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職業教育：體系構建與困境應對

陳洲

摘 要 瑞士職業教育在世界職業教育領域有很大影響力。政府通過一系列立法建立了較為完備的職業教育體系。其雙元制職業教育具有較強的靈活性和滲透性，政府、企業及行業協會積極協作為學徒提供多渠道的支持和保障，并采取積極措施規避企業在學徒培訓中可能出現的投機取巧等短視行為。

關鍵詞 職業教育；法律體系；雙元制；學徒培訓；瑞士

中圖分類號 G719.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16）21-0069-04

職業教育（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VET）是瑞士教育系統的一部分，作為培訓勞動力市場所需求的技術和能力的一種教育形式，其極大地促進了瑞士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穩定。2013年，世界銀行公布的數據顯示，瑞士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大約是84700美元，是全世界最富裕的國家之一；2014年，歐洲工商管理學院（INSEAD）做的調查表明，瑞士的全球創新指數位居世界第一；2014年，國際勞工組織（ILO）發布報告顯示，瑞士失業率僅為8.6%。

一、政府通過立法來建立VET體系

瑞士VET發源于行會制度，盡管在行會里進行的學徒培訓與當前雙元制VET有相似之處，但在那個時代參與的人也只是來自富裕家庭的少數男性青少年。1874年，瑞士建立了全國范圍內合法的自由貿易。工業革命使瑞士企業就業崗位增加，由于很多企業員工沒有經過正式培訓，導致企業的產品質量低，無法在國際市場上參與競爭。19世紀下半葉，企業界聯合起來組建了專門的行業協會，例如1879年成立的瑞士貿易協會。行業協會在VET領域引入了一種新的培訓模式：學生的理論學習和考試在學校進行（身份為學生），實踐技能的訓練在企業進行（身份為學徒）。學校和企業雙方共同培養學生，這種培訓模式被稱為雙元制。雙元制模式的推行，提高了企業的產品質量，刺激了經濟發展。1884年，瑞士聯邦政府決定通過資助學校來支持VET的發展。同時，州政府出臺了VET相關法律，來保障學徒的工作環境、受教育質量以及其他合法權利[1]。1908年，聯邦政府開始重視和研究VET法律依據問題，專業協會也積極推動聯邦法律的形成。1930年，聯邦政府頒布了全國第一項VET法律——《職業培訓法》（Vocational Training Act）。但當時這項法律的內容還是局限在手工藝、工業、交通和貿易領域。

二戰后，隨著學徒數量的增加、企業部門的整合、行業技術的變更以及產業結構的調整，1963年，瑞士聯邦頒布了第二部VET法律——《職業教育法》（Vocational Education Act），此項法律最大的變化是支持繼續教育。隨著就業的人數逐年增加，企業對求職者的要求越來越高。因而，VET學校不僅要傳授給學生特定職業技能，也要提升學生的文化素質。

瑞士的第三部有關VET的法律《職業教育與培訓法》（Vocational and Profess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 Act，VPETA）頒布于1978年，其中一個重要內容是明確職業教育的定位。VET被定位在中上層次，而高等職業教育（PET）被定位在第三層次，它們在法律上都有自己相關的內容和依據。

20世紀90年代，瑞士經濟體制發生了很多變化，企業對員工要求越來越高。為了適應這種變化，政府在1994年推出了聯邦VET學士學位，在1996年設立了應用科技大學，這使得瑞士VET更具有吸引力。1996年，聯邦政府發布一份報告，內容是關于VET面臨的形勢和挑戰以及學徒制面臨的危機[2]。報告指出，當前VET不僅要加強基本技能的訓練，還要將繼續教育作為人終身學習的一部分。因此，需要一個新的職業教育法律來保障實施。

2004年，瑞士再次修訂并頒布了新的《職業教育與培訓法》（VPETA），此項法律一直沿用至今。求職者獲取入職資格不僅依賴他們的職業技術和技能，而且還依賴他們的“軟技能”（方法能力、社交能力和自我效能感）。只有具備這些能力才能更好地適應勞動力市場。在過去20年，企業對求職者的“軟技能”和工作經驗越來越看重。因此，新的VPETA一個主要的變化是調整了VET課程結構，明確了企業培訓內容、入職標準、鑒定程序以及考試內容等。同時，新的VPETA規定聯邦政府、州政府、行業協會以及工會（盡管只扮演次要角色）必須對VET承擔相應的職責。聯邦政府負責對VET的發展作宏觀指導和規劃。具體由兩個政府機構負責執行，分別是國家創新教育研究秘書處（SERI）和聯邦職業教育培訓協會（SFIVET）。SERI在職業教育發展中承擔著最主要的職責。SFIVET的主要職責是培訓VET專任教師以及其他專業人員（職業培訓師、考評專家、行業課程指導師等）。

