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鄉明》中的自然景致與人文情懷

“月是故鄉明”出自杜甫的《月夜憶舍弟》。季羨林借用這句詩寫了一篇表達思鄉之情的散文一一《月是故鄉明》，以月光為棱鏡折射出中國鄉土社會特有的自然哲學，其中有對自然景致和人文情懷的獨特描寫。

一、《月是故鄉明》中自然景致描寫

（一）月光：流動的時間容器

“每個人都有個故鄉，人人的故鄉都有個月亮。”文章開篇簡單講述了月亮常見。但就是這常見引發了讀者的共鳴：人人心中都有屬于自己對月亮的感受。在《月是故鄉明》中，作者并沒有對月亮進行具象化描寫，而是從記憶中找到了當年在故鄉的那些歲月，對月亮的描寫就出現在這些回憶中。他首先寫山，接著寫水，直到第五自然段才開始寫月亮，而且也沒有直接寫，而是從水坑寫起：“我走到坑邊，抬頭看到晴空一輪明月，清光四溢，與水里的那個月亮相映成趣。”這是季羨林偶然一抬頭看到水坑里的月亮，他說：“當時雖然還不懂什么叫詩興，可覺得心中油然有什么東西在萌動。”這句話正突出了“當時只道是尋常”的情感

《月是故鄉明》運用映射和對比的手法寫月，正突出了作者晦澀的情感。當年在故鄉只生活了六年，留下淡淡的回憶，正如故鄉那一輪小月亮，當時并不知如何欣賞，背井離鄉后卻常常出現在夢里。季羨林對月的自然景致的描寫主要突出克制的特點，他構建的月亮意象有自己獨特的視角。文章開頭寫他不知道如何賞月，覺得“只有孤零零一個月亮，未免顯得有點孤單”，所以，跟山和海在一起，月亮才顯得好看。但是中間部分寫故鄉的月，沒有高的山和寬闊的河流，僅僅是在一個水坑邊上，水坑里的月甚至入了他的夢，“在夢里見到兩個月亮疊在一起”，到文章結尾寫雖然走遍世界很多國家，終于把此前的高山月和大海月看到了，但是心里仍然只想著自己故鄉的小月亮。小月亮的“普通”和大月亮的雄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是這樣平凡的夜晚和平凡的地點，這樣顯得平平無奇的月亮卻成為作者心中難以忘記的經典畫面。這正突出了“故鄉”這個寓意。故鄉是在的時候不覺得怎樣，離開后卻又頻頻想念的地方。曾經看到的普通一景，因為是故鄉的景，因此就顯得十分特殊。這種寫作手法是把主體精神和客觀事物融為了一體，因此寫景時不單純是在寫景，而是融入了一定的情感。作者在抒情時也沒有刻意煽情，而是寓情于景，讓讀者感到行云流水一般，同時發人深省，引人共情。

（二）故鄉的點滴：自然的柔情印章

《月是故鄉明》中寫月亮與寫其他景物交織在一起，回溯了作者當年在家鄉的往事，這些都是作者懷念故鄉的印記。除了月亮，水也是回憶中不可忽視的元素。文中提到的小村有幾個大葦坑，占據了村莊的大部分面積，雖然這些水域不能像洞庭湖那樣壯麗雄偉，但依舊給人寧靜、寬廣的感覺。水在這里并非簡單的自然景觀，它蘊含了作者對故鄉生活的回憶和情感。水的存在是與故鄉記憶相連的，像一個柔情的印章，深深地烙印在作者心中。正是這些記憶中的鏡頭，構成了作者對故鄉深沉的思戀和對往昔歲月的溫暖回望，帶著輕柔的愁緒和深刻的情感，成為作者情感表達的載體。

除了水，作者還寫道：“第二天一早起來，我到坑邊葦子叢里去撿鴨子下的蛋，白白地一閃光，手伸向水中，一摸就是一個蛋。此時更是樂不可支了。”作者在寫這篇文章時已經不再少年，但是這段回憶里摸鴨蛋的確是曾經的他自己。對童年時的趣事記得這樣深刻，坑邊的蘆葦叢、鴨蛋的細節描寫，讓人不由得被帶到了當時那個少年身邊，仿佛看著他“樂不可支”的樣子。這些樸實的細節描寫中，滲透著作者對家鄉的思念，

二、《月是故鄉明》中表現出的人文情懷

《月是故鄉明》中的人文情懷具體而言就是鄉愁。文章其實只有結尾處的一段話直接抒發了作者的情感：“我悵望南天，心飛向故里。”其他段落并沒有直接抒情，而是把這種人文情懷的抒發放在了對景物和事物的描寫中。文中提到看星星、看月亮，提到了故鄉的水泊和葦塘，夜晚還可以點燃篝火。文章第四、五兩個自然段寫了往事的回憶，沒有抒情的語句，但是編織了一幅美麗且充滿詩意的鄉村圖畫，突出了作者對家鄉印象之深刻。直到結尾處，才點明自己在家鄉生活僅僅六年。生活僅六年的時間就能對兒時的回憶如此深刻，可見作者的思鄉之情之深刻、對家鄉的情感之濃烈。

