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經驗對農村信用社如何應對利率市場化的啟示

江洲

摘要：國外利率市場化改革的歷史經驗證明，中小型金融機構將首當其沖的受到巨大沖擊，出現虧損、甚至倒閉現象。文章在分析美國、日本等國家以及我國臺灣地區利率市場化過程中對中小型金融機構影響因素的基礎上，根據我國當前貨幣信貸調控背景、經濟金融運行情況及基層農信社具體經營情況，針對農村信用社提出了利率市場化改革的策略選擇。

關鍵詞：利率市場化 農村信用社 啟示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914（2016）07-076-03

利率市場化改革是改革我國現有利率管理模式，將資金價格市場化，從而大幅提高金融資源配置效率，解決金融體系中期限錯配、結構錯配和方向錯配等問題，最終消除金融抑制的重要手段。目前，我國已完成貨幣市場和資本市場的利率市場化工作，信貸市場中的貸款利率也于2013年8月完全放開，現已進入“風險較為集中”的存款利率市場化的最后攻堅階段。

利率市場化作為我國“十二五”期間金融體系改革的重要內容勢不可擋，2013年底央行發布的《同業存單管理暫行辦法》更是標志著存款利率市場化大幕的正式開啟。肩負著我國“支農”重任的農村信用社，如何應對在利率市場化浪潮中中小金融機構虧損、倒閉的風險值得關注。本文通過對一些國家和地區的利率市場化改革對中小金融機構的影響沖擊的分析，以期為國內利率市場化配套制度體系建設及農村信用機構防范經營風險提供借鑒。

一、美國、日本和我國臺灣地區中小金融機構利率市場化中風險成因分析

國際經驗證明，在放開存款利率的過程中以及利率市場化完成后，各國的中小金融機構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影響和沖擊。下面，我們以美國、日本和我國臺灣地區發生的事件為案例進行中小金融機構利率市場化風險成因分析。

（一）美國“儲貸協會危機”成因分析

1.期限錯配風險。受自身市場定位和業務模式影響，美國儲貸協會通常使用借短貸長的業務發展方式，即：通過吸收客戶的儲蓄存款，再發放期限比較長期的固定利率房屋抵押貸款，這類長期固定利率房屋抵押貸款在某一時期曾經占該協會總資產的86.7%，這種業務發展模式容易引發較為嚴重的期限不匹配風險。在美國商業銀行的資金利率長期被限制在人為的比較低的利率水平時，無論是吸收存款或是拆借市場短期資金，都能夠力保證一定的利潤空間。在放開利率上浮限制要求后，各商業銀行之間的競爭壓力進一步加大，利率根據資金供求變化情況向著整體均衡的利率水平靠攏，存款利率和市場拆借利率都會出現很大大幅的上升，而以往發送的中長期房屋抵押貸款利率固定不變，儲貸協會放貸和吸收的存款的息差一度達到1.0%，將會導致原有的利潤進一步下降，業績上大面積出現虧損。

2.利用大額可轉讓存單盲目擴張。1966年9月，美國國會通過《利率控制法案》，將銀行業的Q條例延伸到儲貸業，維持了其低利率融資優勢，期限不匹配的盈利模式得以延續。但美國在1980年到1982年之間通過了《存款機構放松管制和貨幣控制法》和《存款機構法》，比較大幅度的放開了存款利率的控制和經營范圍的限制，各商業銀行之間的存款競爭進一步加劇，獲取存款的成本進一步增加。因此，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儲貸協會就把從傳統吸收存款發放中長期住房按揭貸款的經營模式，逐步轉變成為發行較大面額、高利率的可轉讓存單吸收高成本資金，用于投資房地產等高回報但風險較大的領域。這樣一來其資產規模迅速擴張，機構數量也迅速擴張。受經濟發展大環境影響，1988年—1992年美國房地產市場的快速逆轉變化導致房價大幅回落，儲貸協會所掌握的地產抵押貸款的資產價值迅速下降，信貸風險持續惡化。

3.缺乏逆周期宏觀審慎監管。在利率市場化的過程中，由于前期發放了大量中長期固定利率住房貸款，隨著短期利率的不斷上升和存貸款利差的縮小，儲貸協會的利潤大幅下降，甚至出現虧損、倒閉現象。針對美國儲貸協會一些問題的逐步暴露，金融監管部門采取通過降低存款準備金率、發行“收入資本憑證”補充資本和采取寬松會計準則分攤“風險資產”的方式來應對，而沒有采用逆周期的監管政策。這些非常寬松的監管政策給儲貸協會扭虧為盈留出了回轉的空間。但通過實踐來看，并沒有得到預期的自我約束、審慎經營，反而進一步放任了其無節制的擴張，助長了其風險積累。

