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特朗普第二任期執政以來,迅速推出了一系列對外打壓與內部重塑并行的政策組合,顯著加劇了全球貿易體系與金融市場的不確定性和波動。美國的一系列單邊主義政策,正引發深層的全球結構再平衡,對我國回升向好的經濟趨勢帶來外部沖擊。在此背景下,《清華金融評論》推出系列文章,從歷史鏡鑒與現實影響等角度,深入探討美國單邊主義路徑下,我國如何用好用足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如何積極維護多邊主義,來進一步穩固經濟持續回升向好的基礎,以高質量發展的確定性應對外部環境急劇變化的不確定性。
美國百年單邊主義和特朗普2.0的承繼與沖擊
本文通過系統梳理20世紀2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的時代背景、政策目標、政策工具及其對美國和全球秩序的深遠影響,分析其政策的共通與差異性及演變邏輯,揭示美國單邊主義在各個時期對美國經濟金融和世界經濟金融的沖擊與破壞。
特朗普第二任期執政已逾三個月,其間迅速推出了一系列對外打壓與內部重塑并行的政策組合,顯著加劇了全球貿易體系與金融市場的不確定性和波動。觀察其政策內核,無論在所處的國際格局、國內經濟政治環境,還是執政理念、政策框架與潛在實施工具方面,特朗普2.0均與美國歷史上三個單邊主義盛行的關鍵時期一一20世紀2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存在顯著的相似性與一致性。本文通過系統梳理20世紀2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的時代背景、政策目標、政策工具及其對美國和全球秩序的深遠影響,分析其政策的共通與差異性及演變邏輯,揭示美國單邊主義在各個時期對美國經濟金融和世界經濟金融的沖擊與破壞。本文提出美國單邊主義的對內政策都有“短期提振、長期失衡”的雙重效應,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美國國內經濟金融結構性失衡問題,通常都會累積結構性風險,誘發金融市場泡沫,削弱經濟可持續性。美國單邊主義在全球層面則本質是以美國經濟政治霸權,奪取世界經濟資源,修補美國國內的經濟失衡和危機,整體以負面外溢為主,會加劇國際金融的不穩定與發展不平衡。
基于此,本文進一步指出特朗普2.0政策三大核心支柱,即優先考慮美國利益并壯大美國經濟、回歸保守或務實主義的國內政策、打壓國際競爭對手,與美國百年單邊主義政策目標理念顯示明顯的承繼和一致性,并在強化美國單邊主義戰略的基礎上塑造獨特的特朗普2.0全球政策走向,特朗普2.0同樣會產生對美國經濟“短期提振、長期失衡”的雙重效應,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美國國內經濟金融結構性失衡問題。而特朗普2.0強化版的美國單邊主義必將對全球經濟金融體系產生更大的沖擊。
美國單邊主義的背景演變
20年代、70年代、80年代是美國百年來單邊主義政策最為盛行的三大時期。盡管這些時期的經濟政治背景各存差異,但美國在其中所面臨的國際和國內經濟、政治挑戰具有顯著共性。這些共性挑戰,是美國政府出臺單邊主義政策的重要外部驅動因素。
20年代經濟政治背景
20年代,哈丁一柯立芝政府上臺前,全球經濟金融秩序經歷了劇烈動蕩并開始重構。美國在此時面臨著擴大全球影響力并塑造經濟金融霸權的機遇,同時也遭遇了國內經濟結構性轉型的挑戰,以及全球治理的潛在成本、難度和阻力的顯著增加。
在國際,一戰期間,傳統歐洲列強(英、法、德等)天批進口美國農業和軍工產品,并向美國大量借款,導致其在商品和金融領域對美國的依賴性大幅上升。1913一1917年,美國對歐洲的出口總額由14.79億美元增至40.62億美元,并由凈債務國變為凈債權國,1917年其對外凈貸款余額達到66億美元,占美國當年GDP的 11% 。一戰結束后,歐洲各國的財政赤字、債務和通貨膨脹等問題加劇,加之1918一1919年“西班牙流感”的暴發進一步加大了歐洲經濟復蘇的難度,使歐洲更加難以減少對美國的依賴。這些情況為美國擴大全球影響力并塑造經濟金融霸權,提供了難得的機遇。