此外，新的VPETA將VET系統的質量控制作為一個重要的內容。質量的控制和評估主要從三個方面進行。首先，州政府負責企業培訓的質量控制。為了讓企業準確評估自身的培訓質量，州政府開發了一份名為Qualicarte的檢查表，這份檢查表包含了28條質量標準。其次，VET學校的教學質量評估主要借助于EFQM、ISO或EDUQUA等評價體系。最后，VET學生由外部評估機構依靠一系列嚴格的測試來進行質量評價。

二、推行雙元制提升VET的吸引力

瑞士VET分為雙元制和全日制，大約有2/3的學生選擇了雙元制，他們每周在企業進行3～4天的實踐技能學習，每周剩余的時間在學校學習專業理論知識和文化知識。如圖1所示，2011年取得雙元制VET學歷人數比例達到64.1%（2012年比例為71.6%），而取得普通高中教育學歷人數比例為25.3%（2012年比例為23.1%）。2012年，青少年沒有獲得高中階段教育學歷的比例下降到5.3%。由此可以看出，雙元制VET對青少年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一）學徒能夠獲得多渠道的支持和保障

瑞士雙元制VET與勞動力市場聯系緊密。學生以學徒身份進入企業后，要經歷工作的初期階段。在這個階段，企業會給予他們最大的支持，比如會安排經驗豐富的員工指導他們的工作，使他們能盡快進入工作角色。學生要想取得雙元制VET學歷，不僅取決于在學校獲得的知識和資格證書，也取決于在企業習得的工作經驗。學徒工作的獲得與成年勞動力市場很類似。這意味著學徒在15歲時就要學會寫求職信以及掌握面試技巧，以利于自己申請公開的工作職位。與此同時，企業可以自由選擇最適合他們職位的學徒。

雖然政府會嚴密監控學徒市場，但一般不會干預。因此，學徒市場是完全自由的。州政府通過運行一個名為“Lehrstellennachweis—LENA”的全國互聯網平臺，負責為青少年提供崗位信息及職業咨詢和指導。每個州都設有獨立的就業指導咨詢中心，它依靠公共基金資助，并由州政府組織運行。就業指導咨詢中心的主要任務是為青少年提供有價值的教育信息，以便他們能夠做出明智的決定。就業指導咨詢中心協調多方力量為那些面臨輟學危險的青少年提供專門的解決方案，這使得義務教育階段之后學生輟學率明顯降低。政府每年都會對學徒招聘結果進行調查，數據顯示，2000～2008年，平均70%的青少年找到他們最心儀的學徒工作，20%的青少年找到了第二意愿的學徒工作[3]。企業也利用報刊和網絡平臺發布崗位需求信息。同時，行業協會盡量說服他們的成員企業，在保證企業利益的前提下，盡可能為學徒提供多的職位。由此可以看出，政府、企業和行業協會的積極協作為學徒提供了多渠道的支持和保障。

（二）雙元制VET有較強的靈活性和滲透性

雙元制VET在整個瑞士教育體系中占據著重要地位，它與普通教育系統聯系緊密。大多數學生在完成了義務教育之后就面臨著兩個選擇：接受職業教育或普通教育。

如圖2所示，瑞士存在著三種VET形式。一是為期2年的全日制教育，學生畢業后可以獲得“聯邦VET認證”（EBA），自學能力較強的學生適合選擇這種模式。二是為期3～4年的全日制教育，學生畢業后可以獲得“聯邦VET學歷”（EFZ）。該模式提供了230多個培訓項目，例如電子工業、護理學、計算機科學及企業管理等。三是“聯邦VET學士學位”，取得“聯邦VET學歷”的學生才可以去獲取該學士學位。大約14%的學徒取得了該學士學位[4]。

在瑞士處于不同教育軌道的青少年可以進行不同的選擇，他們可以選擇繼續接受教育，也可以選擇直接就業，這體現了瑞士教育系統的靈活性。雙元制VET學生由于具備豐富的工作經驗，他們可以從容應對就業。這種體制能夠確保雙元制VET有較強的靈活性和較高的社會地位，也能夠吸引高素質的學生。

為了加強不同教育軌跡的滲透性，也為了避免青少年由于盲目選擇了第一份不適合的職業，瑞士努力促使學生職業定位的變化可以發生在任何階段。取得了“聯邦VET學歷”的學生，在具備一定實際工作經驗的前提下，可以選擇進入PET（聯邦PET學歷、高級聯邦PET學歷、PET學院）。通過接受PET，學生能充分應對勞動力市場上技術的變革和全球性挑戰；取得了“聯邦VET學士學位”的學生，如果完成大學能力傾向測驗，再輔修一些文化基礎課程之后，可以直接進入到普通高等教育；但如果一個學生開始選擇的是普通教育軌道，他只能直接進入普通高等教育，無法直接進入PET；但學生在進入高等教育階段之后，還可以在PET和普通高等教育之間進行選擇變通，而這取決于個人履歷以及個人知識基礎。因此，雙元制VET具有較強的滲透性。當然，對于這種改變教育軌跡的做法，瑞士也有少數學者持懷疑態度，Backes和Gellner在2010年所做的一項研究表明，改變教育軌跡不利于強化學生的專業性和職業性。但是，從實際情況來看，很多企業更傾向于對具有多種教育背景的員工支付更高的工資。

