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夢緣
[摘 要]對于商鞅變法,《史記·商君列傳》和《資治通鑒·卷二》都做了很清晰的記敘,但由于種種原因,兩位史學家對商鞅變法全部過程的記錄有各自的取舍之處。本文試圖通過對比司馬遷和司馬光在史書中對商鞅早年經歷、商鞅變法內容與評價的描述來淺析商鞅變法。
[關鍵詞]商鞅變法;司馬遷;司馬光;比較;史學取舍
一、從商鞅早年經歷淺析變法動機
對商鞅求見秦孝公之前的人生經歷描述,《史記·商君列傳》和《資治通鑒·卷二》(1)基本一致。商鞅在年輕時就“好刑名之學”,輔佐魏相公叔座擔任中庶子的職位。商鞅擁有才能,公叔座在病重時囑托過魏惠王要利用此人才,“愿王舉國而聽之”,如果不用“當殺之”,但是魏惠王卻根本沒把公叔座的話當成一回事,認為“公叔病甚,悲乎”,甚至認為聽了他的建議,“豈不悖哉”。由此看出,商鞅并未受到重用,這可看作是他日后西入幫助孝公的巨大動因。
至于商鞅為什么到了秦國,秦孝公通過什么任用了商鞅,兩書的描述有了明顯的詳略之分。《資治通鑒》中詳細描寫了秦孝公的一段招賢令,寫到秦孝公回憶秦穆公的光輝,“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2),他希望“強秦”,這也是秦孝公日后迫切希望采取措施鞏固統治的原因。除了統治者的強國目的,商鞅本人也有自己的私人目的,孝公的法令中說“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3)。前面已經提到過,商鞅在魏國不受魏惠王的重視,有了這么好的成名逐利機會,商鞅自然不會放棄,大張旗鼓的進行改革便是迅速成名獲取地位的有效方法。
商鞅說服孝公的過程,《資治通鑒》的描述十分簡略,“衛鞅既至秦,因嬖臣景監以求見孝公,說以富國強兵之術”。而《史記》中卻有段精彩的敘述。面對秦孝公,商鞅首先提出了“王道”,秦孝公不感興趣,商鞅又提出“帝道”然而“未中要旨”,經過兩次挫敗,商鞅理解了秦孝公的想法,提出了“霸道”之說,孝公聽得津津有味,“語數日不厭”。《史記》對這一段的描述恰好呼應了秦孝公發布詔令中說希望東伐,恢復秦穆公政令的美好愿望。同時也顯現出商鞅渴望的到重用的強烈愿望,商鞅身為法家,也兼用了儒家的思想對秦孝公進行試探,他“挾持浮說”,正說明了他用了很大的努力迎合國君的想法以得到與其才能匹配的政治地位和經濟財富。
總之,無論是秦孝公的強國目的,還是商鞅的個人目的,這兩者都成為了開展商鞅變法的有力動機。
二、從商鞅變法措施談變法的功過
商鞅在與甘龍、杜掣進行了一系列是否要變革舊制度的激烈爭論后,秦孝公最終還是同意變法,“以衛鞅為左戍長,卒定變法之令”(4)。商鞅變法的措施在《史記》和《資治通鑒》有詳細的描述。
商鞅變法措施頗有成效。經濟方面,商鞅實行重農抑商,獎勵耕織政策。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商鞅推行耕戰的政策,不僅保證了戰爭的兵源,也促使了秦國經濟的發展。
社會方面方面,商鞅實行獎勵軍功的政策,嚴禁私斗。這樣不僅改善了民風,減少了爭斗,也從實際上廢除了士卿士祿制,使得軍隊的戰斗力加強,提高了士兵的積極性,以立功為榮。而且據林劍鳴的《秦史稿》所說,當時的私斗其實所指的邑斗,也就是奴隸主貴族爭奪土地的爭斗,所以商鞅法令的出臺也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奴隸主勢力的擴張。行令幾年后,“民勇于公戰,怯于私斗,鄉邑大治”。什伍制度,制度很大程度上是對秦獻公時期制定戶籍的延續,法令出臺使得秦國的人民不敢以身試法,有助于社會安定。
在《史記·商君列傳》中還提到一點“民有二男以上不分邑者,倍其賦”,這一點在《資治通鑒》中被省略了。但這一點也是十分重要的,這一點也可稱為小家庭制度。對于一戶有兩個兒子不分居的,就用強迫的方法,給以這類人加倍賦稅的懲罰。這樣移風易俗的做法,不僅有利于增加人口數量,還有利于保證國家對稅收的征收,也改變了秦國以前的落后習俗,配合了當時社會一家一戶的小農經濟體制。
