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手稿》)是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起點,是完整準確理解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理論的鑰匙。在《手稿》中,馬克思在肯定了以亞當·斯密為代表的古典政治經濟學歷史進步性的同時,揭示了其理論內部的重重矛盾,批判了他們形而上學的研究方法和為資產階級辯護的立場。馬克思立足于當時的國民經濟現實,以深刻的批判性思維對德國哲學中的“異化”概念進行了改造與升華,創造性提出了異化勞動理論,并以此為核心對古典政治經濟學展開了系統性批判。
【關鍵詞】《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馬克思主義;異化勞動;政治經濟學批判
【中圖分類號】A8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0-005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0.016
基金項目:2024年黑龍江省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省級一般項目“基于馬克思主義視角下的當代大學生異化消費現象研究”(項目編號:S202410231048)。
政治經濟學批判理論作為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的重要構成要素,不僅是唯物主義哲學觀的重要基石,更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堅強柱石之一,在馬克思的思想版圖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萊茵報》時期,馬克思面對擺在他眼前的林木盜竊問題與摩澤爾地區貧困問題等“要對所謂物質利益發表意見的難事”,逐漸對黑格爾哲學“絕對精神”自我實現的理性國家觀產生了懷疑,認識到了具體的物質利益關系研究的重要性。1843年,馬克思撰寫了《〈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鞭辟入里地對黑格爾哲學體系進行了剖析與批判,從中得出結論:在探討法和國家的復雜關系時,理應當以物質生活關系作為切入點,而對物質生活關系總和也即黑格爾所稱的“市民社會”的分析,必須訴諸政治經濟學的研究。[1]這年底,馬克思遷居巴黎,開始研究歐洲各國的古典政治經濟學,期間做了大量的摘記和批注,在經濟學與哲學領域提出了諸多極具創新性的見解,最終形成了《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這部著作在馬克思主義的發展歷程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它不僅被譽為“馬克思哲學革命的秘密和誕生地”,更是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研究的起點。在《手稿》里,馬克思以古典政治經濟學為切入點,察覺到了古典政治經濟學理論中存在的矛盾之處。并由此展開了系統性地批判,闡釋了自己的政治經濟學以及哲學思想。
一、對國民經濟學二律背反的批判與分析
以斯密、李嘉圖等為代表的古典政治經濟學思想(即《手稿》中的“國民經濟學”)是經濟學思想史上的一次重要前進,國民經濟學家追求國家和社會的經濟增長與進步,構建了一套完善的經濟學理論體系。馬克思為了解決《萊茵報》時期遇到的物質利益的難題,在巴黎對國民經濟學進行了系統地研究,隨即發現當時社會的眾多現實情況都無法在國民經濟學中得到恰當的解釋,他通過對國民經濟學著作的分析,揭露了國民經濟學理論體系所具有的內在矛盾,批判了國民經濟學理論與實際的二律背反。
在國民經濟學的理論框架中,勞動被視為創造價值的源泉,一切價值皆源于勞動的凝結,并且勞動被認定為價值的唯一實體。這一觀點所構建起的勞動價值理論,是國民經濟學整個理論架構得以立足的根本所在。按照勞動價值理論,產品的價值就是產品中所凝結的抽象勞動,工人通過勞動生產了勞動產品,賦予了產品價值,那么依這一理論而言,勞動產品理應當屬于勞動的人格化主體——工人。但是,同樣是按照國民經濟學的觀點,工人只應當得到產品的一部分,具體而言,是“最小的、萬萬不能缺少的部分”,是維持工人生存、使工人這一群體“不至于死絕”的極小一部分[2]6,這一部分以工資的形式呈現,作為工人勞動的報酬,工資的額度在資本角度上由維持工人投入生產和再生產所必需的勞動時間來確定。這是國民經濟學的工資規律,按照這一規律,工人不能占有他的勞動所生產的勞動產品,而只能從資本家處獲取維持生計的工資以作為勞動的報酬。馬克思從國民經濟學家的理論出發,將勞動價值理論和工資規律擺在臺面上進行對比分析,結果是顯而易見的:這對互相矛盾的規律竟都能夠在國民經濟學的范疇中自圓其說——國民經濟學理論存在著內在的矛盾。
