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視角敘事下《達洛衛夫人》中達洛衛夫人的形象建構研究

引言

在現代主義文學的敘事革新浪潮里，弗吉尼亞·伍爾夫的《達洛衛夫人》好似一顆耀眼的明珠，依靠對人類意識的精妙把握和敘事視角的大膽嘗試，成為研究“個體與社會”關系的典范之作。彼時的英國，剛剛遭遇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震蕩，社會結構、價值觀念以及人們的精神世界都發生了重大變化。伍爾夫精準地捕捉到時代脈搏的節奏，試圖用文學創作揭示個體在社會大潮里的掙扎與轉化，就像她在書信中所言：“我期望在《達洛衛夫人》中展現一個人是怎樣被社會塑造的，又如何在內心深處反抗它。”［1]

熱奈特于1972年在《敘事話語》中提出的零聚焦、內聚焦、外聚焦理論，為解讀《達洛衛夫人》這部作品提供了一把精準的鑰匙。零聚焦視角像“社會掃描儀”，全方位勾勒出一戰后英國上流社會的復雜文化圖譜，為人物搭建了廣闊的社會背景；內聚焦視角如“意識內窺鏡”，深入達洛衛夫人的光鮮外表下，探尋其內心的精神褶皺，生動呈現出其內心掙扎；外聚焦視角似“現實反光鏡”，準確折射出她在他人眼中的多面鏡像，豐富了人物形象的維度。這三種視角在敘事層面相互“強化補充”「2]，共同塑造出深受社會規訓卻又內心反叛的達洛衛夫人形象，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伍爾夫運用敘事視角將個人命運升華至時代精神困境隱喻的藝術。

一、熱奈特敘事視角理論：形象建構的三維坐標系

“視角”，亦稱“敘述視角”（Focalization，Point of

View，Viewpoint，AngleofVision），指的是敘述故事時所選取的觀察角度，是敘事表達形式中的關鍵構成要素，也是文學研究備受關注的“核心話題”［3]。法國結構主義敘事學家熱奈特在對小說敘事理論“結構模式、敘事機制和文體技巧”［4]的研究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5］。他將敘事視角重新定義為“敘述者與故事之間的關系”［6]，并歸納出三種基本類型。其中，零聚焦敘事（無聚焦）中的敘述者凌駕于人物之上，具備全知視角，能夠自如地在不同場景與人物內心世界間切換，為人物構建起宏觀的社會語境；內聚焦敘事（內視角）中的敘述者與人物視角一致，敘述內容嚴格受制于人物的“感知與記憶”，擅長挖掘并呈現人物的主觀心理；外聚焦敘事（外視角）中的敘述者僅對人物的言行進行客觀記錄，并不涉足人物內心，著重強調客觀觀察。

學者張新穎認為熱奈特的敘事視角理論意義重大，它沖破了傳統敘事學對“視角”的單一化看法，將其拓展成敘述者、人物和讀者之間“動態聯系的關系網絡”，這種互動在《達洛衛夫人》中呈現得極為明顯：零聚焦視角凸顯出的社會規訓，依靠展示社會的宏觀架構與文化規范，極大地影響了達洛衛夫人的行為模式與價值理念；內聚焦視角下的精神抵觸，凸顯出她內心深處對社會規訓的不滿及反抗情緒；外聚焦視角構建的現實寫照，真正展現出她在社會現實里的處境以及別人對她的認知。這三種視角相互沖撞、彼此纏結，構建起強大的敘事張力，共同助力達成對達洛衛夫人形象的三維打造。

二、零聚焦敘事：社會規訓下的“優雅符號”建構

（一）階層文化的全景式鋪陳

零聚焦敘事以“上帝視角”為我們勾勒出一幅當時倫敦的社會地圖，將達洛衛夫人精準地置于貴族社交圈的核心位置。小說開篇是對攝政街清晨的描寫，汽車在查爾斯國王街轉彎時發出的輕微“爆裂聲”，仿佛是對寂靜的一種“禮貌性侵犯”「7]1。這里，街道、車流、建筑等細節不僅描繪出一幅戰后倫敦清晨的畫面，更暗示了當時英國的社會秩序表面上看似穩固，實則戰爭帶來的創傷和社會變革的暗流正悄然涌動。