季羨林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描寫月亮運用的是同一種方式，月亮即情感，情感即月亮。文章中間部分用兩件具體的事隱晦地表達了自己的情感，結尾處寫道：“以后就背井離鄉，漂泊天涯。我曾到過世界上將近三十個國家，我看過許許多多的月亮。”沒有寫自己思鄉，而是從“背井離鄉”“漂泊天涯”的角度反襯思鄉。他沒有直接寫自己思念故鄉的月亮，但是用自己到過世界上很多國家，看過許許多多的月亮反襯自己為何對家鄉的“小月亮”念念不忘。最后再寫“月是故鄉明，我什么時候能夠再看到我故鄉里的月亮呀”。帳望南天，心飛向故里。作為結尾，直抒胸臆，文章完美結束。

三、《月是故鄉明》中自然景觀和人文情懷的融合

（一）互文性書寫：自然即文本，人文即注解

《月是故鄉明》中寫自然和寫人文并沒有單獨進行，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然景觀與人文活動構成了一組相互注解的“復調文本”。這種互文性書寫模糊了主客體的界限，月亮就是故鄉，故鄉就是遙遠的月亮。月亮就是故鄉，所以“人人都愛自己的故鄉的月亮”，自然無人不愛故鄉；月亮就是故鄉，所以“當時雖然還不懂什么叫詩興……覺得心中油然有什么東西在萌動”。人對故鄉的情感幾乎是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因為故鄉就是月亮，所以看過許許多多的月亮，但還是會立刻想到“我心中的小月亮”；故鄉就是月亮，所以“月是故鄉明”。在《月是故鄉明》中，季羨林把自然景物視為情感的載體，通過細膩的描寫把自然景觀與人文情懷融為一體，使得自然不僅僅是外在的物象，更是表達情感、啟示人文思想的重要媒介。

文中的月亮，作為自然景觀，不僅是一個天體符號，更是與作者的回憶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小月亮”是家鄉，“大月亮”是漂泊。在《月是故鄉明》中，不僅僅是月亮寄托了這種情感，故鄉的自然景致都寄托著這樣的情感。“我小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山，也不知山為何物。”“至于水，我的故鄉小村卻大大地有。”在文章中，作者通過對自然景象的細膩描寫，讓這些景物與人文情感有了緊密的聯系。自然景觀中的每一處細節，實際上都在展現作者的情感世界。在這里，山川、江水、月亮等自然景象不再是獨立的物理對象，它們與作者的情感內涵相互交織，產生了“自然即文本，人文即注解”的互文性效果。通過自然景物的描寫，作者不僅表達了對故鄉的思念，也通過這些景物背后的文化象征展現了人文的深度。自然景物本身作為文本為讀者提供了豐富的感官刺激，而人文情感則通過對這些景物的注解進一步升華，讓自然景致在文章中不僅是物象，更是文化情感的載體。

（二）生態萬物的隱喻

《月是故鄉明》中主要寫了作者回憶中的月亮和與月亮有關的景色，通篇沒有直接抒情，因此這些情感都被寄托在了自然萬物中。作者通過對自然景致的細致描寫，構建了一套生態萬物的隱喻系統，形成了自然界與人文精神相互照應的關系。在這篇文章中，生態萬物如月亮、江水、山川、水坑等都通過隱喻與人文情懷相連接，從而推動了情感的表達與主題的深化

月亮作為自然景物，是這套隱喻系統的核心象征。所以，作者寫月亮用了回憶，寫回憶則突出了情感。它象征著家鄉，是歸屬和愛的隱喻。月亮的光輝，成為遙遠故鄉與心靈深處情感的連接紐帶，它的明亮如同故鄉的溫暖，而“明”則帶有一種理想化的寄托，象征著故鄉永遠的亮光與心靈的歸宿。通過這種隱喻，月亮不僅具備了自然景觀的特征，更成為文化與情感的象征。自然萬物的隱喻讓文章的情感層次更加豐富。通過自然景物的象征和隱喻，作者把自然界與人文情感緊密聯系在一起，讓讀者感受到作者內心的情感波動與人文精神的深沉力量。

總之，“月光”在文章中完成了從自然現象到文化符碼的嬉變。當我們凝視手機屏幕里經過算法優化的“超級月亮”時，那些曾經在《月是故鄉明》中跳動的月光精靈，正帶著季羨林的心回到那個歸處。對作者來說，月亮是他再次靠近家鄉并感到故鄉溫度的信物，即便望向同一個月亮，也不是回憶里的那個。我們終于明白：真正的月光永遠生長在故鄉的土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