在國內,“戰時繁榮”推動美國經歷了快速的經濟增長。1916一1918年,國內工業產值增長 39% ,實際GNP增長 7.8% ,失業率由 5.1% 降至 1.4% 。然而,戰后經濟結構調整、產業轉型和就業市場面臨巨大的壓力。首先,戰時歐洲對美國農業、軍工產品需求的急劇增加推動了美國相關產業的投資和生產擴張,但戰后需求的驟然消退導致相關產能過剩,行業亟須轉型。其次,戰時美國的經濟政策主要由財政、貨幣和政府債務擴張驅動,戰后債務與通脹失控的風險上升,迫使美國只能通過緊縮性政策應對,最終導致在1920一1921年陷入短暫經濟衰退。最后,戰后大量歸國軍人涌入勞動力市場,進一步加劇了就業壓力。
此外,一戰后,國際政治與美國國內政治的動蕩風險上升,俄國經歷十月革命政權發生更迭;歐洲因財務和債務危機,政治不穩定性加劇,國際貨幣體系和貿易秩序的動蕩不安使全球經濟格局更加復雜。美國則因國內的經濟衰退,保護主義、民粹主義、孤立主義情緒日益高漲。全球秩序的不穩定疊加美國國內政治經濟環境的變動,使國際合作的潛力和利益變得更加不確定,進而大幅增加了美國參與國際治理的潛在成本、難度和阻力,特別是來自其國內孤立主義和保護主義情緒的質疑。上述情況直接影響了美國的國際角色和政策選擇,促使美國在國際事務中的參與趨于謹慎,逐漸轉向單邊主義政策。
70年代經濟政治背景
進入70年代,尼克松政府在國際與國內方面均面臨嚴峻挑戰,尤其亟須應對以美元為核心的“布雷頓森林”國際貨幣體系的瓦解風險。
在國際,60年代美國不僅面臨來自盟友競爭對手的經貿挑戰,還面臨來自蘇聯的地緣政治壓力。二戰后,日本、德國等美國盟友國家的制造業復蘇,導致美國出口競爭力下降。自60年代中期開始其貿易盈余快速縮小,從近70億美元降至1971年的僅6.2億美元。同時,美國這一時期深陷越南戰爭,美蘇對抗也再度升級,外部軍事壓力及支出大幅增加。
在國內,美國在60年代實施的“偉大社會”政策導致福利支出激增,加之越戰及與蘇聯冷戰等軍費支出的攀升,美國財政赤字由1964年的60億美元急劇擴大至1971年的230億美元,形成貿易、財政“雙赤字”風險。美聯儲以貨幣超發支持赤字,導致國內通脹從1965年的約 1% 升至1969年的近 5% ,經濟增長大幅放緩,并引發“滯脹”風險。經常賬戶惡化、貨幣超發,以及對外軍事和經濟援助及投資上升導致的資本持續外流,共同加劇了美國國際收支赤字,形成大量海外美元盈余。隨著法國等國在“布雷頓森林”體系下大量兌換美元為黃金,美國黃金儲備銳減。美國1971年的黃金儲備僅為海外存量美元的25%,美元-黃金本位貨幣體系和美元的儲備貨幣地位面臨瓦解風險。
80年代經濟政治背景
美國雖保住了美元的儲備貨幣地位,但里根政府在20世紀80年代面臨的國際、國內經濟政治挑戰較此前更為嚴峻。美國社會回歸保守主義的思潮越發強烈
在國際,70年代,美國未能有效應對來自日本和德國等競爭對手的經貿挑戰,出口競爭力持續下降,貿易赤字不斷擴大。1977一1978年,貿易赤字占GDP比重達 1.3% 。面對蘇聯的挑戰,美國的“緩和與軍控”策略也未奏效,美蘇冷戰在1979年進入新一輪緊張局勢,地緣政治壓力繼續加大。
在國內,70年代的持續“滯脹”困境未得到妥善解決。美國于1973一1975年和1980年兩次經歷衰退,1980年的通脹率與失業率分別高達 14.8% 和 17.5% 。此外,美國亦未能有效控制財政支出。其1975一1980年財政赤字占GDP比例平均達 2.9% ,較1970—1974年增加 1.7% 。這些狀況使美國“雙赤字”問題進一步凸顯,嚴重影響了國內經濟的可持續性。面對出口競爭力持續下降、制造業空心化趨勢上升、財政赤字惡化等問題,美國社會不滿情緒上升,主張“小政府”、去監管、減稅等為主的經濟保守主義思潮興起,并逐漸成為主流。
據上述背景,美國在20年代、70年代、80年代的三個單邊主義政策盛行時期,都面臨嚴峻的國內外經濟政治挑戰,既有共性,又有差異性。共性表現為,國際經貿或金融秩序的變化,對美國經濟或金融發展造成了深遠影響,地緣政治壓力顯著上升;同時,國內經濟發展面臨困境,財政赤字和債務不斷增加,難以持續,亟須開拓經濟新動能。差異性則主要體現在美國在不同時期面臨的具體挑戰:20年代主要為國內經濟結構轉型的壓力,70年代主要是捍衛美元貨幣體系的穩定,80年代則側重應對外部經貿競爭和地緣政治沖突的調整。總體來看,美國上述三個時期,尤其是二戰后,所處經濟政治背景的共性大于差異性。
美國單邊主義的政策目標和工具演變