（二）日本利率市場化問題成因分析

1.存款利率市場化推進不均衡。上世紀80年代后期，日本根據本國情況分步驟實現了大額存款利率市場化，對小額存款利率依然保持管制。但是隨著經濟的發展，很多企業特別是小微企業的融資需求不斷增加，一些金融機構為了保持良好的關系和穩定好客戶，采用低于正常的存款利率的資金收購商業票據，這些利率差距的損失則主要是通過沒有放開利率管制的小額存款來彌補。在這種情況下，很多需要融資的企業常常通過發行商業票據來籌集資金，同時將籌集來的資金投資于大額定期存款進行套利。這種異常現象的出現，主要原因就是由于利率市場化推進的不平衡，在大額存款利率實現市場化的同時，小額存款利率仍舊受到管制，而且利率遠低于市場利率水平，從而導致出現利率倒掛現象。這種商業銀行和企業籌融資的扭曲行為最終導致了中小銀行無法抵擋住大銀行的競爭，致使上世紀80年代末期日本近千家商業銀行破產。

2.銀行業風險監管體系跟不上市場發展。利率市場化后，銀行存款成本上升壓縮了有限的利潤空間，商業銀行為了不斷增加利潤收益將信貸業務的重點轉向以土地經營、股票投資為主的企業。同時，在日本與美國簽署了著名的“廣場協議”后，為了緩解日元升值對出口的不利影響，日本的中央銀行即日本銀行將貨幣政策調整得非常寬松，導致大量流動性流入股市和房地產等高風險行業。然而，在監管方面，隨著利率市場化的推進，政府對商業銀行的監管有所放松，商業銀行的內部風險控制跟不上資產擴張步伐和急劇變化的市場環境，導致信貸風險不斷聚集。

（三）我國臺灣地區利率市場化問題成因分析

相對于美國和日本的利率市場化進程，我國臺灣地區利率市場化的進程較為平穩，但利率完全市場化初期銀行體系內無序的惡性競爭也造成了大量中小銀行倒閉。在利率市場化完成后的一段時期，中小銀行發起價格戰，以較高的資金成本維持或增加存款份額，同時，一些信合組織大量開展低利率信貸融資業務，造成大型銀行逐步加入競爭，全行業進入無序惡性競爭。經過一段時期之后，存貸利差進一步收窄導致中小銀行之間的價格戰難以持續，不得不降低存款利率以緩解存貸利差快速收窄的壓力，過些年以后，反而是大型銀行的存款利率略高于中小銀行，直到2009年所有銀行活期存款利差為零。由于大型銀行具有規模效益、中間業務收入占比大等優勢，惡性競爭最終導致眾多中小銀行難以招架，或被大銀行吞并。

二、在我國利率市場化進程中農村信用社面臨的風險點分析

當前，我國農村信用社依托網點眾多、農村金融市場競爭對手較少、農民理財意識欠缺等優勢，在中西部地區存款增長率普遍高于大型國有及股份制銀行，總體上并不缺乏資金。而由于貸款手續便捷、目標客戶自身資質不高等因素，農信社對于農戶及涉農中小企業的貸款議價能力并不低，貸款利率普遍上浮50%以上，高于大型國有及股份制銀行。因此，在利率市場化過程中，農信社在存款競爭和利差縮小等方面具有一定的抗風險能力。同時，2008年金融危機后，人民銀行引入了逆周期監管理念，更加重視宏觀審慎監管，實施了差別存款準備金動態調整政策，杜絕了順周期的監管漏洞。從當下農信社經營發展情況看，主要應關注以下幾類風險：

（一）隱性期限錯配風險

雖然，國內農村信用社與美國儲貸協會在主營業務上存在本質差異，并沒有將信貸資產集中投放到中長期住房貸款領域，且中長期貸款余額占各項貸款余額比例普遍低于15%。但一些農村信用社依然困難很多，比如隱性不良貸款占比大、置換不良貸款的固定資產變現困難、同業及持有到期資產與債券回購業務間期限配置不合理等問題。這些問題的存在會造成農村信用社一是由于長期不產生利息的信貸資產比例遠大于賬面不良貸款，貸款的實際盈利能力差；二是在資金融出方，為獲得接近貸款利率的高額利息，存放同業項下的協議存款和持有到期資產項下的信托投資及理財產品投資資產期限較長；而在資金融入方，在銀行間市場的正回購業務期限一般以7天和14天期較多，資金融出和融入方的期限錯配問題嚴重。在銀行間市場資金緊張時，由于利率的升高以及農信社自身信用資質較低等問題，容易造成像2013年6月份“錢荒”時，個別的農村信用社不能按照約定期限收回原來借出的資金，又不能通過銀行間市場及時補充資金來彌補流動性的不足。而在利率市場化完全實現后，這種隱性的期限錯配的背景下，一方面，存貸款利差空間將會縮小和實際不良貸款包袱沉重，將造成農村信用社盈利明顯下降；另一方面，存款及銀行間債券市場資金競爭的加劇，有可能會引起農村信用社流動性緊張或銀行間債券市場違約現象的發生。