三、有效規避企業學徒培訓可能出現的問題

在瑞士，企業是否參與雙元制VET學徒培訓，也面臨博弈的困境[5]。我們假定兩家企業A和B。第一種情況，A和B都花費一定的成本培養了合格的員工，進而都獲得了合格的員工，這種情況是最理想的結果。第二種情況，A參與學徒培訓，B不參與。參與學徒培訓的A肯定能夠獲得合格員工，沒有參與培訓的B可以通過招募的方式來獲得合格員工。A和B都獲得了合格的員工，唯一不同的是A需要承擔所有的培訓成本。因此，這種情況對B有利，對A不利。第三種情況，A和B都不參與學徒培訓。結果是沒有合格的員工，培訓成本為零。這是最糟糕的情況。

對于每個企業來說，如果有其他企業已經做了學徒培訓，那它的最佳選擇是直接招募學徒，而不參與學徒培訓，這樣可以節省培訓成本[6]。 如果大部分企業都存在著這種投機取巧的行為，這會導致企業培訓學徒陷入困境。因此，瑞士采取了三種措施來規避這種情況的出現。

（一）行業協會利用已掌握的技術和信息資源來激勵企業

對勞動力市場的組織承擔著最大職責的是行業協會。瑞士現在有600多個行業協會參與了職業教育。在州政府和兩個政府機構（SERI和SFIVET）的共同協助下，行業協會負責界定和更新VET課程框架，設置每個職業培訓項目的最高標準，這有利于把握VET發展的方向。行業協會最主要優勢是能及時將每個行業技術的發展和變革納入到VET的課程內容，從而確保學生能夠快速適應勞動力市場的需要[7]。因此，行業協會掌握了大量的技術資源和信息資源。行業協會采取兩種手段來激勵成員企業積極參與學徒培訓：一方面，對那些積極參與的企業，提供技術轉讓作為獎勵；另一方面，對那些消極參與的企業，則削減信息資源共享作為處罰。這使得那些不愿意培訓學徒的企業減少了投機取巧的機會。

（二）政府、行業協會在資金和政策上支持培訓企業

瑞士VET獲得了政府資金和社會資金的支持。聯邦政府向VET提供了1/4的資金，剩余3/4的政府資金由州政府提供。政府資金占VET總資金投入的40%，行業協會和企業提供剩余60%的資金。政府資金可用于補貼企業培訓學徒的成本。同時，瑞士還建立了行業培訓中心。學徒在培訓中心可以學到整個行業的基本知識和技能。這種形式所需的成本要明顯低于每個企業單獨培訓學徒，從而大大降低了企業的培訓成本。

此外，支付學徒工資對于培訓企業來說是最大的成本。由于國家沒有限定學徒的最低工資標準，企業普遍支付給學徒比較低的工資。平均而言，學徒工作的第一年每月能拿到400瑞士法郎，最后一年每月能拿到1400瑞士法郎[8]。為此，行業協會制定了特定標準來確保學徒工資、學徒在校時間、學徒在企業時間這三者的平衡。由于大多數企業在支付學徒工資時能遵循行業協會的建議，企業和學徒就工資能基本達成一致。對于絕大部分企業來說，他們在培訓學徒上始終能維持凈收益。2009年，瑞士所有企業培訓學徒帶來的收益為58億瑞士法郎，花費的成本為53億瑞士法郎，直接產生了5億瑞士法郎的凈收益[9]。

（三）政府通過籌集VET專項基金來打擊企業投機取巧行為

2004年，瑞士頒布的新的VPETA規定，相關企業必須要向VET繳納專項基金。在基金籌集過程中，有一個嚴格的指標必須滿足：一個行業至少有30%的企業以及一個企業至少30%的員工必須繳納。籌集的基金將會解決所有相關行業和企業用于VET的總開銷。聯邦政府一般會強制督促不愿意培訓學徒的企業繳納，因此，這些企業不得不被迫承擔學徒培訓成本。這種基金籌集的方式打擊了企業投機取巧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行業內的平等。

參 考 文 獻

[1]Renold U，Bolli T.On the Multiple Dimensions of Youth Labour Markets[J].KOF Studies，2014（8）：58-61.

[2][3][4][9]國家創新教育研究秘書處（SERI）.Vocational and Profess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 in Switzerland[R].2014.

[5]Wolter S C，Muehlmann S，Schweri J.Why Some Firms Train Apprentices and Many Others Do Not[J].German Economic Review，2006（7）：35-39.

[6]Muehlmann S.The Costs and Benefits of Apprenticeship Training：Evidence from Swiss Firms[J].Canadian Apprenticeship Journal，2010（1）：18-22.

[7]Winch C.Vocational Education， Knowing How and Intelligence Concepts[J].Journal of Philosophy of Education，2010（11）：32-36.

[8]Muehlmann S，Wolter S C.Return on Investment of Apprenticeship Systems for Enterprises：Evidence from Cost-benefit Analyses[J].IZA Journal of Labor Policy，2014（3）：4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