馬克思通過對國民經濟學的分析發現了其理論的二律背反,問題隨即轉變為:這些二律背反是何以發生的。國民經濟學的理論都是經過邏輯論證得出的,是合乎理性的科學理論,并不是國民經濟學家的主觀臆想,但是國民經濟學的理論卻出現了荒謬的內在矛盾。馬克思分析,既然理論的論證環節并不存在問題,那么問題就應該存在于國民經濟學理論的前提和基礎立足點,這反映出國民經濟學的研究方法是存在問題的。其一,馬克思認為,國民經濟學家的研究思路以私有財產作為邏輯起點,但是國民經濟學卻并沒有對私有財產這一概念做出必要的說明,而是直接默認私有財產的存在這一事實,并以此為出發點進行理論建構。國民經濟學將私有財產的運動過程抽象成它的經濟規律,但是它同樣沒有說明這些規律與私有財產之本質的關系,也就是說,國民經濟學理論建構是抽象的、或然的,國民經濟學的理論體系建立在一個未論證的、不具有充分必然性的基礎之上。其二,國民經濟學以勞動價值論為基礎立足點,但是國民經濟學所考察的勞動僅僅是抽象意義上的、片面的勞動,勞動的一般目的僅僅在于增進財富,對工人來說也僅僅是謀生的活動,在這一意義上,國民經濟學所探討的勞動并不是人的價值的確證,而是“有害的、招致災難的”[2]12,那么,國民經濟學以之為基點的勞動,實際上是在特定歷史時期下具有自相矛盾性質的勞動,這樣一來,國民經濟學的基礎立足點是自相矛盾的,那么他推出的一系列規律和結論必然出現二律背反。[4]
通過對國民經濟學內在矛盾出現原因的分析,馬克思實際上批判了國民經濟學家為資本主義辯護的立場和唯心主義的觀點。國民經濟學家作為資產階級經濟學家,自然將資本主義社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私有財產當作一個必然的前提性規定,而不對私有財產進行論證說明和批判性分析,這就造成了國民經濟學不能理解物質財富領域的運動規律,無法把握蘊藏在經濟事實背后的物質生活關系,從而陷入唯心主義的歷史觀點之中。
二、以異化勞動理論為核心的政治經濟學批判
在深入剖析與批判國民經濟學理論所呈現出的二律背反現象時,馬克思捕捉到了這一理論體系中潛藏的問題:國民經濟學家們犯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他們將那些本應深入闡釋、追根溯源的事物,簡單地假定為一種既定的、具有歷史形態的事實。[2]47這種草率的處理方式,使得國民經濟學賴以立足的基礎性概念變得脆弱不堪,難以經受住深入地推敲與驗證。有鑒于此,馬克思摒棄了傳統國民經濟學的固有缺陷,他回歸到當時國民經濟的客觀現實展開研究。在這一過程中,馬克思發現了勞動異化這一關鍵現象,并以此為著力點,對國民經濟學展開了全面且系統地批判。
國民經濟殘酷的事實顯然如此:隨著工人生產的財富不斷增多,其生產規模也日益擴大,但與之形成鮮明反差的是,工人自身卻陷入了愈發貧困的境地。工人創造出的商品數量越多,他們自身卻愈發像廉價的商品般被對待。這一殘酷的現實有力地表明,工人辛勤勞動所產出的產品,早已不再歸屬于工人自身,反而與工人形成了尖銳的對立關系。產品作為勞動對象化的成果,在這樣的現實狀況下,勞動的對象化呈現出令人悲哀的“對象的喪失”以及“被對象奴役”的狀態。原本正常的勞動現實化進程被無情地中斷。工人在勞動過程中的勞動價值被嚴重扭曲,生存狀況急劇惡化,甚至有許多工人陷入了瀕臨餓死的悲慘境地。在這里,馬克思揭示了異化勞動的第一重規定性:工人同產品相異化,也就是說,工人與其勞動產品的關系表現為工人與一個異己對象的關系,工人不能支配自己的勞動產品,反而被自己的勞動產品所奴役、支配。[2]47
然而,馬克思意識到,工人與勞動產品之間的異化絕非偶然的現象,而是某種深層原因導致的結果。那么,工人與其產品緣何異化?馬克思認為,異化的根源其實就存在于生產過程本身。在馬克思看來,如果勞動過程本身并未發生異化,那么勞動產品出現異化的現象就無法得到合理的解釋。也就是說,產品的異化是生產過程異化所導致的必然結局。基于這一深刻的洞察,馬克思進一步引出了異化勞動的第二重規定性,即工人與勞動過程之間存在著異化。這表現為勞動本身的異己性,勞動并不屬于人的本質。按照馬克思的觀點,勞動是從屬于人的本質的活動,人在勞動過程中完成自我實現,人通過勞動“能動地、現實地”使自己二重化,使人在他的勞動產品和他所創造的世界中直觀自身。但是在資本主義的條件下,矛盾并不屬于工人自己,工人并不是為了自己本質的確證和實現而勞動,而是在資本的強迫下為資本的增殖進行勞動,勞動實際上并不屬于工人自己,而屬于資本家,工人在這種勞動中逐漸喪失了自身。工人同勞動過程的異化也即勞動的這種屬他性在現實中集中表現為“只要肉體的強制或其他強制一停止,人們就會像逃避瘟疫那樣逃避勞動”[2]50。勞動已經不是出于本身的需要,而是成了滿足工人謀生需要和資本家生產需要的手段,因此,工人在勞動中無法感受到對象化的實現和自我價值的確證,勞動并不是快樂的,而是痛苦的。