（二）非理性擴張風險

在當前穩健貨幣政策的貨幣環境下，一方面，受合意貸款規劃調控影響，農信社新增存貸比逐年下降，部分農信社貸款投放意愿未得到完全釋放。另一方面，中西部地區農信社在達標升級過程中，通過擴大信貸資產規模提高盈利水平，彌補壞賬或提高分紅的擴張意識不斷增強。然而，以往通過規模擴張轉換利潤的模式在利率市場化的環境下很難奏效，隨著信貸調控及存貸款利率的逐步放開，存款利率的上升推動貸款盲目擴張，農信社的放貸沖動將被完全釋放。但在當前經濟下行和非傳統金融業務不斷拓展的大環境下，首先，貸款的盲目擴張，容易導致信貸資金直接或間接的流向受產業政策限制的行業，造成不良貸款飆升。其次，隨著利率市場化造成貸款利率升高，優質企業會選擇銀行貸款之外的融資渠道，而產業風險較大、信用程度較低的企業，則會愿意承擔高利率的銀行貸款，從而產生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從而造成與美國儲貸協會類似的壞賬風險。

（三）盈利模式風險

利率市場化不僅僅是單一的利率問題，而是金融市場所包含的金融產品、產品定價、服務體系同步推進的系統工程。而長期以來，農村信用社日常經營以存貸款為主，依靠國內較大的存貸款利差，以傳統利息收入作為最主要的業務收入來源，非利息收入明顯偏低，與銀行間市場、資本市場的聯系松散，甚至沒有關聯。而利率市場化的一個最直接影響是利差收窄，即存款利率上升幅度大于貸款利率上升幅度，從而凈息差收窄，導致農信社所依賴的高利差盈利模式無法持續。目前，按照監管部門要求，機構評級4A級以下農信社均不能開展銀行承兌、貼現等中間業務，一部分農信社的中間業務收入僅指手續費及轉賬收入；另一部分農村信用社雖然進行了債券投資及銀行間債券市場有關業務，但由于債券市場的認可度低、交易人員整體業務素質有限等問題，收益率遠遠低于貸款業務。農村信用社總體中間業務收入占比普遍不足10%，遠低于發達國家利率市場化后的銀行利潤的30%～40%來自于中間業務的情況。利率市場化后，失去了能夠帶來穩定收益的利差保證，面對利差收入顯著降低，中間業務收入無法及時增長的情況，部分農信社存在盈利下降，甚至虧損的風險。

（四）利率定價風險

利率市場化是放開利率浮動管制，由金融機構依據自身資金余缺情況和對金融市場動向的判斷來自主調節利率水平。但由于以往基準利率定價給農信社流出了利差空間，農信社靠存貸利差生存的慣性思維，在當前“利差保護期”內還缺乏主動定價的意愿，對所貸款項的風險缺乏有效的評估與控制。目前，在利率定價制度上，大部分農信社雖相繼出臺了貸款利率定價制度性文件，但均是法人之間各自為戰，沒有形成統一的利率定價模型和框架。在利率定價模式上，大多農信社僅采用在貸款基準利率的基礎上直接加點浮動或按照一定比例浮動，而不是利用風險定價和成本價定價的模式，沒有統一考慮資金成本率、操作成本率、稅負成本率、預期損失率、貸款收益率、客戶綜合貢獻調整值、市場競爭調整值等定價指標，無法有效防范利率敏感性缺口等風險。

三、農村信用社應對利率市場化的經營策略選擇

（一）多措施并舉，提高財務指標硬約束

針對農信社貸款資產形態反映不真實和政府置換資產無法及時變現問題，一是進一步加強隱性不良貸款清收工作，并與銀監部門溝通充分利用已經提取的撥備覆蓋和前期貸款損失準備金做好核銷，不斷提升資產質量。二是加強與當地政府部門溝通，盡快完成以往置換資產變現。三是做好利率風險管理，在進行利率敏感性缺口測算時，將隱性不良貸款及無法及時變現的置換資產從利率敏感性資產中剔除，根據真實的利率敏感性缺口進行利率定價，確保資產收益大于負債收益。