達洛衛夫人的日常活動軌跡一一從梅費爾區的豪宅到邦德街的高端花店，從在景色宜人的公園散步到悉心籌備的晚會，構成了上流社會典型的生活模式。她挑選的蘭花“花瓣邊緣呈珍珠白色，花莖筆直得像紳士的手杖”［7]15，這種對花卉品種近乎苛刻的篩取標準，反映出在貴族階層的認知里蘭花不只屬于花卉范疇，更是身份和品位的表征。

當她在客廳招待客人的時候，她左手握扇的角度總是維持在“45度”，微笑時露出的牙齒顆數同樣“被嚴格管控在八顆”［7]155，這些看似微乎其微的細節事實上表明了貴族文化對個人身體的深度管束。她的舉手投足都被階層既定代碼所限制，成為一種制式化的現實演繹。

零聚焦視角還多次捕捉到達洛衛夫人對“天氣”的特別留意：“她非要在晚會當晚使用溫室培育的玫瑰，只因天氣預報說或許有雨，潮濕的空氣會讓花瓣沒了挺括勁。”［7]153這種對自然細節的過度掌控，實際上透露出貴族階層對“秩序”的極端追求，在他們的認知里，所有事務都應按既定的規則和標準去運作，任何可能對這種秩序造成破壞的因素都要被處理掉。

在零聚焦視角下，我們可以發現達洛衛夫人受貴族階層文化的熏陶，漸漸被打造成一個“優雅符號”，她的生活模式、言行表現以及審美理念，都明顯而深刻地留下了階層的烙印，成為貴族文化的忠實踐行者和代表范例。

（二）時代裂痕的隱喻性呈現

零聚焦視角未局限于達洛衛夫人的外在優雅，而是借社會細節暗示深層危機。達洛衛夫人于公園漫步時，敘述者提及“退伍軍人的木腿在礫石路上敲擊出不和諧的節奏”［7]50。這一細節將戰爭創傷這一沉重的話題直接植人貴族生活的背景中，使讀者意識到，她所處的看似優雅寧靜的世界實際上是建立在戰爭廢墟之上的。一戰給英國社會帶來了巨大的破壞，無數人失去了生命和肢體，而貴族階層卻試圖在表面上維持往日的繁華與優雅，這種對比揭示了社會的虛偽性。

正值下午茶時間，她以禮招待了女性參政論者，可在日記里記錄下“她們帽子的品位實在叫人遺憾”［7]160。該零聚焦視角下的雙重曝光現象，一方面反映出她在公開場合為維護社會形象所呈現的保守態度，另一方面暗示出她從內心深處對時代變革的抵觸態度。盡管那個時候女權運動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傳統的貴族觀念依舊十分頑固，達洛衛夫人很難脫離這種觀念的捆綁。

當她與彼得·沃爾什重逢的時候，她看到彼得的領帶呈現出“殖民地的褶皺”，彼得看到她“腰間鉆石腰帶勒得很緊，連呼吸都受限制”［7]60，此視角的交替轉換，把個人情感跟帝國衰落相聯系。一戰結束后，英國殖民體系宣告瓦解，達洛衛夫人的鉆石腰帶象征她一直堅守著的貴族身份與財富，卻也引來了壓抑之感；彼得領帶的褶皺傳達出他的殖民地經歷以及帝國的衰敗態勢，展現出貴族階層面臨的身份危機。

當她途經戰爭紀念碑時，看著紀念碑上的銘文，心里暗自思忖，那些青年的犧牲會不會讓她們的下午茶變得“更有滋味”「7]55。這一敘事呈現的反諷，一針見血地揭露了貴族階層對戰爭創傷的漠視，他們更在乎維持自身的社會身份與生活方式。