美國在2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的三大單邊主義盛行時期,無論在政治目標理念、框架設計,還是具體工具的使用上,都展現了顯著的相似性。這反映出美國單邊主義內在邏輯和目的的一致性與延續性。盡管不同時期的政策在細節上有所差異,但這些差異更多源于時代背景的變化及政府在不同歷史階段的特定目標。
單邊主義目標理念的演變
百年來,美國三大單邊主義盛行時期的政策目標理念顯現出明顯的一致性,圍繞三大核心支柱展開:優先考慮美國利益并壯大美國經濟、回歸保守或務實主義的國內政策、打壓國際競爭對手。
一是“美國優先”始終是美國單邊主義政策制定的關鍵原則。這一政策理念強調優先考慮美國經濟利益,并以此為政策制定的基本出發點和核心目的。在不同時期,不同的經濟政治背景賦予了這一理念不同的內涵。20年代,哈丁一柯立芝政府面臨繁雜的國際形勢與戰后國內經濟轉型的挑戰,政策主要集中于保持美國經濟的穩定、繁榮,重回高速發展,不分散精力和資源幫助恢復與重建戰后動蕩和混亂的全球經濟體系。70年代,尼克松政府面臨國際收支赤字不可持續、美元貨幣體系瓦解風險上升的挑戰,認為必須通過單邊推動全球貨幣體系朝著對美國有利的方向調整與重構,同時無視這一調整會否損害他國利益。80年代,里根政府的“美國優先”理念更聚焦于帶領美國經濟走出“滯脹”,并推動經濟在生產、貿易、財政等主要領域實現更健康和可持續的增長。
二是回歸保守或務實主義的國內政策,是三個時期美國政府認為促進美國經濟復蘇與發展的必要條件。20年代和80年代,美國政府均強調回歸保守主義,認為過度擴張的政府規模、過多的監管、膨脹的財政支出和高企的國內稅率,是限制美國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須予以糾正并回歸“小政府”治理模式。然而,兩個時期的保守主義內涵有所不同,尤其體現在社會和政治領域:20年代政府側重于打壓移民,視為保護美國本土公民權益的必要之舉;80年代政府更注重加強軍事力量,并在全球傳播美國價值觀。70年代的美國政府,則更多遵循以結果為導向的務實主義,即無論是推崇保守主義的“小政府”,還是凱恩斯主義的“天政府”,只要能夠保證美國經濟發展、降低通脹、促進就業,均可采納。
三是打壓經貿或地緣政治國際競爭對手,是美國獲得并維持經濟金融霸權的關鍵路徑。20年代,美國政府主要通過打壓歐洲貿易競爭對手,保護國內產業和工人利益,爭奪美元的國際儲備貨幣地位,進而促進美國整體發展。70年代,尼克松政府集中精力打壓日本、德國等主要貿易競爭對手,以有效保護國內產業和工人利益、推動全球“公平貿易”并加速美元貨幣體系的重構。80年代,里根政府的政策則更加廣泛,不僅加強對美國經貿對手的打壓,同時對地緣政治競爭對手施加壓力,以提升美國產業的全球競爭力,推行全球“公平貿易”,并進一步鞏固美國在全球經濟體系的領導地位。
單邊主義政策工具的演變
在三個時期的美國單邊主義政策中,無論是政策框架還是政策工具,都存在顯著的相似性,主要體現在對外打壓、國內改革和國際治理構成的三維政策框架內。其中,關稅和“供給側”經濟改革等對外、對內政策工具被普遍使用。然而,隨著時代背景和政策目標的不同,政策的側重領域和政策工具也有所差異。
在對外打壓政策上,三個時代的美國政府均將關稅作為首選工具,并根據各自的政策目標推出“訂制化”的工具組合。
20年代,美國的對外打壓政策主要服務于保護國內產業和提升美元儲備貨幣地位的雙重目標。因此,哈丁一柯立芝政府一方面于1922年出臺了《福特尼一麥坎伯關稅法案》,將所覆蓋商品的平均稅率大幅提高至 38% ,并對農產品等重點行業實施更高關稅。另一方面,美國利用戰后歐洲對美國債務和美元需求激增的契機,依托戰后美國黃金儲備量領先的優勢,推動金本位貨幣制度的建立,同時利用《道威斯計劃》(DawesPlan)幫助德國債務重組,促使歐洲對美國進一步開放商品和投資市場,從而加強美元的儲備貨幣地位。
70年代,尼克松政府主要通過打壓日本和德國等貿易競爭對手,維護美元貨幣體系的穩定。1971年,美國單邊終止了美元-黃金本位制度,并對所有進口商品加征 10% 的“通用關稅”,并以更高關稅的政策威脅,施壓主要國家接受美國貨幣體系的重構方案。此外,美國利用配額、關稅和匯率等多種政策工具,針對日本、德國特定產業實施打壓,以增強其出口相對競爭力。特別在1969一1972年,美國通過“自愿出口限制”(VER)政策,施壓日本和德國限制鋼鐵、汽車等產品的對美出口。