關于法令的實施,商鞅也并不是十分順利的,司馬光和司馬遷二人都記錄了兩個小故事,一個是“徙木立信”,一個是懲罰太子犯法。司馬光對“徙木立信”的整個做法是認同的,的確,“國保于民,民保于信。非信無以使民,非民無以守國”,這樣的做法有利于推動了法令的實施。太子犯法后,商鞅嚴厲處罰了太子的老師和太傅,這種魄力使得“明日,秦人皆趨令”。商鞅這一行為是對壹刑也就是“刑無等級”、“無貴賤”很好的實施,同時這也是商鞅重刑主義原則的體現。
這些措施都是在顯王十年之前發生的事,也是商鞅的第一次變法,經過了這次變法,秦國達到了“家給人足”的目的,對于商鞅本人來說《史記》中記載“于是以鞅為大良造”,他所想要的地位名聲也已得到。
商鞅的改革措施是符合當時的歷史趨勢的,但他的重刑原則卻使得他激化了與貴族奴隸主之間激烈的矛盾,“孝公卒,太子立,宗室多怨鞅”(5)最后得到車裂而死的下場。但這畢竟只是商鞅的個人悲劇,并不是歷史的悲劇,商鞅死后,其變法仍然在秦國推行,可悲,可嘆。
三、從變法評論談社會意識與階級局限性對史學家的影響
文末,兩位作者都對商鞅變法發表了自己的感慨與評論。在商鞅的為人方面,司馬遷和司馬光不約而同地用了“刻薄”二字。司馬光發表感慨時寫到“而商君尤稱刻薄”,而司馬遷的描述更為直截了當“商君,其天資刻薄人也”一開始就將商鞅定性了。之后便是介紹一系列他所做的刻薄少恩之事,說他“刑公子虔”、“欺魏將卬”等等。其實“欺魏建卬”只是一種戰爭謀略,“刑公子虔”只是對商鞅法令的正常實施而已,只通過這些事情完全將他定為人品刻薄,這未免太偏激了。
這些評論也從側面反映出社會意識對史學家的重要影響,曾振宇曾經說過,“中國歷史有一個頗具規律性的現象,后一個朝代總是極力詆毀前一個朝代,以此來為當今朝代的存在尋找合理的依據”,司馬光作為一個史學家,即使秉持客觀的原則,貫承“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他還是不能做到完全擯棄政治功利和個人的感情因素。
司馬光在《資治通鑒》周記顯王十年發表了自己看法,此時只是商鞅的第一次變法。他主要是從誠信的角度發表看法,贊賞“秦孝公不費徙木之賞”的行為,來勉勵“四海治平之政者”要注重誠信。司馬光都沒有對他使秦國富強的功勞進行贊美,而只是針對“誠信”發表了“夫信者,人君之大寶也”等看法,順帶還不忘罵上商鞅一句刻薄,這樣的評論一方面是因為司馬光堅守“鑒于往事,有資于政道”的原則,想要通過歷史事件來勸勉現在的帝王,從歷史興衰成敗中提取治國的經驗。一方面也是因為司馬光所處的社會環境,司馬光生活在宋真宗、宋神宗時代,正是王安石變法開展之際,雖然與王安石私交還不錯但是在政治上的意見摩擦還是很大的,在政見不同、難于合作的情況下,司馬光請求擔任閑職開始著史,從階級角度看,司馬光依然是地主階級保守派,站在保守的立場上,司馬光對自上而下的改革創新有著一定程度上的偏見也就不足為奇了。
由此可見,當時的社會意識對史學家的影響依然是巨大的,史學家還不能完全站在歷史的高度看問題。雖然《史記》和《資治通鑒》在著述時都秉持了尊重史實的基本原則,但其中的取舍之處也啟示我們作為史學研究者要有謹慎對待史料的研究態度。
參考論文:
[1]馮雨晴,從變法者角度看商鞅變法成敗.青島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3).
[2]曾振宇,歷史的商鞅與符號化的商鞅.齊魯學刊,2003,(6).
[3]洪家義,論商鞅變法.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4,(1).
[4]彭秀禮,孟子改良思想與商鞅變法主張的比較分析.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2,(5).
注釋:
1為行文方便,以下簡稱《史記》與《資治通鑒》。
2《資治通鑒》卷二,周紀二,顯王八年
3同上。
4《史記·商君列傳》
5《史記·秦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