零聚焦敘事借助這些細節與場景清楚地揭示出達洛衛夫人身為貴族階層的代表，也是時代革新的目睹者與犧牲品，盡管全力維持優雅形象，但時代洪流還是對她所依托的社會秩序與價值觀念造成了沖擊。

三、內聚焦敘事：意識流中的“精神突圍者”肖像

（一）記憶碎片中的自我重構

內聚焦視角如同一條豌蜒的溪流，通過達洛衛夫人的意識流動，將被社會規訓深深壓抑的本真自我逐漸呈現出來。在花店挑選鮮花的場景中，薄荷清新的香氣如同一個神奇的開關，瞬間激活了她對布爾頓莊園的美好記憶：十六歲的她在蘋果樹下奔跑，“裙擺沾滿草汁”，彼得的草帽“像一艘白色的小船”飄落在湖面上[7]35。這段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回憶，與當下“戴著手套挑選蘭花”的場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過去的她充滿了生命力，自由自在地享受著大自然的美好；而現在，她卻被社會的審美觀念所異化，將挑選蘭花視為一種身份和品位的象征，失去了曾經的純真和自然。

她的手指不經意間碰到彼得那枚古舊的懷表，懷表齒輪轉動的聲響與她胸腔里的心跳奇妙地重疊，在她眼前展開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是倫敦上流社會精心編排的時間舞步，一個是永遠定格在布爾頓鄉間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后。”[7]40這突如其來的記憶閃回，像一束穿透時光迷霧的陽光，照見了她內心深處從未改變的真實渴望一一那個在布爾頓原野上自由奔跑的少女，那個未被世俗禮儀束縛的本真自我，始終鮮活地存在于她靈魂最純凈的角落。

當彼得注視著她的眼睛說出“你變了，克拉麗莎”時，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擦緊了裙角，內心卻在激烈地反駁：“不，是我把自己折疊起來，藏進了社會期待的信封。”「7]70。這種“折疊”的比喻不僅生動展現了她為適應社會角色而做出的自我調整，更透露出她對自己處境的清醒認識一一就像一封被強行塞進信封的信件，她的本真個性在社交禮儀的約束下不斷被擠壓變形。

某個寂靜的午后，她在整理閣樓時偶然翻出少女時代的素描簿。泛黃的紙頁上，少女時代的自己“總是望向遠方”，而此刻梳妝鏡中映出的雙眸卻“被社交禮儀磨得光滑，失去了所有棱角”［7]80。這個發現讓她心頭一顫，曾經那個會為一片云、一首詩而雀躍的少女，如今已經習慣性地用得體的微笑代替所有真實的情緒。

通過這些記憶碎片和內心獨白，內聚焦敘事生動地展現了達洛衛夫人在內心深處對真實自我的不懈追尋和重構。

（二）社交面具下的內心博弈

當聽到賓客對戰爭的輕桃議論時，她表面“頷首贊同”，手指卻將扇柄捏得“泛白”「7]165，肢體與情緒的分裂深刻體現出貴族文化對情感表達的壓制。與舊情人彼得重逢時，她覺得彼得領帶的歪斜似當年記憶里的草帽，又感慨自己的腰束太緊，連呼吸都要“計算次數”［7]170。內聚焦視角撕碎了她的偽裝，讓讀者看到其精致外表下的精神室息。

在晚宴籌備的間隙，她仁立窗前凝望暮色籠罩的倫敦，內心突然進發出一種“撕裂”社交面具的強烈沖動，渴望像賽普蒂默斯那樣“縱身一躍”，即便最終“墜入虛無”［7]185。這轉瞬即逝的反叛念頭揭示出她雖深陷社會規訓的牢籠，靈魂深處卻始終涌動著對自由與本真的渴求，這種渴望具有沖破一切桎梏的爆發力。

內聚焦敘事層層剝開了達洛衛夫人優雅外表下的精神圖景。我們看到一個在社交規范與內心渴望間不斷掙扎的靈魂：她精心維持著貴族淑女的完美形象，而內心深處對自由的向往卻如潮水般沖擊著這些束縛，使她陷入持續的精神拉鋸戰。

