中并無古典史料部分的「項目」例證，檢索到的近代相關文獻中「項目丁的部分用例如下：

例5...歸來徐ろ改革の大網を立て、更其項目を分て...(1901年國府犀東(政治時評』)

例6前述の如<、地方貸付資金は預金部中最大の勘定項目てあるが..（1925年記者『伏魔殿と囀廿られたる預金部の內容』)

例5中的「項目」指的是“改革大綱中的具體條目”，即“改革計劃中的各個細分部分”；例6中「地方貸付資金預金部中最大 O 勘定項目」意為“地方貸款資金是存款部資產內容中最大的會計條目”，故此處的「項目」指的是“存款部資產內容中的具體分類”。根據以上兩個例句，「項目」一詞可理解為“法律、法規及報告等書面文件中條款的具體內容或條目”“預算等編制中，具體的小分類”這兩種意義。總的來說，日語「項目」在該語料庫中記載并不多，多用來表示

“事物具體的分類或條目”。

（二）現代社會中「項目」的用例及詞義特征

“日國”中關于「項目』的釋義有兩條。第一條是「箇條の條目。列舉する物事の小分け」，即“一條一條的條款。列舉事項的小分類”，例如「辭典の項目」，意為“辭典的條目”。第二條釋義是「予算との編成區分で、款 O 下 O 「項］の下の「目」」，即“在預算等編制分類中，條款下的‘項’及其下的‘目’”。松村明的『大辭林』中的「項目」的第一層含義是ーるまとをも物事を、定の基準で小分けしたーつーつ。個マの箇條 x> 細目。項」，即“按一定標準把具有某種集合的事物分成若干個。個別條目和細目”，如「項目に分け」；另一層含義是「辭書·事典の見出し」，即“辭典的條目或詞條”。新村出的『辭苑』對「項目」一詞的解釋是：「物事を或る基準區分した一つ一」，即“根據某個標準進行分類的事物”，如「連項目丁項目別」。

以上三本詞典對「項目」的釋義歸納起來就是以下一種：“事物的分類、條目或單元。”為了把握「項目」一詞在日本現代社會的意義，筆者利用「現代日本語書言葉□一』進行「項目」關鍵詞搜索，發現該語料庫收錄了不少關于「項目]的例文。以下是部分例文：

例7次にートの項目同士の闋係や何のためにこんなことを書いたのか、….（2003年陰山英男，小河勝「學力低下を克服する本』)

例8これらの流動資産項目は、の內容から、當座資産、棚卸資産、およの他の流動資産..（2005年森川八洲男『體系財務諸表論』）

例7中的「項目」指的是“筆記本中記錄的各個條目、事項或內容”；例8中的「項目」指的是“財務報表中對流動資產進行分類和列示的具體類別或條目”。由此可見，日語「項目」一詞的“事物具體的分類和條目”意義在日本現代社會中仍然被使用。

三、漢語“項目”和日語「項目」詞義對比

從以上漢語“項目”和日語「項目」在中日兩國不同歷史時期的用例及詞義特征來看，日語的「項目」和漢語的“項目”在詞義范圍和用法上既有相似之處，又存在差異。

(一)相同之處

漢語“項目”和日語「項目」都作名詞用，有表示“事物的種類、條目或單元”之意。在這種語境下，二者可互譯。如在體檢活動方面，日語中「查項目」和漢語中“檢查項目”所表達的意義基本相同，都指的是“一項檢查活動中各個不同的檢查內容或科目”；在商務會議安排上，日語「會議の項目」與漢語中“會議項目”概念一致，即“會議所涉及的各項議題或內容分類”；在表示體育賽事中的不同比賽項目，如短跑、跳遠等項目時，漢語“項目”和日語「項目丁表達的含義相同。

（二）不同之處

1.詞義范圍不同

漢語“項目”和日語「項目」兩者詞義是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從現代中日詞典關于二者的釋義來看，漢語“項目”的詞義更廣泛，除了表示具體的條目外，還可指代具有一定規模和系統性的事業、計劃或活動。如“大型商業建設項目”，這里的“項目”并非簡單的一個條目，而是包含了從項目籌備、土地開發、建筑施工到商業運營籌備等一系列復雜的活動、任務、資源調配等內容的整體規劃。在這種語境下，漢語“項目”不可直接譯為日語「項目」，而應該譯為「□ク卜」這一外來語。

