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雪》是魯迅先生著名的散文詩篇章之一,選于詩集《野草》,屬于抒情性作品。作為抒情性作品,它有其獨特的一面。在抒情性作品中作者抒情總包含著對現實的反應,《雪》中作者的特殊感受在于著力表現朔方的雪和江南的雪,來體現作者自身的觀點。魯迅在描寫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體現的不同之處,隱蔽傳達了他這樣的情感:對南方的雪所象征的美好事物的理想和向往,對北方的雪所象征的孤獨的反抗精神的歌頌與贊美。《雪》寫于1925年1月,那時候整個中華大地處于不安的環境中,就在北伐革命的前夜,國民黨和共產黨達成協議,建立了統一戰線,革命形式出現了可喜的局面。在北洋軍閥的統治下,在北平生活的魯迅當時依然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反動勢力極其囂張,斗爭頗為激烈。這篇散文詩采用了對比、象征的修辭手法,這些手法的運用使“雪”這一意象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有了它的深層內涵。
關鍵詞:《野草》;抒情性作品;《雪》;對比;象征手法;雪;意蘊
作者簡介:王虹力(1990.7-),女,四川省營山人,西華師范大學碩士畢業,南充職業技術學院人文藝術系助教,研究方向:語文學科教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03-0-02
一、《野草》
魯迅的散文詩集《野草》編訂于1927年。1927年,魯迅有廈門抵達廣州,任中山大學文學系主任兼教務主任。“這時,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勝利進行,但分裂第一次國共合作的右派勢力暗中活動猖獗,號稱‘革命策源地的廣州呈現出‘紅中夾白的色彩。《野草》就在這樣的背景下編纂出來了”[1]。在歷史特定的環境下,《野草》的便使命由此產生,“天地有如此靜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靜穆,我或者也將不能。我以這一叢野草,在明與暗,生與死,過去與未來之際,獻于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之前作證”[2]。
《野草》是魯迅最深邃、最復雜的作品,他以極富獨創性的藝術形式表現了魯迅自己獨特的思想意蘊。他在給許廣平的信中就說過:“我的作品,太黑暗了,因為我常覺得惟黑暗與虛無,乃是‘實有,卻偏要向這些作絕望的挑戰”[3]。《野草》既然是抒情性作品集,在《野草》的每篇作品中,我們都能在抒情作中更多的感受到作者的聲音。所以在這個程度上說,“抒情可以說是一種自我表現,包含著普遍的社會內涵,可以引起普遍社會的共鳴,抒情自我與社會的聯系最突出地體現為與一定社會意識形態的聯系”[4]。如《野草》中的《我的失戀》這篇是為諷刺當時盛行的失戀詩歌而作,還有驚異于青年人的消沉就作了《希望》。魯迅先生總是對社會、對人民的發展有深切的關懷,對社會上這些人和事表現出來的現象總有深入的體察和感悟,總是把自己與進步的社會意識統一起來,用自己的筆來戰斗,希望帶動國民一起走向勝利。魯迅先生《野草》這部散文詩集就有這樣的意義。這些抒情作品中最常見的修辭方式就是象征、比喻、對比等了,通過這些手法的運用,來體現作者的這種“言志”。
二、《雪》的世界——江南的雪與朔方的雪