80年代,里根政府根據不同的貿易和地緣政治競爭對手,制定了差異化的打壓政策。在貿易領域,為縮減赤字并提升出口競爭力,美國采用了包括關稅、配額、匯率調整在內的政策組合。特別是針對日本這一最大貿易競爭對手,美國實施了針對汽車和半導體的“自愿出口限制”政策,以及針對摩托車和電子產品的4 45%~100% 的高額關稅。同時,美國施壓日、德、法、英與其簽訂《廣場協議》,協同推動美元大幅貶值,從而提升美國出口的相對競爭力。在地緣政治領域,美國在多個重點領域升級了對蘇聯的施壓,進行“軍備競賽”,并協同盟國擴大對蘇出口限制。同時,通過打壓油價,降低蘇聯石油出口收入,并強化蘇聯“邪惡帝國”形象的塑造和宣傳。
在國內改革政策上,三個時期的美國政府均大力推行以減稅、去監管、削減財政支出為核心的“供給側”改革,盡管在貨幣政策和限制移民等領域存在差異,但整體思路趨于一致。20年代,美國政府通過一系列預算改革和減稅法案,促進了經濟復蘇。同時,還積極推行多領域去監管政策,并推動債務重組和置換,降低償債成本。此外,《1924年移民法案》通過實施“配額管理”,有效限制了外來移民,保護了國內勞動力市場及“文化同一性”。70年代,除立法減稅,退出越戰并緩和與蘇聯競爭削減軍費支出,以及推行多領域推行去監管政策以外,尼克松政府采取了更積極的社會政策。尤其是,加強政府對工資和物價干預來遏制通脹,并保持較高社會福利支出。此外,尼克松還頻繁干預美聯儲貨幣政策的制定,推動寬松政策以促進經濟增長。80年代,里根政府實施了更激進的減稅和去監管政策,同時嘗試削減政府支出并大量增加軍費開支,對財政支出造成上行壓力。里根也堅決維護美聯儲貨幣政策的獨立性,支持其激進加息維持物價穩定。此外,里根雖然加強了對工會的打壓,但其移民政策較為溫和,并通過《移民改革與控制法》(1986年)賦予約300萬非法移民美國公民身份。
在國際治理政策上,三個時期的美國政府表現出較明顯差異。20年代,美國政府堅持孤立主義政策,退出國際聯盟,并拒絕參與其認為“不必要”的國際秩序重建,最大化降低美國參與全球治理的經濟成本和風險。70年代和80年代,美國政府則更積極參與國際治理。盡管尼克松政府單邊終結了“布雷頓森林”體系,但依然積極履行美國與盟友簽署的協議,維護美國在國際合作中的信譽。里根政府則在完成對貿易競爭對手的打壓后,更加積極推動并主導關稅及貿易總協定(GATT)“烏拉圭回合”的談判,同時在全球范圍內強化反蘇意識形態聯盟的建設。
百年美國單邊主義的影響
美國單邊主義政策對其國內與全球呈現了顯著且復雜的影響。對美國經濟的影響主要表現為:短期提振、長期掣肘,未能根本解決其戰后經濟和貿易結構性失衡問題;在全球層面則以負面外溢為主,加劇了國際金融的不穩定與發展的不平衡。
對美國影響
單邊主義政策組合對美國經濟通常具有“短期繁榮、長期失衡”的雙重效應。一方面,通過對外貿易打壓與對內供給側改革,美國往往可在短期內提振貿易表現和經濟增長,帶動金融市場回暖;但另一方面,這也易累積結構性風險,誘發金融市場泡沫,削弱經濟可持續性。貿易與產業結構調整之后,社會財富分配失衡也會加劇。而政策工具的類型與組合方式對效果也具有決定性影響。例如尼克松政府“供給側刺激 + 行政干預”并重的策略雖然實現了短暫反彈,但通脹與赤字風險同步上升。相較而言,單邊主義政策在推進美國貨幣金融霸權方面則整體發揮了強化作用。
一是對外貿易打壓、對內減稅、去監管等供給側改革的政策組合通常會在短期內推動美國經濟與金融市場實現反彈,并帶來一定的貿易結構改善。20年代,哈丁一柯立芝政府通過減稅與去監管政策激發了美國居民消費和企業投資熱情,科技創新意愿增強,疊加戰后軍人回國及城市化加速帶來的內需擴張,推動經濟由消費與投資的需求擴張雙輪驅動實現復蘇。同時,歐洲對美國商品的高依賴度,使其難以對美實施有效的關稅報復性措施,美國1922一1929年出口、進口、貿易盈余分別增長 36.8% 、 41.3% 和 17.1% (圖1),制造業規模持續擴大。70年代,尼克松政府推動美元脫鉤黃金后大幅貶值,短期內有效提升了出口競爭力,緩解了貿易赤字壓力。疊加供給側刺激政策及寬松貨幣政策組合,美國經濟1972一1973年出現短暫反彈,兩年平均實際GDP增速達 5.5% ,失業率下降(圖2)。80年代,里根的大規模供給側改革政策有效提振了居民消費與企業投資。1983一1989年的年平均增速分別達 4.4% 和 16.6% ,同期年均實際GDP增速超 4.4% ,顯著高于70年代。1985年《廣場協議》后美元大幅貶值也在短期內進一步改善了出口條件,80年代后期貿易赤字明顯收窄(圖3)。