（三）時間意識中的存在焦慮

在籌備晚會的過程中，達洛衛夫人凝視著客廳里的座鐘，心中滿是焦慮，銅制指針每一格的移動，都讓她強烈地感受到“所指時間”「8］_青春——正從指縫間悄然流逝，甚至覺得晚會請柬上“名字排列的順序比心跳更重要”[7]175。這種將時間物質化的“言語表征模式”[9]，反映了對貴族階層“以社交抵御虛無”生存策略的深刻反思。達洛衛夫人以敏銳的感知洞穿了這一表象：這種方式非但無法真正抵御時間的侵蝕，反而讓她對青春消逝與生命虛無的體悟愈發深刻。

當她在晚會上看到衰老的賓客時，心中掠過一絲殘酷的體悟——眾人皆如“人質”［7]180般被時間洪流所裹挾。她清醒地認識到，縱使擁有再多的財富與再高的地位也難以阻擋時間的步履，更無法尋回往昔純真快樂的自我。這種對時間的無奈感與對過往的懷戀，使達洛衛夫人超越了單純的社會身份標簽，成為現代性困境中“異化個體”的典型象征。達洛衛夫人的困境不僅是個人悲劇，更是現代人在社會角色與真實自我間掙扎的縮影。

四、外聚焦敘事：他人目光中的“多面鏡像”拼貼

（一）賓客視角的社交光環

外聚焦視角通過賓客的觀察，將達洛衛夫人構建為貴族社交的神話形象。在晚宴上，年輕子爵夫人稱其晚禮服剪裁“如受銀河啟發”，裙擺弧度符合“黃金分割比例”「7]185。這種贊美本質上是上流社會對“理想社交典范”的集體投射。在貴族的共同凝視中，她成為優雅高貴的象征，其言行舉止被奉為社交禮儀的最高準則。

當達洛衛夫人從容不迫地穿過宴會廳時，“水晶吊燈的光芒在她的珍珠項鏈上跳躍流轉，在場的賓客不約而同地挺直腰背，仿佛在向一部行走的貴族禮儀百科全書致敬”［7]190。她的舉手投足、衣著配飾都成為這個階層確認身份認同的重要媒介。

伍爾夫在小說中還記錄了賓客們對達洛衛夫人聲音美學的集體迷戀。有賓客形容她的嗓音如同“冰鎮過的天鵝絨”，連最普通的問候語“下午好”，聽起來都像“皇家樂隊的獨奏篇章”［7]195。當她偶然輕咳時，賓客們會瞬間安靜下來傾聽這“特有的節奏韻律”［7]200。在這個被高度符號化的社交空間里，達洛衛夫人的所有行為都被賦予超越本體的文化意義，連微不足道的細節也被演繹為貴族優越性的生動注腳。

通過賓客視角的外聚焦敘事，我們看到了達洛衛夫人在社交場合中被神化的一面。她如同一個完美的社交偶像，承載著貴族階層的審美理想和價值追求，成為他們眼中不可逾越的典范。

（二）底層視角的隱秘裂痕

女仆擦拭高跟鞋時，留意到鞋跟內側有“細微的劃痕”「7]200，仿若未愈合的傷口。這一第三視角細節是解構達洛衛夫人完美形象的關鍵。達洛衛夫人在社交場合展現出的極致優雅的背后隱匿著無數不為人知的付出。就像經過高溫炙烤與反復打磨的精美瓷器，她的優雅也是在社會規訓的“熔爐”中鍛造而成的。

送花男孩的視角將這種解構推進了一步。在他眼中，達洛衛夫人的笑容如同櫥窗里的瓷娃娃般親和，但是當她接過花束時，達洛衛夫人“指尖的溫度比冰塊還低”「7]205。這一冷一熱的反差揭示出她的優雅似乎只是一種表面功夫，缺乏真實的情感溫度。在底層人物的認知里，她的優雅不再是貴族氣質的自然散發，而是一種被社會塑造的、沒有靈魂的表演。