文章開篇提到暖國的“雨”,在博識的人們眼中他是單調的。但是江南的雪,“是滋潤美艷之至了,那是還在隱約著的青春的氣息,是極壯健的處子的皮膚。雪野中有血紅的寶珠山茶,白中隱青的單瓣梅花,深黃的磬口的蠟梅花;雪下面還有冷綠的雜草。蝴蝶確乎沒有;蜜蜂是否來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記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見冬花開在雪野中,有許多蜜蜂們忙碌地飛著,也聽得他們嗡嗡地鬧著。”[5]這段優美的文字給讀者展現了一幅和諧的江南雪景。作者先用“滋潤美艷”四字真切描繪了雪的總體特征,接下來用了兩個生動的比喻“隱約著青春的氣息、極壯健的處子的皮膚”來表達了作者滿懷的情感。江南的雪景,色彩斑斕的花開在雪地里,山茶花、梅花都不畏寒冷綻放了,這是青春的氣息。最后的兩句,雖然是作者隱約的記憶,但更是讓讀者感受到了南方的勃勃生機,“冬花開在雪野中,蜜蜂們忙碌地飛著”,這就是那“隱約著青春的氣息”。在這一片生機的雪景中,當然也少不了孩子們的歡笑,一群孩子在玩著堆雪羅漢,則展現出了另一種風格和意境。
再看朔方的雪,“朔方的雪花在紛飛之后,卻永遠如粉、如沙,他們絕不粘連,灑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這樣。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的了,屋里居人的火的溫熱。別的,在晴天之下,旋風忽來,便蓬勃地奮飛,在日光中燦爛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霧,旋轉而且升騰,彌漫太空,使太空旋轉而且升騰地閃爍。在無邊的曠野上,在凜冽的天宇下,閃閃地旋轉升騰的是雨的精魂……”[6]朔方的雪,他桀驁不馴,他又孤軍奮戰他是倔強的英雄。在北方的雪中,有因“屋里居人的火的溫熱”而消化的,有的在隨風飛舞,有的在太陽的照耀之下金光燦燦,極其英勇,如“包藏火焰的大霧”在太空中旋轉,甚至使太空也跟著他們旋轉,他們以自身的力量和“凜冽的天宇”示威!北方的雪是蒼涼悲壯的。
三、象征和對比背后作者追尋的生命狀態
“作為象征的形象而表現出來的都是一種由藝術創造出來的作品,一方面見出它自己的特性,另一方面顯出個別事物的更深廣的普遍意義而不只是展示這些個別事物本身。因此,象征形象仿佛是一種課題,要求我們去探索它背后的內在意義,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現于感性觀照的一種現成的外在事物,對這種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來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種較廣泛較普遍的意義來看。”[7]《雪》中象征主義手法的運用體現作者對理想境界的追求,和對表達作者的思想和情緒。“雪”這個意象就有了它獨特的意義。
“這二十多篇小品,如每篇末尾所注,是一九二四體現作者對理想境界的追求,但有時也可用來諷刺丑惡的事物,至一九二六在北京所作,陸續發表于《語絲》上的。大抵僅僅是隨時的小感想。因為那是難以直說,所以有時措辭就很含糊了……”[8]正是因為有如此的寫作背景,所以作者采用的對比、象征的修辭手法對讀者了解這篇文章的深層意蘊有了特殊的解讀。
魯迅的《雪》向我們展示了這樣的畫面:南方的雪,有著青春的氣息,她是那樣的溫潤迷人;朔方的雪,有著蒼勁的味道,他是那樣的悲壯英勇,有著難以磨滅的精魂。作者以溫婉抒情的筆調描寫了南方的雪,對朔方的雪則用強有力的筆法寫出了磅礴的激情。南方的雪和朔方的雪,產生了強烈的對比。對比手法的使用,更能強烈地表達作者的情感,《雪》所采用的對比手法就是有這樣的作用和效果。首先,南方的雪,是作者記憶中的雪,它溫婉迷人,它畫面秀麗,它令人心馳神往,作者對它的描述充滿了熱情,飽含著作者對它的喜愛之情,南方的雪景如詩畫美景一般展現在作者和讀者的面前,這是傾注了作者怎樣的情感才會描繪出如此美景?