二是美國單邊主義經濟政策在中長期內通常帶來顯著的負面效應,主要表現為金融市場泡沫的滋生、財政赤字與債務的推升,以及二戰后長期財政和貿易失衡問題的持續。哈丁一柯立芝政府激進的金融去監管政策導致國內投資者加杠桿進行金融投機的現象激增,資本市場與地產領域泡沫不斷膨脹,為1929年股市泡沫破裂及隨之而來的天蕭條埋下隱患。尼克松政府頻繁干預貨幣政策,削弱了美聯儲的獨立性和公信力,加之中東石油危機帶動的外部能源供給沖擊,美國經濟1974年、

1975年連續兩年陷入衰退,同期失業率與通脹分別飆升至約9%和 10% ;同時,政府的高福利支出也使財政赤字問題進一步惡化。里根的激進供給側改革政策雖在短期內刺激消費與投資,但并未有效扭轉勞動生產力與居民儲蓄率長期下降的趨勢。制造業在就業和產值占比上的持續下滑,反映了美國經濟結構的深層次問題。財政赤字與政府債務的持續擴大,成為驅動美國經濟增長和擴張的根本動力。同時,20年代、80年代的去監管和降福利政策組合也使美國內部財富分配不公問題加劇,社會矛盾與風險隨之上升。
20世紀20年代美國經濟與外貿演變

三是單邊主義政策在推動和鞏固美國貨幣金融霸權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20年代,美國將貨幣制度重構與德國債務重組相捆綁,迫使歐洲接受以金本位為基礎的新貨市體系,在美國黃金儲備支撐的優勢下,使美元在20年代中期首次超過英鎊成為全球最主要儲備貨幣。70年代尼克松單邊宣布美元與黃金脫鉤,通過疊加關稅施壓與政策威脅,迫使西方主要經濟體接受以美元為中心的浮動匯率國際貨幣制度,重構全球貨市框架。80年代,里根在貿易打壓和外交威脅的雙重作用下,成功迫使日本等國簽訂《廣場協議》,協同推動美元貶值,緩解美元升值壓力,穩固其作為全球儲備貨幣的地位。
對全球影響
美國單邊主義政策的全球外溢效應以負面為主,不僅加劇世界經濟與金融的不穩定性,也顯著提升其貿易與地緣政治競爭對手所面臨的系統性壓力。

“尼克松新政”前后美國經濟演變
一方面,美國單邊主義經濟政策通過國際貿易和金融體系對全球造成廣泛沖擊。一是貿易保護主義政策可直接擾動全球貿易流動,壓縮主要出口國外部市場空間,抑制外部需求,沖擊貿易和經濟的增長勢頭。例如,20年代,美國實施高關稅政策,顯著削弱了歐洲商品在美國市場的競爭力,導致其制造業中間品與產成品對美出口大幅萎縮,歐洲對美國貿易赤字大幅上升(表1),歐洲國家償還對美外債壓力驟增,經濟復蘇進程明顯受阻。二是美國貨幣金融霸權擴大了其國內宏觀政策的全球傳導效應,使全球金融波動與風險上升。例如,70年代,美國重建以美元為核心的浮動匯率體系,強化了全球金融市場的一體化融合及跨境資本的自由流動,顯著增強了美國貨市政策的外溢性。80年代,美聯儲大幅加息導致美國融資成本飆升,特別是拉美國家在70年代積累大量美元債務,在面臨利率上升、本幣貶值的雙重壓力下,最終陷入嚴重的債務危機,經濟增長長期失速。

20世紀80年代美國經濟與貿易演變
另一方面,受美國重點打壓的貿易與地緣政治競爭對手面臨更嚴峻的經濟挑戰。日本作為美國70年代、80年代重點打壓的貿易競爭對手,受其政策影響深遠。尤其是1972年和1985年,美國通過推動日元匯率大幅升值,顯著削弱了日本的出口競爭力,迫使其產業外流壓力上升,導致日本政府和央行出臺大規模財政刺激政策。這些政策引發了日本70年代的通脹失控與80年代的金融泡沫,最終成為日本經濟自90年代以來陷人長期停滯的重要根源。蘇聯則在里根政府“極限打壓”下,經濟運行壓力和脆弱性大幅上升,解體進程因此加速。


特朗普2.0對單邊主義的承繼
特朗普2.0政府所面臨的國內外政治經濟環境、執政理念,以及承諾或已經實施的政策工具,均與百年來美國三個單邊主義盛行時期(20年代、70年代、80年代)存在顯著的相似性和延續性。但與此同時,特朗普2.0所面臨的國內外挑戰較此前更為嚴峻緊迫,其執政理念與政策措施更為激進,諸多政策呈現出對不同單邊主義時期的“借鑒”與“整合”的特征,既表現出對歷史的繼承,也展現出美國單邊主義在延續中的加速演進。
特朗普2.0面臨更復雜的經濟政治背景