廚房女仆注意到達洛衛夫人早餐僅食用三片黃瓜三明治，卻愿意耗費兩小時挑選銀質餐具，這種行為使得食物的價值被異化為“餐具的反光”［7]30，而非味覺體驗本身。這里以冷峻的筆觸解構了貴族生活的虛偽性，揭露了其對生活本真意義的漠視一—當物質符號的儀式化展演取代了生活本質的體驗，貴族階層的生存狀態便呈現出被符號系統異化的深刻困境。

底層視角的外聚焦敘事讓我們看到了達洛衛夫人形象背后的另一面。她不再是那個被眾人追捧的完美偶像，而是一個在社會階層的重壓下情感匱乏、內心孤獨的女性。

（三）自我凝視的鏡像反轉

小說中有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當達洛衛夫人佩戴鉆石胸針時，突然意識到胸針所處的位置仿佛“為靈魂特制的護甲”「7]210，恰好覆蓋在心臟上方。這種突如其來的自我觀照，實際上完成了外聚焦視角的內在轉化。此時的她不僅是被他人凝視的客體，也扮演著自我審視主體的雙重角色。珠寶不僅起到裝飾作用，更是在社交面具下隱藏真實自我的重要道具。

當賓客們為她的致辭熱烈鼓掌時，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已成為“掌聲構筑的囚徒”［7]215，而囚籠的鑰匙卻掌握在那些鼓掌的賓客手中。在這個場景中，外聚焦與內聚焦視角的交替運用創造出一個極具張力的敘事空間一一她表面上享受著眾人的仰慕與贊美，內心深處卻被難以言說的禁錮感和室息感所占據。

在晚會落幕后的獨處時分，她卸下了項鏈，鎖骨處留下的紅色印記帶來陣陣刺痛，但這種肉體上的不適與心靈深處的虛無感相比，甚至不及“其萬分之一的強度”［7]220。盡管達洛衛夫人在社交場合始終保持著完美的儀態，她的精神世界卻長期遭受著痛苦與空虛的啃噬。

通過這種自我凝視的外聚焦敘事策略，達洛衛夫人完成了對自身社會形象的深刻反思與主體意識的覺醒。她逐步認識到自己在社會角色規訓中的異化狀態，以及為迎合他人自光所付出的存在主義代價一一這種覺醒不僅意味著個體身份的重建，更形成了解構貴族社交神話的批判性視角。

結論

在《達洛衛夫人》的敘事建構中，伍爾夫以多視角敘事策略完成了對“現代性人格”的詩學勘探。零聚焦視角將達洛衛夫人納人貴族階層的歷史坐標系，以宏觀視域呈現社會環境對其主體的形塑過程；內聚焦視角則潛入其精神深處，解碼情感褶皺中隱含的階層規訓下的掙扎與反抗；外聚焦視角通過他者目光與客觀現實的并置，為人物形象提供了現實維度的鏡像校準，最終勾勒出多面交織的自我圖景。三種視角彼此交織、互為鏡像，賦予達洛衛夫人“社會身份”與“個體存在”的雙重闡釋向度一—作為克拉麗莎·達洛衛，她是貴族社交機器中精準運轉的齒輪，恪守階層規范并竭力維系優雅表象；而作為婚前的克拉麗莎·沃恩，其精神世界始終封存著對布爾頓莊園自由時光的原初向往，猶如困于琥珀中的蝴蝶，凝固著未被規訓的純真本我。

《達洛衛夫人》的多視角敘事超越了文學技巧的革新層面，成為燭照現代人性的精神棱鏡。借由零聚焦的社會結構透視、內聚焦的靈魂褶皺勘探、外聚焦的現實鏡像觀照，一個被社會規訓與自我本質撕扯的立體人格，在敘事張力中獲得了具象化呈現。伍爾夫將文學敘事轉化為解剖人性的精密儀器，而達洛衛夫人的形象則升華為現代文學中永恒的精神圖騰一她不僅是貴族階層的文化隱喻，更成為每個現代人的鏡像參照。在社會規訓與自我本質的永恒博弈中，人性深處對本真的堅守從未湮滅，始終如炬，照亮著人類探尋真實自我的精神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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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西安思源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