通過對產品的異化和勞動過程的異化這兩重論域的分析,馬克思認為在這兩重規定性下還蘊藏著更深層次的異化:人同人的類本質的異化。按照馬克思的觀點,自由、創造性的勞動是人的類生活,是人同動物所以相區別的本質規定:動物的活動全然出自其本能,或受其肉體需要的支配,所以動物和他的生命活動是同一的,而人則可以通過意志和自由意識支配自己的活動,也就是說人可以將自己的活動作為一種對象性的存在。[5]80但是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勞動不是工人自由有意識的活動,人的類生活被貶低為僅僅是維持生存的手段。首先,異化勞動使人的類生活同人的個人生活相異化。第二,異化勞動使抽象的跟生活——肉體的生存成為異化的類生活也即異化勞動的目的。[3]
至此,馬克思完成了對異化勞動第三重規定:人同類本質相異化的分析。但是,按照馬克思的觀點:“人對自身的任何關系,只有通過人對他人的關系才能得到實現和表現”。[2]54-55這揭示了人同自己的關系并非孤立存在,而是需要借助人同他人的關系來得以彰顯。進一步深入剖析,人在與自身類本質發生異化的情況下,必然會衍生出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異化。這也即異化勞動的第四重規定性,因為工人同自己的產品和勞動相分離時,必然意味著他人對工人產品和勞動的占有。并且,因為人人都同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所以工人都按照自己作為工人而不是作為人的角度去觀察他人或與他人發生關系,因此工人與工人之間,工人與資本家之間的沖突或競爭必然出現。
在完成了對異化勞動四重規定性的剖析后,馬克思洞見:工人是在異化的勞動中生產出了不勞而獲的資本家對產品和勞動的占有關系,異化勞動是私有財產的原因而不是相反,但在私有財產的發展過程中,它也成了勞動借以異化的手段,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之間逐漸形成了相互作用的動態關聯。[5]81而國民經濟學家由于將工資、資本利潤、地租的分離當作事實,所以只考慮了工人與工資的關系,并沒有考慮工人同他的勞動產品的直接關系,也就看不到勞動產品同工人的對立關系,因此勞動的異化在國民經濟學那里被掩蓋了,國民經濟學在構建自身理論體系時,全然沒有察覺到其作為根基的勞動概念已然出現了異化的情況。那么由此可見,國民經濟學所潛藏的內在矛盾,追本溯源,實際上就是異化勞動的自相矛盾。因此,馬克思批評了國民經濟學家為資本主義粉飾太平的理論追求,強調應對私有財產和異化進行積極揚棄,以此建構起以異化的積極揚棄為中心的共產主義思想。
三、結語
政治經濟學批判思想是馬克思至關重要的研究主題之一,是貫穿于馬克思思想發展歷程中的一條紅線,而《手稿》是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濫觴之作,法國馬克思主義思想家路易·阿爾都塞將其譽為“《資本論》的先聲”,對《手稿》中政治經濟學批判思想的研究,有助于我們科學地把握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思想的生成邏輯與核心要義,運用好貫穿其中的立場、觀點、方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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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蒞,楊洋.《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與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起點問題研究[J].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學與研究,2024,(03).
作者簡介:
王崢羽,河北衡水人,哈爾濱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本科在讀,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