而日語「項目」的詞義范圍相對較窄，側重于書面、正式文件或列表中的具體條目，強調作為一種分類或列舉的手段，用于清晰地梳理和呈現信息。如在商務合同中，「契約項目」（合同項目）專門指代合同里的一個個條款，強調其作為清單式條目的存在形式。

2.搭配習慣不同

漢語“項目”在表示“事物分成的門類”時，有“田賽項目”“問卷項目內容”“訓練項目”等用法，在代指系統性的工程計劃或工作內容時，常用于商業、科研、教育等多個領域。在商業領域，常見的用法有“投資項目”“基礎設施項目”“項目經理”等；在科研和教育領域，有“某某項目成果展示”“某某項目教學成果展\"等表達。

日語「項目」只有前者的意義，常見的搭配有「各項目」「以下の項目」「該當項目」，即“各項目”“以下項目”“相應項目”等。除此之外，「項目」一詞后面還可加上「的」構成形容動詞，如「項目的意味」「項目的記載」等表達。

四、漢語“項目”和日語「項目」對應英語譯詞異同

(一)相同之處

漢語“項目”和日語「項目」在表示“事物的種類、條目或單元”時，均可與英語中的“item”相對應。如日語中，「會議の項目」可譯為“items ofthemeeting\"，「契約項目」對應“contractitems”等；漢語中，“出口項目”

可譯成“exportitems”；“支出項目”可譯成“itemsofexpenditure\"

（二）不同之處

『匕技術美用和英大辭典』中，日語「項目」根據具體情境可以對應英語的“head\"\"point\"\"option\"criterion”“category”等，對應的漢語為“類目，類別”“要點”“選項\"“標準”“種類”如「この本は文學の項目に入る」（“Thebookfallsunderthe head ofliterature\")、「確認す項目」（“pointstocheck\"）、「×二z-項目」（“amenuoption\")、「四つの評倆項目」（“fourcriteria\"）、「工ンンの項目」(“the categoriesof engine\")等。

《漢英大辭典》中，“項目”一詞除對應“item”外，還可對應“event\"\"course\"\"project\"等。譯成“event\"\"course”時，常用體育領域中，如“男子項目（men’sevent）”“田徑項目（trackand field event)”和“訓練項目（trainingcourses)”等。“項目”一詞譯成“project”時，不局限于事物的某一種類或條目，而是指代一個具有系統性、復雜性的計劃或事業，如“大型商業建設項目”可譯為“large-scalecommercialconstructionproject”；“援助項目”可譯為“aidproject”。因此，這種情境下，比起“item”，“project”是較為準確的譯詞。此外，在某些語境下，漢語“項目”也可能根據具體含義靈活對譯，如“科研項目”可譯為“researchproject”，而當強調其中的具體研究課題或子項時，也可能會用到“researchitem\"或“researchtopic”

五、漢語“項目”和日語「項目」產生差異的原因

研究中日同形詞差異產生的原因對進一步加深中日語言的對比分析具有重要意義。中國學者潘均（1995）將同形詞詞義產生分歧的原因歸納為兩大類。一是由于詞義本身發生變化導致詞義分歧。二是由于詞義變化以外的因素導致詞義分歧，包括詞構成、讀音、古代漢語詞義還保留在一國的詞語里等因素導致的詞義分歧。接下來我們通過具體分析來探討漢語“項目”和日語「項目]詞義產生的原因。

根據上述對漢語“項目”和日語「項目」在近現代社會的用例及詞義特征的探討可知，二者都可代指“事物的種類、條目或單元”，只是前者還可表示“具有一定規模和系統性的事業、計劃或活動”。從字形上看，二者在書寫上的差別在于“項”這個字。漢語中是簡體字“項”，而日語中仍然保留了“項”這一繁體寫法。“民國以后，在民間簡體字運動的推動下以錢玄同為代表的學者將漢字簡化提上了議事日程”許念一，2015)。隨著一批批的關于漢字簡化的詞典等官方文件的問世，中國漢字逐步簡化。由此可知這兩個詞語本來是同一寫法，只是受到兩國社會變革影響，在書寫上存在差異。