特朗普2.0執政時期,美國面臨的內外部壓力交織疊加,構成多維結構性挑戰,呈現出典型的歷史重演與現實深化的雙重特征。一方面,其執政環境在多個維度上復現了2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美國單邊主義盛行時期的歷史呼應;另一方面,當下挑戰在廣度、深度與交織程度上遠超以往,形成結構性困局。
一是全球貿易體系正經歷深度重構,“逆全球化”進程加速,供應鏈布局及其驅動要素也發生顯著改變。過去八年來,經歷2018一2019年中美貿易戰、新冠疫情沖擊、俄烏沖突等不同類型沖擊后,全球貿易結構加速由“全球整合”向“陣營分化”與“鏈群局部化”演變。同一陣營內部貿易增長顯著快于跨陣營間貿易增長,全球供應鏈從以成本效率為核心的配置邏輯,轉向“效率一安全”并重的政治安全導向,全球貿易與投資體系碎片化趨勢加劇,外部不確定性顯著提升。
二是美國對外制度性影響力邊際遞減,維系其主導的國際秩序的成本與難度均顯著上升。盡管美國持續強化對中國等國家的貿易與科技遏制,但從效果上看,其并未有效逆轉自身產業競爭力下滑趨勢,也未顯著削弱中國的出口擴張與技術自主突破。中國在綠色科技、人工智能等未來關鍵產業已取得顯著突破和成果,在高端芯片領域的追趕速度加快,美國領先優勢顯著下降。與此同時,俄烏與中東等地區局勢延宕,加大了美國的軍事財政壓力,其二戰后主導構建的國際秩序制度性裂痕與影響力空轉,脆弱性不斷上升,全球盟友體系也面臨重新洗牌。
三是內部結構失衡問題系統化,貿易、財政“雙赤字”問題與高債務壓力持續累積,國內社會階級對立加劇。2024年,美國貿易赤字、財政赤字、政府債務GDP占比分別超 13% 、 6% 和 120% ,均處歷史高位,且在原有經濟運行模式下無明顯改善跡象,反映出美國經濟高度依賴外部融資與財政刺激維持增長的結構性失衡狀態。同時,疫情后其社會財富分化顯著拉大,種族、階級與黨派撕裂加劇,保護主義、民粹主義和孤立主義情緒擴散,政治極化制約了政策長期性與協同性的實現。
四是美元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面臨前所未有的信任沖擊。2022年,美國對俄羅斯實施史無前例的“資產凍結 + 支付體系封鎖”極端金融制裁后,推動全球“去美元化”預期有加速趨勢,多個主要經濟體加快建設本市結算與跨境支付體系替代選項,美債市場對外需求邊際趨弱。疊加美國財政不可持續與利率高位運行,美元作為全球儲備貨幣的“信用錨”受到結構性侵蝕,貨幣霸權基礎日益松動。
特朗普2.0“選擇性承繼”與“策略性整合”的政策理 念和戰略目標
特朗普2.0的政策理念目標從本質上延續并強化了美國百年單邊主義的核心邏輯,即優先考慮美國利益并壯大美國經濟、回歸保守和務實主義政策、打壓國際競爭對手,并在此基礎上形成更加激進、融合性更強的戰略表達。其政策目標不僅力圖重塑國內經濟制度安排,也試圖重構美國在全球體系中的主導權與規則設定權,呈現出對歷史單邊主義理念的“選擇性承繼”與“策略性整合”。
一是在壯大美國經濟方面,特朗普2.0政府繼續高舉“美國優先”旗幟,認為美國在過去幾十年為全球治理體系投人過多,而獲得回報甚微,尤其是在貿易領域長期遭受“不公平待遇”,導致美國制造業與出口競爭力持續下降,財政支出失控,僅能依賴不斷擴大財政赤字與債務刺激需求的方式維持經濟發展,不可持續。特朗普2.0的這種認知,直接轉化為其推動制造業回流、壓縮對外治理成本、強化供給側產能擴張、減少參與國際治理成本的核心策略。其政策考量不顧及全球外部性影響,強調以財政與貨幣刺激配合貿易保護措施實現美國經濟自主再平衡。
二是在回歸保守和務實主義方面,特朗普2.0融合了多個歷史時期的治理邏輯:在經濟層面,主張回歸20年代、80年代“小政府、低稅收、去監管”的供給側改革路線;但在特定場景中又不排除使用70年代式的國家干預手段,包括通過貨幣政策協調與價格機制操控,干涉刺激經濟。在社會與價值觀層面,其理念趨于20年代的保守主義,強化國家認同、推崇民族主義、限制移民流動、削弱多邊合作機制,不重視與盟友的合作和對西方傳統政治經濟價值觀的維護,表現出明顯的“政治去全球化”傾向。
三是在打壓國際競爭對手方面,特朗普及其主要內閣成員明確將中國認定為美國在經貿、科技與地緣秩序重構中的“系統性對手”,并將打壓策略制度化、多元化,覆蓋高關稅壁壘、技術脫鉤、投資審查、金融限制等多個維度。同時,為改善美國貿易、財政、債務問題,其打壓范圍不僅局限于對中博弈,也擴展至對盟友與新興經濟體的施壓,意圖構建一個基于雙邊施壓與條件性讓利的新型“美國中心主義”國際秩序。