而對于貨幣市場業務期限不匹配問題，一是按照“銀發[2014]127號”和“銀監辦發[2014]140號”要求，規范開展同業往來業務，將業務的側重領域轉向頭寸清算等基礎性業務，防止通過此類賬戶進行長期資金融入融出業務。二是做好流動性管理，將流動性測算的時間跨度縮小。如按常規測算90天流動性比例和流動性缺口率的同時，測算14天或1個月的流動性比率和流動性缺口率。并盡快普及核心負債依存度、流動性覆蓋率、凈穩定融資比例等測算指標。三是通過組建以市或省為單位的農信社系統銀行間市場主辦行或代理行制度，增強在市場上的信譽度和話語權，提高市場資金短缺時的融資效率。

（二）加強宏觀審慎與微觀經營監管

應吸取美國存貸協會在利率市場化過程中非理性擴張的教訓，主動調整發展戰略，從單純依靠規模上的擴張向規模和質量并重，以質量為先轉變，從單純追求規模的擴大向追求股東價值和持續競爭優勢轉變。在自身經營管理方面，一是要認真執行中央銀行的差別準備金動態調整要求，根據自身的資產質量、財務約束等一系列指標，測算出相應合理的合意貸款規劃額度，約束信貸投資沖動，做好逆周期審慎經營，不斷調整信貸結構，防范不良貸款反彈。二是要認清經營形勢。在資金來源方面，部分農信社資金寬裕的現狀與網點分布、網點數量及日常高成本攬儲密不可分，各銀行間存款利率的競爭將逐步打破這種資金富裕的局面，造成存款流逝及流動性緊張。在資金運用方面，貸款需求的旺盛與大型及股份制銀行逐步加強風險控制和緊縮貸款投放有直接關系，應加強其防范部分不符合國家產業政策的項目的逆向選擇行為。三是監管部門應進一步加強監管。防止部分農信社為稀釋不良貸款比例加大貸款投放力度，以及在“不盈利不能分紅”的監管約束下，利用利息支出進行股金分紅，防止農信社盲目投放貸款。

（三）有序推動農村信用社轉變盈利模式

在確保風險可控的前提下，根據實際發展情況，大力推動中間業務發展，提高非利差收入，改變農信社單一的盈利模式。一是逐步放寬可以從事銀行承兌、貼現等中間業務的機構范圍，通過對地域、客戶類型等方面進行限制，確保支持“三農”及小微企業的市場定位不動搖。同時，可以限制其開展轉貼現業務，以防止轉貼現過程中票據的真實貿易背景難以判斷，及隨之而來的票據“空轉”現象。二是不斷提高參與金融市場交易的綜合素質。加快經營意識轉變、加強人才隊伍建設，在確保期限合理配置的基礎上，利用資金拆借、持債、銀行間市場回購及持有到期資產投資等業務，提高資產收益率，逐步提升中間業務收入占比。三是提高對新型貨幣市場金融工具的重要性的認識。創新貨幣市場金融工具往往也是金融機構防范利率市場化風險的主要途徑。農信社應加強對大額可轉讓存單、同業存單等創新工具的重視和學習，不斷提高自身資質，盡早具備短融、中票等債務承銷類業務的資格。

（四）建立有效的利率定價機制

一是避免惡性的無序競爭。在利率市場化的過程中，農村信用社應立足自身實際，研究制定針對性競爭策略，充分考慮資金成本、貸款對象風險情況，避免簡單抬高存款利率、下調貸款利率的簡單價格競爭。二是實施差異化的利率政策。根據客戶的資信狀況、抵押擔保方式和行業、產業等因素進行差別定價。對采用房產、土地抵押的貸款，可以把上浮的程度減小；對采取保證方式的貸款，可以把上浮幅度適度提高；而對于采取企業之間互保、單一關聯之間地企業提供擔保方式的，進一步提高上浮幅度。此外，還可以根據客戶其他方面對農村信用社的綜合回報率定價，根據有關情況給予一定的利率優惠。三是強化監督管理，有效防范利率市場化過程中道德風險。農村信用社擁有利率定價權后，自主權會進一步增大，如何防范不按既定規則進行利率定價。為了更加有效防范利率定價風險，嚴格落實已有的利率定價機制，可以建立或委托內部審計部門對貸款利率定價風險進行過程和結果監督，對利率定價的合理性、合規性進行評估，有效防范利率市場化過程中的道德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