顯然這是作者情感深層一種理想境界的象征。然而這如畫江南雪景即使再令人心馳神往,再迷人依然抵擋不了現實殘酷對作者的沖擊。作者必須直面慘淡的人生,直面痛苦,由記憶回到現實中來,筆鋒陡轉,著力描寫朔方的雪。“在晴天之下,旋風忽來,便蓬勃地奮飛,在日光中燦爛的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霧,旋轉而且升騰,彌漫太空,使太空旋轉而且升騰地閃爍”。[9]寥寥數筆,寫出了朔方之雪撼天動地之力,其勢逼人,蒼涼悲壯。它預示著讀者,作者向往那在北方黑暗的天幕下的戰斗。北方的雪譜寫了一曲壯美的歌。北方的雪他就是一名戰士,它“蓬勃奮飛”,就是一名挑戰者,孤獨的飛。
對南方雪的描寫,魯迅帶有完全的贊美和懷念之情,他筆下的雪的世界是生機勃勃的。這里面有生命的希望,有雪地中各色鮮花的開放,有帶他回童年的蜜蜂的嗡嗡鬧聲。這雪景有多漂亮,作者所要象征的生命就有多活力和多可愛。在南方,沒有嚴冬的殘酷,沒有蒼勁寂寥,也沒有生命的孤獨和死亡,魯迅向往這種寧靜生命存在的境界。魯迅描寫南方孩子們堆羅漢時的歡笑就是因為南方那生機勃勃的景象。“這幅孩子塑羅漢的圖象,進一步強化了他對這一南方美好環境中生命存在形式的肯定和認同”[10]但是,作者筆鋒一轉,寫到孩子們塑的羅漢“晴天又來消釋他的皮膚,寒夜又使他結一層冰,化作不透明的水晶模樣,連續的晴天又使他成為不知道算什么,而嘴上的胭脂也褪盡了”[11]這段文字包含了魯迅的惋惜之情,他以這樣的象征形象傳達了他對人生的現存狀態定的不滿,這樣的生命狀態,他不具有永恒的價值。
然而,在描寫消釋的羅漢后,作者著力描寫北方的雪,因為那是作者追求的生命狀態。北方的雪,才是魯迅所真正堅守和贊美的人生。《雪》的最后作者說“在無邊的曠野上,在凜冽的天宇下,閃閃地旋轉升騰著的是雨的驚魂……是的,那是孤獨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12]。朔方的雪的孤獨,也正是這時期作者彷徨的身影,這種獨自戰斗的情景映襯了他內心的孤單與寂寞,魯迅用筆在戰斗,他也在探索救國救民的道路。就是這樣的孤單與寂寞反映出“這類戰士”堅定不移的品格,這樣的戰斗精神更加可貴,更加讓人心生崇拜,也更具撼人的力量。至此,朔雪則又被賦予新的意義即為革命的獻身精神,其戰士的形象更加威武高大,其戰斗精神更加悲愴激昂。
《雪》中通過象征性自然景物:南方的雪、朔方的雪這兩種的意象和氛圍的描寫,構成作者極力追求的理想世界,也暗示出了作者的思想和情緒,最終表達出了作者的真實所想,對南方的雪象征的美好事物的理想和向往,對北方的雪所象征的孤獨的反抗精神的歌頌與贊美。
注釋:
[1]魯迅著《關于魯迅·血染羊城》第344頁選于《魯迅經典全集》北京出版社 2007年版.
[2]魯迅 《野草》題辭.
[3]張夢陽著《中國魯迅學通史》下卷第十二章《野草叢中探哲學》之《野草》學史廣東教育出版社 2002年版.
[4]童慶炳主編 《文學理論教程》第十二章抒情性作品第265頁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4年版.
[5][6]魯迅 《魯迅經典全集》之《雪》第266頁北京出版社 2007年版
[7]黑格爾:《美學》(第2卷)10頁,朱光潛譯,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
[8]魯迅 《野草》英文譯本序 第292頁 選于《魯迅經典全集》北京出版社 2007年版.
[9]魯迅 《魯迅經典全集》之《雪》第266頁北京出版社 2007年版.
[10]孫玉石著 《現實的與哲學的:魯迅<野草>重釋》之《關于<雪>》第99頁 上海書店出版社 2001年版.
[11]同5.
[12]同5.