總體而言,特朗普2.0的政策理念已不再是對以往某一單邊主義時期的簡單復刻,而是一種高度融合、系統進化的戰略拼接體。并較上述任何歷史單一時期都更為激進。其同時具備20年代的孤立主義內核、80年代的全球博弈姿態與70年代的貨幣制度干預意圖,呈現出對單邊主義邏輯的“合成型”承繼。這種政策理念不僅更加系統化與工具化,也在其所面臨的結構性挑戰背景下,顯示出更強的對抗性與內爆風險。
特朗普2.0的政策工具體系:跨時期集成與策略重塑
與三個歷史中的單邊主義時期相比,特朗普2.0政府的政策工具體系不僅高度傳承、整合并深化了關稅壁壘、供給側改革、貨幣干預等傳統手段,更展現出明顯的“跨時期集成”與“制度策略重塑”特征,其覆蓋范圍更廣、協同性更強、策略性更強,形成了一個圍繞經濟安全、貿易重構與金融主導的系統性單邊主義政策架構,超越了任何一個上述歷史時期。
對外打壓工具體系的整合與升級。特朗普2.0政府所構建的對外打壓機制,已不再是傳統意義上以關稅為主的單點政策,而是覆蓋多層次政策維度、實現多目標耦合,全面性與差異性并行、多種工具相結合的綜合策略體系。其于2025年4月推出的
“互惠關稅”政策即為典型代表:一方面復刻了1971年尼克松政府對所有進口商品征收 10% “通用關稅”的策略原型;另一方面又針對不同貿易伙伴制定,以差異化的高關稅稅率定向打壓。尤其是,特朗普2.0特別通過將關稅、投資審查、科技出口管制、港口和航運懲罰性費用等政策聯動實施,形成了以中國為中心、輻射全球的復合型經濟遏制框架。尤其是,特朗普2.0政府特別針對中國展開了更嚴厲、激進且具有戰略性的打壓遏制政策組合,通過對華商品征收遠高于其他國家的關稅,推出針對中國船只的“停船費”措施,加大對中美間的投資審查、實施美對華高科技出口管制等的聯動打壓措施,形成了以中國為中心、輻射全球的復合型經濟遏制框架,并呈現出明顯的持續拓展、增加相關措施的傾向。更具策略性的是,特朗普2.0政府逐步構建起一種“打壓一讓利”型雙軌策略,通過在對盟友國家減免關稅的同時施加對華的協同行動壓力,意圖塑造以美國為主導、以中國為靶向的經貿聯盟體系。
國內改革政策的結構性融合與功能拓展。在國內政策維度,特朗普2.0的改革工具不僅延續了20年代與80年代的“供給側三件套”一一減稅、去監管、削減財政支出,也進一步將關稅政策、貨幣政策、產業補貼等不同單邊主義時期的“非傳統”工具納人結構性改革框架,從而試圖實現內外政策聯動、財政貨幣耦合的新型調控模式。例如特朗普2.0試圖將關稅、產業政策等“非傳統”政策納入傳統供給側改革,構建一套潛在的結合國內稅收、關稅、產業政策的稅收轉移機制,以緩解財政壓力同時制造業回流。這種模式在邏輯上形成了“外部施壓一內部減負一產業回流”的閉環調節機制,具有顯著的政策耦合特征。
與此同時,其上任后加大了對美聯儲的施壓力度,頻繁要求其下調利率,配合財政刺激以推動需求側復蘇。此外,其還天力推動建立加密貨幣戰略儲備體系,意圖通過去中介化重構貨幣主權與政策空間,潛在降低美聯儲參與貨幣政策制定的能力和效力。在移民政策上,特朗普2.0迅速左轉回歸20年代的排他性國家認同模式,通過激進的非法移民遣返計劃,重塑勞動力市場結構,其背后的政策邏輯并非純粹的安全考量,而是旨在壓縮低端勞動力供給,提升中產藍領階層對共和黨的政治忠誠度,從而形成社會政策與選民結構的內循環。
國際治理與貨幣主導權的“戰略收縮一聚焦主導”策略重構,特朗普2.0一方面秉承孤立主義,上任后接連退出《巴黎協定》、世衛組織等國際多邊機制,削減全球治理財政義務;另一方面則聚焦強化制度主導力,呈現擴張主義傾向,威脅奪取加拿大、格陵蘭島、巴拿馬運河等地區或設施,同時也樂于使用極端打壓政策捍衛美元霸權。例如威脅對有“去美元化”趨勢的“金磚”國家征收 100% 報復性關稅等。這一策略融合了70年代“貨幣武器化”的政策意圖,與80年代“制度性聯盟構建”的政治訴求,實質上構建了一種“美元主權優先”的全球博弈新框架。
綜上,特朗普2.0的政策工具體系已不再是傳統單邊主義工具的線性延續和承繼,而是在面對更復雜內外部挑戰條件下,通過對不同時期單邊主義的吸收借鑒與整體演進,進行工具類型拓展、工具組合優化與目標功能重構,形成了高度策略化的單邊主義進化版本。這一體系既吸收了美國歷史上三大單邊主義階段的核心經驗,又超越了其碎片化、局部化特征,成為一種更具系統性、協調性、激進性與沖擊力的新型國家戰略實踐。