如前所述，古漢語詞典《辭源》中并未出現“項目”一詞，“項目”在古代多以“項”“目”單字表事物條目。“項”和“目”二字組成“項目”一詞用來表示“事物的條目”的用例最早出現在宋代朱熹所著的《朱子語類》中，如“明經里面分許多項目：如春秋則兼通三傳”“莫說道是要待一個頓大項目功夫后做得”等。隨著中國近現代社會的變革，尤其是西方科學技術的傳入，在經濟、工程、科研等領域開始出現了大量需要系統規劃和管理的任務集合。為了準確地描述這些有明確目標、起止時間和資源投入的任務，“項目”一詞逐漸發展成了現在的常用義。從國家重點經濟建設項目到企業內部的各種投資項目、營銷項目，其涵蓋的范圍越來越廣。“項目”不僅包括大型的實體工程，還包括無形的服務、活動等。比如，在文化產業中出現了“文化項目”，涉及文藝演出、文化展覽等多種形式。

日語「項目」一詞最早可追溯到1888年肥塚龍所著的『二十三年後の日本』，「然れも此等の項目は事行政部內屬世」，意為“但是這些款項屬于行政部的職責范圍”。此處的「項目」一詞意為“事物的條目或單元”。根據前面對日語「項目」一詞在日本各個歷史時期的用例及詞義特征可知，該詞自產生開始，其“事物的條目或單元”這一詞義在日本社會發展過程中并未發生明顯變化，仍然是日本現代社會的常用義。

“日本在明治維新之前，大量借用和吸收中國的漢字和漢語詞，尤為突出的是吸收中國古代漢語詞匯”（陳子彬，1987)。根據該詞在中日兩國歷史文獻出現的先后順序來看，可以推測，“項目”一詞最早產生于中國，隨后傳入日本。這一詞語傳入日本后，成為日本詞匯，其吸收的古漢語“項目”詞義原封不動保留至今。由此可知，此中日同形詞詞義產生差異的主要原因是傳入日本的「項目」一詞仍然保留著古漢語“項目”的基本詞義，沿用至今，而漢語“項目”一詞的詞義隨著時代的變遷，其意義也相應地發生了變化。

“某項系統性的工程計劃或活動”這一意義，廣泛應用于各個領域，成為現代漢語中的高頻詞匯。而日語「項目丁及其詞義均來源于中國，在以后相當長的歷史進程中均保留了其原始意義，并未發展出現代漢語“項目”用來代指“某項系統性的工程計劃或活動等”這一詞義。由于二者詞義存在差異性，故我們在對該詞進行中日互譯時要根據具體語境靈活翻譯。深入研究這兩個詞語的對比關系，對于促進日語和漢語的學習、避免同形詞誤用，提高跨文化交流能力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注釋：

① 《北京語言大學語料庫中心》包括報刊、文學、微博、科技、綜合和古漢語等多領域語料，是可以全面反映當今社會語言生活的大規模語料庫（北京語言大學， 2000 北京大學CCL語料庫，https://bcc.blcu.edu.cn/，2025-1-19)。

② 以下例文源自《申報》數據庫（愛如生數字化技術研究中心，010。申報，http://www.sbsjk.com/，2025-1-19)。

③ 這兩處例文全部來自《北京語言大學語料庫中心》

④ 『日本語歷史□一ス』收錄了奈良至大正時代的歷史文獻（日本國立國語研究所，2012。日本語歷史□一ス，https://chunagon.ninjal.ac.jp/chj/search，2025-1-19).

⑤ 『現代日本語書言葉均衡□一ス』反映了現代日語書面語使用的一般情況（日本國立國語研究所，2012現代日本語書言葉均衡z-/×，https://chunagon.ninjal.ac.jp/bccwj-nt/search#tab-pane-suw-search，2025-1-19)。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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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松村明.大辭林[M].4版．東京：三省堂，2008.

[5]陳力衛.東往東來：近代中日之間的語詞概念[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9.

[6]陳子彬.介紹中日兩國漢字詞的“假借”[J].承德師專學報，1987(02):46-52.

六、結語

漢語“項目”和日語「項目」雖然都有“事物具體的條目或單元”之意，但是在實際應用中，二者各有側重。漢語“項目”一詞自產生以來就有“事物具體的條目或單元”這一含義。只是，到了近代以后，這一詞義不斷擴大，逐漸衍生出

作者簡介：

曾媛琪（2004-），女，湖南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本科生，研究方向：日本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