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玲
內容摘要:詩歌常用虛實相生的表現手法,增強語言的意境,使之更具審美性,讓讀者獲得美的語言體驗。寫作教學中,如能做到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就能大大豐富文章的內容,拓展文章的意境,為讀者提供廣闊的審美空間。
關鍵詞:虛實相生 審美性 寫作教學
在寫作教學中,學生經常問怎樣能讓語言美一些,我們想到的大多是運用比喻擬人等修辭方法的運用。是否有新的讓語言美起來的途徑呢?在研讀詩歌的過程中,我發現詩歌常用虛實相生的表現手法,增強語言的意境,使之更具審美性,讓讀者獲得美的語言體驗。
虛實相生也叫虛實結合,指虛與實二者之間互相聯系,互相滲透,互相轉化,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從而大大豐富文章的內容,拓展文章的意境,為讀者提供廣闊的審美空間,充實讀者的審美趣味。
虛實相生為什么會產生獨特的美感呢?這源于它的運用產生陌生化。俄國文藝理論家維克多?鮑里索維奇?什克洛夫斯基認為,所謂“陌生化”,實質在于不斷更新我們對人生、事物和世界的陳舊感覺,把人們從狹隘的日常關系的束縛中解放出來,擺脫習以為常的慣常化的制約,不再采用自動化、機械化的方式,而是采用創造性的獨特方式,使人們面對熟視無睹的事物也能有新的發現,從而感受到對象事物的異乎尋常及非同一般。
“實”是指客觀世界中存在的實象、實事、實境,“虛”則是指主觀世界產生的聯想想象之虛象、虛事、虛境。就兩首詩歌來理解虛實相生如何產生陌生化的效果。唐代詩人劉禹錫有一首《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詩中的“野草”、“夕陽”、“燕”等是眼前所見實景,這是大家在生活中熟視的事物,而六朝古都的繁華是已逝之虛境。虛與實二者之間互相聯系,互相滲透與互相轉化,即讓我們由當年橋頭車水馬龍、宮殿歌舞之盛、美人之多、珍寶之富與如今野草遍地、荒涼無比中產生昔盛今衰、物是人非的歷史滄桑感,又讓在我們必須在充分理解虛實之境后產生從而增加了對藝術形式的感受難度,這使熟視變成了陌生,延長審美時間,增強審美效果。
當代詩歌《華南虎》“我看見鐵籠里/灰灰的水泥墻壁上?/?有一道一道的血淋淋的溝壑/?象閃電那般耀眼刺目!”這是詩人所見的實景,而“恍惚之中聽見一聲/?石破天驚的咆哮,/有一個不羈的靈魂?/掠過我的頭頂/騰空而去,我看見了火焰似的斑紋/和火焰似的眼睛,/還有巨大而破碎的滴血的趾爪!”則是詩人所想象的,是虛象。將所見的籠中虎與想象的騰飛的老虎互相聯系,在對虛與實反復品味間,在陌生化中產生了對熟視事物的深層思考中深切體會到詩人的悲愴和苦難,不屈和抗爭,審美由此產生。
虛實相生是一條在語言表達上實現陌生化的非常有效的途徑。
在寫作過程中為了使文章飽滿,經常調動視角、聽覺、嗅覺、觸覺、味覺等多種感觀,對事物進行多層次多角度描寫,而這些感觀如果彼此打通,感覺交錯挪移,這種語言修飾的方法,錢鐘書先生起名叫做“通感”。通感的運用就是一種通過虛實相生實現藝術形象陌生化的過程。實際感知的實象與想象感知的虛象相映相生,把熟視的感知變得陌生,語言呈現出別具一格的美感。古典詩詞中有很多經典的運用“通感”使感觀交錯的句子。宋祁《玉樓春》詞有句名句“紅杏枝頭春意鬧”,“紅杏”在枝頭開得多開得艷是視覺,是實的,而“鬧”字是把事的無聲的姿態說成好象有聲音的波動,仿佛在視覺里獲得了聽覺的感受,化實為虛,破除了這種久用成習慣或習慣成自然的缺乏原創性和新鮮感自動化語言的壁壘,拓展了詩歌意境,給讀者帶來新奇的閱讀體驗。象賈島《客思》“促織聲尖尖似針”或《牡丹亭?驚夢》“嚦嚦鶯歌溜的圓”,把“尖”字和“圓字形容聲音,實際的聽覺又轉化為虛化的視覺,聲音的質感得以加強,通感使得感觀交錯,虛與實相輔相生,去除了實象的自動化,使它為讀者提供更廣的想象聯想空間,藝術形象的感染力得以增強,審美時間得以延長。現當代文學中也經常運用通感,朱自清《荷塘月色》中有兩句經典:“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勻,但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仿佛梵婀玲上奏著的名曲”,嗅覺與聽覺交錯,視覺與聽覺交錯。宗璞的《紫藤蘿瀑布》中“香氣似乎是淺紫色的?”,嗅覺與視覺交錯。在語言表達上把感覺交錯,把虛實結合,去掉實象實境的自動化,讓讀者在陌生中獲得獨特的審美感受。