特朗普2.0單邊主義的影響與全球沖擊
特朗普2.0單邊主義政策在結構上延續了美國20世紀三次單邊主義時期的核心邏輯,即通過對外打壓與內部改革的組合手段重塑美國主導地位,其影響亦體現出對內外經濟的典型分化效應,即短期內,如其政策組合可相對有序順暢實施,可一定程度上提振美國經濟,如未能及時平衡政策間的潛在沖突、政策執行不暢,則會形成負面沖擊;中長期內,其政策難以扭轉結構失衡;對全球則多表現為外溢性、破壞性與不確定性的疊加擴散。
特朗普2.0政策短期內或對美國經濟形成提振效應,但成效高度依賴政策協同與執行效率。在特朗普2.0任期前,美國經濟已處于較穩健區間,運行總體平穩,GDP增速連續兩年穩定在 2.8% 左右,通脹在2024年下半年降至 3% 以內,失業率穩定在4%的較低水平。因此,如果特朗普2.0政府能夠在此基礎上有效協調減稅、產業扶持與去監管等供給側工具,并通過關稅抑制進口替代效應,短期內可推動由國內消費與固定資產投資帶動的供需兩端擴張,促成投資回升與股市上漲,提振經濟與市場信心。但如果政策間缺乏聯動,執行過程中出現沖突關稅引發廣泛報復,財政壓縮與移民收緊等保守主義政策實施過于激進等一一則會對國內農業、勞動力密集型產業等高度依賴外部市場與低成本勞動力的部門造成結構性沖擊,導致要素配置失衡、市場預期波動與金融資產重估,反而削弱短期政策刺激效果,其外溢影響亦將傳導至整體經濟運行。
特朗普2.0政策中長期難以緩解美國經濟的結構性失衡問題,反可能加劇財政與金融脆弱性。特朗普2.0的供給側改革措施呈現了與里根時期類似的政策理念,“重減稅、輕削減支出”,而這會導致財政赤字螺旋式擴張,政府債務問題進一步惡化。據權威機構的保守測算,特朗普2.0政府提出的為期10年、總額4.5萬億美元的減稅方案,將于未來10年額外增加近2.8萬億~3.4萬億的美元財政赤字,債務GDP比也將繼續上升超10% ,削弱美國財政可持續性。若同時繼續干預貨幣政策、削弱美聯儲獨立性,則通脹預期上升與財政溢出效應將交織,引發類似70年代的“滯脹”情景。更深層地,政策并未解決全要素生產率下降、制造業結構外流與收入分配惡化等根本問題,潛在增長能力仍難有效修復。同時,其頻繁干預貨幣政策、削弱美聯儲獨立性,則將會引發與尼克松時期類似的“滯脹”情景,使美國融資與償債成本進一步上升,陷入財政赤字、債務交替上升的惡性循環,債務危機風險也將上升。更深層地,政策并不能解決全要素生產率下降、制造業結構外流與收入分配惡化等根本問題,潛在增長能力仍難有效修復。
特朗普2.0單邊主義政策會對全球經濟金融形成更具結構性、廣泛性與聯動性的沖擊。一是其廣泛且激進的關稅政策將削弱全球貿易體系的穩定性,并誘發更大范圍的保護主義。這也將加速全球貿易格局和產業鏈結構向“陣營化”與“碎片化”重構,造成傳統順差國(發達國家為主)與逆差國(發展中國家為主)陷人通脹與通縮的差異化困境。二是政策帶動全球金融風險重估,資本回流美國、避險情緒上升,將壓縮新興市場融資空間,加劇債務脆弱性,增加全球金融市場波動。尤其或使部分發展中國家面臨類似80年代拉美國家的金融風險。三是特朗普2.0的單邊主義和孤立主義外交政策,對國際規則的削弱與對同盟關系的挑釁,將使全球治理框架加速解構,國際合作機制面臨“制度退化”與“交易化替代”的雙重挑戰。
盡管可能產生多種負面影響,但特朗普2.0“美國優先”原則下的單邊主義政策已具有完善的理念支撐和完整的政策框架體系,將使其較低概率整體調整政策戰略方向與體系。特朗普2.0單邊主義政策及其影響的持續,也將對世界經濟和國際秩序的可持續運行與發展產生深遠的影響。
綜上所述,從政策理念到政策工具,特朗普2.0對美國百年單邊主義戰略進行了全面承繼與系統激化。其單邊主義政策呈現三重特征:一是在政策目標上繼續強調美國絕對利益優先,在政策工具上更具選擇性與穿透力;二是全球影響機制從以往的局部擾動演變為系統性沖擊,波及貿易、投資、匯率、治理機制等多個層面;三是其對既有國際秩序的沖擊不再是“暫時失調”,而是一種強化版本下的有組織、有策略的持續重塑行為。在當下美國內、外政治經濟結構張力高度集中的背景下,特朗普2.0的單邊主義路徑可能引發深層的全球結構再平衡,其最終成效不僅取決于政策執行能力,也將取決于外部世界的適應、反制與制度性應對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