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劉震云的作品從早期至今以逐漸成熟的筆調書寫底層人物,以犀利文風刻畫現代人所面臨的生存困境。從《塔鋪》到后來的“新寫實”小說以及“新歷史小說”,一直延續著作家生命的體驗和骨髓里的情愫,本文以文藝心理學的視角切入,從作家的體驗生成的意向性、孤獨體驗、同情體驗等三個層次詳細闡釋劉震云作品中的深刻人文關懷。
【關鍵詞】劉震云;饑餓;孤獨;同情;人文關懷
劉震云是當代一位筆耕不輟的作家,從1987年連續發表了《塔鋪》、《新兵連》、《頭人》等作品,其小說中的故事其實便是作者劉震云親身經歷的寫照,作者筆下人物的種種痛苦掙扎正是其內心深處的表露。依照弗洛伊德的看法,人從早期遭受了壓抑,并因此在心理深處積貯起來,這種積累或潛伏的東西必須要宣泄或轉移。每個人都需要這樣的宣泄,而作家劉震云則是小說創作中訴說自己曾經的貧困艱辛和種種困惑,并且加入了想象升華,對底層小人物的生活境遇進行關注。在講述故事白描現實的過程中,又融入了作家心靈的汁液,宣泄自我情緒的同時往往流露出了悲天憫人的博大情懷。
作家的體驗生成具有意向性的特征,他們出色地描寫的生活并不一定是他們最熟悉的生活,而是某一時刻他們的心靈震撼最大,使他們有了最深刻的體驗的生活。而這個體驗是在意向結構的篩選和影響下,意向結構又是由童年經驗所決定和制約的。因此童年時期的經驗,特別是深刻的經驗往往給作家的一生涂上了特殊的基調和底色。加西亞·馬爾克斯說他創造《百年孤獨》是為了“給童年時期以來以某種方式觸動了我的一切經驗以一種完整的文學歸宿?!弊骷覄⒄鹪瞥錾谏鲜兰o中國的饑饉年代,他一出生便被送到鄉下的姥姥家。于是在他的小說中饑餓成了一直伴隨的深刻痛苦體驗,并決定了小說中民族生存的特征和道德指向;但無時不在的姥姥意象成了黑暗中的一道光亮,昭示著人類最終的理想和希望。因此,在劉震云的小說中彌漫著的是關于故鄉生存境象中特有的饑荒意象,黃土地意象。同時關于故鄉的記憶也決定了他看待世界的方式和小說的敘事方式。在《溫故1942》中,作者以紀實體的形式真實再現了當時河南旱災餓死三百萬人的故事,闡釋了生存哲學,饑餓哲學。在后來的“新歷史小說”中,饑餓雖然不是小說內容的主角,但饑餓主題仍然時隱時現?!豆枢l相處流轉》中,劉震云以戲謔反諷的手法表現中國鬧饑荒時期人的種種自私丑陋以食為本現象,孬舅為了飽腹無情趕走情人小娥;人們吃完草根樹皮后,開始易子而食。不幸、痛苦的經歷造就了作家的心理結構和意向結構,也正是兒時痛苦的體驗讓劉震云擁有了敏感的心靈和博大的同情心,造就了他偉大的作家人格,關懷人類。
在劉震云狂歡、戲謔的描述歷史,痛心疾首地鞭撻人物的丑陋時,他思維的另一端始終有姥娘這一穩固形象的存在,姥娘的形象就如同在暗夜中的一道光亮。他的許多作品中都時隱時現地涉及到姥娘,《溫故1942》、《故鄉面和花朵》還有較近的《手機》等等??v觀劉氏的整體創作發現,姥娘以一種永恒的形象站在故鄉中,同時也存在作者的心靈世界。在中國根深蒂固的“生存文化”的劣根性,人性的殘酷、卑瑣、麻木中,姥娘的存在成了劉震云作品中的一抹亮色,她以她的尊嚴和慈愛給逐漸失去了存在之本真面目的人類增加了希望。姥娘的存在,“故鄉”才得以存在,人類才有了救贖的機會。因此,姥娘是希望、溫情,是生命的尊嚴和自尊,是劉震云所有絕望和所有玩世不恭的終結者。
在后期劉震云的創作中,顯露較多的則是他的孤獨體驗與同情體驗。作家劉震云在創作中具有反傳統的傾向,或者說天生具有叛逆精神。相比較同時期的作家,劉氏打破了傳統的寫法,以實驗性的寫作顛覆以往的格局。他的《故鄉面和花朵》被陳曉明稱為實驗性的寫作,漢語小說最奇異怪誕的作品。在整部小說中作者以怪異奇特的構思來建構了同性關系時代、披頭士時代、合體時代等幾個歷史階段,歷史中的人物永不滅亡在這幾個時代中上演著不同的故事。全篇語句繁瑣重復,給人難懂晦澀之感,完全不知所云。正是這種怪誕極端的手法賦予了作家創作的超前的內涵與意義,讓眾多讀者無法理解。小說前三卷是飄在空中的大氣球一般空虛縹緲,從馮大美眼搞同性關系并開創了同性關系時代到后來的頭顱時代,合體時代,劉震云自創了一個迥異于現實社會的歷史。但不管什么時代,人性的惡與丑陋根深蒂固,歷史的循環往復與無意義都與現實同構。這種人類生存狀態的體驗是作家敏銳的神經才感知察覺得到,他在自己建構的歷史中無情地揭露著國人身上的丑陋面貌,大膽無畏地清理沉積已久的爛瘡病痛,渴望國人看清自己身上的病態與丑惡并自我拯救。作家在輕佻的玩耍之后,還是流露出他泣血的關懷,對人的同情與博愛。
劉震云的無法被理解延續到了新世紀的作品中,《一句頂一萬句》正是關于孤獨的深刻體驗。在《一句頂一萬句》的上部,吳摩西多次輾轉為的是尋找說得著的那個人,老婆被棄他,唯一說得著的干女兒又被拐賣:在下部中吳摩西的孫子牛愛國同樣魔咒一般經歷祖父的痛苦,老婆出軌,無傾訴之人,最后發現了知心人章楚紅,于是又一次踏上了尋找知心人的道路。他們都在尋找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尋找一個心靈寄托、信仰,劉震云超越了前人鄉土小說中農民的需要層次,關注到了底層人物的心靈需求,體察到他們靈魂的孤獨。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沒有誰可以真正地拉平其他人的心靈褶皺,親人之間,朋友之間的關系如此的脆弱不堪一擊。基于此,劉震云對中國人的心靈世界有了真確的理解,以作家博愛的心胸和敏銳的洞察力剖析國人的心靈,賦予蕓蕓眾生深切的同情。同時小說中人物的那些堅定執著的尋找也許就是劉震云自己內心世界最真實的反應,他是孤獨的渴望被理解。反過來由他孤獨感受,推及到廣大的民眾,以敏感的心靈偉大的人格來發現并解救國人的孤獨。劉震云從早期魯迅式的批判國民性到此,逐漸轉變開始發現國人的心靈世界,從批判走向了對人的人文關懷,這便是作家對普通民眾的同情與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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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高麗紅,單位:云南大學,主要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