當通感放大其感觀的范圍,將抽象與具體也成為感觀的一部分時,我們則可以在詞語搭配上運用虛實相生實現陌生感。
(—)具體的動詞+抽象的名詞
一個句子中動詞與名詞虛實結合,立即會使陌生感產生,從而形成非常奇妙的表達效果。比如前兩年網絡上曾流行過的一句話“哥吃的不是面,是寂寞”。“吃”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動作,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動作,“面”是一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食物,若是讓“吃”和“面”所形成動賓實加實,很普通,大家也就熟視無睹,語言缺少審美空間,然而“吃”后加上的是“寂寞”,寂寞是不可見只可內心所感,是虛的。動詞實象加上名語虛象,與常規認識既矛盾又統一,去掉了自動化后,語言在虛實相生中達到陌生化,新穎而獨特,給讀者形成審美空間,一時間廣為流傳。
許多打動人心歌詞就是采這樣的方法來遣詞造句,如被稱為搖滾詩人汪峰《春天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春天里”,“埋”是一個具體的動作,是實指,也是我們熟知的一個動作。按常規認識自動化的語言習慣,此動作的對象應該是一個具體的地點,然而詞作者卻為它加上的是一個季節、一段時光“春天”,一個人生中的某個與眾不同的階段,實象的動詞與虛象的賓語把陌生化巧妙實現,構成別具特色的審美情趣。詩人北島《雨夜》中的“用網捕捉著我們的歡樂之謎”,舒婷《呵,母親》“呵,母親,/為了留住你漸漸隱去的身影/雖然晨曦已把夢剪成煙縷”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一位學生用這方法將他作品“我們那時在草垛間快樂地玩耍,多么令人懷念啊”改為“在草垛間穿梭著的是歡樂,在門前堆滿了的是記憶”,實與虛巧妙結合,成功去掉語言的自動化,把普通的一句話變得陌生,變得個性鮮明、表達準確。endprint
(二)具體的數量詞+抽象的名詞
句子中除了動詞名詞一實一虛,虛實相生產生陌生化的美感外,還可在量詞與名詞間產生。比如歐陽修《踏莎行》“寸寸柔腸,盈盈粉淚”中的“寸寸”是表示長度是可見,為具體的實象,“柔腸”是抽象的情感,為虛象,虛實結合,把“寸寸”與“柔腸”語言運用的習慣性打破、自動化解除,展現出新奇的與日常生活全然不同的面貌,在新穎中給人形象,為藝術形象的塑造添磚加瓦。再如大文豪蘇東坡紅顏知己朝云笑稱蘇東坡“一肚子不合時宜”,“一肚子”是實,“不合時宜”是虛,借可見熟見的肚子委婉道出東坡人生起伏的原因,此處的陌生化充滿智慧與幽默。現代詩人徐志摩《山中》“吹下一針新碧”,用可觸可觀的“一針”來修飾只可觀不可觸相對虛化的色彩——“新碧”,這同樣達到陌生化的表達效果,令人讀后不禁感嘆他語言的新巧。再如臺灣音樂人熊天平的《火柴天堂》“一步步寂寞”“有誰將一根根希望全部點燃”中的“一步步”“一根根”也是數量詞是實,“寂寞”與“希望”是虛,相互融合,虛與實結合,因為語言表達陌生化,使得歌曲產生獨特美感。后來學生在習作中進行模仿,“一波波孤單,一圈圈悲傷”把孤單與悲傷化虛為實,變得可見,這將其不可見只可感的自動化消解,增加了陌生化,增加了語言的美感。
(三)具體的形容詞+抽象的名詞
當形容詞與名詞也虛實相生時,語言表達能呈現陌生感,空靈富有韻味,因此許多詩人特別喜歡在詩作中進行運用。如九年級下冊江河《星星變奏曲》“有一個柔軟的晚上/軟得像一片湖”,“柔軟”原是形容我們可觸可摸的物品,是實,而晚上是時間是不可摸的,是虛,一實一虛搭配在一起,把“柔軟”“晚上”的習慣表達打破,陌生化拓展了詩歌的意境,讓讀者在細細品味中深切感受到了夜的寧靜與祥和,很好地延長了審美的時間。杜運燮《秋》“悶熱的考驗”,“悶熱”我們身體直接感知,是具體的實象,而“考驗”是經歷是感悟,是抽象的虛象,二者一搭配,虛實相生,把“悶熱”與“天氣”,“考驗”與“嚴峻”的習慣性搭配打破,從而使陌生化產生,讓讀者在閱讀和品味后聯想到這次經歷的曲折這次感悟的不易,既貼切又含蓄。再如北島《宣告——獻給遇羅克》“從星星的彈孔中/將流出血紅的黎明”詩句中“血紅”“黎明”兩個都是熟見熟知之象,因為是一實一虛,結合后把自動化解除,從而使語言陌生化,閱讀距離產生了獨特的閱讀美感。
總而言之,名詞抽象作為虛象虛境,所搭配的詞語具體作為實象實境,用虛實相生瓦解語言的自動化,產生陌生化,把讀者帶到一個獨特的語言審美空間。
(作者單位:浙江溫州市平陽縣水頭鎮第二中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